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地方与兵团汉族家庭视觉文化与日常审美

2016-05-14 13:26杨树文邬建华
艺术科技 2016年6期
关键词:汉族兵团新疆

杨树文 邬建华

摘 要:通过对新疆汉族家庭视觉与物质文化现状的调查,可以对少数民族背景下的新疆汉族做出地方汉族和兵团汉族的亚文化区分,在比较的视野中,总结和探讨其家庭视觉与物质文化方面的独特表现。与受少数民族文化影响较大的地方汉族相较,兵团汉族的日常生活审美呈现出自觉性不高、审美习惯的时代变迁性不大、与母体汉文化传统日常审美系统有较大的疏离、地域的统一性较弱等特点。

关键词:地方汉族;兵团汉族;视觉文化;日常审美

普通公众的日常生活中处处充满对可视物品的主动选择和“设计”,这些非主流、非精英的日常生活形象和物质文化材料及其所折射的日常审美观念,是新疆大众社会文化状况的佐证。在对少数民族文化背景影响下的新疆汉族家庭视觉文化的调查中,我们将新疆汉族从总体上区分为兵团汉族和地方汉族两类亚文化群体。这两个群体的公众日常审美和视觉文化状况,与内地任何一个省份的汉族都有诸多不同,新疆少数民族文化背景及其文化来源的多元造成了新疆汉族生活方式、价值观念的多元和混杂,而兵团和地方汉族的这种多元与混杂的表现方式和原因又互不相同。

1 亚文化比较视野下的兵团汉族与新疆地方汉族

兵团汉族,是指生活于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简称兵团)的汉族群体,这是构成新疆兵团人口的绝对主体。1954年10月,中央人民政府决定10.15万的人民解放军驻疆官兵集体就地转业,汇集7.40万全国各省的支边青年、学生、复员军人组建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在新疆区划范围内成立兵团所辖的14个师、185个农牧团场中屯垦戍边,承担巩固国防、维护祖国统一稳定的使命,在保卫新疆、建设新疆等方面发挥着举足轻重的作用。至2006年底,人口已达257.94万人,比成立时增加240.39万人,[1]88%左右是汉族。[2,3]从数量上说,近70%的汉族移民落户兵团后从事农牧业生产劳动。①

而新疆地方汉族,是指生活在新疆维吾尔自治区行政管辖的各地州、地区、市、县、乡镇的汉族。从汉朝士兵的屯垦戍边至今,这里一直演绎着民族迁徙和融合的历史剧。但对当下新疆地方汉族社区和新疆地方汉族文化模式的确立,形成实质性影响的还是从清代开始的兵屯、民屯和犯屯。这三种屯田者是清前期来疆汉族的主流。民国时期的新疆相继在杨增新、金树仁、盛世才和国民党的四个统治阶段中,甘、陕、豫、滇等地的灾民来疆数量较大。截至1949年,新疆汉族人口约为29.10万人,占全疆总人口的6.27%。[4]这构成了今天地方汉族中所谓“老新疆人”的人口基础。新中国成立后,大批的军转干部、青年学生和京、津、鲁、湘、甘、青、宁、陕的入疆工作人员和自流人员来疆投亲落户,至1994年,新疆汉族人口已达616.48万人,占全疆总人口数的37.77%。[5,6]

受少数民族文化影响,新疆地方汉族在诸如语言、礼俗、归属观念、性格特征、心理素质等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都或隐或显地表现出与兵团汉族和内地汉族的区别。

