媳妇管钱

2016-05-14 08:13崔民
中国铁路文艺 2016年6期
关键词:汉明媳妇

崔民

董汉明是个男人。当男人就得像个男人的样。董汉明是这么想的,可白想,他这个男人当得还真挺费劲。问董汉明当男人劲费在哪儿,他就会不好意思地告诉你,可千万别让媳妇管钱。

这不,朋友约好晚上要喝一顿,董汉明把他们从头到尾捋一遍,人家都出过血,这回也该自己掏一回了。一提钱的事,董汉明就哆嗦,摸摸衣袋,手没碰上一分钱,空空如也,白摸。媳妇管钱,这是董汉明说不出口的一件事。这个底儿是咋打下的,董汉明也糊里巴涂说不清楚了,反正是刚刚结婚那会儿,媳妇说:“咱家的钱得女人管。”媳妇说完,搂着董汉明的脖子亲热。媳妇那热乎乎又柔软的嘴唇亲在董汉明的脸上,董汉明心里也立竿见影地热腾腾起来,搂抱住媳妇。董汉明大男人劲上来了,对媳妇说:“男人就是挣钱的,挣的钱一分都不留,都交给你,你看中不中?”媳妇美了,甜蜜蜜地在董汉明脸上狂吻一顿:“你真男人,我喜欢。”管钱的事就这样归媳妇了。

董汉明现在一想起这事就后悔莫及,现在才知道管钱有多么重要,男人管钱就有了自由,没管钱免谈自由的事。这是董汉明才自己得出的结论,这个结论得到了他身边的小哥儿们和同事的认可。现在如何是好,管钱这权力想要回来,比登天还难。

董汉明犯难了,晚上这顿饭钱他从哪里出?他忽然如梦方醒,一拍大腿,想起来了,背着媳妇藏在床下的钱还没花呢。这媳妇管钱的事,给董汉明闹腾得脑瓜子也不好使了,老是忘事。对呀,今晚就拿这个钱请哥几个好好喝一顿。董汉明忘乎所以的样子,把他身边的行人吓一跳。一个女人回过头来瞧瞧他,低声说神经病。声音虽然挺小的,董汉明却听到了,你才神经病呢,他想大声嚷一句,一想好男不跟女斗,权当啥都没听着。快点抢在媳妇前面回到家,把床下藏的钱取出来,要是在这里磨蹭一会儿,媳妇先回家,就不好办了。

董汉明满心欢喜地回到家,媳妇早早下班了,躺在床上闭目养神。董汉明想,这可坏了,这钱咋拿出来呀。董汉明急得直转磨磨。媳妇眯眯个眼睛,见董汉明在眼前晃来晃去的,心里有点异样的感觉,这点异样的感觉是什么她没整明白,就懒洋洋地问:“晚上吃啥饭呀?”“噢,那啥,你就自己做点啥吃吧,几个朋友非要请我喝点儿。”董汉明答着话,他把“非”字说得声音很重。

媳妇一听董汉明晚上要出去喝酒,忽地一下坐了起来,瞪起眼睛问:“钱谁掏?”董汉明支支吾吾地说:“还没定谁掏呢,反正我不掏。”媳妇一听还没定让谁掏钱呢,就冲董汉明嘟囔:“还没定谁掏钱呢,你趁早别去,万一让你掏钱咋办?”董汉明一听急了,脸憋得通红:“往后老爷儿们喝酒的事你不管行不行?”“不行!”媳妇突然来这么一嗓子,一扭身去厨房了。这下子机会来了,董汉明迅速弯下腰钻到床下,好一顿摸,脸抹得黑一块白一块的,也没有摸到他那装了4000块钱的信封。

董汉明是机关小车司机,起早贪黑地为领导开车,虽说累点,但是挺开心。给领导干活哪有白干的,每个月都有些额外的收入,董汉明就偷偷地攒起来。这不,刚攒的4000块钱没了,董汉明想来想去,认定是媳妇给拿去了。可董汉明纳了闷,这钱她怎么知道的?她怎么能把藏在床底下的钱找到呢?董汉明脑子里问号多起来,这钱怎么跑到媳妇那里去的呢?董汉明怎么挖空心思地去想,咋也没整明白,这是一个谜。

