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梦者迪士尼

长达40多年不懈的创业生涯里，沃尔特·迪士尼绝没想到会遭遇如此多打击，然而，每一次阻挠却指引他迈向又一次成功，每一个波折都让他走得更远。

他一生中好运接连不断，究其原因，除运气外还有他本人所具有的性格特征——始终如一的乐观精神，以及坚定的信念。迪士尼先生曾回忆说：“当事情开始变糟，不像搅匀的奶油表面那么顺滑时，我反而工作得更好。”

米老鼠诞生

迪士尼后来常提到，之所以想到并画出老鼠这个动画形象，是因为当年在堪萨斯欢笑动画片公司的办公室，他常见到一只老鼠，那家伙胆子大得敢在办公桌上散步。

“它似乎颇通人性，我已想好给这只老鼠穿上一条饰有两颗珠母纽扣的红丝绒短裤。”他称这老鼠为“莫蒂墨老鼠”（Mortimer Mouse），5分钟后，妻子认为这名字太古板了。“干吗不叫它米老鼠（Mickey Mouse）呢？”是啊，为什么不呢？

关于米老鼠的诞生，尤比·艾沃克斯（Ubbe Iwerks，沃尔特第一位合伙人）的传记作家们在2001年提出了另一种说法。据说，沃尔特在“1928年春”去纽约前，建议尤比构思一个新动画角色。“1925年画师休·哈曼曾在沃尔特本人的照片旁素描了几只老鼠，于是尤比找出那张照片，对老鼠的鼻子稍加变化，转换成一个新动画角色，米老鼠就此诞生了。”

有一点不容置疑，那就是尤比亲手画出了米老鼠的动画形象，沃尔特则负责编写剧情。

首先创作的两部米老鼠动画片没有引起人们注意，尽管试映时观众们看得很开心，可惜找不到发行商。于是沃尔特筹资拍摄了米老鼠的第三次冒险：《威利号汽船》，准备再赌一把。

《威利号汽船》拍完时是一部无声短片，但沃尔特在制作过程中应邀观看了第一部真正的有声电影《爵士歌手》，当他第一次听到影片中的歌声时，内心很受震动。沃尔特从纽约写信给罗伊（Roy Disney，沃尔特之兄）：“没有人对有声电影的前景乐观，但我坚信，音效与有声图像很快会发展成神奇的东西。”

沃尔特意识到声音不仅仅是影片的附属品，而且是一种从根本上构成影片内容的力量。他是第一位通过简单的融合让声音与图像完美结合的电影制作人。

制作《威利号汽船》时，他考虑的是在加入音乐时如何与影片中的动作合拍。要知道，拍无声电影时摄影机每秒移动18格，而有声电影则需24格。当时，一位名叫威尔弗雷德·杰克逊的动画新手向当音乐教师的母亲借了一个节拍器，打算对照胶片格数将音乐分解。沃尔特对此方法进行了测试：杰克逊用口琴吹一支曲子，而沃尔特在纸上记录下每一小节音乐影片经过了多少格数。这个工作很需要技巧，但沃尔特乐此不疲。

在带着动画片去纽约找专业录音师前，沃尔特在公司影棚里把动画师们的妻子和女性朋友们召集起来，进行了一次配音演习。他把女眷们安排在放映室观看米老鼠动画。同时，另一个房间里，沃尔特用话筒模仿米老鼠和鹦鹉的叫声：

“所有人都上甲板！”

尤比在旁边用搓衣板，其他人用打击乐器或木琴发出各种声效，还有人用口琴吹奏主题曲。他们忙得不亦乐乎，隔壁的观众们却没反应。莉莲（Lillian Bounds，沃尔特之妻）说：“我们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切听上去简直糟透了。”她们正在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沃尔特跑到面前对她们嚷道：“你们在这里谈论孩子，却不知道我们正在那边创造历史！”

沃尔特在纽约同样处处碰壁，没人对有声动画片的提议感兴趣。他写信给罗伊：“我对《威利号汽船》这部影片烦透了。我很紧张、寝食难安，这个该死的城市让每个人都心慌，四周都是陌生人，令我感到不安……晚上我无聊透顶，我都快疯了。”

这时，沃尔特遇到了帕特·鲍尔斯（Pat Powers），他拥有一套电影录音系统。“他是个迷人的家伙”，沃尔特在信中告诉罗伊，这个人会为公司在充满阴谋与狡诈的行业里发展保驾护航。于是，鲍尔斯得到了迪士尼动画片的发行权，而沃尔特则可使用他的电影录音系统，鲍尔斯指派管弦乐队为影片做配乐录音工作，第一次的效果却不甚理想。

