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翼乡土小说经济伦理视阈下的革命书写

2016-05-30 23:02田丰
安徽师范大学学报 2016年1期
关键词:土地革命

田丰

关键词: 左翼乡土小说;革命书写;经济伦理;土地革命

摘要: 左翼乡土小说家通过揭示土豪劣绅、贪官污吏获利不义、为富不仁等恶德恶行来赋予土地革命正当性、必要性与合法性。在沉重的生存压力下,即便普通农民身上也有着“经济人”的一面,但此种“经济人”意识的生成并非一定会对革命构成阻碍,有时反倒有可能通过农民认识自身利益进而体认到革命的价值和意义。此外,阶级的产生归根结底是由于经济的原因,因而左翼乡土小说家还非常重视在小说中揭示造成阶级间巨大经济差异的内在根源。

中图分类号: I207.42

文献标志码: A

文章编号: 10012435(2016)01012508

在阶级社会中,无论是地主与农民,农民与农民,还是家庭内部的成员之间都或多或少表现为金钱关系,构筑起一种交互缠绕的物化网络。中国共产党领导工农开展土地革命所要解决的重大问题中必然包括解决农民的经济问题和满足农民的土地需求。恩格斯就曾指出现实中的社会关系“一句话,都是自己时代的经济关系的产物;因而每一时代的社会经济结构形成现实基础……全部上层建筑,归根到底都是应由这个基础来说明的”[1],政治是建立在经济基础之上的上层建筑的一部分,是集中了的经济,它维护、支持或者反对、限制不同阶级的经济利益,这就使得远离土地革命实际场域的左翼乡土小说家能够借助经济伦理图景来书写革命,从经济问题、经济现象、经济矛盾等方面来把握土地革命的实质。

一、义利之辩与革命合法性的确立

在中国传统社会架构和经济制度的基础上,经过历代磨合与调整,逐渐形成以儒家经济伦理为核心,以道家、法家、墨家等为补充的经济伦理思想,其中又以“义利之辨”作为中心议题。从儒家创始人孔子直至南宋大儒朱熹逐渐构筑并完善起德性主义的儒家伦理观,在伦理与经济的关系问题上强调伦理道德要重于经济利益,获取财富时要取之有道,不可发不义之财,在“见利”的同时更要“思义”。深受传统儒家文化浸淫的左翼乡土小说家在作品中也非常注重从儒家正统经济伦理观念出发来书写革命,从“义”“利”之间的关联入手揭示出土豪劣绅、官僚阶层获利不义、为富不仁等等恶德恶行,从而赋予土地革命正当性、必要性与合法性。

首先,在中国传统社会中,乡村绅士阶层在“义”“利”之间往往会权衡利弊,为维护“乡村共同体”的安全和秩序起见,“富贵人家,常肯救济贫穷;贫穷人家,自然感激富贵”[2]429,在灾害来临之际,“大富户若行救济,则贫民有所依靠,思乱邪心也就会自行消融了。贫民感激并随顺富户,富户就可以使他们安分守己,不会‘一朝暴富而挑起暴乱”[2]429。平日里一遇乡民有难,绅士阶层也多会主动出面协调解决。绅士阶层在某种程度上起到稳定社会的“减压阀”和“缓冲剂”的作用。然而,进入现代社会后,传统的绅士阶层开始没落下去,逐渐成长起来的新式绅士阶层在“义”“利”之间的权衡标准开始倾斜,变得唯利是图、见利忘义,致使乡村中的阶级矛盾和阶级冲突日益尖锐。

中国自古以来便以农业为本,历朝历代都执行重农抑商的政策,城市人多由临时居住的“外乡人”构成,因而城乡矛盾并不是特别突出。读书人多倡扬“耕读传家”,仕途通达便高居庙堂“治国平天下”,一旦致仕或退隐时则又返回故乡以求叶落归根、荣耀乡里。晚清科举废除后诞生出的现代农裔知识分子却已开始打破这样的人生循环,多半会选择在城市谋生并终老于此。由此使得“原来应该继承绅士地位的人都纷纷离去,结果便只好听任滥竽者充数,绅士的人选品质自必随之降低,昔日的神圣威望乃日渐动摇”[3],在“劣币”驱逐“良币”的循环作用下留在乡村的绅士阶层的质量自然日渐衰退,乡村事务多由劣绅把持。土豪劣绅横行乡里、鱼肉乡民的结果必然会加剧农村的动乱和农民的反抗。

