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是英雄”

刘叶子

这不仅仅是民警之间的一次对话记录，也不单单是对一场事件的追叙，而是两位受伤民警坦诚的告白——

记录

事件回放：2016年6月21日14时许，北京市公安局西城分局牛街派出所接辖区居民黄某求助称，其子黄某某（32岁，本市在册精神病人）精神病再次发作，请求民警协助。之前，民警已经8次帮助黄某送其儿子到精神病院医治。不料，这次黄某某双手挥舞着菜刀冲到街上，对周边群众的人身安全造成了威胁。民警罗桂晨和吕植楠面对发病患者只能徒手上前控制，身上多处被砍伤，鲜血浸透了警服。但他们带伤坚持在现场，直到支援警力赶来。

伤情报告：据抢救两位受伤民警的医生介绍，罗桂晨左手四指全部被砍断，颈部伤处距离动脉仅1毫米、静脉血管已被砍断，后脑最深之处可见脑内组织……吕植楠左眼眉骨全部被砍断，刀口距离右眼球也仅1毫米，浑身伤口十余处……

人物

罗桂晨——北京市公安局西城分局牛街派出所警长，今年35岁。大学毕业，2002年参加公安工作。他身材健硕、皮肤黝黑，和外表截然不同的是性格沉稳老练、做事认真细腻。从警十多年，先后荣立个人三等功2次、个人嘉奖5次。作为准爸爸的他，是个居家好男人，充满生活情趣，乐观向上，很快就要迎来小宝宝的降生……

吕植楠——北京市公安局西城分局牛街派出所社区民警，今年26岁。2012年参加公安工作。外表看起来文质彬彬、书生气十足，但工作做得有板有眼，毫不松懈。从警4年半，荣立个人三等功1次、个人嘉奖2次。当天所里原本要召开党员发展大会，小吕很快就要成为一名光荣的预备党员……

告白

“谢谢大家的关心！我们很好，请大家放心，等着我们回来。”6月23日下午，身体稍有恢复的他们向医生要来了纸笔，由伤势较轻的吕植楠执笔，通过医护人员从重症病房传出了他们的“声音”。

“受伤后，我们接到了无数的鲜花与祝福，铺天盖地的网络宣传上都写着我们的‘英雄事迹，也有一些质疑的声音责问我们为什么不做好自我保护？一切的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在重症监护室的我们，只想告诉大家，我们是首都民警，遇到危情不会含糊……

我是罗桂晨

我和吕植楠经常搭班工作，他年轻、有干劲，每次出警都冲在前面。我经常开玩笑对他说，咱俩都不是警校毕业，却都是北京爷们儿，都有一颗为民服务的心。记得有一次我们接到110报警，辖区内有6个人醉酒打架斗殴，我们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当时，酒瓶子、菜盘子满天飞，我们没有使用警械，试图调解，但当事人因酒醉得厉害，不但不配合，反而举着酒瓶子朝我们砸来。你问我们为什么不用警棍？因为警棍是特种钢材做的，一棍子抡下去，当事人很可能受重伤，也可能会误伤围观的群众，我们得把百姓的安危放在第一位。当天我们都挂了彩，我的眼镜都不知被打飞到哪里去了。等到我俩处理完案件相关事项，小吕说他手疼，我们才发现他有根手指骨折了，才赶紧去了医院。当时我那叫心疼，一个刚参加工作没多久的大小伙子，手指折了都没吭声，做完笔录才讲，真是条汉子！有这样的同事，能不珍惜吗？

还有一件事，小吕的片儿区内有个家庭闹纠纷，小孩三岁了没上户口，孩子的监护人为此发愁了三年。小吕得知情况后，积极与发生纠纷的双方沟通，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告诉他们不能因家人的矛盾伤害孩子，让他因为没有户口无法上学。为准备相关外围调查证明，小吕跑到东五环孩子的另一住处开展调查、收集材料。孩子上户口，本应该是孩子的家人自己协商解决，因为小吕热心、爱民，才会这样地帮助辖区群众。所里领导都说他对百姓真是无私心、不惜力。他受伤后，有那么多的群众自发跑来医院，站在ICU门口等消息。有这样的同事，能不佩服吗？

有段时间，小吕发现他的社区发案率高，就主动要求在不值班的晚上跟我一起去巡逻，加强防范。我夸他是个好小伙，他却说这都是应该的。有这样的同事，能不赞扬吗？

这次的事件，发生在一瞬间，并没有时间让我考虑，是我的使命感告诉我，保护同事、保护群众。流血受伤肯定是谁都不想看到的，但我不害怕也不后悔，因为入警的时候我宣誓过：“恪尽职守，不怕牺牲，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我愿献身于崇高的人民公安事业，为实现自己的誓言而努力奋斗！”所以我说我不是英雄，和消防员一样，选择了这份职业，就选择了在人群中勇敢坚毅的逆行。当时，小吕已经受伤，我能做的，就是吸引砍人者的注意力，让他不要再伤害我的战友、我的百姓。

我是吕植楠

我很幸运地跟了个好师傅——罗桂晨。我们平常都叫他“大罗”。他像亲大哥一样照顾我们，每次出警都第一个下车，第一个冲进人群。他有一个自己可能都没注意到的微动作，那就是每次靠近危险对象的时候，他都会用手把周围的群众引到自己身后。

大罗是个经验丰富的老民警，一入所我就听领导说过，他曾经在巡逻的时候发现路边一辆停放的汽车里面有奇怪的哈气，进一步核查后，发现是一起在车内的卖淫案件。可见他的观察力有多么的细腻。每次出警，大罗都会详细地安排每个人的工作，对待刚入警的同事，他总让他们负责录像取证、分析学习，而不是让他们没有经验地硬往上冲。这就是职业素质。有这样的师傅，我发自内心地感到骄傲。

6月6日是大罗的生日，恰逢我们前一天值班的案件还没处理完，要去办案中心交案的时候，领导让他回去休息。他说：“我是警长，休息也得让民警先休息，我去盯着。”结果，他一直在办案中心待到晚上。这就是真正的兄弟。有这样的同事，我发自内心地感到温暖。

记得有一天，大罗发烧了，所领导看他面红耳赤一直出汗，便让他赶紧去旁边的宣武医院看病。大罗骑上电动车说：“那我快去快回。”结果他刚出门，我们就接到110报警——辖区内有家银行的警报响了。所领导带着我们火速赶往现场，却发现大罗已经在那儿了。处理完事情后，我们问他咋跑银行来了？他指指兜里的电台，笑着说：“我出来背着台子呢，都听见里面报警了，还能不来？一拐车把就过来啦。”这就是职业道德。有这样的师傅，我发自内心地感到自豪。

在大罗面前，我就是个小徒弟。这次的事件和往常一样，只是一次普通的出警。这是第九次送黄某的儿子去医院治疗，但谁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会先来！我为自己和大罗感到惭愧，我们没有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我们只是尽职尽责地工作，履行人民警察的光荣职责。“人民警察的身影，陪着月落、陪着日出。神圣的国徽放射出正义光芒，金色的盾牌守卫着千家万户……”人民警察之歌不就是这么唱的吗？

后记

他们在讲述中，很少提及自己，说得最多的是战友、是百姓。这点他们也用行动做了证明。他们说：“我们不是英雄，我们只是普通的首都民警，永远在你前面，保护你。”但无数群众到医院慰问时写下：“祝英雄早日康复！”

谨以此文，向我们的英雄罗桂晨、吕植楠致敬！

（作者系北京市公安局西城分局天宁寺派出所民警，图片由北京市公安局西城分局和牛街派出所民警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