媳妇是个精明人,这一点也是董汉明与媳妇结婚时就非常看好的。董汉明想,精明一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精明了至少遇到什么事不会吃亏。再说了,精明的媳妇也能生个精明的孩子。董汉明的妈不这么看,她悄悄地跟董汉明说:“你那媳妇可是挺精明,怕你将来要吃亏哟。”董汉明一笑,妈平时做事没有这些心眼,莫非真像人们说的那样,婆婆与儿媳天生犯相,能和睦相处到一块儿的少。董汉明在妈前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嗨呀,我的妈呀,咱把话又说回来了,我一个堂堂的男子汉和自己的媳妇斗个啥劲呀,媳妇精明点比傻强。”

董汉明和媳妇的日子过得甜甜蜜蜜,可有一件事让董汉明郁闷了,媳妇看钱看得太紧了。董汉明觉得这是甜蜜生活中的美中不足,于是他心里就有了一个小小的疙瘩。有时董汉明在那里发呆,脸上显出的是发呆的表情,脑子里在想,结婚那会儿不该那么痛快答应让媳妇管钱。这可倒好,花点钱这个费劲,费死劲了。媳妇看到董汉明发呆的样子,用手捅捅他,问想啥呢?没等董汉明说话,媳妇又说:“瞅你那个发呆的样,想傻了吧。”董汉明一愣神,马上舒展了脸上呆滞的表情,煞有介事地说:“想一个漂亮女人。”“哎呀,你的贼胆不小啊?”媳妇认真起来,那小拳头小锤敲木板一样猛砸一通。董汉明忙说:“没那么回事,这媳妇真不抗逗。”媳妇说:“别狡辩了,谁不知你有个漂亮的女同学,你要老是发呆地想她,别说我对你不客气。”

媳妇说的那个漂亮女同学,确有其人,叫杏媚。董汉明结婚那天,媳妇认识了杏媚。杏媚那个漂亮劲特明显,一双稍稍有点凹的大眼睛,跟外国美人的眼睛有点雷同。浑身一股香味,说话声音也甜滋滋的。媳妇眼神告诉董汉明,媳妇有点嫉妒他那个漂亮的同学了。媳妇把董汉明拽到一边,小声问:“哎,你那个同学干啥的?”“搞化妆品批发,老有钱了。”“有钱多了啥,告诉你少跟人黏黏乎乎的,烦人!”董汉明站在那傻呆了一会儿,这女人的心眼咋都那么小呢。

那天,董汉明回到家,媳妇正择韭菜,便笑着脸凑到近前,帮着择韭菜。媳妇把手指伸到董汉明鼻子前,你闻闻,这一天我得多干多少活。一股刺鼻子的味钻进了董汉明的鼻子里,董汉明打了一个喷嚏。董汉明跟着择了一会儿韭菜,见媳妇与他说话的气氛不错,把话扯到正题:“老婆,给点儿钱,明天哥几个要喝点儿。”

“喝啥呀?喝酒,行啊,让那哥几个掏钱啊。”媳妇头也不抬地发话了,好像事先有准备似的。“那我也不能总喝人家请的酒,也轮到我请一回了。”媳妇笑了:“这年头请客难,你要到场,人家就高兴。”无论董汉明怎么说,媳妇就是不给钱。

媳妇不给钱,客也得请,一个男子汉哪能净白喝人家的酒。董汉明正愁眉不展的时候,单位发了一笔奖金,他一咬牙,把这奖金留下了。

第一回私自留钱,怀里像揣个兔子,老是怕媳妇追问。隔了一天,媳妇问:“喝得怎么样啊?”董汉明装着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回答:“又是白跟着喝了一顿。”媳妇眼睛眯眯着笑,打心眼里高兴的样子。

藏钱的事媳妇愣是没发现,这让董汉明兴奋不已,他端起桌子上的一杯白开水,一扬脖咕噜一声进了肚里。“好酒!”媳妇眨了眨眼,心想,啥事这么高兴呢,喝了一杯开水还喊“好酒”,这人有了什么毛病。

董汉明大彻大悟了,男子汉手头上得有点钱。于是,截留奖金的胆子越来越大,一部分奖金流入了他的“小金库”。时间一长,媳妇似乎看出了什么破绽。那天,媳妇问:“董汉明,你往家里拿的钱怎么越来越少?你是不是有啥事了?”