在萧军《八月的乡村》中,地主王三东家平日里对待佃户们十分苛刻,佃户老孔老婆死时是用一张破席子卷着埋到土里的,王三东家却充耳未闻没有依例捐助棺木,临到危难之际他却又召集佃户们护卫其宅院,口口声声说地主和佃户都是一家人,应该互相帮助。王统照《山雨》中的劣绅吴练长有着过人的才干和心计,凭借着其灵活的手腕,在各个时期都能应付自如,表面上以地方保护者自居,暗地里却大肆刮取金钱。借着向各村派款征粮的时机从中谋利。乡绅的蜕变也逐渐引起乡民们的警惕,他们开始认识到“现在这些官府,绅士,他们的本身已经变了……他们在自己的能力中尽着想去收获——金钱的剥取,责任的意义他们早已巧妙的给它改变了颜色。”[4]如果说在吴练长身上充分暴露了旧乡绅腐化堕落的一面,那么在新绅士小葵身上则更显出卑劣无耻的一面。小葵受过新式教育,他打着兴办新式学堂的旗号要村民们捐资助学,却将钱财贪污一空。正是以吴练长和小葵为代表的新老乡绅的贪婪无耻和残酷压榨使得乡村的阶级矛盾陡然变得激烈起来,而陈庄长所代表的旧式乡绅的式微则意味着传统乡村社会矛盾的修复和调节力量正在逐渐消耗殆尽,最终农民们将会因无法忍受残酷的剥削压榨而酿成剧变。

在叶紫的《鱼》和《偷莲》中,农民们之所以会走上反抗和斗争道路,很大程度上是由于地主恶霸垄断水产资源导致农民们陷入经济困境而引发的。《鱼》中的黄少爷为霸占渔业资源,竟然不顾廉耻地唆使侄儿和长工趁夜偷盗农民养的鱼;《偷莲》中的地主少爷则卑鄙地想要趁着夜间调戏来采莲的村姑。梁立春在被地主逼上绝路之后不得不奋起抗争以求得活路,而云生嫂等农村妇女为了能够在湖中采莲则与地主少爷展开了机智的斗争。

其次,平日里乡绅们为非作歹、鱼肉百姓,遇到灾荒时节他们非但不赈济灾民,反倒将此视为盘剥农民的绝佳机会,大发不义之财。如丁玲《水》叙写发大水时无数农民背井离乡外出逃荒,而地主少爷们却跑到魁星阁边吃酒边观看这“好景致”;张姓地主囤积居奇,粮价涨了六七倍还不舍得卖,因此成为巨富。叶紫《丰收》中云普叔一家因接连灾荒生活无以为继,不仅饿死二口人,还被迫卖掉了女儿英英,而何八爷等却将米粮借贷出去以坐收渔利。

地方绅士只顾及一己私利,对于灾民的苦难置若罔闻,任由他们挣扎在死亡线上。国民党政府官员和乡绅们串通一气变本加厉地压榨灾民,以巧取豪夺、敲骨吸髓为能事,鲜有体恤百姓、为民分忧之义举。在丁玲的《水》中,水灾之后政府罔顾灾民死活,却从省里到县里再到镇上都在紧急调拨军火,以防民变,结果引发了灾民暴动。沙汀《代理县长》中的县长更是一副地痞无赖嘴脸,在灾荒年间他时常手提猪肉到处借锅做饭,并声言“瘦狗也能榨出三分油来”。蒋牧良《赈米》中的赈务委员为了三百元利钱置灾民性命于不顾,将赈米转交给商人抵押贷款。救人性命的赈米尚且成为谋利工具,平日里的贪腐行为之严重由此可见一斑。在蒋牧良另一篇小说《雷》中,团总乔世伦往赈米中掺杂许多糠秕和河沙,又倒上十担热水将两百担米变作三百担,多余的一百担米被他私吞,岂料人称“大慈善家”的韩八太爷又利用他敬畏神灵的心理将这一百担米弄到自己手中,最后带着万人伞和纪念碑以及这讹诈来的一百担米离开灾区。

