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枭雄赵老三

2016-07-09 00:36裴令修
章回小说 2016年5期
关键词:双全世雄白雪

裴令修

(一)赵三郎求亲中计遭打骂

“嗖——”,一支羽翎箭射向了大杨树上的老鸹窝。“哇——”,趴窝的老鸹惊叫着飞起。“嗖——”,又一支羽翎箭射穿了老鸹,老鸹栽落坠地。

放箭的是位走马骑射的十六七岁少年——这位勇武孺子就是本埠赫赫有名武行赵家的三少爷,大号赵承斌,乳名双全。这小子自幼随父习武,马术、箭技和枪法都有些功夫。

时令正是1930年深秋,赵老三走马飞骑,箭穿飞鸟,正玩得尽兴。突然横里冲出一匹快马,惊了他的坐骑,“雪里红”一个起扬,高竖前蹄,掀翻了赵老三,摔了个四仰八叉。赵老三恼羞成怒,挺身跃起,持枪相向,见来者是大哥赵承文,即刻息怒窘笑,硬着头皮等着挨训。

赵承文解下挎身包袱,扔给赵老三道:“赶快更衣,速去关爷家订亲过礼!”

赵老三接住包袱,愣眉愣眼,不情愿地支吾:“我,我还小哪……”

“小什么小?我十五岁都结婚了!”赵承文不容置疑,“是你说了算,还是爹说了算?!儿女婚姻,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快快更衣前往——我得赶紧去张罗……”赵承文不容分说,紧忙勒马掉头,催马奔去。

赵老三父命难违,只得更衣……不曾想,此一去便惹出祸端……

说起来,这赵家原本是京城前门天桥的武行世家,却与官宦门第关家成为主仆世交。关家为满族瓜尔佳氏旗人,原本守在京城坐享“皇粮俸禄”恩养。乾隆爷“唯恐满人汉化”,谕旨一批旗人迁返祖宗发祥的龙兴之地学农耕、练骑射、传族俗、通满语,习满文。关家祖太爷以“佐领”身份戴大红顶子来到“阿勒楚喀”(阿城)西沟,跑马占荒,建起红旗老屯。赵家祖太爷原是关家护卫,随迁来此成为护院炮头,两兄弟也成了关家炮手。后来,在与打劫关家的马贼(土匪)拼搏时一死一伤。尔后,赵家后辈三兄弟也在救护被“绑票”的关爷时阵亡两个。为此,关家立下“关赵结义,世代交好”的祖训。而今到赵爷赵忠信这辈已是第四代了,有些武功的赵家次子赵承武仍承袭为关家护院队炮头。

赵家此辈三子,长子赵承文、次子赵承武是大老婆所生,三子赵承斌言说是二娘生养。孰不知,当年赵忠信伴护关爷关传富跑崴子(去海参崴做买卖),病危被白俄姑娘解救,恩爱成婚,生下仅高鼻梁酷似母亲的混血儿赵老三。没承想,白俄女因产后风丧命。赵爷带回老三交不生育的二夫人哺养,称二夫人亲生。赵老三倍受赵爷宠爱,取名为“斌”,寓意文武双全、智勇双全,乳名亦唤“双全”。从小教文习武,指望他光耀门庭。而今,在阿城地面,赵家已是富门大户,与关家不相上下,赵爷也与关爷平起平坐。可是,赵家人骨子里仍存留忠仆义奴意识。桀骜不驯的赵双全看不惯关家老爷“牵犬驾鹰”、颐指气使的主子派头,时有不恭,常受父责。他暗下决心,要独立人格,励志强胜关家,出人头地。

赵老三与关家小女关玉洁是父辈指定的娃娃亲,要摆脱“主仆”羁绊的赵老三虽不情愿,却不敢拗违。在“好汉占九妻”的年代,他对包办正妻也不在乎。

关家今日则是双喜临门,小女定亲过礼,关爷纳妾娶小。这关家虽说富庶,却是人丁稀少,四代单传。祖训要人丁兴旺,多妻多子。他虽娶了五房老婆,却仅生二子,三房生长子关世贵,四房生次子关世雄。问卜求签算定他六妻三子,老得贵子。年逾花甲的赵爷更热衷娶六姨太。二少爷关世雄从小娇生惯养,放荡不羁。他厌恶老父纳小,更不愿胞妹下嫁赵老三,他满心思要靠胞妹联姻富豪权贵,攀上高枝儿。奸猾的他要从中作梗使坏,达到“一石二鸟”目的……

长袍马褂焕然一新的赵老三驱马驶来关家大院,故意守候门前假装为马梳鬃理毛的关世雄热情迎接,引领进院,声称赵老三风尘仆仆,灰土蒙脸,指引他去洗漱室净面。赵老三客情地承蒙关照,忙奔进门房旁的洗漱室。守门的丫环已被关世雄支走。赵老三拉门闯进洗漱室,不由惊呆——

洗漱室里,关传富要纳娶的六姨太白雪梅正坐在大木桶里净身沐浴,裸露着洁白晃眼的身子。白雪梅回眸瞥见进来了生人男子,吓得惊叫一声,慌乱中扳倒了浴桶,赤身裸体瘫软地上,挣扎难起,痛苦呻吟。赵老三误认为是要定亲的关玉洁,慌忙上前搀扶。“咣当”一声,门被踹开,关世雄引来了老父关传富。本不情愿嫁给老关头的白小姐借机做戏,搂抱住赵老三。关爷暴跳如雷,愤抄笤帚,扑上去劈头盖脸地将二人暴打一顿,扔下笤帚,摔门而去。

坐候堂屋与亲友天南海北闲侃的赵忠信被关世雄叫出,密告此事。

赵爷大丢面子,气急败坏地揪耳将赵老三扯回家,罚跪责打。赵老三本不愿定亲,一心想外出闯荡,明知中了关世雄的奸计,也不辩解,倒想借机顺水推舟,浪迹江湖。好脸儿的赵爷为对关家和外面有个交代,将老三暴打一顿,欲逐出家门。二娘心疼,苦苦哭劝老三认错,去关家赔礼赎罪。倔强的赵老三梗梗着脖子,死不低头。这更激怒了赵爷,一顿棍棒将赵老三打出家门。赵忠信的本意也想让他出外历练历练,磨磨他任性骄纵的脾气,哪怕撞个头破血流,摔打得遍体鳞伤,也要让他明白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江湖险恶。料定他混不了几日,就得垂头丧气窝回来,跪在家人面前,服服帖帖地认错认输,那可是“浪子回头金不换”啊。

赵老三生性逞强好胜不服输,拖着伤身子,梗梗着脖子,拐拉拐拉地沿街走向郊外,头也没回。他咬牙发誓,不闯出个名堂来决不回家。

镇郊街口,二娘颠着小脚和牵马的丫环追上了赵老三,饮泣查看伤势。

赵老三蛮不在乎,调侃道:“习武人受这点伤算个啥,只是揉揉皮子,挠挠痒痒,松松筋骨,活动活动手脚而已。”

二娘哭笑不得,将装有衣服和大洋的包袱系在赵老三身上,语重心长地叮嘱:“双全啊,别跟你老子怄气较劲儿,出外逛个十天半月的,花完钱就麻溜回来,老子早也消气了,咱再设法去关家说和……”

赵老三默不吭声,“扑通”跪地,合掌向二娘拜了三拜,磕了个响头,起身拉过“雪里红”,纵身上马,梗梗着脖策马奔去,头也没回。

二娘搌泪哀叹:“这小子太犟啦,认死理儿,一条道跑到黑,只怕是撞上南墙,头破血流也不回哇……”知子莫过母,二娘虽不是老三生母,却是从小把他拉扯到大,对老三的脾气秉性摸得透透的。

赵老三纵马一路飞奔,他打算去哈尔滨投靠二哥说的“道义讲武堂”。他策马刚驶过阿什河桥头,突然,路中间拉扯起一根粗绠绳,“雪里红”绊失前蹄,栽倒侧翻。赵老三被甩到路边,还没回过神儿来,就被两个蒙面汉子按个嘴啃泥。蒙面汉报号“穿山甲”,是帽儿山马贼(土匪),声称“留下钱财,放条生路”,一把扯下赵老三的包袱。正当劫匪解包袱翻看财物时,赵老三蹿起,三拳两脚,将二匪打倒,扯起包袱,拉马就要逃窜。突然,路边树后又蹿出两个大汉,端着老洋炮挡在赵老三面前。赵老三望着黑洞洞的枪口,理智地忙拱手递上包袱,点头哈腰赔礼:“小的认栽,小的有眼无珠,冒犯了好汉。小的甘愿舍财,恳求各位大爷放生……”一个脸上有麻子点的劫匪一把掠过包袱,瞪了赵老三两眼,厉声道:“报个蔓儿——”

赵老三听二哥讲过一些匪事,略通一些匪道上的黑话,明白“报蔓儿”是通报来路姓名的意思,忙说:“小的是阿城赵家老三,名唤赵承斌,家父赵忠信和二哥赵承武也许跟各位大爷有过一面之交……”

麻脸匪轻哼了一声:“看来你这小崽子倒会点武把抄儿,撞上我,算你小子有福——靠窖吧,跟着大爷我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大秤分金,怎么样?”