相较于兵团汉族的整体复员或组织性迁移不同的是,新疆地方汉族由内地迁来的方式更加多样,移居时间更长。因此,他们对新疆的地域认同感比兵团汉族强烈,不同籍贯的地方汉族把不同原籍的文化带到新疆,又与本土少数民族文化渗透、交互共生。比如受新疆少数民族影响,地方汉族热情好客、生性浪漫热烈、喜豪饮、交友的功利性较弱、好面子,人与人之间的透明度较高,他们生存中面临的问题主要是人与自然的竞争,而不像兵团统一军事化管理下所面对的人与自然和人与人的双重竞争。[7]地方汉族受少数民族信仰伊斯兰教的穆斯林群众“清洁”观念的影响,追求家庭布置得干净整洁。②为了追求生活享受而及时消费对地方汉族和新疆少数民族而言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③而兵团汉族与少数民族文化发生直接交融渗透的现象相对较少,从内地各个移民迁出地区(特别是内地农村)带来的汉文化传统在兵团军事化统一管理、整齐规范的大熔炉里被重新冶炼、筛选,落实在日常生活中多元生态的信号已并不明显。另一方面,由于总体来疆时间较长,因此在日常生活层面,地方汉族从内地带来的不同汉族地域文化传统在交互中相互影响,彼此的交集被加强并逐渐稳定,特别是在婚丧嫁娶、岁时节令时,地方汉族家庭明显比兵团汉族家庭有更多固定的规范或“讲究”,这种“讲究”本身就带着很强的传统寓意。

2 兵团汉族家庭视觉与物质文化概况

“非比较无以明鉴”,在新疆地方与兵团两类亚文化群体的比较视野中,我们可以较清晰的总结出新疆生产建设兵团汉族家庭物质文化与视觉文化与地方汉族的不同之处。

2.1 朴素实用的视觉与物质文化态度

新疆的少数民族(如维吾尔族、哈萨克族等)在生活中具有天然的装饰传统和装饰经验,充满民族图案和纹样的地毯、挂毯、花毡、床帏、帷幔等布满房间,对具有民族纹样的雕花、镶嵌工艺的家具、灯饰等的热爱深深地影响着与他们交流频繁的地方汉族,看重室内装饰的重要性逐渐成为习惯,这在装饰装修市场蓬勃发展的现代社会更加明显。而兵团汉族家庭的房间(室内)进行整体设计和装修的比例却远远低于地方汉族。即便是新成立的兵团青年汉族家庭,在装修新房的时候,也多多少少会按照朴素实用原则保留父辈们处理家居空间的方式。在访问的150余个兵团汉族家庭中,只有约30%的家庭会按照房间总体的装饰装修风格选择定制阳台或窗户的窗帘、布艺等装饰物品,超过70%的家庭基本不做房间整体装修或即便简装也会淡化窗帘、布艺等装饰品的视觉作用。在室内陈设的家具中,只有不到35%的家庭会购买成套的成品家具或定制板式家具,而一些年代较久的老式家具的使用率远高出地方汉族家庭,这与他们经济收入的多少、家庭成员的社会地位等并无直接的关系。④他们普遍认为,家具的选择与家庭整体的布置以实用、方便为最高原则,他们更多的家庭经费支出是为了事业和工作,而不是生活,这反映出兵团汉族朴素实用的物质文化态度。

2.2 自足稳定的视觉与物质文化惯性经验

热爱祖国、无私奉献、艰苦创业、开拓进取,是对兵团文化和兵团精神的历史概括与客观总结。[8]这种精神是在共和国成立之初那个艰苦卓绝的年代建立并生长于一代代兵团人心中的,因此兵团汉族家庭的日常审美和视觉文化中的这份朴素实用的原则就具有很强的历史惯性,他自足而坚强,似乎很难在家庭层面被当下的流行文化改变。

受少数民族热衷金银器、喜好装饰华丽的生活器具的影响,地方汉族逢年过节更换成套的餐具、选购审美功能突出的杯盘碗盏再平常不过。但兵团汉族家庭橱柜里的餐具却款式不同、材质驳杂。他们很少有为了日常审美需要而专门挑选的成套餐具,那种带有特殊历史和文化记忆的搪瓷材质[9]和蓝边瓷碗仍在今天被保留和使用。在兵团汉族家庭的卧室中,床单、枕巾的款式在营造家庭生活氛围的同时也充满年代感。

