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山脚下的守墓人

2016-05-30 20:40申明鑫
雷锋 2016年12期
关键词:遗骨烈士墓鹤壁市

申明鑫

申现平是鹤壁市石林乡东马村人。2016年8月中旬刚过,他就开始在“鹤壁市青少年教育基地”——山城区烈士陵园忙活了:打扫落叶,清除杂草,抹去烈士碑上的灰尘,把陈列馆的玻璃擦亮……他说,作为唯一的守墓人,这些都是日常维护的“小忙”,他必须赶在9月中旬有关部门来这里“大忙”的前面,把所有工作做扎实,不给“大忙”添乱。

申现平说的“大忙”是自2014年开始设立的国家公祭日,鹤壁市的祭奠点就设在这里。“头一年不知道规模有多大,后来知道了。今年规模又扩大了,所以要提早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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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城区烈士陵园始建于1947年,豫北战役结束之后。

1947年3月22日,晋冀鲁豫军区4个纵队和太行、冀南、冀鲁豫三个军区,基干团60个团10万官兵,10多万民兵及20万民工,向盘踞在铁路线以东的国民党孙殿英部队发起进攻,两个月时间歼敌4.5万人。驻守汤阴的国民党军队9000余人全部被歼灭,我军也为此付出巨大的牺牲。数千名牺牲烈士中一部分就埋葬在申现平家后面的一片空地上。

申现平的家乡战时处在国民党占领区的华北平原和太行山革命老区之间的过渡带上,高低起伏的丘陵地形历来为兵家所争。仅在豫北战役打响前夕1946年9月16日一天时间里,村里就有3名10余岁的少年惨遭国民党军队枪杀、活埋。农会主席常从贤也在两个月后同其他9名民兵一起被捕牺牲。

20世纪50年代出生的申现平,家后面的一大片小坟包是他小时候经常跑去玩耍的地方。1967年,儿童时期的申现平亲眼目睹了从市区枫岭公园往这里迁移烈士遗物和遗骨的情景。此后,陵园又经过几次大的改扩建,搜集零散的烈士遗骨,并把周边的无名烈士墓集中到了这里。2016年,这里的烈士总数量达到2495名。

申现平1979年参军,1983年1月退伍回到家乡,正赶上陵园再次整修,高高的围墙把他家圈在了陵园里面。他突发奇想,做个守墓人多合适啊。

当时的陵园刚由村里交到乡里管辖,他找到乡里,乡长很支持他:“好事啊,你的战友乔长明也葬在里面,给你的战友守墓,相信你能做好。”

申现平并未见过乔长明本人。当年,他们从鹤壁参军后,不到三个月,对越自卫反击战就打响了,他所在的新兵连有两个排去了前线,有很多都牺牲了。乔长明的遗骨没有回国,只有一张照片存放在陵园里。

申现平只能去看望乔长明的照片,去追忆那段逝去的岁月。照片上那张年轻英俊的脸庞,深深刺痛了他的心。他对着乔长明的墓碑用亲切、坚定的话语说:“亲爱的战友,只要我活着,我就是你永远的守墓人。我发誓,我要给你一个整洁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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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座占地5328平方米,建筑面积315平方米,烈士碑林、骨灰堂、烈士遗物陈列室、纪念碑陈列室等一应俱全的陵园,安葬有在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和对越自卫反击战等战役中牺牲的241名革命战士遗骨,和解放鹤壁牺牲的1034名大乌山英雄遗骨。

如今的陵园历经数次大规模修整改建,每年接待来自全市各界上万人次的瞻仰和祭奠。每逢祭奠日,烈士们的后人都会过来祭奠先人,他们和申现平混得很熟。

1984秋天一个下午,他看到一对中年夫妇带着孩子迟疑地走进了陵园,就过去询问。

中年男人说他是来祭奠父亲的。“我父亲叫贺根代,”男人有着浓重的甘肃口音:“他是太行军区独立旅的。我们找了很多年,只知道他跟着刘邓大军南下,牺牲在汤阴一带,但不知道在哪个陵园。民政局告诉我可能在这里。”

申现平知道陵园里有一个姓贺的,名字也对,就把他们领到了贺根代的墓碑前,自己远远立到一边,尽量不去打扰他们。

贺根代的遗骨就葬在墓碑底下。他看到中年男人跪在那里痛哭流涕,足足哭了有40分钟,于是端了盆水,拿了香皂和毛巾递给他:“大哥,怎么就伤心成这样?”

“我从来没有见过我的父亲。母亲怀着我时,父亲就走了,再也没有回来过。”听到中年男人的回答,申现平也觉得很是伤感。

有一年,三辆京字牌照的汽车径直开进了陵园,从车上下来8个人,其中一位中年妇女急匆匆跑到申现平身边,说要寻找她父亲。她说出了父亲的名字,可申现平一点印象也没有。他翻遍了陵园所有的资料,也没有查找到这个人。

中年妇女又急又累,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着粗气说:“老弟你帮帮我吧,周边找遍了,汤阴的陵园也没有,就剩这一个了,找不到我就彻底绝望了。”

申现平无奈地说:“周边大一点的陵园就是这一个了。只要确定烈士牺牲在这一带,他就必定是在这里的无名烈士墓里。”

当时,战地医院的无名遗骨尚未迁入,这里的无名烈士有1300多人。中年妇女无奈,只得对着无名烈士的墓碑磕了几个头,绝望地嚎啕大哭:“就算在这里吧……”一行人烧了纸钱后,抹着眼泪离开了。

申现平在陵园守墓,一干就是33年,先后目睹了300多位寻亲无果的人。随着年轮的增长,数千名长眠在太行山脚下的无名英雄的信息,逐渐被岁月掩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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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鹤壁市启动慰问烈士工程,把位于东马村西面后营村的数千名有名、无名烈士遗骨迁移至山城区烈士陵园。后营村在豫北战役期间是我军战地医院,集中了大批伤员,每天重伤死亡的就有近百人。这些战士的遗体被运到东马村的路边,连同从汤阴战场运送过来的战士们的遗体,一起埋到了挖好的几个大坑里。这几个大坑,就是现在申现平看护着的几处相邻的无名烈士墓。

1947年,王大海时任共产党在汤阴县的县长,同时也是解放汤阴的总指挥。解放汤阴中死伤数千人,尤其是那些无名的烈士,让他始终无法忘怀。2011年去世后,他的孩子们找到相关部门,希望实现父亲生前的愿望——把他的骨灰放在陵园的无名烈士墓碑旁,和牺牲的战友们永远相伴。由于王大海不属于烈士,不能葬在陵园,其家人的请求没能实现。

2012年,王大海的孩子们再次来到陵园,请求建立一个骨灰撒放处,把父亲骨灰的一部分撒在这里。时逢鹤壁市慰烈工程啟动,市民政局领导被王大海和烈士们的战友情谊所感动,破例允许他入陵园,并在他的墓碑上写下“王大海骨灰撒放处”。

从20多岁守墓开始,转眼间,申现平已过天命之年。每年,他至少有320天在陵园度过,卫生打扫和树木管理是他每天的必修课。1998年,申现平家盖新房,为了便于守护烈士,他坚持把地址选在陵园近处。他说,以后年龄大了,行动不方便,出门就能看见烈士墓,他才能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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