赵老三知道“靠窖”是投靠入伙的意思,可他赵家有“沦为乞丐,不事盗匪”的祖训,便谎称自己在哈尔滨道义讲武堂习武,等满师出道后,再来靠窖。

麻脸匪可能是看在赵家名望,也或许是与赵父及赵老二有过交往的分儿上,没有再为难赵老三,下令留包留马放人。刚才遭打的两个小匪撒气地冲赵老三擂了几拳,踹了几脚,慌忙追随麻脸二匪溜了。

赵老三恨恨地盯视四个马贼渐渐远去,咬牙暗暗发誓“此仇必报”,狠歹歹地跺了两脚,啐了两口,一瘸一拐地朝哈尔滨方向走去。

(二)关二少欲攀高枝起歹心

关家二少关世雄是个浪荡公子,国高(高中)毕业后,就混迹于哈尔滨,趋炎附势地讨好巴结几个纨绔子弟,一心想攀上达官显贵的高枝儿。他处心积虑地破坏父亲纳小,阻挠小妹定亲,腹中早打好了两个如意算盘:一是要扯着倩妹关玉洁的裙带步入高门大宅;二是想玩弄靓女白雪梅,再奉送给好友花花公子富荣强。他竭力怂恿父亲辞退了辱没家门的“小妖精”白雪梅后,便令赵承武押着白雪梅回其舅妈家讨要聘金彩礼——他要猛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

说起白雪梅,这个刚满十六岁出落得花骨朵儿般的娇媚女子,却饱经了幼时泡在蜂蜜罐子,现在沤在黄连坛子的火炉冰窖般折磨……她家祖上原本在哈埠开钱庄,她六岁时(1920年3月),中东铁路的中、俄工人联合大罢工,要求发放工资并驱逐督办霍尔瓦特。中国政府接管了中东铁路,流通的“霍尔瓦特票”羌贴(卢布)顷刻间变成了废纸,致使哈埠一百六十家钱庄破产倒闭,千百万人受害。自家财产被债主瓜分,祖父急病暴死,父亲被债主逼死。母亲带她投奔了三姓(依兰)娘家。她姥爷张耀祖也是京八旗后人,在当地也算是富户。张氏的满族老姓是“扎拉里”,满族旗人都因辛亥革命清朝覆亡被迫改姓,“扎拉里”按谐音改为汉姓“张”。关世雄家的“关”姓,也是由“瓜尔佳”改来。

白雪梅自幼学文背诗,爱跳喜唱,天资聪颖,秀丽乖巧,深得姥爷喜爱。十四岁被送哈埠“女中”读书,课外在白俄艺校学琴练舞。今春,“窝子病”(伤寒)致使姥爷和母亲病逝,“吃喝嫖赌抽”的舅舅败坏了家业,她被迫辍学。舅母为贪聘金彩礼逼她嫁给关爷做小。白雪梅和关玉洁是同学,去过关家。关爷很是中意,便托人说媒。舅父和舅母使横威逼白雪梅允婚,不然就将她卖给人贩子,送去哈尔滨桃花巷妓馆当窑姐。孤苦无助的白雪梅拗不过,无奈提出先定亲,待她女中毕业后再成婚——她暗藏心机,暂且顺从,容后谋划。夜长梦多,说不定关老爷哪天暴病身亡或被土匪绑票毙命呢。关爷答应了她继续求学的条件,因有女儿陪伴监管,量也不会出啥差错。况且又让她背上了聘金和学资两大笔钱款的负债包袱,还有她舅父舅母的担保,量她也不敢造次。没承想,赵老三误闯浴室让她有了脱身契机……出丑之事让爱面子的关爷很是憋气窝火。加上关世雄火上浇油猛吹风,挑明现在女学子受赤化宣传影响,讲自由,要平等,闹独立,更主张倡导婚姻自主。时局动荡,多有不测,只怕关家会闹个鸡飞蛋打,赔了夫人又折兵。经此说劝,冷静下来的关爷理智了,开窍了,命护院炮头赵承武押人去讨回聘金彩礼。如此,正中关世雄下怀。

赵承武骑马带人,用布篷马车将白雪梅押回三姓(依兰)舅舅家。历数白雪梅出丑之事,索要聘金彩礼。大烟鬼舅舅早已闻讯躲了起来,滚刀肉的舅妈耍无赖,抱怨哭闹,劈头盖脸地责打白雪梅,声称聘金和彩礼钱都替白雪梅还上学的欠账了。要钱没有,要人就把白雪梅带走。

关世雄已先行赶到了三姓,找到了警察局吕局长,使钱求他出面逼要彩礼聘金。吕胖子率员赶到白雪梅舅舅家,蛮横地勒令:“明日不退聘金和彩礼钱,就破产抵债,变卖张家房产宅院!”命令警员把门监守后,便引领赵承武等人去了挂四个幌的大酒庄。关世雄已摆下一桌丰盛的酒宴,竭尽奉承恭维之能事,几杯酒下肚,心怀鬼胎的他便诡秘地对吕胖子交头接耳,说出蓄意计谋……

白雪梅的舅妈将白雪梅暴打一顿,堵嘴捆绑起来,还不解恨,又掐又拧地折腾。入夜,大烟鬼舅舅偷偷溜回家门,夫妻俩密谋,要立马将白雪梅卖给人贩子。凭外甥女这模样和年龄,肯定能卖个大价钱,去了退还聘金彩礼,还得剩十来块大洋。狼心狗肺的舅舅连夜找来了跑条子(人贩子)的赖八,一番讨价还价,便将白雪梅装进麻袋,塞进布篷马车,声称要卖到哈尔滨桃花巷妓馆。

赵老三拖着伤身拐拐拉拉地挪到哈尔滨已是深夜,连饿带累,筋疲力尽。见路边有座小洋楼别墅,想去讨点水喝。跌跌撞撞摸到小洋楼院门口,昏迷瘫倒了。衣衫褴褛的捡破烂老妇踅摸过来,轻踢了赵老三两脚,见没反应,忙将赵老三的帽子、鞋袜和棉袄扒下。赵老三蹬腿呻吟,老妇慌忙溜了。

秋夜降霜,冷风刺骨。赵老三被冻醒了,挣扎着爬上院门旁,又昏倒了。

“嘚,嘚,嘚……”一辆欧式大洋马车驶来停下。留卷翘小胡的白俄绅士率先下车,彬彬有礼地搭手搀下金发艳丽的白俄少妇。翘小胡先行奔向院门,发现卧躺的赵老三,厌恶地嘟噜俄语辱骂一句,不管死活,一把拎起赵老三,扔向一边。赵承斌撞上拴桩,磕破了额角,痛苦呻吟。“啊……”白俄少妇惊叫一声,动了恻隐之心,忙上前查看赵老三。赵老三额角流血,染红了白衬衫。白俄少妇嘟噜句俄语“上帝啊”,怜悯地忙用手帕为赵老三包头,掏出几张羌贴(卢布),塞给了赵老三。赵老三手攥羌贴,有了起死回生的感觉,泪眼感激地注视白俄少妇——少妇嘴角边的红痣深深印入了他的脑海。

揣起羌贴的赵老三有了生望,挣扎爬起,要去夜宵店买吃食。赤脚踉踉跄跄走上大街,挪蹭不多远,又栽倒街边。一阵寒风袭来,天上飘起了雪花。

街头传来“吱吱嘎嘎”的花轱辘车响声,一辆拉死倒的花轱辘马车驶来。瘦老汉和傻小子将衬衫凝血、光头赤脚的赵老三抬扔车上。马车载着几个饿殍死倒,“吱吱嘎嘎”驶向城边子的荒郊野外。

