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州旧州铁钱考

2016-05-14 23:48王立成
档案天地 2016年6期
关键词:徽宗沧州

王立成

沧州市旧州古城位于沧盐公路一线,东北距沧州市区18公里。古沧州,俗称旧州,是明初迁移长芦新城前的治所所在,西汉高帝五年立城治县,县城浮阳即旧州,此为沧州旧城之始。后几经变革,历史的车轮行驶到公元517年,当时北魏分冀、瀛二州一部置新州名曰沧州,此为沧州之名伊始。隋唐之际浮阳改名为清池,州治驻地清池,五代至明初州治固定为旧州,再无多大变化,直到明初迁长芦,旧州治所遂废,今名为旧州镇。

旧州城内有多处遗存,但显名者惟铁狮耳,无论古今,多有称颂。其他古物遗存则鲜有记述,即使有也多是零散亦或附会,并无详细资料可查,铁钱便是一例。近年来随着旧州铁钱的大量出土,为探究此地铁钱提供了可能,现笔者结合出土实物资料与多年实地考察的经验对之加以探讨,以便拾遗补阙。

铁钱,俗称大铁钱,比一般的铜钱大,铁钱开始于西汉初期的铁“半两”,是一种随着恶钱发展起来的货币形态,可以分为官方发行的作为通货的铁钱和民间私铸的铁钱,历朝历代都曾或多或少的发行过,大致到了北宋时期尤其是宋徽宗时期达到铁钱使用的一个高峰期。旧州铁钱一般学界通常指的是1997年出土的北钱库钱(出土时约50吨,现主要在旧州铁钱库展览馆内)和南钱库钱(尚埋地下,地面只露有一角);实则不然,古城内除南、北钱库这两个铁钱粘结铁堆集中区外,还有三个铁钱散落集中区,这三个地方铁钱的分布虽不是成堆的组成一个大铁疙瘩,而是三三两两散布于各自的一片区域,但贵在数量多且集中。特别值得一提的是:笔者通过多年的实地田野考察发现旧州城内的每一片土地上都或多或少有着铁锈蚀后的铁钱块,铁钱散布之广,数量之多让人惊讶,可以毫不夸张的说,旧州城在某种程度上可以称之为“铁钱城”。当然无论是集中区还是零散区的铁钱除极个别外几乎都是宋徽宗时铸造,间有夹锡钱;目前钱文清晰可辨者有“崇宁”、“大观”、“政和”、“宣和”等年号,又知为年号铁钱,清代光绪《重修天津府志》在卷三八《金石》中就有记载:在旧州开元寺北,地名铁钱库,多宋崇宁、大观、政和、宣和年号,唯日久凝结一处,不可复分。民国二十二年(1933)《沧县志》也有同样记述。

那么这些铁钱大规模集中在沧州旧城,原因何在?目前主要有以下几种说法:其一,赎辽费用说;其二,铸钱说;其三,销毁说。下面就这几点进行初步考证并说明:

第一,赎辽费用说。有人认为这多铁钱的存在是为了赎回辽所占据的幽云十六州而准备的赎金,给出的理由如下:唐朝灭亡后,五代十国时期后晋皇帝石敬瑭将幽云十六州割让于辽,导致中原失去了与北方游牧民族之间的天然和人工防线。宋朝建立政权后,面对契丹铁骑由幽云十六州疾驰而至的威胁,开始致力于收复失地。这些被毁铁钱币应该是宋朝为收复幽云十六州囤积的军费或赎地款。后来辽宋之间展开激战,宋朝战败,在撤走之前,为了不使大量金钱落入辽军之手,宋军把不便携带的大量钱币集中熔毁。而这些就是今天的南北钱库,此说貌似有理,其实乃信口开河,完全罔顾历史事实胡乱臆测。我们知道宋辽战争,一般是指自979年宋朝北伐以来,终于1004年宋辽订立澶渊之盟的一系列宋辽间以幽云地区领地争端为主的长期战争。最终宋辽双方约为兄弟之国,结束了25年宋辽战争。而铁钱则为宋徽宗时所造,宋初的赎辽费用怎么能用的上宋晚期的铁钱货币呢?弄明白了历史的时间节点我们立即就能知道这种“赎辽费用说”的观点是多么荒谬。另外,北宋时期沧州属于河北东路河间府管辖,辽宋的主战场并不在此地,而宋金的战场特别是金灭北宋的战线才主要在沧州一带,从这一地理节点也可佐证此说不成立。另外再补充一点:众所周知一般重大的国家间外交交易所用大都是金银,更何况涉及领土的交易方面,这些铁钱看似庞大如合成金子其实是没多少的,二如给辽,先不说双方愿意不愿意的的问题,就是运输也够麻烦的,再者辽国不收金银收铁钱可能吗?即使有可能宋还不知道愿意不愿呢?因为这些铁可以做成多少兵器增强敌军实力啊。

第二,铸钱说。既然不是赎辽费用,那是不是铸钱产地之产物,沧州此地为一铸钱的钱监?回答也是否定的。铸钱需要铸钱的工具,但在考古探查中并没有出土钱范、坩埚等铸钱的器具;同时文献中也没有在此地设立钱监的记载,所以可以否定此说。至于有人说1997年挖掘北钱库时发现砖上有铁钱印,后来说风化了,有人据此推测为钱模,其实这是错误的,因为在实地的考察中笔者也曾多次发现此种有铁钱印痕的砖,上面的钱印清晰可见,甚至上面字体清晰可辨,但这些却不是钱模,而是铁钱长期和古砖接触留下的印痕,因旧州城内地下水位浅多潮湿,许多印痕为铁钱之水印锈蚀所致,仅此而已。