再次,农民们之所以屡屡遭受灾害并非纯然由自然原因造成,人祸更要大于天灾,正是由于军阀、官僚、地主等的“不义”一手造成了农民的苦难。冯润璋在小说《灾情》中颇为直白地议论道:“其实造成这样巨大的浩劫的主因,不单是天然的不落雨。在这个主因之外,还有近几年来不断的帝国主义经济的侵掠,军阀的勒索以及官厅那苛捐杂税的横征暴敛与劣绅土豪的榨取剥削。因而才奏成现在这空前的浩劫。”[5]在王任叔的《灾》中,地主王玉喜为了钱财滥伐山林,结果使得山体失去防护,在一场暴雨后山岩崩塌活埋了全村人。劣绅的行为处事完全从私利出发,甚至就连兴修水利等公益性事业也成为他们中饱私囊的工具,由此使得天灾、人祸叠加,致使洪水来临之时毫无抵御能力,给广大农民造成巨大的生命财产损失。丁玲的《水》中之所以出现溃堤,除了水势异常凶猛之外,很大程度上即是劣绅主持修堤时为了中饱私囊偷工减料所致。蒋牧良《旱》中的赵太爷兼具地主和矿山老板于一身,家资丰裕,又有个当旅长的儿子支撑门面,他以修建合山坝水池为由聚敛了三四千亩地的田亩捐用作开煤矿的股本,农民们找他讲理不成反被他当旅长的儿子以“聚众滋事"的罪名关在县衙。结果大旱时节大坝内滴水未蓄,使全村百姓遭受灾荒,不得不卖儿鬻女。在叶紫的《丰收》等作品中,农民丰收的时候,地主官僚便会巧立名目、横加剥夺,直至让农民重归赤贫,以至于以土地为食的农民甚至畏惧丰年。这看似荒谬实则沾染着农民血泪的痛苦经验,“我想,我们穷人还是逢著荒年的好,人虽然吃苦点,但一至荒到白地时,镇上的老爷太太们定也会发发善心,施舍点寒衣薄粥给我们”[6],然而实际情形时常并非如同农民所想象的那样,“有钱的人在这种荒年,更知道金钱的魔力之大,所以更吝啬,苛刻,不随便化钱。用去一个铜板,正如在他身上拔掉一根毛发般的叫痛”[7]。

总而言之,由于地主士绅和贪官酷吏巧取豪夺,不择手段地压榨贫苦农民,致使大量农民无法生活下去,逼迫着他们走上反抗道路,革命实质上“在心理上是一种反动。当不能再继续忍受的时候,革命就爆发了”[8]。正如同沙汀在小说《一个绅士的快乐》中所揭示的那样,在这样的年头,“农人们早已经不怎样惜疼绅士们的生命了,正如绅士们对他们一样”[9]。事实证明,农民在超常的经济压迫和灾荒不断、性命堪忧的危机之中往往会抛弃掉以往所抱持的忍耐哲学,不惜铤而走险走向革命,“长久以来维系人类社会的基本伦理和社会规范,无法抵挡生存竞争的残酷”[10]。农民为了自救会自发联合起来进行抗争,党所领导的土地革命也因此深入人心,蓬勃兴盛起来。

二、“经济人”的生成与革命意识的觉醒

“政治之道源于‘争,‘争的根本原因在于‘不足,‘不足的后面就是人类的‘需求与‘欲求”[11],对于普通农民而言,“穿衣吃饭,即是人伦物理”[12],尤其是在传统文化伦理随着封建统治阶层的衰落而倾杞之际,社会个体往往会出于求得生存和安全的需要拼命追逐个人私利,充分显现出“经济人”的一面。西尼尔提出“个人经济利益最大化”公式,其中不证自明的首要命题便是“每个人都希望以尽可能少的牺牲取得更多的财富”[13],也就是说人们都会依从自利原则追求个人经济利益最大化。中国古代思想家李卓吾曾经说过:“如服田者。私有秋之获而后治田必力。居家者。私积仓之获而后治家必力”[14],反之也是同理,如果农民终年辛劳非但一无所获,反倒要借贷度日,那么他们的积极性将会受到重挫,对于加在他们头上的沉重租赋难免会心存恨意。阿伦特就此指出过:“只有当人们开始怀疑,不相信贫困是人类境况固有的现象,不相信那些靠环境、势力或欺诈摆脱了贫穷桎梏的少数人,和受贫困压迫的大多数劳动者之间的差别是永恒而不可避免的时候,也即只有在现代,而不是在现代之前,社会问题才开始扮演革命性的角色”[15]。正如鲁迅所言的那样,虽然平日里农民如同一盘散沙,但到了“知道关于本身利害时,何尝不会团结”[16],从跪香到民变再到造反都是有例可循的。