市郊荒山沟子垃圾场,野狗正扒食撕扯着碎尸残骨。拉死倒的破马车“吱吱嘎嘎”驶来,野狗们竞相围了过来。瘦老汉挥鞭抽撵野狗,傻小子忙着扒死倒的破衣烂衫。扒脱赵老三棉裤时,赵老三惊醒了,“扑棱”坐了起来,吓得傻小子惊叫一声跌坐地上。赵老三毕竟有武功底子,一股激劲跳下马车,单膝跪地,向瘦老汉抱拳施礼,肯求救助。并掏出一张面值一卢布的羌贴递上,求老汉拉他回城,找家夜宵店充饥。瘦老汉接过一卢布羌贴,喜出望外——当时五十戈比(一卢布一百戈比)能买一袋白面。老汉满心欢喜,忙从破麻袋里掏出从死倒身上扒下来的棉衣鞋帽,让赵老三挑选穿戴。

穿着不合体的破棉袄和破棉鞋的赵老三被马车拉回了市里,找家夜宵店狼吞虎咽地猛吃猛喝一顿。吃饱喝足后,赵老三走出夜宵店,正寻找安身之处。突然从他背后的黑影里蹿出几个小乞丐,飞起一只破花筐,扣在他头上。几个小乞丐蜂拥而上,扯胳膊捞腿按倒赵老三,搜身抢走他所剩的卢布和戈比,逃之夭夭。赵老三抛开罩头破花筐,纵身跃起,定定神,四下撒眸,瞄到了小乞丐逃去的踪影,忙盯梢跟随。

铁路江桥附近堤岸外的树丛中,有一个日俄战争遗留的破碉堡。赵老三捡拾一根硬木棒子,跟踪小乞丐来到碉堡旁。殿后的混血二毛子小乞丐留神回望,发现了赵老三,一声呼哨。小乞丐们忙捡拾砖头石块,咄咄逼人地迎上赵老三。小二毛子盛气凌人地大喊:“哪来的野猫子,麻溜滚开,不然,砸你个稀巴烂!”

赵老三一蹾木棍,嗤之以鼻:“痛快把老子的钱还回来——不然,把你们这几个小混混臭无赖,一个个都打扁了!”

“打——”小二毛子一声大喊,小乞丐们愤然将砖头石块砸向赵老三。

赵老三抡圆了木棍,挡飞了砖头石块。趁小乞丐们弯腰捡拾砖头石块时,纵身一跃,蹿扑上前,一顿乱棍,将小乞丐们一个个扫趴地上。赵老三脚踩棍戳两个小乞丐,扯耳拎起小二毛子,怒目愤喊:“把钱还给老子,胆敢耍赖,把你们的一双双狗腿统统打折!”

小二毛子“扑通”跪地,连连磕头求饶:“大哥,啊,好汉,高抬贵手,饶过我们吧……弟兄们,快快还钱——”小乞丐们纷纷掏钱,胆突突凑上前,将钱放在赵老三脚下。小二毛子哭诉道:“好汉啊,我们抢你的钱是死逼无奈啊——我们帮头大哥刘柱病危,我们抢钱,是要为帮头大哥买药啊——不信,你进屋看看……”小乞丐们纷纷哭求:“好汉开恩啊,刘柱大哥病得要死了!”

赵老三望着小乞丐们一个个可怜兮兮的样子,同情怜悯起来,忙催促道:“快快进屋,领我进去看看——”小乞丐们紧忙溜进碉堡,赵老三忙拾钱跟了进去。

破碉堡里,堆放着一些捡拾来的破物件,散发着一股霉烂气味。乱草堆里躺着帮头大哥刘柱,额头搭着湿漉漉的破毛巾,处于昏迷状态。一个蓬头垢面的小女孩守护一旁,在用湿布往病人干裂的嘴唇上洇水,实在可怜。

小乞丐们的悲惨境遇和侠义行为感染了赵老三,心底泛起一阵苦酸,泪水在眼圈里直打转转,忙说:“走——谁跟我去买药?”

小乞丐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小二毛子应声:“我跟你去——”

赵老三在小二毛子引领下找到一家夜间售药铺,从小窗口里买出两包解热消炎的洋药片。他从父兄口里得知这种洋药片疗效好,见效最快。

刘柱服了药,很快退了烧,强挺着支巴起身子,跪在赵老三面前,叩谢救命之恩。小乞丐们纷纷拿出讨来的吃食和饭店捡来的“折箩”,还有几个半瓶子酒,热情招待赵老三。众人吃着喝着唠着,在小二毛子追问下,赵老三说出了自己的遭遇,言称名叫赵双全。小乞丐们恳求他入伙。在刘柱提议下,小乞丐们齐刷刷跪下,拜认赵老三为帮头大哥,齐声喊着:“双全大哥,不认领我们,我们跪死不起来!”望着小乞丐们恳切企盼的眼神,赵老三被感动了,热血直涌。他考虑再三,决定暂且栖身小丐帮,指使一帮小兄弟行事,寻求发迹机遇。从此,赵老三以赵双全的名义,撑起了小丐帮,混迹哈埠市面,行侠仗义,惩恶扬善。

(三)炸碉堡横路出手没人性

人贩子赖八赶着拉载白雪梅的布篷马车行驶到方正地界,天已大亮。赖八要喂马吃饭,便将布篷车赶进了路边大车店,叮嘱店小二马不卸套,拴在槽头添草拌料。掀开车篷门帘一角,往车厢里瞅了一眼,忙奔进店房。

车篷里,白雪梅蒙被躺在车厢板上——当时,麻袋装人扎口抬上车厢后,赖八怕把人捂死,便将白雪梅从麻袋里捞出,让大烟鬼舅舅帮着绑上白雪梅手脚,布带子勒嘴,卧身缠捆在车板上,蒙上棉被佯装病妇。白雪梅蠕动身子挣扎,折腾个筋疲力尽也难以挣脱。她不甘心,侧身头拱车帘,透过缝隙向外窥探。

赖八端来一碗小米粥,挑开车门帘,解下勒在白雪梅嘴上的布带,持小勺要给白雪梅喂粥——这小子是怕拉到桃花巷妓馆后,白雪梅饿瘫软了,打不起精神,卖不上价。白雪梅也多了个心眼儿,让松开捆手绑绳,自己吃,表示不会作闹,捆着腿脚也跑不了。赖八正犹豫是否解绳,关世雄剔着牙走出店房,奔了过来。

关世雄奔到车辕边,蛮横地吆喝:“车老板子哪?好狗不挡道——麻溜解开拴槽马,拉车靠靠边,让大爷牵出马来!”

赖八回头瞥了一眼,见是惹不起的阔少,忙“哎哎”地应着,放下粥碗,垂下门帘,奔向马槽。白雪梅听出喊话人的声音耳熟,紧忙侧身挺头顶帘,粥碗被顶失落,掉地“啪”地摔碎。白雪梅脑袋顶出车帘,看见了听到摔碗声回望的关世雄,急喊:“关二哥,关二哥,快来救我!”

关世雄惊讶地紧忙奔了过来。赖八惊恐地慌忙奔回,蹿上一步,恶狠狠地摁回白雪梅的脑袋,挺身挡住车门帘。关世雄一把薅住赖八的脖领子,大喊:“老子看看,是谁喊我——”关世雄猛劲一抡,将赖八甩坐地上。关世雄一把扯下车门帘,见是捆绑的白雪梅,不由分说,回身扯耳朵揪起赖八,愤吼:“咋回事,抢劫绑架啊?!快快松绑——”关世雄抢先蹿上车,为白雪梅松绑。在当时,贩卖人口也是犯法的,查出来罚款坐牢。跑条子的人贩子都是黑道上私下运作。

关世雄搀扶白雪梅进了店房单间,问明了情况,愤愤责骂白雪梅那狼心狗肺的舅父舅母。赖八不甘认栽,求大车店掌柜的来通融。经交涉,赖八花四十块大洋买的人,关世雄出五十块大洋赎人。并雇用赖八的马车送往哈尔滨。赖八捡了便宜,又不担风险,何乐而不为。关世雄仗义请酒为白雪梅和赖八压惊。

白雪梅吃饱喝足后,恢复了体力。经过一番梳洗打扮,格外精神靓丽。关世雄将坐骑拴连车后,陪白雪梅坐在车篷里,俨然一对情侣。心情舒畅的赖八坐在车辕上,浪丢丢地哼唱着蹦蹦(二人转)小调儿,赶车奔向哈尔滨。殊不知,以查封变卖房产宅院要挟,逼迫白雪梅舅母卖人偿还聘金,正是关世雄让吕胖子设的套儿。他先行一步,等在这儿仗义赎人,让白雪梅领他的情,感他的恩,欠情欠债地听由他摆布和利用……

