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鲁豫：自认泉城官场边缘人

王兆伟

履新济南市长后，杨鲁豫曾在公开场合表示要加快地铁建设。但时任济南市委书记王敏却通过其他途径传达此举不妥，意在告诫杨，“书记还在，市长不要‘刷存在感”。

4月6日，济南西站等待乘坐高铁的市民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市长杨鲁豫，他在几名年轻人的簇拥下走向列车。当天，杨鲁豫被调查的消息传开，和他一起被带走的，还有其秘书和司机。

曾与杨鲁豫搭班子的济南市委原书记王敏已于一年半前落马，成为十八大后山东“首虎”。时隔一年多，杨鲁豫被查。“书记、市长一锅端，除了南京就是济南。”济南一些干部议论纷纷，也有人会心一笑，“流传多年的落马消息至此终于应验了”。

书记市长齐落马

2012年初，济南市委书记、市长双双换人。山东省委常委、秘书长王敏调任济南市委书记，泰安市委书记杨鲁豫调任济南市长，二人正式搭班。

履新济南市长的杨鲁豫踌躇满志。2012年，在山东省十一届人大五次会议上，杨鲁豫面对记者侃侃而谈，并表示“5年内，济南的地铁建设肯定要启动”。

然而，会议尚未结束，不同声音便传到了杨鲁豫那里：“济南是泉城，满地下钻洞必定破坏水脉。谁让济南泉眼干了，谁就是济南的千古罪人。”事后杨鲁豫得知，这是王敏向他喊话，意在告诫他“书记还在，市长不要‘刷存在感”。此后多年，济南地铁一直未动工，直到王敏落马后的2015年，才正式开工。

经过这事，杨鲁豫感觉到王敏的霸道，他通过间接渠道向王敏“示好并示弱”。杨自称是官场的“中老年人”，“济南市的事儿，全凭王书记说了算”。

“王敏在山东官场沉浮30年，从未离开过济南，其关系盘根错节。”济南市政府一名官员说，“与之相比，杨鲁豫在济南的时间并不长，没有什么根基。不老实，行吗？”

济南一名被王敏打压过的企业家说，大工程、大项目，几乎都被王敏把持，杨鲁豫只能插手一些“王敏看不上的工程项目”，这些工程项目要么油水不多、要么规模太小。

即便如此退让，王敏还是令杨鲁豫觉得“步步紧逼，没有发挥空间”。有时杨鲁豫也会向心腹抱怨几句，“好歹我也是个市长，完全无所作为，以后地方志上不好看。”

事实证明，杨鲁豫担任济南市长的4年时间，政绩的确乏善可陈。上任之初，杨鲁豫曾承诺：“济南必须加快发展，争先进位，必须和经济大省的省会这样的地位相称。”但在他任上，济南GDP总量在山东省内一直无法摆脱“千年老三”的地位，反而被青岛、烟台越抛越远，成为全国唯一一个GDP总量不足该省经济总量10%的省会城市。“进位”之说沦为笑柄。“不论是‘难作为，还是‘不作为，作为市长，他都难辞其咎。”济南一名官员如此评价。

王敏落马后，杨鲁豫担心自己的问题被牵出。但时隔一年，杨鲁豫仍稳坐市长位置，很多人觉得他可以“平安着陆”了。他本人也开始逐渐放松下来，并想重塑自己的市长形象。恰在此时，山东山水控制权争夺愈发激烈，这在杨看来是重塑形象的绝佳时机。

山东山水是山水水泥的附属公司，天瑞集团于去年底取得山水水泥的实际控制权，并与原实际控制人张才奎父子发生纠纷。

“为稳定山东山水公司运营，维护济南金融稳定”，去年12月7日，济南市政府派驻工作组进驻山东山水，要求山东山水的重大财务开支、重大人士任命等必须报经工作组批准。但山水水泥认为，此举已构成非法干扰公司合法经营，遂向香港高等法院提起对济南市长杨鲁豫及副市长苏树伟的诉讼。

诉讼大战尚未正式开启，杨鲁豫即落马。山东山水一名工作人员说：“形象尚未重塑，就彻底坍塌了，杨市长够滑稽。”

与济南的几次缘分

杨鲁豫的仕途生涯主要集中在国家建设部与山东省之间，他曾三次到济南任职。

1997年底，杨鲁豫从东营市委常委、副市长任上调任山东省建委副主任、党组副书记，这是他第一次到济南任职。一年半以后，他被调往国家建设部，担任建设司司长等职。

2003年5月，杨鲁豫从建设部再次调任山东，担任济南市委副书记、副市长。2008年，杨从济南调往泰安担任市委书记。3年后，杨鲁豫再次回到济南，担任济南市长，与市委书记王敏搭班。