首先,实事求是地说,当时不仅贫苦农民承受着各种天灾人祸的影响,就是一般的地主和小有产者也难以完全幸免。吴组缃在《一千八百担》中借人物之口点明:“老百姓不管是哪个阶级、哪个阶层的,都穷得要死,没有路子可走,所以必须要革命”[17],在该小说中当地数一数二的乡绅殷百万便因钱店倒闭无法偿还债务而吞金自尽。在军阀混战频仍,苛捐杂税繁重和农民运动风潮云涌之际,土地收益无法得到保障,投资田产已经成为高危行业,甚而出售田地也绝非易事。在兵荒马乱、朝不保夕的动乱年景中,地主们纷纷逃到城市,将从农民手中剥夺来的财富存入银行或者流入公债市场。《子夜》中的大地主冯云卿便是将榨取来的钱财全部投入到公债市场中,而《八月的乡村》中王三东家则将全部钱财都预先存入城里银行。由此导致的后果是留在农村的资产大规模缩水,农民获得资金帮助的渠道极其狭窄,而田地的价格却一再被压低,为此大量农民不得不背负起沉重的高利贷。

吴组缃在《一千八百担》中详细解析过田地收益情况,叔鸿家有一百多亩田,“去年反倒还贴上几十块来完粮纳税”,他盘算过“何不把来卖了,将钱存到外面银行里去,既稳妥,又安静?——那时我不晓得田是没人受的,田卖不掉”[18]138,讼师子渔也说:“这年头,田是个倒霉东西,是个瘟神;谁见了,谁怕”[18]118,用田产抵押债款竟然成为“毒主意”,由此可见田地因入不敷出,已经到了几乎无人愿意问津的地步,因而他们才会纷纷觊觎义庄积存的义谷,希望能从中分得一杯羹。宋氏子孙们在破产威胁面前纷纷抛开了知书识礼、温文尔雅的假面,充分暴露出遮掩在宗法亲情伦理面目下的“经济人”本性。他们为了掌握义谷的分配权而勾心斗争、互不相让,毫无谦恭礼让的宗法伦理情感。沙汀《老太婆》中的老太婆为给儿子筹集钱款要将田卖出,得到的答复却是:“您愿意要这个贺(祸)驼子么,怕是倒转去十年,二十年?风声又这样紧,田地,您总不能背起走呀。他们有钱人终归会打算盘”[19],夏征农在《新年是不准哭的》中也通过小说人物之口感慨道:“连田地也卖不出去了”[20]。手里握有大量田产的地主阶级尚且入不敷出,底层农民的处境更是可想而知了。

然而,地主阶级是不会坐以待毙的,越到灾荒年间,他们越会试图加大对佃户剥削的力度,企图藉此挽回一些损失。在叶紫《丰收》中,灾荒之后,何八爷将从县太爷那里借来的种谷以“十一块钱一担,还要四分利”[21]12的苛刻条件转发到农民手中。丰收之后,云普叔乞求何八爷高抬贵手,少收些租税,但何八爷却给他算起了自己的经济帐,结果云普叔家的稻谷被无情地剥夺殆尽。在蒋牧良《高定祥》中,高定祥一家遇着了个丰收年,平常年份只能收六十担谷的田地今年可以收到七十几担,高定祥计划留下四十担供一家人吃外,其余的都卖掉来偿还高利贷和捐税。然而在价格低廉的“西贡米”“美麦”冲击下谷价低落,即便如此往年不愁卖掉的谷子卖也卖不出去,陷入绝境之中的高定祥不禁感慨“大概这个世界,是我们这些穷人没有分的了吧”[22]155。然而同时这也激起了他的反抗决心,“他只觉得现在的一切都会爆炸,都会毁灭”,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放手一搏,他“变成像一个赴敌的勇士”[22]155离家出走,寻找出路了。蒋牧良《南山村》则描写了农民的集体反抗,南山村村民们饱受军阀战争的摧残,筹捐委员仇五老爷却不顾百姓死活带兵强行征收捐款,激起了村民们的反抗,三十多个壮汉扑向仇五家,迫使他连夜逃走。

其次,在沉重的经济压力和生存压力下,不仅富人锱铢必较、残酷压榨农民,显露出“经济人”的本来面目,即便是穷人身上也有着“经济人”的一面。茅盾的《农村三部曲》和叶紫《丰收》中的云普叔为恢复家道同样是在经济极端困窘,毫无抵抗风险能力之时盲目扩大了生产投入,他们都以为凭借一家人的辛苦努力不仅能还清欠债,还能过上梦寐以求的好日子,然而他们越是拼命地耕田、养蚕,越是损失惨重,最终陷入彻底赤贫的境地之中。毛泽东在《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分析》一文中曾专门分析过像老通宝这样先前富裕过的人“发财观念极重,对赵公元帅礼拜最勤”,而当他们的经济状况恶化之后“这种人在精神上感觉的痛苦很大,因为他们有一个从前和现在相反的比较”[23]。老通宝便对家族的发家史始终念念不忘,面对家道中落的惨痛景象他简直痛不欲生,在心里说过一句“我活得厌了”,越是如此,他越留恋“光荣的过去”。蒋牧良《报错了仇》中的藜灼五嫂一家被谢家二爹用印子钱夺走了田地,是高利贷的受害者,但深受印子钱伤害的她却决心如法炮制,用印子钱再去剥削别人,重新挣回失去的一切。