为进行第二次尝试，沃尔特不得不把他珍爱的月亮牌篷式汽车卖掉。那些在美国国内有重要影响的发行商虽喜欢这部影片，但就是不肯买下它。最终，纽约市侨民影剧院的哈里·赖切巴赫（Harry Reichenbach）劝说他将影片进行公开预演：“只有大众都喜欢看，那些家伙才肯掏腰包。”

1928年11月，《威利号汽船》公开预演后引起轰动，米老鼠非常受人们欢迎。沃尔特说：“他并不是一只老鼠，只是看上去像老鼠而已。他年轻，富有朝气，而且心地纯洁。”许多评论文章纷纷对米老鼠的角色性格以及沃尔特本人的言辞加以分析，多年来沃尔特一直用假嗓子为米老鼠配音，角色与创作者之间那种性格共生关系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

矛盾的个性

现今的迪士尼公司主管迈克尔·艾斯纳（Michael Eisner）说，“为米老鼠配音时，沃尔特通常要做几遍才满意，这盘录音带是现场录制的，你可以感觉到沃尔特与米老鼠仿佛成了同一个人，他们两者相互影响，不离不弃……伟大的角色不是谁创造的，不是虚构的，他们有活生生的生命力，实际上是创作者的另一个自我。”

尽管沃尔特与米老鼠并非完美的一对——米老鼠的性格要比沃尔特更加开朗。更确切地说，沃尔特把希望自己具备的个性反映到了米老鼠角色里——乐观、值得信赖、是非鲜明、忠诚等。

沃尔特本人有很多优点，憎恨虚浮与谄媚，具有平等意识；对那些得罪过他的人比较宽容，没有恶毒嫉妒之心。有一次，动画家诺姆·福格森（Norm Ferguson）向他提出300美元周薪的要求，他告诉诺姆自己的工资也这么多——然后就爽快地答应了。

有评论指出，真实的沃尔特·迪士尼其实与迪士尼公司的形象格格不入：“公司里曾有一个笑话：如果迪士尼先生是另外一个人，他不可能在迪士尼乐园找到工作。沃尔特爱骂人，抽烟，喝烈酒，蓄胡子。”但正是这种看似矛盾的对比，将他的个人习惯转化成了公司的价值。

他说：“好吧，就算我很陈腐，但我想这个国家和我一样陈腐的人有1.4亿。”他绝非道学先生，也不喜欢听下流笑话。他是一位忠实的丈夫和疼爱孩子的父亲。

那时大多保守的生意人不愿雇用黑人或犹太人，沃尔特也不例外。他反对犹太人吗？有犹太血统的迈克尔·艾斯纳对此坦言：“他只是反对好莱坞的大亨。他不想受骗，而碰巧以前电影界许多背叛过他的人是犹太人，他讨厌他们并非基于信仰，而是他们所做的事。他有权利这样做，有权保持工作中的创造性，不在合作关系里玷污了迪士尼公司的名声。”

传记作家托马斯讲过一个故事，肯·弗格森一次点火吸烟时不慎烧焦沃尔特的胡须，烫到他的鼻子，第二天沃尔特若无其事地邀他共进午餐。

工作之外的沃尔特很随和。在霍姆比山的家中，他建造了半英里长的模型铁轨，常常兴奋地戴上机师帽子让乘客搭上火车；当他迷上马球时，他把6名下属召为同道，请马球专家在黑板上为他们演练马球战术，在制片厂内搭建起了一个小马球场，供雇员们挥上几杆，以发泄不满。同时，沃尔特悉心保护与妻子和两个女儿（其中之一为养女）的家庭生活隐私。

既然不同时期的迪士尼在人们的眼中有如此众说纷纭的看法，那更容易相信，动画片中米老鼠所做的英勇事迹和面临的各种逆境在很大程度上是对沃尔特一生的比喻。

熬过大萧条

大萧条时期，美国经济一蹶不振，迪士尼公司也非一帆风顺。动画片制作原本就是赚钱不多的行业，一集7分钟长的动画片需要1-2万幅画稿。

不过，由各家影院组建的米老鼠俱乐部不断地加入新会员，人数达100万，各种印有米老鼠图案的商品和报刊上米老鼠的连载漫画，都在为迪士尼公司增加收入。即便如此，罗伊每个星期仍为给187名雇员发放工资而头痛。

