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特·格拉斯诗选

2016-06-29 12:05
雪莲 2016年8期
关键词:戴安娜以色列物体

信 念

我的房间密不透风

虔诚的,一支香烟,

如此神秘,以致无人敢

收取一份租金

或者问起我的妻子。

昨天当那只苍蝇死去,

我不用日历便能明白,

十月,一个舞蹈老师鞠了一躬,

想买走我的几张被禁的小画。

我在门外接待来客,

邮件贴在窗玻璃上,

外面的雨也一同阅读,

里面,我的房间密不透风,

糊墙纸上没有争吵,

亲吻已被钟表吞下,

从不会给绊个踉跄,碰伤膝盖,

因为一切都顺从让步。

虔诚的,一支香烟,

它以为是垂直的,

垂直的,蜘蛛,一只铅锤,

去探究每一个浅滩,

我们绝不会搁浅。

年轻时的格拉斯

幽睡的百合

在幽睡的百合之间

醒者的脚步正在操劳。

假如他只知道数字

这个伶俐的单词

他就能够

呼风唤雨。

干燥的兽角。

狂笑的野兽干燥的角

你刺向彼此相爱的人

那些悲伤的纸片。

啊,他们生活中的快速协议。

来去匆匆

在幽睡的百合之间。

这是积雪深处的一阵笑声。

林中空地上

在睡者

时常变化的空隙之间

沙在飞奔。

啊,你是人间的旧烦恼

假如死者也在移动。

一只野兽和一颗星星

它们悲伤地交谈。

这是水晶上的一辆雪橇

漂亮而又蒙着抑郁。

这是积雪深处的一阵笑声。

维纳斯的血盛在灰色的托盘里出售。

日渐消瘦的星星

追猎着诗人。

啊,雪中的阵阵呼喊

黄金和叫喊组成的圆环点

在兽角的风景中。

一个孩子醒了

他穿过夜的缝隙

屏住呼吸匆匆窥视

时间。

维纳斯的血盛在灰色的托盘里出售。

短 路

在每个房间,即使是厨房,我都开了灯。

邻居们曾经说:这是一栋喜庆的房子。

可我却孤零零地和我的灯光在一起,

直到闻到保险丝烧断的焦味。

幸 福

一辆没有乘客的公共汽车

穿过布满星星的黑夜。

司机也许正在唱歌,

他一定感到幸福。

碎 片

碎片可以轻易得到。

石头完好地握在手中,

轻便的是我的玻璃杯。

意志的自由

在它们之间嬉闹。

不会游泳的人游泳,

喜欢做怪相的人

不再做怪相,

让他的脸休息。

绕过吸烟者,轻而易举,

爱嚼舌头的人

和不善言辞的人,

却不得不脱帽致意。

令人惊奇的是,

歌剧院从前静悄悄呆着的地方,

凭借伤风着凉的灯光

长出了泰坦尼克号客轮

叫卖报纸的人

没有放弃叫卖:

谁愿意在雾中阅读,

雾所造成的一切。

血 球

赤裸的

只能按比例地出现,

你真让我遗憾。

我试图移植你的膝盖。

你空心的十字让我深思。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如此丑陋,

我的眼睛却又为什么离不开你;