第三,销毁说。如不是以上两种,那是不是如某些人说的集中销毁的产物,答案也是否定的。因为销毁铁钱同样需要坩埚等来融化,但实地发掘和考察中没有发现坩埚遗存。对当时来说,铁钱销毁后是可以再利用的,因是夹锡钱,不能用来制作兵器和农具,只能再次铸钱,既然这里不是钱监和铸钱场所,铁钱在这里销毁实在是一种资源浪费。北宋时期连年战争,宋廷并不富裕,从政策上不可能放弃对铁钱的再利用。另外这些铁钱都是徽宗时期的铸币,徽宗时期特别是徽宗朝晚期,没有集中销毁夹锡钱的记载,只有停止铸造夹锡钱的记载。据《商史通鉴》载:“徽宗大观四年(1110年),二月二十三日,下令停止在河东、河北、京东各路铸造夹锡钱,但河东三路听凭原有的钱监铸造铜、铁钱”,从比“大观”晚的“宣和”年号铁钱的出现也可佐证这一记述是可信的,所以总体看来这个可能性也不成立。

既然不是上述三种说法,那到底是何用途,为何如此集中在一个地方,笔者认为这是“通货”之产物,既为官府之储备金,也是百姓日常通用之常物。也许,北宋铁钱在沧州地区产生的原因很多,但主要无外乎有:其一古时制钱多为铜,铜虽为贱金属,但铸造成本非常高。由于受铜钱生产规模的限制,铁钱等替代品也就是恶钱相应而出,北宋也不例外。其二河北、淄青、魏博和幽州自唐中后期就是当时北方传统铁钱主产区。北宋则继承了这一传统,从极个别唐铁钱的出土也可彰显二者的联系性,其三伴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社会货币流通量必然不足,从这个意义来讲,宋铁钱的出现是商品经济发展在货币领域的反应,具有鲜明的时代特色。当然徽宗时期铁钱的发行还和一个人有关,这个人就是当时的宰相蔡京。蔡京上台后为了节省开支 ,主张铸造铁钱,后来发现竟然被金国用来铸造兵器和农具,蔡京只能又在这些铁钱中加了锡,夹锡钱便在市场上流通了。为什么要加锡?因为加锡后的铁硬度降低,做不成兵器和农具,据了解,宋徽宗时,金国屡次来犯,有种说法是,他们曾经把铁钱融化用来铸造兵器,《文献通考》云,河东运判洪中孚言:“二虏以中国钱铁为兵器”。另外加锡还可以防止铁钱生锈,延长其流通时间,可见沧州旧城内夹锡铁钱的出现就不足为奇了。

根据文献记载,北宋一朝铁钱的使用,开始仅限在川峡、陕西等地,沿袭旧制采取铸造和使用铁钱的政策。中晚期随着周边贸易的发展,铜钱虽每年铸造,但仍然逐渐被周边国家吸收,耗费巨量;同时又因军费开支、每年岁币、巨额俸禄等原因,开始大量制造和使用铁钱。河北东路在北宋之初,采取铜铁钱并行的政策,到徽宗之时,河北东路则只专行铁钱。那时沧州长芦盐场交易很是兴盛,普通百姓以此仰仗者也不少,官府必征收大量的赋税以储备,由于河北东路流行大量铁钱,收税必然收大量铁钱。有了铁钱必然需要保管放置的库房,而此在实际的考古探查中也得到了验证:因为在如今南钱库的地方周围瓦砾遍地,是宋官府的建筑遗址所在地。此外北方集中出土北宋铁钱不独沧州一家,青岛胶州板桥镇就曾两次大规模出土共约35吨,沧州旧州与胶州板城两地虽有一定距离但出土铁钱实物却是几乎相同,还有天津也有少量出土,那为什么三地会有如此多的北宋徽宗铁钱聚集出土呢?其实解决了一地的谜题,另一地的谜题就会迎刃而解,如果细致观察这些铁钱出土地点,就会发现它们都位于沿海海湾附近的产盐区,所以铁钱的出现本就是服务于这一地区的商品经济流通之所用。同时沧州除铁钱库这个官府所在储备金库外,城内的其他地域也遍及铁钱的存在,而城区除官府外便是居民生活区了,可见每家每户都有铁钱都用铁钱,因而也足以否定其他铁钱用途的说法。只不过随着金的铁蹄两次南下打断了这一正常的“通货”进程,而金为了征服当地并摧毁旧政权的余威,采取战争打击,在战火的摧残中熔炼了一部分,这些在实际出土的铁钱实物中也得到了见证:铁钱库中的铁钱堆的外部铁钱有明显被烧过的痕迹,里面的铁钱则保存较好。再者“城头变换大王旗”,朝廷都变了,旧的铁钱毕竟是恶钱也就被后来者闲置不用了。

总之,沧州旧城出土的北宋铁钱样制精好、字口深峻、棱角分明、书法精美充分体现了当时高超的冶炼铸造技术和书法艺术水平,为我们研究铁质钱币这一类较特殊的币种发展和演变及北宋时期的政治、经济、铸造、书法等方面,提供了有力的实物研究资料。

(河北沧州市第三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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