其实,不仅普通农民,即便是刚刚参加革命队伍中的农民也因尚未经受彻底的无产阶级意识教育和洗礼,在对未来的盘算方面有着明确的经济意图。丰收成灾后的百姓自发走向反抗,很大程度上并不是出于政治目的而是出于经济目的。即便平日里生活无着的农民将刚出生的子女送出时也会首先考虑选择送到地主富农家庭,以求子女有更好的生活保证和前途,而不会将同一阶级出身的人家作为首选。也正是在他们认识到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维持生计之时,方有可能认同革命是一条唯一可行的出路。杨邨人在退出“左联”之前所作的《董老大》中,农会指导员告诫大家不要同董老大等顽固农民胡闹,“田主和绅士如果打倒,这班蛮顽的家伙虽然蛮顽,到那时他们自家得到利益,自然会觉悟的”[24],由此不难见出,农民运动的指导者和发动者对于经济利益的获取之于农民革命觉悟的提升也是有着清醒认识的。许杰在《七十六岁的祥福》中有这样一段话:“现在天下太不平了,有钱的人,吃得好,着得好,高楼堂屋,成仓成廩,大坵小坵……没有钱的人呢,却连一粒米蒂也没有,莫说住的洋房,吃的大菜。——所以XX党又是穷人联起来,要同财主人家作对的党呢!”[25]66实际上大多数普通民众一开始都是基于经济层面来理解党领导的土地革命的,他们对革命的最大期盼则是“早点能成功便大家有福享了”[25]66。左翼乡土小说中所描写的革命大多是从外部输入的,而非源自农民自觉的斗争,他们的自发运动比如吃大户等也通常只是基于经济利益的考虑,一旦经济问题得到暂时解决便会自行消散。因此,从这一点来看,在茅盾的《农村三部曲》中以多多头为领袖的农民抗争与真正意义上的阶级斗争是有着根本区别的,因为他们所寻求的只是暂时生存保障的满足,而无除此以外更为高尚、远大的革命追求。萧红在《生死场》中则在反映农民爱国热情高涨的同时也消解了农民爱国抗日的意义,小说中有的农民们加入“爱国军”却“并不知道怎样爱国,爱国又有什么用处”[26],只是因为他们没有饭吃。萧军《八月的乡村》中的农民们在“还不知道革命军是怎样”时却一心一意地要参加革命军,只是因为他们觉得“反正无论干什么也比庄稼人强”[27]。

最后,农民“经济人”意识的生成并非一定会对革命构成阻碍,有时反倒可能促进农民认识到自身的利益所在,进而认识到革命的价值和意义。戴平万《山中》的农民们在“连生命都不知道怎样养活”的年头里,他们不要“好听的名字”而“只要切实的利益!我们的利益!”[28],为此他们和贪占公共鱼池、侵吞公钱的老三爷展开了激烈的斗争。事实上,“乡村中一向苦战奋斗的主要力量是贫农”,他们“最听共产党的领导。他们和土豪劣绅是死对头,他们毫不迟疑地向土豪劣绅营垒进攻”[29],之所以会如此很大程度上是由贫农的经济地位和经济状况决定的。贫农们处于社会的最底层,他们不怕失掉什么,尤其是常被称作“痞子”的赤贫农民几乎无分毫财产,完全依靠出卖劳力来维持生计,如同马克思所说的无产阶级并无两样,因而他们也是土地革命的最大的受益者,“在这个革命中失去的只是锁链。他们获得的将是整个世界”[30]。蒋光慈《咆哮了的土地》中被别人称作痞子的李木匠、刘二麻子等人之所以积极参加革命很大程度上也正是由于此。萧军《八月的乡村》中小红脸之所以愿意抗日,主要是为了打败日本后重新过上好日子,经济因素要更远远大于政治因素。小红脸时常期盼着将来革命胜利后让孩子们读书识字,正是基于他长久以来的生活经验,有了知识,才能不受别人欺负,并且还能过上有钱人的日子。