进入或者沿着河流,

它完全天生如此,

没有一根锁骨。

我爱你

只要这有可能。

我愿意为你的

白血球和红血球

想出一幕芭蕾舞。

当帷幕落下时,

我将寻找你的脉搏并且确定,

这笔费用是否值得。

风信鸡的优点

因为它们几乎不占空间

站在气流包围的杆子上

从不啄食我温顺的椅子。

因为它们从不鄙视坚硬的梦的外皮,

从不追寻邮差每天早晨遗落在我门前的

那些字母。

因为它们站在那里,

从胸口一直到旗帜

一块宽容的平面,全是小写的字母,

没有遗忘一片羽毛,没有遗忘一个省略号……

因为它们让门敞开,

钥匙始终是比喻,

不时地啼叫。

戴安娜或物体

当她的右手绕过

右肩往箭筒取箭,

她的右脚一步踏前。

当她射中了我,

她的物体射中了我的

灵魂,对她来说是个物体。

物体总是

搁置在星期一

我的膝盖碎了。

但她,带着打猎执照,

或者只是复影的

在猎狗群中奔跑。

当她说对了跟着射箭,

她在自然界射中了物体,

而且剥下了皮。

我总是拒绝

让我可铸造影子的身体

被没有影子的意念所伤。

但你,戴安娜,

连同你的弓,

于我总是客观而负责的。

※译注:戴安娜(Diana)既是罗马神话中的月亮女神,也是处女身和狩猎的守护神;既是女子名,也是女猎人。

土 星

在这幢大屋——

从老鼠

它们熟知暗渠,

到鸽子

它们一无所知——

我住在那里常有假想。

回家晚了,

想掏钥匙

打开房子

当我摸遍全身掏钥匙

才发觉我需要钥匙

始能走进自己的房子。

是有点饿了,

用我的手

吃一只鸡

当我吃那只鸡

才发觉我吃着的

是一只冰冷的死鸡。

然后我低头弯腰,

脱掉鞋子

当我脱鞋才发觉

我们需要低头弯腰

如果我们想

脱掉鞋子。

我平直躺着,

抽一根烟,

然后在黑暗中肯定

有人张开他的手

当我的烟灰

从香烟抖落。

晚上土星来了

并且张开他的手。

装我的烟灰,他

刷了牙,土星

我们将爬进

他的嘴巴。

下水礼

如果那海鸥坚持

我将会建造一艘船,

我将会很快乐

在下水礼那天,

穿一件耀眼的衬衣,

或者连香槟也喜极而泣

或者分泌着肥皂泡,

两者都不宜缺少。

谁会致辞?

谁能准确读出字句

而不会忘掉?

总统?

我将给你起个甚么名字?

我该叫你沉没的安娜

还是哥伦布?

樱 桃

当爱情踏着高跷

沿着碎石小路如履薄冰

终于走到树顶

我高兴刚好在樱桃?

体验着樱桃恰似樱桃,

不多久伸手嫌太短,

爬梯嫌老爬不到

一级,只差那么一级,

使尝到熟透或随风而落的鲜果。

甜而且更甜,甜得闷透;

穿红衣的即如画眉鸟梦见——

谁在亲吻谁,

当爱情

踏着高跷走到树顶。

必须要说

为什么我始终沉默,长久失语,

面对着公然进行的战争游戏,

到最后,我们只能

沦为幸存的看客。

这就是那所谓的权利,可以先发制人地攻击,

将伊朗的人民清除殆尽,因为他们的

统治者信口开河,鼓动人民集体欢歌;

因为有人怀疑,一颗原子弹

可能出现在他的权力笼罩之地。

可我为什么欲言又止,

不敢提及另一块土地?

多年来,它秘密地

充实着核武器,

无人监督,无人验证,

一切核查均置之不理。

这些事实,人人视而不见,

我也以沉默屈身相就,

仿佛这是个惹祸的谎言,

威吓我:惩罚就在眼前。

一不小心,大帽子便从天而落,

上面写着:“反犹主义”。

现在,虽然我自己的国家

还在不断拷问并反省

它本身独有的、无可比拟的罪行,

却又要做一桩纯粹的生意,

冠冕堂皇地称作维修,宣布

将把又一艘可以运载核弹头的潜艇

交付给以色列,而这个国家

从未获得拥有原子弹的证明,

唯一的证据,是它发散的恐惧,

我要说出我必须说的话。

为什么我现在才说?

因为我顾虑自己的出身,

背负着污点,永远无法去除,

也意味着我无权希望以色列——

一块我现在,也将永远与之相连的土地——

承认这个人所共知的真相。

为什么到了现在,老了,

墨水快要用光,我才说:

以色列的核力量威胁着

本已脆弱的世界和平。

因为必须要说,

即使明天也可能太迟;

因为——德国人背负的已经够多了——

我们可能在为一桩可以预知的罪行

提供凶器,因此没有任何寻常的借口,

可以为我们的共谋脱罪。

我承认:我不再沉默

是因为我厌倦了西方的伪善;

也因为我希望,许多人

也许会摆脱沉默,也许会呼吁

已知危险的制造者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也许会要求伊朗和以色列的政府

都能接受一个国际权威机构

对双方的核潜力与核能力

展开检查,全程公开,不受限制

只有这一个办法,

才能帮助以色列人、巴勒斯坦人,

乃至被狂热占领的这一地区

所有面对面生活在永恒敌意中的人,

并且最终,造福于我们所有的生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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