赵老三担当小丐帮帮头大哥后,自己从不乞讨偷抢,只是仰仗武功抱打不平,为惹事失手受欺侮的小兄弟们平事报仇。他导演了智斗凶恶巡警、戏惩妓院大茶壶、哄抢白俄面包房等打抱不平事件,致使一些地皮无赖、摊贩奸商不敢轻易招惹小丐帮。赵双全是知恩图报之人,滴水之恩,要涌泉相报。他感念给钱救助他的红痣白俄少妇,一心想找到此人面谢报答。每逢见到欧洲金发女郎,就尾随追看或拦截辨认,常被误当调戏受谴责遭殴打。可他仍坚持寻找。

一日,叫山跳的小兄弟抢钱逃窜,被日商轿车轧死。为弄钱买口薄棺安葬他,刘柱在道里七道街的巴拉斯电影院(现为兆麟电影院)售票处偷窃日本姑娘美和子的钱包,被暗中保护的日本浪人横路武夫当场揪住,踢打得鼻口蹿血。当踩住刘柱胳膊,抽出武士剑要砍下只手时,赵双全闻报赶来,扑上去打倒横路。正赶上美和子父亲鸠田拎水果下车,看到了这一幕,留仁丹胡穿和服的鸠田竟鼓掌喝彩。

趾高气扬的横路不服,蛮横地斥责赵双全偷袭,要再行较量。为公平起见,徒手与赵双全对打,又被赵双全打倒。赵双全礼节性地拱手作罢,忙去关照搀扶刘柱。横路恼羞成怒,抽冷子挥剑劈向赵双全。暗中提防的赵双全急忙躲闪,胳膊被利剑划伤。赵双全就地一滚,两脚夹住横路一条腿,身子一拧劲,扫倒横路,夺剑踹折,纵身骑上横路,挥拳猛打,愤骂横路是偷下口的恶狗……

鸠田也上前训斥横路,谴责他暗下毒手,违背武士道德,大加赞赏赵双全。美和子已从轿车上拿下诊包,忙为赵双全和刘柱包扎。鸠田父女经营一家协和诊所,父女俩义气地将赵双全和刘柱拉回诊所治伤。当鸠田得知横路责打刘柱的事因和小丐帮的境遇后,鸠田慷慨掏出几张拾圆的日本金票(金圆券),让赵双全买棺安葬小兄弟,提议要收留小丐帮,保送到日本武馆培养。刘柱很是乐意,赵双全要回去跟小兄弟们商量。二人走出诊所后,美和子追出,偷偷塞给赵双全几张日本金票,叮嘱按时前来换药。

赵双全和刘柱买了些香烛纸马,又给小兄弟们买了些吃食,乐颠颠儿往回奔。没曾想,横路鬼鬼祟祟尾随盯梢——武夫横路本是鸠田特聘的护卫,在院门前大丢面子还遭主子斥责,实在憋气窝火。刚才躲在诊所后室,偷听到鸠田要收留小丐帮,非常嫉恨,担心赵双全取代他,便掖了两枚手雷,暗中跟踪赵双全二人,决定彻底除掉小丐帮,以绝后患。横路尾随赵双全二人来到江堤外破碉堡附近,见二人钻进碉堡之后,忙偷偷溜到碉堡入口旁,恶狠狠地将两枚手雷扔进碉堡。“轰,轰——”碉堡里传出两声巨响,浓烟从碉堡入口和枪眼中喷出。待硝烟散尽,横路拔剑伸进碉堡入口探头窥视,只见碉堡内血肉四溅,碎尸狼藉。横路冷笑一声,慌忙溜了。

一个时辰以后,赵家老二赵承武赶来了——他是秉承父意,来寻访三弟的。前几天,在关家护院的他听手下炮手禀报,从黑道朋友口中得知马贼二麻子洗劫了他三弟,暴打一顿放了人。他慌忙回家禀报父亲,赵爷闻听,着急起来。当初他一怒之下将倔强的老三赶出家门后,也有些后悔,放心不下。现听说老三遭劫,身无分文又拖着伤体,只怕凶多吉少。心急如焚的他让老二承武立马查找老三,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赵承武连夜赶往哈尔滨,一路打听,通过黑道朋友四处查找,均无老三下落。最后通过收尸房,查问到收尸老汉和二傻子,得知老三混迹于小丐帮,栖身江边破碉堡,便匆匆找来了。赵承武站在碉堡入口外连喊几声:“有人吗?”没有回音,忙探身钻进碉堡入口,定神一看,惊呆了——在碉堡枪眼透射进的光亮照映下,满眼是血肉模糊的断肢残体,惨不忍睹。赵承武欲钻进辨认老三,警察朋友找来,通报有人看见小丐帮帮头在巴拉斯电影院门前和日本浪人格斗,胳膊受伤被轿车拉去了协和诊所。赵承武心生希望,紧忙跟随警察朋友赶往协和诊所。

在协和诊所,鸠田父女证实了赵双全格斗受伤之事,来诊所处理包扎后走了,明日还会来换药。美和子向后室呼喊横路出面证实,躲在后室偷听的横路以为爆炸碉堡恶行败露,警察和暗探前来追查,吓得慌忙从后门溜了。

赵承武走出协和诊所,已是黄昏。因美和子呼喊横路不在,他认定准是凶狠残暴的横路衔恨报复,炸了碉堡。他料定三弟必死无疑,强忍悲痛,与警察朋友到杂货店买了纸钱、蜡烛、毛巾、手套和布袋,赶去碉堡认领三弟尸体。

赵承武和警察朋友秉烛在碉堡内一具具翻看辨认残尸,用毛巾擦净一个个血葫芦似的面孔,没有一个是三弟的模样。只好将断肢残体收尸装袋,在碉堡附近掩埋了,隆起一个坟包,烧了些纸钱,哀哀离去。

其实,赵双全和刘柱俩并没被炸死。碉堡原来有个装弹药的隔间,他与刘柱住在里间。两人回来后,将吃食给了小兄弟,就钻进里间歇息养伤了。横路扔进手雷爆炸,将两人震昏了。赵承武如果进来认尸,查到里间,就能发现他俩。阴差阳错,赵承武和警察朋友赶去协和诊所后,两人苏醒了,看到小兄弟炸死的惨状,痛不欲生,认定是横路那个小鬼子干的,决心要活下去,为小兄弟们报仇。两人要去买些东西给小兄弟们收尸,便从碉堡后门爬出。怕遇上守候的横路,两人爬过江堤,绕行江边。两人搀扶着磕磕绊绊没走多远,因伤体力不支又哀伤过度,就昏倒了。后来,赵老三来认尸收殓,也没能发现他俩。

江边堤坡上,晾晒着一块块熟好清洗的皮子。一个罗锅子收拾皮子,他发现了昏倒的赵双全和刘柱。救醒二人,喂了些清水,问明情况。三十多岁的罗锅子虽然貌丑,人却善良仗义,劝二人去他住处将养一宿,明日再帮他二人给小兄弟们收尸。赵双全和刘柱非常感激,坐上拉皮子的驴车,去了罗锅子的皮铺……

(四)求自保雪梅机警调酒杯

这位罗锅子别看其貌不扬,可是颇有来头——他原本是帽儿山“占三江”匪首的儿子。罗家是皮匠世家,因从内蒙收购四车毛皮被“马匪”抢劫,祖父丧命,倾家荡产,父辈兄弟俩落草为寇。十年前,手下炮头擅自端了中东铁路上的一个骚达子(俗称俄人)护路哨所,夺了一批精良武器装备。惹恼了“白毛将军”霍尔瓦特,调集哈埠铁道兵旅团围剿。占三江二百号弟兄横尸帽儿山,仅回家送钱的罗锅子、下山送海叶子(信)的二叔“飞毛腿”幸免。为报仇叔侄俩在“将军府”附近买了间小门市,开了间皮铺,伺机刺杀霍尔瓦特。叔侄缜密安排,欲行刺时,霍尔瓦特因中俄工人罢工被迫去职回国。从此,二叔“飞毛腿”成了独往独来的盗贼,专盗日俄富人的店铺。罗锅子是眼线,皮铺成了窝点。二叔因年事渐高,力不从心,决定培养两个帮手,盗掠几家富豪后,金盆洗手,置地经商,安享晚年。罗锅子得知赵双全和刘柱身世,相中了他俩。