在吴奚如的《活摇活动》中,金麻子在分得梦寐以求的几亩好水田后欣喜如狂,成天唠叨着:“不管共产党跑到哪里,我都是要跟着去拥他的护的,就是跑到五湖四海,我也跟着去!”[31]128由此可见,土地革命由于契合了贫苦农民渴望拥有自己土地的强烈需求而赢得了农民的衷心赞赏和拥护,也正因此,方能使得土地革命不断发展壮大,最终取得革命斗争的胜利。为了激励农民继续革命,党也会将打土豪得到的钱物分给农民,如同金麻子所说的那样:“今天这点衣物等件,原不过是苏维埃一点意思,望大家以后好齐心协力,打出更广大更富足的江山来”,“要去创兴一辈子,不,几辈子的江山啊!”[31]138从中看出,分享到革命胜利果实的农民们会由衷地支持和拥护革命,同时也会在革命现实教育下视野逐渐开阔,眼界开始放宽,在党的引领下去为着更为宏大的革命目标团结起来继续奋斗。

三、二元对立的经济差异及革命书写

阶级的产生归根结底是由于物质的原因,阶级矛盾也是基于经济利益的争夺,因而要想激发起农民对于土地革命的向往和阶级斗争的热情就必须让他们了解到之所以造成他们与地主阶级之间巨大经济差异的内在根源。只有如此方能有针对性地调动起他们的革命积极性,引导他们持续革命,并最终取得阶级斗争的胜利。

民国时期内忧外患之下地主阶级为了转嫁危机加强了对于百姓的压榨和盘剥,致使广大农民穷困不堪,日益走上破产的边缘。为了生存下去,自耕农不得不出售土地沦为佃农,加之土豪劣绅巧立名目横取豪夺,致使土地兼并日趋严重,占据人口极小比例的地主阶级却拥有着绝大部分土地,贫苦农民为了生计不得不接受极为苛刻的租佃条件来租赁田地。地主阶级绝非像经济学家董时进认为的那样纯粹靠勤俭起家的,而是依凭对于土地的绝对控制从经济上剥削农民,从政治上压迫农民,而农民愈是濒于破产便会愈加依赖于地主,不得不忍辱负重,做牛做马。董先生认为地主大多是因为“能力较强,工作较勤,花费较省”[32]方才积攒下大量财富成为地主的,而一般农民之所以贫困却是因为他们懒惰所致。不可否认,普通农民中的确有像《为奴隶的母亲》中的皮贩子和《人鬼和他底妻的故事》里的人鬼那样因为吃喝赌博、懒惰成性导致生活境况进一步恶化的,但大多数农民却是同老通宝、云普叔、高定祥、奚大有等一样“能力较强、工作较勤、花钱较省”,最终却落得破产的悲惨处境。造成此种境况的原因一方面是在于帝国主义的经济侵略,另一方面则是由于地主阶级凭借地权收取田租以及政府强征超额赋税所造成的。中国地主相较于国外而言其显著特点在于他们本身并不经营或者只经营极少的土地,而把土地以极高的地租分租给贫农耕种,同时地主往往还同时是高利贷者,通过地租和高利贷这双重方式残酷压榨剥削贫苦农民。因而,土地所有权的集中必然会使得财富集中,广大贫苦农民从土地中所获取的绝大多数收益都转移到地主、官僚手中,由此导致的恶果是“商品经济越发展,农村破产越严重”[33],这也难怪像《春蚕》、《丰收》等小说中所反映的江浙、两湖一带鱼米之乡的农民们反倒更加处于破产的境地。