2.3 劳动者和部队本色的视觉与物质文化追求

兵团汉族是“工兵”或“农兵”。在穿戴打扮方面,在内地农村汉族劳动人民本色的大传统基础上,又加入了一份鲜明的新中国特有的部队审美情结。前者主要表现为他们的衣裤很少熨烫,80%以上的兵团汉族家庭没有熨烫衣物的习惯,在他们的观念中,那种将衣服熨崭、皮鞋擦亮的作法似乎不太利于专心地从事生产建设工作。劳动服、劳保服、运动服是兵团人家比较常见、利用率最高的服装,这固然有助于节约生活成本,但习以为常的人生观念显然更为重要。在新中国的文化氛围中,“劳动”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主题词,在兵团更是如此,“劳动”既是生产建设的根本途径,也是工农兵的根本品质,在与共和国几乎同龄的新疆生产建设兵团,“战天斗地”“垦荒戍边”“崇尚荣誉”的光荣传统中,“劳动”甚至具有意识形态性质。[10]在这样文化背景下,生产建设兵团汉族偏爱劳动服装的历史文化意味就再清楚不过了。

兵团汉族日常审美中的部队情结,主要表现为军队素颜、庄重地服饰要求深入人心。兵团的女性很少化妆,她们的父母大多数不赞成孩子化妆,这在兵团与地方汉族的横向对比中反差明显。⑤兵团女性很少选择那些轻盈柔软、青春时尚的服饰,她们更加倾向那些中性的、整齐大方,甚至像军装一样硬朗的服装和箱包、鞋帽款式。而地方汉族家庭在这方面就有许多不同,他们受到少数民族(特别是维吾尔族)审美的影响,女性化妆美容比较普遍,对各种首饰的热爱加之及时享受生活的观念,热心穿衣打扮并选购所谓“名牌”服装鞋帽的观念比较流行,他们愿意花心思设计自己的形象,衣柜中的服装风格多样,折射出她们愿意尝试不同生活的态度。

3 兵团汉族家庭日常审美特点

相较于受新疆少数民族文化影响较大的地方汉族而言,兵团汉族家庭日常审美呈现出以下特点:

3.1 日常审美的自觉性不高

他们几乎很少去选择那些只具有单纯审美目的,而不具备实用功能的消费品。兵团汉族事业心强,他们把更多的精力都投向了社会生产和集体意志所规划的社会领域,生活中的审美需求比较微弱。

3.2 日常审美习惯的时代变迁性不大

在生产建设兵团独特的文化传统中,日常审美背后的人生观、价值观相比地方汉族而言稳定而少有外界干扰。在家庭视觉与物质文化的层面,父辈们的观念和方式作为优良的传统以强大的惯性被保留着,至于同当下流行文化的交互,那更多是在家庭之外的工作层面开展的,新疆少数民族文化和生活审美观念对其影响较少。由于最早落实并一直贯彻着新中国成立初期“集体化大生产”的政治理想,即便是同样从事农业生产的兵团农工,也总保留着一份比地方农民“先进”的优越感。这种优越感以革命时期的光荣与幸福的方式延续着,但在当下开放多元的现代社会却给他们带来了一种自足中的“封闭”。

3.3 兵团汉族与母体汉文化传统日常审美系统有较大的疏离

例如,婚丧嫁娶、岁时节令等民俗活动中的视觉审美和物质文化态度随意又简单,稳定的规范很少,缺少在这一层面上对母体汉文化的有效继承。“文革时期”对传统的集中批判应该是重要的原因,但显然“一切从简”的军事化生活节奏演化而来的兵团日常生活不太能够为传统汉族民俗传统的延续提供以传统农耕方式、乡土观念为依托的民俗土壤是最根本的原因。⑥与兵团汉族不同的是,地方汉族的日常审美习惯中隐藏着较深的“内地传统情结”,⑦这种情节与地方汉族特别是“老新疆人”农耕生活的“乡土”观念发生同构,因此与母体汉文化在日常生活审美层面保持较亲近的关系。

3.4 日常审美习惯中地域的统一性较弱

这既与上述第三点有关,同时也与兵团移民的速度和规模有关,在60年时间汇集全国各地移民近300万人,从内地带来的多样的日常审美习惯不可能像地方汉族那样经历较长时间的积淀、交互而形成相对明确的地域性。