董汉明那脑袋瓜子摇得像拨浪鼓似的,矢口否认。媳妇一见这个阵势,脸色通红,刚要发怒,突然,脸上的怒气没了,笑呵呵地说:“看你紧张的,好像在外边养个女人,行了,没事。”这戏剧性的变化,让董汉明心里没了底。这一夜翻过来倒过去,就是睡不着,一遍一遍理着每个藏钱的环节,不该有什么漏洞呀。哼,十有八九是媳妇在诈呢,甭理她。这么分析着,困劲上来了,上眼皮和下眼皮直打架。

床底下的钱没找到,董汉明傻眼了。现在的情况是,没有钱就等于没有面子。明知道没面子了,那也得去饭店,这是定好的事。董汉明的两条腿迈不动步,好像灌了铅。

那天晚上,董汉明喝醉了,他没喝多少,却醉得一塌糊涂。进了家门,便一头扎在床上睡过去了,他没有跟媳妇说一句话。他隐隐约约听媳妇说:“不是你花钱,也不能喝成这个样子,八辈子没喝过酒似的。”

窗外,天放亮了,媳妇笑嘻嘻地一把掀开董汉明的被窝,用手敲了敲董汉明的脑门,拉着长声说:“咱家的小狗可立了大功,在床下叼出钱来了,数目还不少呢。”董汉明有点目瞪口呆了,心里立马像堵块大石头。这事儿整的,董汉明躺在被窝里一动不动,闭着眼睛。

“虎了吧唧。”媳妇随口说了句,屁股一扭,溜狗去了。

董汉明想,一个堂堂男子汉,兜里哪能没有几个钱呢。不能就此罢手,只是要把截留的奖金藏得严实一些,就不会再有闪失了。对,就这么办,再藏钱一定要封得严实点,让狗闻不到钱的味。把钱藏到高一些的地方,看媳妇她还有什么招儿。女人毕竟是女人,头发长见识短,怎么说女人也没有男人脑子聪明。董汉明这样一想,立马信心倍增。

日子一天天地过着,媳妇再没有发现董汉明什么破绽。“汉明,最近哥儿们和朋友在一块喝酒没让你掏钱呀?”董汉明想,你甭套我,我现在是吃一堑长一智,男人就得比女人智商高,就得沉稳。媳妇见董汉明没吭声,一把夺下董汉明手中的电视遥控器,整天尽看动物世界节目,看得都快成动物了,连说话表达能力都差劲了,说罢,咔咔几下就调到播韩剧的文艺频道上了。

董汉明瞧了瞧媳妇的得意样,心里有点堵,还有点窝囊的感觉,跟同事比,自己男人的性格差老劲了,你看在家里地位萎缩得多厉害呀。董汉明这么一琢磨,怒火就在心里升腾,他一把夺回遥控器,声音很大且有点变了调地说:“光知道说别人的主儿,看看你自己,整天养个狗,我看你真是快成了动物的领导了。”媳妇脸色不好看了,这回是真的生气了,一把抢过遥控器,咔嚓一下把电视机关上,怒吼:“养狗怎么了?那还不是为防备你藏钱!”董汉明也装一回男人性格,声调又高了许多:“那还不都是你整的事儿,一个男人兜里没钱,还让不让人活了!”董汉明感觉到“美中不足”问题在扩大,或者说是有蔓延的趋势。“跟你过日子真没劲,像个老娘儿们,磨磨叽叽的。”媳妇把遥控器一扔,遥控器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啪啦一声摔在地板上,遥控器里的两节七号电池也蹦了出来,在地板上滚动。

“老娘儿们就老娘儿们,老娘儿们还能管钱呢。”董汉明眼珠子通红,捡那些有劲的讥讽挖苦的话反击媳妇。董汉明平时眼珠子从来不通红通红的,只有喝了酒,眼珠子才通红。董汉明一喝酒,媳妇就嘲笑他说:“你看那眼睛喝得变成兔子眼了。”可今天董汉明没喝酒,那眼睛红得比喝酒还厉害,更像兔子眼了。

“看我管钱眼热了?你那个样还能管钱呀,几顿大酒还不把一个月工资喝得精光!”媳妇越说越感觉自己在理,说着说着,就有些委屈的感觉,于是眼睛里含满泪水,一会儿泪水就悄无声息地流出来了。她哽咽着说:“跟你过日子真的挺累,挺累。”董汉明一撇嘴,说:“你累,我比你还累,知道不?”这句话说完了,往床上一仰歪,不吱声,眼睛也闭上了。

媳妇穿好衣服走人了,这一走就是三天。董汉明觉得过日子很难也很累,他羡慕那些没有结婚的单身汉,口袋里有的是钱,没的是烦恼,愿意跟哪个姑娘好就跟哪个姑娘好,愿意和谁喝酒就和谁喝,那才叫幸福。没结过婚的男人不会有这种感觉的,更不会羡慕没有结婚的男人。现在可好,结了婚就跟媳妇拴到一条绳子上了,是好是坏你也得在这条绳子上拴着,不管你是幸福还是痛苦都得拴着,轻易是挣不断那条绳子的。