第二天,罗锅子与赵双全和刘柱买了些香烛纸马,来破碉堡给小兄弟们收尸,不知是哪位好心人先行收尸掩埋了,还堆了坟包。赵双全和刘柱在坟前摆供烧了些纸钱,挥泪发誓:“一定惩处凶手,为兄弟们报仇!”破碉堡不敢再住了,两人只得又随罗锅子回到了皮铺。

为了寻仇,赵双全和刘柱特意去协和诊所换药。有意打听横路,美和子言称横路不辞而别,不知去向。两人又潜伏在诊所附近观察了几日,也不见横路踪影。罗锅子好吃好喝招待二人,表白愿收二人为徒,教做皮鞋。大讲“身怀一技,终身受益”“要想富,开店铺”“街头一席地,强似百亩田”的道理。刘柱满心愿意,赵双全为有栖身之处,也同意了。二人拜认师父,从此在皮铺学徒。

关世雄充当救星,解救了白雪梅,雇用赖八的布篷马车拉到哈市后,安顿在学友富荣强的私宅。心怀叵测的他开始暗中实施不可告人的勾当——先要骗奸白雪梅包养些日子,再拱手奉献给色狼好友富荣强,为自己步入银行当上帮办铺路。花花公子富荣强现为“华俄道胜银行”买办,混迹于富商大贾间,浪荡在花街柳巷中,正春风得意。

关世雄为白雪梅买来些时髦衣装饰物和化妆品,让白雪梅精心打扮后,带领她去马迭尔、秋林等大公司和商场谋职。遇见熟人,介绍白雪梅,言称是自己女友。白雪梅碍于情面,又欠有人情,只能羞答答默认。一日傍晚,关世雄买来了一些酒菜,眉开眼笑地称为白雪梅谋到了“朝鲜银行”招待员职位——“朝鲜银行”是朝鲜沦为日本殖民地后,由日本中央银行操纵在哈埠设立的分行,独家发行日本金票流通券。“金票”被日本政府定为日本在中国东北的“法定货币”。该行生意兴隆,存款、放款数额很大,连秋林商会也率先改卢布本位为金票本位,开了以金票折算卢布的先例。白雪梅闻听后格外高兴,不过,内心也划魂儿,朝鲜银行的职位怎么能轻易谋求到。关世雄要庆贺庆贺,摆上香肠、蛋卷、松仁小肚、叉烧肉等熟食,便去厨房倒酒,因为他要做手脚只得在酒柜旁行事。

关世雄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打开将白药面(迷魂药)倒进一个高脚杯里,斟上小半杯红葡萄酒,端杯晃了晃,药面融化没留下任何痕迹。他往自己杯子里斟上大半杯红葡萄酒,端着两杯酒回到客厅,笑眯眯故作关爱地让白雪梅少喝一点,将小半杯酒的高脚杯放到白雪梅面前。

白雪梅在舅妈家饱受虐待和屈辱,时刻加小心地提防着。她更知世道险恶,人心叵测,尤其自己又是女孩子,防范心理很强,对富家子弟更加存有戒备。关世雄盯着她的色眯眯眼神儿已经让她怵惕:瞥眼面前的小半杯红葡萄酒,不由多了一个心眼儿——她故作撒娇地摇晃关世雄的胳膊,柔情蜜意地说:“关哥哥,要庆贺,得满杯,满酒半茶嘛。我还得敬酒感恩致谢哪!去把酒瓶子拿来,咱俩喝个痛快。”关世雄被娇滴滴的白雪梅迷得骨头都酥了,美滋滋地忙奔去厨房。白雪梅乘机端过关世雄的酒杯,把红酒往自己杯子里倒了一些,留下小半杯,将自己的酒杯放到关世雄位子上。随即掰截香肠,故作馋嘴地咬吃着去迎关世雄。

关世雄捧着酒瓶子乐呵呵走回客厅,白雪梅忙迎上,调皮地将香肠塞进关世雄嘴里,努嘴在关世雄面颊上亲了一口,一把掠过酒瓶子,嬉笑着回到座位。

关世雄嚼着香肠,满口香,满心乐,美出了鼻涕泡。白雪梅将两只高脚杯斟满红葡萄酒,端起酒杯毕恭毕敬地道:“关哥哥,承蒙您侠义相救,感恩不尽,终生难忘!这笔钱容我后还,这份情容我后报!来,我敬你一杯——我不担酒量,你大哥哥得让着小妹妹,我抿一口,您喝半杯……”

喝几杯葡萄酒,对关世雄来说全当是漱漱口,何况他醉翁之意不在酒……眼瞅着就要搂进怀里的靓妞倩妹,他的心早陶醉了。白雪梅抿一口,他喝半杯。白雪梅一杯酒没抿完,他已喝了三杯。突然感觉头有点儿发晕,眼瞅白雪梅的笑脸都扭曲变了形。他醉了,他被自己下的药迷倒了,身不由己地栽歪到沙发上。

白雪梅惊吓得目瞪口呆,显然,关世雄在给她的酒杯里下了药,好后怕啊。此处不可久留,关世雄决不会轻易放过自己,躲过这一难,定会有下一劫。三十六计,走为上策。走,又不能不辞而别,得走得仗义。思谋片刻,她走到写字台写了张字条:“关哥哥,你喝多了,没敢打扰。我兴高采烈地去了朝鲜银行,看到的是‘本行不聘员工,请勿叨扰的告示。恰遇同学,让我去与她同住。感恩你的搭救,容我后报。赎身钱算我欠你的,留下欠条为凭。”白雪梅又写了张“欠关世雄大洋五十块,容后还。以此为凭。”随即收拾一下自己的东西,拎包就走了。

关世雄昏迷到深夜方才清醒,不见了白雪梅的踪影,晓得自己中了自己的圈套,怒骂自己是“大笨蛋,窝囊废”,没斗过一个小妮子。看见写字台上的留言,又气又恨,咬牙切齿,愤然撕碎。他收起了欠条,认为这会是他有朝一日要挟白雪梅的撒手锏——羔羊是难以逃脱狼追虎撵的……

白雪梅摆脱关世雄后,找到了她祖父开钱庄时有交情的老主顾白俄老太太。老太太名叫斯洛娃,女花腔高音歌唱家。她的父辈有亲友来北满修建“东清铁路”(中华民国建立后改称中东铁路)。俄国爆发布尔什维克革命后,她和家人随同大批沙俄军人和贵族避难来哈尔滨投靠亲友。当时的哈尔滨是白俄人境外的最大聚集地,光俄国人学校就创办了十几所。斯洛娃被聘为几个学校音乐导习班声乐教员,在哈埠白俄圈子里颇有些名望。白雪梅小时候曾跟她学声乐,习钢琴,她的才艺天赋,很受斯洛娃老太太赏识。若不是钱庄倒闭,家境败落而辍学,白雪梅会在声乐上有更大的造诣,说不定已经走红。斯洛娃老太太重交情,重友谊,收留了白雪梅,并介绍她去俄国人创办的“白玫瑰”演艺社当歌手。

一天,“白玫瑰”演艺社在巴拉斯电影院演出,白雪梅演唱了一首俄罗斯歌曲《白桦林》,赢得满堂彩。陪伴犹太夫妇和儿子来观看演出的关玉洁认出了白雪梅。关玉洁怕白雪梅不肯见她,散场后,拜托犹太夫人约见。在侧厅里,关玉洁见到了白雪梅,两人既惊喜又有些不好意思。关玉洁与关世雄是一母所生,她愤恨老父纳小妾尤其是纳了学友,也更对包办婚姻不满。女中毕业后她要自由自主,便给犹太富商当了家教,教习汉语。家中“定亲出丑,不欢而散”令她格外欢欣,指望从此摆脱包办婚姻的束缚。白雪梅和关玉洁躲在僻静处悄声交谈。白雪梅感激赵承斌帮她解脱,认定是和关玉洁合谋设计所为,对赵承斌被驱逐家门而愧疚,急于得知赵承斌的下落。关玉洁也想找到赵老三,她要找他闹腾,逼他与赵家提出退婚,还她自由。两人问候了几句,互留了电话,便匆忙分手了。

两天后的傍晚,白雪梅排练刚结束,就接到了关玉洁的电话,约她到中国大街(现中央大街)58号的“米尼阿久尔”茶食店聚餐,有要事相告。

白雪梅走进茶食店里间,不由愣住:关玉洁身边伴有一位风度翩翩的青年男子——他便是关世雄巴结的富荣强,是外表文质彬彬内心一肚子花花肠子的浪荡公子。关玉洁亲热地拉过白雪梅,向富荣强介绍。白雪梅闻听此人是关世雄提及的富荣强,心中立时多了几分怵惕,只怕又要被拉上贼船,便硬着头皮应付。