左翼作家华汉在《五一节谈农民问题》一文开头就以反讽的语调指出:“据说在东江一带的农民,因为欠了地主的租或债。没办法来还,地主也很仁慈,并不怎样的追逼,不过有一个重要的条件是要农民履行的。这条件是什么呢?那便是只要一种‘肉的抵押品!不论农民的老婆也好,女儿也好,姊姊妹妹也好,只要年轻而且漂亮,都有充这种‘抵押品的资格。”[34]除了“肉的抵押品”之外,更有高利贷的肆意盘剥。小资产阶级文人苏由慈在《农民文学简论》一文中也揭橥出土豪劣绅为害一方、欺压贫民的部分事实:“土豪劣绅因着革命高潮的低落与革命势力的崩析而复活,感于本阶级基础的动摇和利益的削减,于是便不顾一切拼命向奄奄待毙的贫民再加紧其剥削,他们利用了保卫团的武力,在乡间无恶不作,间接造成了社会的乱源。所以,农民文学必然是反封建反土豪劣绅的”[35]。虽然苏由慈和华汉的政治立场和政治信仰有着显豁的区别,但在土豪劣绅通过地租、高利贷等各种方式鱼肉乡里、榨取财富这一点上却是共通的。其实在进行革命启蒙之前,对于地主凭借地权收租,农民们按照习俗往往是予以认可的,将之视为天经地义之事,而不会从根本上质疑此种权力的来源及其合法性。同样的,他们不仅视欠债还钱为理所当然,反而时常还会为地主能在灾荒年间借给钱粮而感恩戴德。然而,远远超出合理限度的地租和高利贷却给农民的利益带来了极大的损害。蒋牧良《三七租》中的立福的父亲因地主逼缴阎王债吃了一大包火柴头自杀身亡,他为生计所迫只好接受地主的苛刻条件,以“三七租”这样的“鬼佃”租下田地,辛苦一年,除掉租谷连生谷子债都无法偿还。地主阶级通常会以放租权作为控制农民的根本手段,他们也常以收回租出的土地相威胁来逼迫农民就范,使之甘愿接受残酷剥削。为了获得最大的受益,地主阶级往往会采取“高地租”和“押租”等方式来谋取更多的利益。高利贷亦是如此,由于政府救济制度和金融制度都不完善,陷于赤贫境地的农民们在灾荒来临之际毫无抵抗能力,如果不借高利贷的话会便难以生存,而一旦借贷的话则无疑于饮鸩止渴。如果不是地主阶级残酷压榨剥削农民的话,他们也不会在灾难面前如此不堪一击,正是由于平日里勉强维持一家温饱之外毫无积蓄,方才致使他们毫无抵御灾难的能力。而土豪劣绅们之所以愿意借贷显然不是出于公益,他们除了为获取暴利之外,也是为了维持佃农的生命以实现其长期压榨的目的。茅盾《子夜》里的冯云卿就单靠放高利贷盘剥农民挣得了几千亩土地,在他逃亡上海时带出来的现款就有七八万,“他的本领就在放出去的五块十块钱的债能够在二年之内变成了五亩十亩的田”[36]207。蒋牧良的《集成四公》中的集成四公凭着高利贷日积月累也挣下了二百来亩水田和千把块洋钱的利息,他贪婪吝啬,哪怕别人欠他三个小钱的利息也千方百计找补回来。当红军到来了,欠债的农民们行动起来,不但烧毁契约,还抄了集成四公的家,“一大批的男女,挺着腰子向陇头涌去”[37]。

蒋光慈在《咆哮了的土地》开头就写道乡民们对于李家老楼的钦羡和垂涎,真心地羡慕“住着这一种房子才是有福气的,才不愧为人一世呵!”[38]158吴长兴就常常将自己与李大老爷进行对比,“李大老爷宛然过着天堂的生活,有财有势,他妈的,吃的是美味,穿的是绸缎,要什么有什么,而他,吴长兴,简直陷在十八层的地狱里,连吃的老米都没有!李大老爷虽然不动一动手脚,从来没赤过脚下田,割过稻,可是他妈的,家里的粮米却堆积得如山,而他,吴长兴,虽然成年到头忙个不了,可是忙的结果只是一空!”[38]192他想不明白同样是人为什么会有如此大的差别,甚而他对张进德与李杰关系如此亲密也有几分嫉妒。当李杰回来之前,曾有传言说李杰已经死了,他虽然与李杰并无深仇大恨,却因他是李大老爷的独子,李杰死了就让李敬斋绝了门户而感到高兴。随着故事的展开,在张进德对农民们进行革命教育后,青年农民方才对地主由钦佩转向仇恨。这种仇恨教育也多是从经济伦理入手,张进德在启发刘二麻子投奔革命是就说过:“请你别要老是想着娶老婆的事情!这世界是太不公平了。我们穷光蛋要起来反抗才是。妈妈的,为什么我们一天劳苦到晚,反来这样受穷,连老婆都娶不到?为什么李大老爷,周二老爷,张举人家,他们动也不一动,偏偏吃好的,穿好的,女人成大堆?……这是太不公平了,我们应当起来,想法子,将他们打倒才是!我们要实行土地革命,你懂得什么叫做土地革命吗?”而按照他自己的理解,“土地革命的意思就是将地主打倒,土地归谁个耕种,就是归谁个的”[38]199。不难看出,张进德对土地革命的理解还仅仅停留在表面,他是借着小农意识和经济利益的满足来诱导农民从事革命活动的。