一晃半年过去了。那天,董汉明送单位领导去省城开会,在城里待了两天,准备返程,他哼着小调,把车停到一家加油站加油。就在这时候,手机响了,董汉明一看来电显示,是媳妇打来的。电话那边,媳妇的声音有点发颤:“不好了,咱家被小偷撬门了。”董汉明脑袋一下子涨得挺老大,眼前一个劲儿地冒金星。稍停顿一下,忙问都丢啥了?媳妇说:“屋里被翻得乱乱糟糟的,丢啥了现在还不知道呢,民警正在咱家登记呢。”媳妇的话音没落,董汉明的声音也变得颤抖了:“那啥,你看看镜子后我那5000块钱丢没丢?”

电话里没了声音,时间一秒—秒地过去了。突然,电话里传来了笑声,那笑声有点不对劲儿,像嘲笑。董汉明一下子明白了,媳妇又一个计谋击中了他。完了,这5000块白攒了。董汉明一屁股坐在路边石头上,叼在嘴上的烟老半天才点着。乱套了,全乱了。这个精明的媳妇是彻底在自己头上精明了。妈的,董汉明把没有吸完的半截烟狠狠地往地上摔,自己藏钱都是媳妇逼的,一腔怒火全都集中到媳妇身上,离婚的念头也冒了出来。

董汉明在闹心的时候,就会想起让他最狼狈最刻骨铭心的一件事。那回媳妇把床下4000元钱给弄走后,董汉明在那天晚上的酒桌上丢尽了面子。那天,董汉明硬着头皮来到了饭店,在门口,他停住脚步,用双手在脸上来回搓了几下后,又掐了掐几近僵硬的脸皮。进去吧,他自己给自己下个命令。“呵呵,咋才来呀?今天知道你买单,你不早点来,我特意中午没吃饭,啥都没吃。”一个刀条脸的人有点拿董汉明开涮的味道。“来晚了,来晚了,不好意思。点菜了吗?那啥,咱今天点点儿家不常吃的菜啊。”董汉明不停地用话应付着。

喝得差不多的时候,他估摸着快算账了,假装站起来接手机,冲着没有接通的手机胡乱地说了几句话,然后微笑着对几个朋友说,家里有点急事,我得回去一趟。“忙的是啥呀,怕买单呀?得,今晚不让你买单,别走了,扫大伙的兴。”一个当小老板的同学冲他嚷嚷。董汉明给大家伙作揖,客客气气地说:“不差钱,不差钱。”还没等朋友说什么话呢,或者说董汉明根本没听清朋友说什么,就脚底板抹油溜了,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饭店。董汉明几乎是小跑,他生怕有人追出来,提算账的事,如果那样他会找个地缝钻进去。走出酒店,董汉明靠在一棵老榆树上,他为自己那副可怜相打个冷战,眼泪悄无声息地从眼角流下来,觉得自己在朋友面前一分都不值,更不是一个男人。

男人兜里没钱那真不行啊。没钱不男人,男人不能没钱。董汉明想,这是谁他妈总结的,说得真是那么一回事,太有才了。尝到没钱什么事都玩不转、没有钱受憋滋味的董汉明开始往严重了想,他觉得媳妇管钱的问题破坏了他的甜蜜生活,那甜甜蜜蜜的日子就会出现问题,就会不再甜蜜,甚至甜去苦来。董汉明咬住了这个理儿,让甜蜜生活中出问题的是媳妇管钱,让问题变得越来越大的还是媳妇管钱,他有点恨媳妇了,他想到了离婚,想这个事的时候是咬着牙的,又是心灰意冷的。

董汉明从省城回来,没跟媳妇说一句话,媳妇也没跟他搭半句话,两个人形同陌路,实实在在地进入了冷战状态。董汉明心中似乎长了草,干什么都心不在焉,一门心思盘算着和媳妇摊牌管钱的事。董汉明没白天没黑夜地想,有那么几个事想好了。第一个事是两个人轮换管钱,这样就不容易在管钱上发生危机。你看人家那些省长、市长不也都是轮换着干吗,轮流干是有道理的,至于什么道理,董汉明也说不清楚,但他敢肯定这个道理是对的。再有一个事就是自己挣的钱自己花,AA制。还有一个事就是把两个人挣的钱都放到一块,谁花谁就拿,拿多少钱要经两个人协商确定。这几条路,他要与媳妇商量确定走哪条,肯定不是现在的路,现在这样不行,绝对不行!董汉明为自己想出这几条路而兴奋了一阵子。