兵团汉族家庭日常审美有着复杂性。比如在兵团的上海知青及其后人的家庭里,那种悉心营造生活之美的投入心态就与绝大多数兵团家庭不同。80年代的农八师石河子市,因为上海知青与原籍的来往,石市街头常常可见当时上海流行的服装、发饰等,以致为石河子博得“小上海”之名。而芳草湖总场的兵团汉族家庭由于与“老新疆人”聚居区呼图壁、玛纳斯紧邻的原因,他们的日常审美与本文所说的地方汉族差别就并不是很明显。所以,本文关于兵团汉族日常审美的概括是相对的,正如所有的理论总结都必须排除一少部分与结论相反的材料一样。

注释:①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大事记——1949年10月到1992年底,西域军垦。

②课题调查显示:受信仰伊斯兰教的少数民族穆斯林群众“清洁”观念影响,地方汉族家庭特别强调室内环境卫生、装饰等的干净、整洁,而兵团汉族家中则没有这种习惯。

③据课题组的一项调查显示:地方汉族家庭的聚餐、宴请、聚会比较多,平均每月达到五次以上,最多的家庭可达到十次。而兵团家庭的这种无任何功力目的的宴请聚餐几乎没有。这就与地方汉族受少数民族热情好客、及时行乐的生活习惯影响有关。

④在兵团所属的一所科研机构的一位副师级(相当于地方行政级别中的副厅局级)领导的家中,这种状况也表现明显,但他似乎对此毫不在意。

⑤据调查显示:兵团40~60岁之间的汉族女性每月主动用于美容、美发、购买化妆品等方面的开支不及收入相当的地方汉族女性的1/6,虽然这种差别在40岁以下的兵、地汉族女性的比较中有所减小,但仍维持在1/3左右。

⑥即便在兵团从事农业生产的团场职工那里,他们在观念上并不认为自己属于“农民”(一来他们从60岁开始退休,享受退休职工的待遇,这与地方的农民有本质不同;二来兵团的集体化农业生产由团场、连队统一提供土地、种子、化肥、生产工具等农资,秋收后统一核算收入的方式也与地方传统农业小家小户的自然农耕方式不同),所以兵团职工几乎没有地方农民祖祖辈辈在土地中讨生活而形成的“乡土”观念。

⑦新疆地方汉族有“两个故乡”,一个故乡是原籍,另一个是新疆,原籍的故乡观念使他们在日常生活中(特别是在一些岁时节令和生活仪式中)频频“回望”“老家”的传统,这是新疆地方汉族特有的文化心态。

参考文献:

[1] 杨述新,沙永虎.新疆生产建设兵团流动人口特点分析[J].理论导刊,2009(1):86.

[2] 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统计局.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统计年鉴[M].北京:中国统计出版社,2001.

[3] 艾玲.新疆兵团少数民族人口发展初探[J].新疆大学学报(哲学·人文社会科学版),2007,35(5):88.

[4] 新疆四十年(综合卷)[M].中国统计出版社,1994:484.

[5] 李晓霞.论新疆汉族地方文化的形成及其特征[J].民族研究,1998(3):39.

[6] 杨政,童玉芬,等.新疆人口省际迁移研究[M].新疆人民出版社,1996.

[7] 于秀华.新疆当代汉族青年的文化心态[J].新疆艺术,1998(3):18.

[8] 梁金贵.论兵团文化的精神与特质——基于对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的历史考察[J].江南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9,8(4):68.

[9] 邬建华.视觉文化视野中的搪瓷材质与兵团视觉文化探析[J].大众文艺,2013(13):97.

[10] 邹跃进.毛泽东时代美术一九四二至一九七六[M].湖南美术出版社,2005:398.

作者简介:杨树文(1980—),男,天津静海人,中央美院博士毕业,讲师,主要研究方向:近现代美术史与视觉文化,现当代中国画。

邬建华(1978—),女,湖南沅陵人,硕士,讲师,主要研究方向:环境艺术设计,设计美学与视觉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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