富荣强排场讲究地点了几样茶食店的招牌果子和西餐,菜品刚上桌,关世雄赶来了。白雪梅内心暗暗叫苦,只怕又要恶鬼缠身。关世雄很油滑,压根没提白雪梅离他而去的事,客情寒暄几句,便张罗起饮酒来。白雪梅只好逢场作戏。

其实,这次聚餐本来是关世雄撮合妹妹与富荣强交好的,他一心想扯着妹妹的裙带巴结上富荣强。关玉洁则对富荣强不感兴趣,甚至有些厌恶——她私下打听过,富荣强是寻花问柳的浪荡公子哥,不能托付终身。为了避免富荣强的纠缠,她特意约来白雪梅作陪,没承想反而害了白雪梅。白雪梅不知里就,为摆脱关世雄纠缠,故意与富荣强亲近,殷勤地斟酒、夹菜、盛汤、点烟。整得关世雄暗自憋气窝火。关玉洁以为白雪梅犯贱,套近乎巴结富荣强,心里很不舒服,暗自生厌,谎称快到给犹太富翁家孩子上课时间了,紧忙告辞,匆匆走了。白雪梅故作想起什么事,急喊着:“等等,我还有事哪!”慌忙追了出去。

白雪梅在茶食店门口追上关玉洁,本想解释一下。关玉洁却嗤之以鼻:“追我干啥?快回去巴结奉陪啊,没出息!”关玉洁一甩手,气咻咻地走了。

被闪下的白雪梅很是委屈,一阵心酸,眼泪涌满了眼窝儿,强忍着顺便倚靠灯柱平静心情。欧式路灯的玻璃罩子发出昏黄柔淡的光亮,灯影里的她显得非常冷落和孤独。一个拎酒瓶子白俄汉子凑过来调戏她,白雪梅呵斥着匆忙跑开了。

酒桌上,关世雄声称他妹妹吃醋被白雪梅气走了,说白雪梅是浪荡女子的坏话,要打消富荣强对白雪梅的念想,竭力怂恿富荣强与他妹妹交好。说他们俩才是金镶玉配,富关两家才是门当户对。富荣强嘻嘻哈哈地应着,内心里却盘算着一定把这两个小女子都弄到手。

(五)寻恩人巧遇横路出险情

赵双全不甘心一辈子窝憋皮铺做鞋匠,他得空就上街转悠,一是追踪欧洲金发少妇,寻找恩人;二是踅摸横路的踪影,报仇雪恨。这天傍晚,赵双全在协和诊所附近转悠,碰上了美和子。美和子热情相邀他去诊所,表明父亲在寻找他,要聘用他。赵双全为了得知横路下落,并通过此举寻求发迹机遇,跟着去了。

到了诊所,鸠田格外热情,要聘他为诊所“外柜”(打点对外事务)兼安保,月薪比白俄雇用的满汉人“外柜”多加一成。赵双全欣然应允。

赵双全回到皮铺跟罗锅子和刘柱一说,罗锅子头摇得像拨浪鼓,连声反对。他深有感触地讲述:小日本太诡道,狼子野心,比白俄骚达子更坏。日俄开战夺中东铁路时,他姥爷和舅舅怀恨欺压中国工人的俄国佬,帮花言巧语的日本人做内应。日本获胜,拥有了从长春宽城子到旅顺线的铁路经营权后,翻脸不认人,奴役伐木挖煤的中国工人比俄国佬还狠毒。他姥爷仗义执言被暗害,逃出的舅舅说日本人野心大大的,要霸占关东。罗锅子还说日本人在皇姑屯炸死张作霖,就是想造成东北群龙无首,侵占关东。张少帅易旗老蒋,归顺国民政府,更会惹恼日本人,小日本早晚得在关东开战。赵双全没往心里去,言说“战不战与咱平民百姓没啥关系”,执意要去诊所。罗锅子见留不住,再没深说,只是叮嘱:“有啥为难遭灾的就回皮铺来。”赵双全与刘柱挥泪惜别,去了协和诊所。

一个月后,爆发了震惊中外的“九一八”事变——日本关东军蓄意发动侵华战争,安排铁道“守备队”炸毁奉天(沈阳)柳条湖附近南满铁路路轨,栽赃嫁祸中国军队。以此为借口,炮轰奉天北大营,侵占了沈阳,接连向外扩张,要侵占东北三省。国民政府和张学良不抵抗,容忍、退让。哈埠爱国学生和市民游行抗议,仇日情绪激愤。鸠田去日本商会开会,几个地痞混混趁火打劫,砸抢协和诊所,美和子被围攻调戏。赵双全舍身保护,奋力拼打,头脸胳膊手多处受皮外伤,掩护美和子逃出后门,仓皇中钻进了后街白俄大院的角门。大胡子白俄老门卫吼叫着追撵两人。几个混混追到了院门口,另一名白俄门卫持枪挡住角门,蛮横地拦住了混混。大胡子老白俄吼叫着追撵,赵双全拉扯美和子慌忙钻进一间房,没想到进门迎面碰上了白雪梅——原来这院里是“白玫瑰”演艺社,排练结束的白雪梅走出排练厅欲回宿舍。白雪梅和赵双全相互认出,赵双全忙说明情况。白雪梅紧忙奔出向追进的老白俄说明。

美和子与赵双全在白雪梅寝室躲到天黑,白雪梅出面打电话联系到鸠田。鸠田雇来白俄人的欧式马车,拉载美和子和赵双全连夜去了王岗火车站(怕去哈尔滨火车站惹麻烦)。鸠田因要务不能离哈(他是以开诊所为掩护的哈埠日本特高课的特务头子),让赵双全陪伴美和子乘火车去奉天投亲。

火车驶到宽城子日军南满铁路辖区,日军守备队驱赶旅客下车,盘查换乘,抓捕流亡青年。意欲摆脱家庭和婚姻的关玉洁与同学为伍南下进关,日军从关玉洁皮箱中搜出抗日传单,抓捕了关玉洁。赵双全与美和子从后数第二节车厢下车,军曹和日军押解关玉洁从最后一节厢走来,从拎箱的赵双全身边路过。赵双全见是关玉洁,很是吃惊,忙对美和子耳语,让她前去向日军交涉,营救关玉洁。美和子认出军曹是横路,横路也认出了美和子和赵双全。美和子毕恭毕敬地向横路施礼讲情。横路万没想到赵双全没被炸死,格外震惊,更妒恨他当了美和子的卫士,歹毒的他还要置赵双全于死地。美和子讲情,他坚决不允,令日军连赵双全一并抓捕。赵双全见到仇人横路也是分外眼红,仗义地喝问横路是不是他炸死了碉堡里的小乞丐。横路骄横地承认是他炸的,那时没能炸死他,现在也要整死他。

横路“唰”地抽出战刀,凶狠地劈向赵双全,赵双全一把拉过看押关玉洁的日军,猛然推向横路,战刀劈砍在日军身上。赵双全拉扯关玉洁逃向车尾,横路紧忙掏出手枪,瞄向赵双全。美和子呼喊着“不要啊”,忙拉了一把横路,枪响了,因美和子拉扯,子弹打偏,擦伤了赵双全左胳膊。美和子拖住横路不让追赶,横路推倒美和子,持枪追向车尾。赵双全已拉扯关玉洁钻入拉煤车厢下。

赵双全和关玉洁从煤车另侧钻出,见是二站台,停靠着一列开往哈尔滨的旅客列车,白俄列车员正要关门。赵双全纵身蹿上,拉住欲关的车门,搭身拽上关玉洁,还没关上门,列车就启动了。持枪从煤车车厢连接处跳过来的横路不见了赵双全二人踪影,气得哇哇叫着,愤然向驶去的列车“砰砰砰”连开了几枪。

赵双全和关玉洁抢上的是节包厢,过道站满了避战北逃的乘客,赵双全和关玉洁挤在车厢连接处。关玉洁已从白雪梅口中得知赵双全的遭遇,出于感激和道义,掏出白丝绢为赵双全抱扎伤臂,两人尴尬少语。赵双全发现了走出厕所的金发红痣白俄少妇,感觉就是救助他的恩人,不由分说,紧忙猛劲儿挤了过去。