1934年某天，迪士尼公司的动画师们在小餐馆吃完饭，穿过海佩里昂大道时，发现沃尔特正等着他们：“快来配音室，我有话说。”

空荡荡的配音舞台上，只亮着一只灯泡，沃尔特站在那里，突然抓住喉咙，倒在地上做垂死挣扎。他想象自己吃了邪恶巫婆送的毒苹果。

整整两个小时，他在台上向职员们表演，表达出他对即将制作的《白雪公主与七个小矮人》的想法。他一会儿扭嘴歪眉，命令一面存于想象中的镜子；一会儿哭丧着脸扮演小矮人“坏脾气”，他害羞地扭动身体装扮“难为情”；一会儿又打起盹儿来当“瞌睡虫”。

大家都惊呆了，这是一次令人着迷的表演，沃尔特自己多年后仍然津津乐道。长期在迪士尼公司工作的动画家弗兰克·托马斯（Frank Thomas）说，他没想到《白雪公主与七个小矮人》会那么优秀。“工作时沃尔特就在我们旁边，他说‘你觉得这儿少画了点什么吗？或‘我不参与这个场景的设计。他最了不起的地方是能把你内心的想法释放出来。你的提议能给他带来灵感，他就会照此做下去。”

动画师与音乐师学会了鉴貌辨色，如果沃尔特扬起一边的眉毛，或手指轻敲，那就意味着还得把活再干好一点。制作人员们在影片的故事板上尽可能详细地分析剧情，哪怕是角色的一个细小手势，都考虑了该如何与音乐衔接。

沃尔特准备把《白雪公主与七个小矮人》拍成首部大型动画故事片。拍长片与拍短片是两回事，前者对动画质量的要求高得多，因此，他让画师们去洛杉矶丘纳德艺术学院读夜校，学费由他支付；也经常亲自开车送他们去。

当沃尔特第一次向罗伊表示他将花费50万美元来拍摄《白雪公主与七个小矮人》时，罗伊大为震惊，妻子莉莲也忧心忡忡。但由于之前《三只小猪》的票房成绩极佳，美国银行的乔·罗森伯格（Joe Rosenberg）乐意为迪士尼提供100万美元的贷款。罗伊对影片预算的担忧不无道理，沃尔特并没有肆意浪费，可他是一个完美主义者。

影片成本后来超出了他估计的3倍，而超出罗伊的预算就更多了。《白雪公主与七个小矮人》于1937年12月21日在好莱坞的卡塞圆形剧场正式上映，场场爆满，观众争相购票观看。一年后，《白雪公主与七个小矮人》票房总收入达850万美元，远超制作成本的5倍，那时一张儿童票价只有10美分。

今日，这部片长83分钟的《白雪公主与七个小矮人》仍属最佳经典动画电影之一——仍在为公司赚钱。

影片带来了几百万美元的利润，罗伊在伯班克买下了尚待开发的50英亩土地，建了一座新制片大楼。随着20世纪30年代迪士尼系列经典动画形象的完成（小狗普鲁托、高飞、唐老鸭等），沃尔特又向往着下一部大制作《木偶奇遇记》。

可惜，由于银行贷款方面的压力，影片没有被制成立体声宽银幕。公映后反响不太热烈，到了年底，迪士尼公司债务重重。罗伊告诉沃尔特，摆脱财务困境的最好办法是公开发行股票，尽管沃尔特不愿意分散公司的所有权，最终还是勉强同意了。1940年4月，迪士尼公司从首批持股人那里筹集了350万美元，暂时渡过了难关。但公司最困难的时期还在其后：

动画片《小鹿斑比》票房失利；随后“电影动画家协会”组织了针对迪士尼公司的大罢工；二战期间，公司大部分土地被美国军队强行征用。到1945年为止，迪士尼公司所欠美国银行的贷款达到几百万美元。公司裁员1/3，他对自己说，成功的唯一途径是“制作更多的产品来治愈伤口”。

幻想乐园

沃尔特职业生涯的特色就是，每当面临重大抉择，他都能做出正确选择，一次次向世人证明自己。

当沃尔特需要1000万美元创建“一座娱乐公园”时，没有一家银行愿意给他全额贷款。以前他带女儿去游乐场，发现那里环境不好，工作人员态度粗鲁，设施简单，他希望自己能建立一座面貌全新、截然不同的游乐园。