在一名济南官场人士看来，第一次济南之行，杨是“兴高采烈地来，兴高采烈地去”；第二次济南之行，杨是“春风得意地来，意兴阑珊地去”；第三次济南之行，杨是“志在必得地来，而后一去不复返”。

“很少有官员如此频繁地来往于国家部委与地方省市之间。因此，山东官场不少人认为他的背景不一般。”据一名与杨鲁豫有过接触的退休厅级干部回忆，年轻气盛的杨鲁豫作风颇为张扬。

担任济南市委副书记、副市长伊始，杨鲁豫的部下提醒他要和时任市人大常委会主任段义和搞好关系。杨认为自己是国家部委下派干部，比段“正得多”，段“年已花甲、行将退休”，杨“行为做事不怎么把段义和放在眼里”。这得罪了段等一批济南官场“老人”。

2007年，济南官场迎来换届之年。时任市长鲍志强转任山东省人大常委会副主任。被认为是市长有力竞争者之一的杨鲁豫却未能如愿以偿，杨认为有人故意整他。

“他觉得整他的人是段义和。”上述退休厅级干部说。换届后，段义和继续担任济南市人大常委会主任、党组书记，而常务副市长杨鲁豫成了专职副书记。事后，杨鲁豫曾表示“终于领教了济南官场的厉害”。

事实上，在济南“得罪老领导”，杨鲁豫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1992年初，时任济南市长翟永浡敲定拆除被称为“远东第一站”的济南老火车站；4个月后，继任市长谢玉堂主持拆毁。作为“建筑老八校”的毕业生，又有在国家建设部的长期任职经历，杨鲁豫自恃为该领域专家，不免在这一陈年旧事上稍论短长，认为翟是破坏文物，并质疑新火车站质量不如老站。不少人认为此举不尊重老领导。

此后，杨鲁豫决定在济南经十路改造上“让老领导看看什么叫‘专业”。经十路改造伊始，杨鲁豫即要求工程要按照鲁班奖的标准打造，事后经十路改造工程果然获得鲁班奖。

杨鲁豫对济南老火车站一直念念不忘。2012年，他担任济南市长后，即着手研究复建老火车站；2013年8月，复建工程正式启动，济南火车站又成工地。然而，工程伊始即引发建筑界非议，被指“拆而复建”，“一蠢，再蠢”。

诚心拜神 糊涂为官

近30来来，济南市长一职有个“三四、七八定律”，即市长基本都是在五十三四岁时上任、五十七八岁时卸任。卸任济南市长多数转任山东省政协或省人大副职，“很少有人能更进一步”。

2003年6月3日，46岁的杨鲁豫被任命为济南市常务副市长，春风得意。他自信能打破上述定律，在50岁前“转正”。

2007年济南政府换届时，济南市长由淄博市委原书记张建国担任，杨鲁豫转任专职副书记。彼时的杨鲁豫意志消沉，常常喝酒。他曾在酒后向交好的同僚大倒苦水：“济南官场，铁板一块，针扎不进、水泼不进。”他自认是泉城官场的边缘人。

半年后，段义和案发并不断发酵。当杨鲁豫昔日的老同事，济南市委常委、副市长郭作贵被牵出后，杨几如惊弓之鸟。他与段义和本就不和，生怕此时的段义和为求轻判而攀扯自己。那段时间，杨鲁豫往千佛山跑的次数比去市委还多，每次都在万佛洞驻足良久，口中不断祷告。

除了千佛山，杨鲁豫还常常前往泰山北麓的灵岩寺。因古代帝王泰山封禅时常到灵岩寺驻跸，玄奘也曾在灵岩寺译经。杨鲁豫认为灵岩寺更灵，于是往灵岩寺跑得更勤快。

段义和案发半年后，山东迎来又一轮人事调整。杨鲁豫认为仕途转机已至，便四处活动，谋求去山东省内的重要地市担任正职领导。最后，杨鲁豫去了泰安。

“在外人看来，泰安地近省会济南，来往方便，消息灵通。”泰安市一名干部说。

就任泰安市委书记后，考虑到泰山的道教文化传统，杨鲁豫“由佛转道”，对碧霞元君和东岳大帝顶礼膜拜。每逢修路架桥前，杨鲁豫总会找大师算一算，择良辰吉日开工。

“泰山某宫殿的新年第一炷香是杨书记的专属。”泰安景区一名宗教界人士说，“祈祷神灵庇佑的同时，他也舍得向神明供养。”

但最终谁也没能庇佑杨鲁豫顺风顺水，反而使其“晚节不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