赵双全尾随白俄少妇挤向前节卧铺包厢,在过道里,被把守的白俄车警蛮横拦住。赵双全忙用蹩脚的俄语说明是寻找恩人。白俄车警硬是要查验赵双全的车票。赵双全谎说车票在女友手里。车警认定他是逃票,拉扯他去找女友。

关玉洁对赵双全匆忙离去很纳闷儿,索性挤向前节车厢门口踮脚伸脖隔人眺望。从后节车厢挤来上厕所的关世雄发现了妹子,呼喊着挤过来,拉扯关玉洁去后节包厢。关玉洁不便说跟赵双全在一起,更不能说逃亡进关,只得随去。

包厢里,富荣强正躺在铺上,跷着二郎腿,叼着白玉烟嘴,惬意地喷云吐雾,见关世雄引领关玉洁进来喜出望外。关世雄告知关玉洁,富荣强现已是奉天日本“东亚银行”驻哈代办,他是帮办。待日军占领哈尔滨后,富荣强就是分行行长。关世雄内急,忙出厢关门奔去厕所。笑容可掬的富荣强忙献殷勤,从拎包掏出一些奉天风味小吃,摆在关玉洁面前,又剥糖果纸,又削苹果皮,侃侃而谈。关玉洁浑身不自在,尴尬应酬,如坐针毡,推说去找人,逃也似的奔出包厢。

赵双全引领白俄车警找来,不见了关玉洁。发现守在厕所门旁的关世雄,欲打招呼,厕所门开了,女乘客走出,关世雄迫不及待地钻进厕所,关门插上。白俄车警认定赵双全说谎,挥着警棍推搡赵双全去警务室,嘟噜俄语叫嚷着“交不上罚金补不上车票,就打他一顿警棍,送去管教所服役”。车厢里,迎面遇上了关玉洁。赵双全忙向白俄车警指认关玉洁就是他女友,让关玉洁拿出车票并暗使眼神儿。关玉洁会意,便说钱包和车票一块被扒手偷去了。白俄车警认定二人逃票,要一并押去警务室。关世雄回来了,这小子在俄国学校混得俄语水平还挺流利,忙用俄语与白俄车警交谈,掏钱让赵双全随白俄车警去补票交罚款。关世雄抱怨妹妹跟赵老三在一起能混出啥出息,还是劝她嫁给富荣强。关玉洁捂耳摇头不听,挣脱关世雄奔向警务室所在车厢。关世雄气得一跺脚:“哼,走着瞧!”

赵双全交罚款补了票走出警务室,见关玉洁守在车厢门旁,忙走过去,不解地问:“咋不跟你哥哥在包厢里坐着?”关玉洁一撇嘴:“我讨厌那个姓富的!”随后,两人便没话了。两人分别倚靠门边,谁也不看谁,各自埋头想心事。

火车驶进哈尔滨车站了,白俄男乘务员喊着“准备下车”走向车门。赵双全猛然想起什么,忙将一张车票和剩钱塞给关玉洁,说声“祝你好运”,匆忙奔向前节卧铺车厢。准备下车的旅客已提包拎箱地拥挤在车厢门口和过道,赵双全挤不过去,他紧忙返身挤向就近的车门。

车门打开了,赵双全被拥下了车。他慌忙奔向前节卧铺车,只见白俄金发红痣少妇挎着白俄阔佬的胳膊,在拎箱白俄老车警引领下,走向贵宾候车室。赵双全紧忙追随,眼瞅着三人进了门。赵双全奔到门口,被白俄站警拦住,呵斥他随众人去检票口,赵双全赶忙奔向检票出站口。

赵双全挤出检票口,忙往广场撒眸,看见白俄红痣少妇和阔佬走向一辆轿车。他紧忙奔向前去,刚接近轿车,轿车却疾驶而去。赵双全呆住,怅然若失。

赵双全茫然四顾,只见富荣强守在一辆轿车旁,关世雄在拉拽关玉洁上车。关玉洁奋力挣脱,逃也似的奔向一辆人力车,催促人力车夫拉车奔去。

赵双全漫无着落地溜达到霍尔瓦特大街街口,看见一个挎小包的时髦白俄金发女脚踩小木箱在擦皮鞋,赵双全忙凑过去辨认,近前一看,金发女没有红痣,埋头擦鞋匠竟是刘柱。赵双全抑制住兴奋,百感交集地看着刘柱精心地擦鞋。待擦完鞋,收了钱,刘柱才发现赵双全,忘情地搂抱住赵双全,哭腔抱怨道:“协和诊所被砸了,你去哪儿了?害得我好找。”赵双全简述遭遇,不解地问:“不是做鞋吗,咋擦上鞋啦,离开皮铺啦?”刘柱神秘兮兮地笑笑,忙对赵双全耳语,说出皮铺做鞋的一个秘密……

(六)遭沦陷乱世之秋谋生计

赵双全对刘柱说的秘密很感兴趣,决定随刘柱回到皮铺。罗锅子本想培养利用赵双全,抱怨了他两句,仍欣然收留了他。赵双全热衷于刘柱所说的秘密是罗锅子专做高级女皮鞋,以此接触达官显贵和洋人富翁,物色盗窃对象,寻找下手机会。罗锅子和刘柱分头上街去擦皮鞋,就是要广集时髦鞋样,绘出样本,任女顾客挑选。而且一款样子只做一双,女顾客取鞋时,当面毁掉鞋样,让绝版高级鞋独步天下,此举颇受洋太太洋小姐青睐。罗锅子知人善用,他不让赵双全擦皮鞋,只让他拿着女皮鞋绘画样本,去大商场名店铺门前招徕,让富贵女人尤其是洋女人感兴趣,选看样子,前来订做。赵老三很乐意这份差事,他可以混在世面上寻找发迹机遇,又可借机寻找恩人金发红痣白俄女子。

一日傍晌,赵双全背着鞋样式册子回到皮铺,只见一位金发白俄少妇正在试鞋。赵双全偷偷端详此女,怎么看怎么像救助他的女恩人,只是嘴角边没有红痣。刘柱打小在街面上混大,能翻俄语,知道的事又多。待金发女走后,刘柱对他说,此女是前“葛万那”烟庄犹太老板“老巴夺”的兄弟媳妇,她有个双胞胎妹妹,是“谷罗里亚啤酒厂”捷克老板的夫人。赵双全暗喜,希望那个双胞胎妹妹会是他苦苦寻找的恩人。

高级女鞋做好了,罗锅子让通俄语的刘柱去送鞋试穿,赵双全非要跟去。罗锅子问明缘由,也希望他能找到女恩人,更希望捷克老板夫人就是他恩人,并就此结交上,以实现他发财的梦想。

赵双全随刘柱来到一座欧式小洋楼院门前,拉响门铃。厚木门上开了一扇方窗,露出一张白俄老女仆的皱褶脸。刘柱说俄语讲明情况,老女仆开门引领二人来到小洋楼的豪华客厅。欧式的装饰和摆设让赵双全和刘柱咋舌,两人不敢迈上绣花地毯,候在门旁。片刻,一袭欧式长裙的金发白俄少妇从二楼款款走下,嘴边的红痣格外显眼——“是她,就是她!”赵双全内心一阵激动,热血直往上涌。理智让他克制住冲动。刘柱瞥了他一眼,意在询问是不是此人。他冲刘柱微微点了点头,刘柱忙从鞋盒里拿出一双样式独特的新款女高跟鞋和鞋样子,毕恭毕敬地一并交给老仆人。老仆人捧着鞋和鞋样子奔到沙发边,帮助女主人试穿新鞋。

赵双全目不转睛地审视着穿鞋的金发红痣少妇,认定此女就是救助他的恩人。他附到刘柱耳边悄悄说出他的打算……刘柱频频点头。

红痣少妇穿上新鞋,在客厅里来回走动,又走到穿衣镜前转身抬脚地照看,然后又走了几个舞步,潇洒地转了几圈儿,来到刘柱和赵双全面前,表示非常满意,让老仆拿来订单付钱。

赵双全“扑通”跪在红痣少妇面前,磕头叩谢,声泪俱下地喊着:“救命恩人啊,可找到你了……”红痣少妇蒙了,瞠目结舌。刘柱忙用俄语说明红痣少妇那日傍晚救助赵双全的过程。赵双全忙从怀里掏出绣有俄文字母的淡蓝丝帕,双手呈给红痣少妇。红痣少妇接帕一看,正是自己的丝帕,字母是自己名字的缩写。红痣少妇记起了那件事,扑哧笑了,用生硬的汉语说道:“没想到,你这位中国年轻人这么……这么……”她说不出恰当的汉语词汇了,窘笑着嘟噜一句俄语。刘柱忙对赵双全翻译:“夫人夸你仁义,知恩图报。”红痣少妇忙说汉语附和:“对对对,仁义,知恩图报!”赵双全忙抱拳拱手说:“有良心的中国人知恩图报,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赵双全和刘柱拒收鞋钱作为谢礼,改日还要登门拜谢。红痣少妇让老仆端来咖啡和果点招待赵双全和刘柱。红痣少妇介绍,去订做皮鞋的是她姐姐诺娃,她叫丽莎,姐妹俩是双胞胎。因她嘴边长有一颗红痣,很易区别。