那天晚上,董汉明钻进被窝,背对着媳妇躺下,两人还是无话。寂静了一会儿,董汉明刚有点迷糊,就觉得媳妇用力把他搬得翻过身来面对着她。董汉明瞪起眼睛问你要干啥?董汉明用凶巴巴的眼神看着媳妇的霎那间,看到的是媳妇一张笑脸,这张笑脸给了董汉明一个暗示信号,可董汉明没买这个账,翻过身,屋里又静了下来。

早晨,董汉明从床上爬起来,媳妇已经不在身边了。他盘算,媳妇十之八九是生气了,他知道昨天他那态度足以让媳妇没面子了,昨天自己的目的就是让她没面子,教训教训她。这时,董汉明的肚子咕嘟咕嘟地上下串气,这是大便憋的。董汉明每天早晨起来第一件事就是蹲WC,这是雷打不动的。董汉明蹲在卫生间里脑子还在琢磨媳妇的事,昨天自己那个态度,媳妇能不能买账,媳妇要是不买账,那事就复杂了,她会不会也来个冷战,把自己晒在沙滩上?董汉明正高度集中地把眼前那些破事捋出个头绪,卫生间门打开一个缝,媳妇的脸挤进来,脸上带着笑容:“这屎拉得时间也太长了,还有头没头了,桌子上的饭都凉了。”媳妇说完,把卫生间的门又关上了。董汉明对媳妇的笑脸没有料到,莫非是自己小肚鸡肠地在那瞎算计?

饭桌上,媳妇的脸仍然挂着笑容。董汉明感觉有点不对劲儿,媳妇的笑容让他没整明白是咋回事。董汉明想不明白的事,就来个爱咋地就咋地,干脆把脸一绷,不买媳妇的账。“别装了,你瞅你脸绷的,一看就假。绷脸也不会,还在那硬绷。”媳妇嘴里嚼着黄瓜,发出咔叭咔叭的响声。董汉明不吱声。“我想咱家买一套房子,我周围的人都在买房子,保准赚钱。”媳妇脸上的笑容没了,瞅着董汉明。董汉明一听钱,心里就不舒服。他脸仍然绷着,说:“大伙都抢的事,准是倒霉的事,咱可不干。”媳妇急了,说:“这事干不干由不得你,只是跟你说说,瞧你那个样儿,破二大盆还端起来了。”董汉明把饭碗放下,脸还绷着,不吱声。

中午,董汉明从单位出来,到对面的商场买包烟。在卖烟的地方,烟盒包装一个比一个好看,生产厂家都把劲儿使在外包装上了。董汉明想,现在真是干点啥都不容易,你说不把外包装弄得好看一点,往这一摆,外表就比不过人家,谁还买你的烟。“老同学,你这是参观呢,还是买烟呢?”杏媚不知啥时候站在董汉明身后,董汉明脸忽的一下红了。杏媚上身穿一件白色短衣,是露肚脐那种,下身穿蓝色牛仔裤,裹着大小恰到好处的丰腴屁股。杏媚抓住了董汉明的手,还使劲捏了几下。这时,董汉明挂在腰上的手机唱起歌来。董汉明急忙接电话,给领导开车,接电话必须得快。董汉明用手捂住手机,小声跟杏媚说:“媳妇来电话啦。”杏媚知趣地转过身去。

有杏媚在身边,董汉明说话底气足了许多:“啥事?大中午的给我打电话。”董汉明皱着眉头说话,当然媳妇看不到他的表情,把表情整得再严肃点也没关系。媳妇告诉董汉明,她托人在晨光家园定了一套房子,下午,必须把贷款手续办了。这套房子只能留到下午4点,好几个人惦记要买这套房子,要是找的人不硬,这套房子早就说不定是谁的了。“得多少钱呀?”“三十万。”“哎呀,太贵了,不买,不买。”“告诉你,下午你不来办贷款,咱们就离婚!”媳妇那头把手机给挂了,董汉明这头啥也听不到了。