罗伊被沃尔特这个惹债上身的想法惊呆了，他说制片厂最多预支1万美元。但为了进行建立游乐园可行性的考察，沃尔特从自己的人寿保险中借来10万美元。

在沃尔特想象中，游乐园是一座浪漫小城，一处让人怀旧和欢乐的名胜，一个与张牙舞爪的丑陋城市形成鲜明对比的世外桃源。“我想让人们觉得身处另外一个世界……钟表在这里没有意义，这儿没有现在，只有昨天、明天和永恒的幻想乐园。”

他设想的微型城市里，主街道边的商店房屋是19世纪末密苏里州马瑟林地区的模样，每一件物品都是微小的，符合儿童的身高比例。

在街口，他妙想出一座巨大的城堡，四片不同“主题”的国土以城堡为中心向四方延伸出去——“边界之国”向旧时的西部致敬；“明日之国”是通向未来的一扇窗；“幻想之国”是一个假想的世界；还有“冒险之国”尽现异域狂欢。所有的设施都讲述着迷人的故事，而这个地方的名字就叫“迪士尼乐园”。

但如何才能弄到建造乐园所需的大笔资金？

尽管对预算倍感忧虑，罗伊还是与沃尔特站在一起，把目光投向当时新兴的美国电视网。3家大型电视公司对迪士尼系列产品垂涎已久——而沃尔特汲取了早年经验，坚持控制电视的播放权。

他提出，如果谁愿意为“迪士尼乐园”的建设投资，就能优先得到迪士尼动画等系列产品的电视播放权。他首先找到美国广播公司商谈，后又会见哥伦比亚广播公司，周旋几个月后无功而返。这时美国广播公司的伦纳德·戈德森（Leonard Goldenson）主动打电话给罗伊，希望就此事进行谈判。

当时美国广播公司在全美仅有14家分支机构，相比其竞争对手更为迫切地需要电视节目。旷日持久的谈判后，美国广播公司投资50万美元修建“迪士尼乐园”，并为迪士尼公司450万美元的银行贷款提供担保。

交换条件是取得迪士尼乐园35%的股份，还可在10年内获得在游乐园供应食品所获的全部利润。另外，沃尔特同意每个星期天晚上为美国广播公司提供一段长达1小时的迪士尼电视系列节目，同时安排1分钟的迪士尼广告。

沃尔特以可亲的“大叔”形象亲自上电视主持迪士尼系列节目。当时他“紧张得要死”，担心沙哑的烟嗓、密苏里州鼻音和主持水平是否能令孩子们满意。1954年 10月27日，当迪士尼乐园的前瞻性报导在电视上播出以后，他就放心了。

1955年7月，迪士尼乐园在阿纳海姆对公众首次开放，7星期内吸引了100万游客——比预期人数翻了一番。迪士尼公司总收入5年里从600万美元上升到2700万美元，10年后，总收入高达7000万美元。

1961年底，沃尔特与罗伊就已还清所欠的美国银行债务。他说：“我不再是沃尔特·迪士尼了。我个人做的许多事情公众并不关心，譬如吸烟、喝酒、发脾气。在他们眼里，沃尔特·迪士尼是一种物体、一个形象，代表着一种娱乐和家庭生活，这就是‘迪士尼这个名称包含的内容。”

影片《欢乐满人间》上映那年（1964年），游览过迪士尼乐园的人数已占全美总人口的1/4。他考虑建立一个更具野心的未来乌托邦式的游乐场。然而，还来不及实现梦想，65岁的沃尔特去世了，死于长期吸烟。

后来罗伊完成了弟弟的心愿。1971年10月1日，罗伊开放了建在奥兰多附近的“沃尔特·迪士尼世界”，他请一支1000人组成的军乐团在园内演奏乐曲“76支长号”，场面蔚为壮观。

1995年，美国《财富》杂志一篇文章把1984年前的迪士尼公司形容为“残破的公司”（当时制作电影的收入缩小到仅占公司总收入的1%），其后，在迈克尔·艾斯纳和接班人弗兰克·威尔斯的领导下，公司“获得了新生”。

沃尔特提到主题公园时曾说：“我需要有生命力的东西、那些能自己生长的东西，以及我可以用新思想不断浇灌的事物。这个公园就是这样。不仅我能为它添砖加瓦，连这儿的树木也会不停生长。”

事实正是如此。

本文选编自《美国创新史》，中信出版社，2011.7；标题为编者所加。

哈罗德·埃文斯、盖尔·巴克兰、戴维·列菲著；倪波、蒲定东、高华斌、玉书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