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是长满庄稼的“千层底”

李良旭

我脚上穿得最多的是母亲做的土布鞋。这种土布鞋的鞋底是母亲一针一线，密密麻麻缝制的。这种鞋，被家乡人称为“千层底”。这种土布鞋，尽管显得很土、很俗，甚至登不了大雅之堂，但我却总喜欢穿着它，甚至和女朋友约会、结婚这样的大喜日子，我也穿着它。每次穿着它，我总感到自己踩在故乡的土地上，踩在那长满庄稼的农田里……

在母亲的手里，似乎有一双永远也做不完的鞋。母亲会做一手好鞋，这是我最钦佩母亲的地方。现在生活好多了，市场上能买到各种时尚的鞋，更重要的是母亲的岁数大了，我多次劝说母亲不要做鞋了，买鞋穿，既方便，又时尚。可母亲就是不听，依然做着一双双“千层底”。那些做好的“千层底”，穿在儿女、孙女的脚上，仿佛将故乡也穿在了脚上。“千层底”，是故乡的一种文化，也是一种符号。

村里的许多大嫂大妈也都喜欢找母亲做鞋，有时，就连年轻的小媳妇也喜欢找母亲做“千层底”，而母亲也总是有求必应。那些女人们坐在一起，手里拿着“千层底”，互相切磋，交流。那一幕，成为村头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母亲的家乡是一个水清柳绿的江南小村庄，村庄上的女孩子几乎都会做一手漂亮的“千層底”。

老家有一架手摇纺车。听母亲说，那手摇纺车是当年曾外祖母的嫁妆，后来外婆又留给了她。如今，母亲还一直在用。手摇纺车纺出的纱又绵又软，从来没有改变过。家乡的“千层底”上面绣着各种图案：百鸟朝凤，飞禽走兽，京剧脸谱等。那些图案，栩栩如生，呼之欲出，仿佛在向我们诉说着一个又一个久远的故事。

记得那年我第一次出远门到省城去读书。那是一个秋雨绵绵的夜晚，窗外淅淅沥沥下着小雨。一觉醒来，我发现母亲还坐在昏暗的灯光下，正一针一线地赶做一双“千层底”。突然，母亲似乎微微一颤，手指上立刻涌出一点殷红，母亲将手指放在嘴里，轻轻地吮吸了一下。

我不知不觉滚出两行热泪。我多想叫母亲早点休息，可我又怕打扰了母亲，怕亵渎了那份纯洁的母爱……

我穿着母亲做的“千层底”，走了很多的地方，无论走多远，我一直都穿着母亲亲手做的“千层底”。尽管路走得弯弯曲曲，但我走得正直、刚强，它让我的生命里，注满了坚强和无畏……

故乡的“千层底”，在我心里，就像那一块块长满庄稼的农田，麦浪飘香，香在了心灵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