晚上,董汉明回到家里,已经是10点多了。进了屋,没点灯,漆黑一片。董汉明想,媳妇肯定是生自己的气,回娘家了。董汉明找了半天开关,好不容易摸到了开关,用手使劲一按,还自言自语,看你往哪里跑。灯亮了,屋里的东西都清晰可见了。突然,董汉明吓了一大跳,沙发上坐一个人,他朦胧的醉眼使劲挤了挤,才看清坐着的那个人不是别人,是媳妇。只见媳妇两眼直愣愣地瞪着,也没瞅一眼董汉明。董汉明有点害怕了,酒劲也退去七分。

那天晚上,媳妇整整坐了一夜。

时间一点也不抗混,一眨眼间,一个月的时间就过去了。这时,董汉明听到一个消息,让他目瞪口呆。这个消息千真万确,媳妇要买没买成的那套房子已经卖到三十八万元了。董汉明打那时起,好像坐了病,一看到新楼房工地,心里就翻个儿,开车也老走神。可他躲都躲不起,城里到处在盖大楼,楼房的价格还一个劲儿往上涨。每当媳妇说起楼房又涨多少钱时,董汉明低头不语,在这件事上他实在是没什么好说的。

董汉明迷惑了,媳妇和杏媚这两个女人哪个更好,他说不清。可是越说不清,越爱想。一想到管钱的事,董汉明的火就上来了,火一上来,就想杏媚。可是一想到房子的事,火又退下去了。

日子不管好与坏,一天都不少地过着。董汉明后来听说杏媚离婚了,他一下子来了精神,好像他拥有了一个新机会,可是他没敢主动找杏媚,甚至他还害怕杏媚打来电话找他。杏媚离婚了,董汉明好像有了某种期待,可细一想,这种期待又虚无缥缈,尽管如此,可是这种期待又实实在在地搁在董汉明心里。

那天,杏媚真的给董汉明打来电话,说她要离开这个城市,这个城市里,她只留恋过去同学的旧情,那种感情值得留恋。董汉明说:“是,真是值得留恋。”杏媚说:“你帮我出出主意,我是离开这座城市,还是不离开这座城市呢?”董汉明没想到杏媚会提出这个问题,一时答不上来了。

宁静的早晨,被一阵紧似一阵的电话铃声给搅了。电话是董汉明的爸爸打来的,说话声音有点颤抖:“你妈脑出血,住进了医院。你那啥,来的时候带点儿钱来,这个病可费钱了……”

爸爸一提钱的事,董汉明就犯了愁。董汉明心里暗自叫苦,你儿子就怕提钱的事,眼下为钱的事离婚的心都有了,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嘛。

董汉明光着脚跑回到床上,一边穿着衣服一边琢磨,怎么开口管媳妇要钱呢?董汉明穿好了衣服,又撅个屁股找袜子。

“咋地了?啥事啊?”媳妇围着毛巾被也坐起来,吃惊地看着董汉明。

董汉明把找到的裤子放在腿上,低着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叫:“我妈脑出血住院了。”

“那还磨蹭个啥劲儿,还不快点儿去医院。”媳妇也起来了,忙活着穿好衣服,然后去了里屋。时间一分一分地溜过去了,不见媳妇出来。董汉明有点闹心了,这媳妇嘴上说得好,怎么进里屋不出来了?搞什么鬼呢?心里是这么想的,可嘴上是不敢说出来的,这是非常时期呀。董汉明这时候想的是,趁媳妇态度好的时候说说钱的事,妈在医院里是需要钱的。可要钱的事咋开口呢?不管咋开口,这钱必须得要。如果媳妇说不给,那就不客气了,跟她离婚。

过了一会儿,媳妇满脸通红地出来了,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包。“这牛劲费的,钱放得我都找不到了。这是一万元钱,你带着,妈住院,这个时候没钱不行。”

董汉明呆呆地瞅着牛皮纸包,心里一热,暖暖的感觉流遍了他的整个身子。董汉明一时不知说啥是好,他庆幸那会儿没有从嘴里蹦出“离婚”这两个字眼,那样的话多伤人啊。看来自己什么事爱往死胡同里钻的毛病得改一改,董汉明手里捧着钱自责上了。

“愣着干啥呀,还不快去医院。”媳妇拽了董汉明一把,董汉明一愣,醒神了。董汉明心里亮堂了,揣上一万元钱,走起路来也有劲了,踩在地板上咚咚直响。

“等等,我也去。”媳妇已经穿好衣服,跟在董汉明的身后。

门打开了,明媚的阳光挤进屋里,照耀在两个人的脸上。董汉明拉起媳妇的手,直奔医院而去。

——选自哈尔滨铁路局文联《奔驰》

2016年第一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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