事实上,农民们对于地主阶层的生活充满着热切的向往和想取而代之的强烈欲望,不仅对于物质有所企图,对于地主女儿的身体也有着肉欲渴望,刘二麻子就曾企图强奸已经投向革命阵营的地主侄女何月素,而李木匠对于地主之所以如此痛恨也只是因为他与地主媳妇的通奸行为遭到了毒打。然而,也正是此种经济上的巨大差距使得农民尤其是青年农民更加容易接受和响应革命号召,将满腔怒火和着妒火烧向地主阶级。同时,值得尤为关注的是,身为地主之子的李杰之所以痛恨父母,除了父母逼死自己的初恋情人王兰姑之外,一个重要的原因便是因着家庭矛盾而被剥夺了财产权和继承权。李杰在与张进德的对话中说过:“如果我是地主,那我可不赞成什么土地革命,但是现在我同你们是一样的穷光蛋,为什么不赞成革命呢?”[38]179-180当张进德质疑李杰地主之子的身份时,李杰讲述起他和家庭决裂的经过,以及他如何投身革命。李杰之所以能够取信于贫苦农民,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此时李杰已经与李敬斋划清界限,丧失了财产继承权,因而单从财产的多寡而论,此时的李杰已经和贫苦农民并无二致。

罗淑在《阿牛》中借阴阳先生六老师之口道出了穷者越穷,富者越富的不平等现实,“他们发就只有你们倒灶了,难道个个都发财?”[39]89,“总之他们越发,你们就越败”[39]98-99。盐场场主和灶户“家家发”,“成千成万地赚”的背后却是广大农民日益贫困化,罗淑通过对于盐场主、灶户和盐工、农民之间经济情形两极分化的描述来反映出他们之间的阶级对立和阶级矛盾。同时罗淑进一步点明了造成农民和灶户之间经济差异愈来愈大的内在根源,揭示出政治压迫的严酷和法律的虚伪本质,所谓国法、牢狱都只不过是压迫人民、鱼肉百姓的工具。盐贩们向主管盐税的“公垣”提出请求,希望不要取消“敷水”以使得他们能够获得薄利来维持生计,却被斥为“好不懂法律”,老实本分的盐贩二爷只因在人群中被推搡到王师爷身上就被以“抗税”、“闹事”的罪名抓进牢狱,花了一大笔钱财后方才获释。

经济伦理并不单纯限于对经济运行及经济关系的层面,对其背后的道德原则和道德规范也有所涉及。左翼乡土小说家在文本常通过富人、穷人的经济差距的对比揭示出隐藏着的道德内涵,从道义上强化阶级斗争的必要性和合法性。穷人在被逼上绝境之后,在党的启发教育认识到革命的唯一的出路,只有推翻地主阶级的黑暗统治,方才有可能过上幸福的生活。同时由于城乡发展严重不均,城市的富裕生活对于农民来说有极大的诱惑力,聚集了各种优势资源的城市要比农村有着更大的吸引力,更能诱发起他们持续革命的强烈欲望。在吴奚如取材于苏区的小说《活摇活动》中因分配浮财引发了一场骚动,乡人们纷纷叫苦叫穷希望苏维埃能多给他们一些东西,“人们原始的自私的欲火,熊熊地燃烧起来……活象一群吃大户的乱民”[31]137。金麻子的一番话却使得人们很快平静起来,“将来苏维埃发达了,还愁什么衣服穿?哼——我们还要搬到省城里去住洋房子哩!”[31]138,在诱导着他们对城市所集聚的巨量财富的向往中平息了事态。这也就预示土地革命的风潮最终将会由农村扩展到城市,从而经由农村包围城市,最终赢得全国解放。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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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volution Writing of Leftist Native Novel from Economic Ethics Angle of View

TIAN Feng

(School of Literature and Journalism, Shandong University, Jinan 250100, China)

Key words: leftist native novel; revolution writing; economic ethics; agrarian revolution

Abstract: Through revealing profit injustice and evil of the local tyrants and evil gentry, corrupt officials and imperialism, Leftwing native novelists prove legitimacy, necessity and legitimacy of land revolution. Under the heavy economic and survival pressure, even if the farmers also are "economic man", this kind of the formation of consciousness of economic man is not bound to constitute obstacles to revolution. It sometimes might promote peasants to realize their own interests and realize the value and significance of the revolution. In addition, the production of class at the end of the day is because of economy, thus the leftwing native novelists are of the utmost importance to reveal the inner cause of enormous economic differences between the peasant class and landlord cla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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