丽莎格外高兴,非要请赵老三和刘柱去“马迭尔”吃西餐。当即打电话约来她姐姐诺娃,欣赏她独一无二的新款高跟鞋。

赵双全和刘柱陪同丽莎乘坐欧式大洋马马车,去另一栋小洋楼接上诺娃。诺娃一上车,丽莎就显示她的新款皮鞋,嘟噜俄语赞赏赵双全知恩图报的仁义。

赵双全和刘柱回到皮铺,详细向罗锅子禀报了结识丽莎及去马迭尔就餐的过程。罗锅子非常高兴,出钱让赵双全明日去买礼品,带厚礼上门拜谢丽莎,借机结交上丽莎。赵双全对通情达理的师父很是感激,而罗锅子却另有他的小算盘……

夜里,赵双全和刘柱躺在小卧室板铺上,合计明日买什么礼物。刘柱悄悄向赵双全透露,师父让他结交丽莎,是因为丽莎是“谷罗里亚啤酒厂”捷克老板的夫人,想要让赵双全放长线钓大鱼,最好能捎带上她姐姐“老巴夺”犹太兄弟老板的弟媳妇诺娃。目的是混熟摸清情况和底细后,盗窃一把。赵双全闻听惊呆了,他不能做这等背信弃义的卑劣事。天刚放亮时,赵双全出屋上完厕所,溜了。

吃早饭了,不见赵双全回屋,刘柱和罗锅子以为他起早去买礼物了;等到中午不见他回来,以为上门送礼谢恩去了;挨到夜晚仍不见他回来,以为被好客的主人留住了。第二天中午还不见回来,罗锅子忙派刘柱去打探。刘柱去了丽莎家的小洋楼,通过门窗用俄语询问老仆人。老仆人说没见赵双全过来。刘柱和罗锅子都很纳闷儿:这小子又不辞而别,到底去哪儿了?罗锅子惋惜道:“这小子啊,太野性,又任性,不是个安分的主儿。能出息个暴,好事坏事都能干大发了!”

赵双全去了道义讲武堂——堂主与他父亲和二哥都有过来往,又试了试他的身手,欣然收留了他。讲武堂封闭训练,管理严格。他不能外出去跟刘柱联系。

这年冬月初七(1931年12月15日),日本关东军和伪军开始进攻哈尔滨,以李杜、冯占海为首的自卫军打响了哈尔滨保卫战。绿林好汉、江湖义士和市民中的热血青年、血性汉子纷纷参战。道义讲武堂堂主与第二十九旅旅长王端华是拜把子兄弟,率领讲武堂众弟子投奔王端华参战,赵双全成了堂主的勤务兵。

年根上的腊月二十七(1932年2月3日),日军飞机轮番对三棵树和南岗地区狂轰滥炸。大批日伪军从西、南方向多路朝市区进发。王端华旅守卫顾乡屯一带,日军左翼纵队猛烈攻击,自卫军利用民房、墙垣顽强抵抗,伤亡惨重。讲武堂弟子舞刀挥棒与冲上来的鬼子兵拼搏,旅长王端华却临阵脱逃。部队失去了指挥,只得放弃阵地退向市区。日军炮击,堂主阵亡,赵双全左腿肚被弹片炸伤,活下来的五六个受伤弟子各自逃到市里去了。赵双全腿肚子缠着血迹斑斑的绑腿带子,一瘸一拐地回到了皮铺。这天是年三十,罗锅子和刘柱对赵双全参战的壮举大加赞赏,忙上菜斟酒煮饺子为赵双全洗尘。赵双全酹酒拜祭堂主,大骂懦夫败类王端华。大年初一(2月6日),日军攻入市区,哈尔滨沦陷。

在赵双全养伤的日子里,罗锅子日夜劝导他,用亲身经历佐证乱世之秋,谁也指望依靠不上,只有金银钱财才是硬头货,爹有妈有不如自己有。

日军占领哈尔滨后,烧杀抢掠,四处抓人,中国人随时都有生命危险。赵双全经罗锅子开导和亲历,深有感触地认识到:只要小鬼子霸占着哈尔滨,中国人就没个好。他想开了,答应结交丽莎——外国侨民受到限制性保护,若能暂栖俄宅等待机遇是为良策。他自有盘算,卧底归卧底,是否内应那就在他了。

颇有心计的罗锅子鬼机灵,从诺娃试鞋时就发现她脚气严重,混合香水中有汗臭味,断定妹妹丽莎也是。他用家传秘方缝制了四双中药鞋垫,让赵双全分别赠送给丽莎和诺娃,以此赢得好感。搭上桥后,再使招让赵双全取得信任……

赵双全赠送的鞋垫治好了丽莎姐妹俩闹心的脚气,很是感激,赠物送衣。罗锅子又设计由二叔“飞毛腿”抢劫丽莎夫妇,让送物的赵双全赶上施救,展示武功,更让夫妇俩刮目相看。丽莎想聘赵老三做护卫,丈夫加夫列克(国人称他贾列克)为试探赵双全功夫,邀来白俄武师与赵老三比武,散打骑射,几惊几险,赵老三略胜一筹。贾列克高薪聘赵双全为护卫,陪伴夫人丽莎外出。

上任之前,罗锅子很内行地教授卧底事项,让赵双全摸清并记住丽莎和诺娃两家的生活规律、坐息时间、财产概况、贵重物品、往来人员、社交范围等等,甚至双方夫妇私生活情况。每天早晨,在他陪伴白俄老仆人去八杂市买菜时,刘柱前去暗中联络。还假设了白俄人会对他进行试探和诱惑的几种布局,让他必须经得住考验。在赢得信任后,方可秘密行事,先偷偷画出住宅图,再想法用橡皮泥按下大门和内室钥匙的印模。赵双全恭听附和,他心中却另有算盘……

赵双全到了丽莎家,先去浴室洗浴。他浸泡在充满皂沫散发玫瑰香味的浴缸里,很是惬意,感觉从此进入了白俄富人的圈子,准能找到发迹的机遇,待自己出人头地后,再回家光耀门庭。赵双全换上了俄国人的卫士服,格外精神帅气。连白俄老仆人都跷起大拇指连说“哈啦少,欧其恩哈啦少!”(好,很好。)

赵双全乘兴去了楼后的小花园,痛痛快快地练了一套拳脚。站在二楼阳台上观看的贾列克和丽莎兴奋地鼓掌欢呼:“乌拉!”

从此,赵双全穿戴白卫士制服,陪护丽莎,频频与诺娃交往,购物,聚餐,出入娱乐场所,步入了白俄人的生活圈子。一心要出人头地的他会来事儿又殷勤,赢得两姐妹及双方丈夫的好感。罗锅子又教唆刘柱雇用小混混偷抢丽莎和诺娃钱物,让赵双全大显身手,更让他赢得了信赖。诺娃的女儿阿列娜由钦佩到钟情,爱恋上赵双全。

罗锅子怂恿赵双全利用阿列娜,计划盗窃姐妹两家,让他抓紧实施。

(七)关世雄机关算尽难得逞

关玉洁为躲避日军的暴行和哥哥的纠缠,通过犹太夫妇的介绍,进了索菲亚教堂唱诗班,出门穿修女服装,倒也安全了些。白雪梅曾告诉她赵双全在皮铺当了鞋匠——那还是赵双全给丽莎送鞋垫,碰到白雪梅时说的情况。却不知道赵双全已去丽莎家当了护卫。关玉洁不相信赵双全会安分守在皮铺甘心做鞋匠,自从赵双全在宽城子舍命拼死救她之后,她对赵双全有了感激之情和感恩之意,也很钦佩他的胆识和身手。得知他被赶出家门流浪哈埠几经生死的遭遇之后,从心底对他产生了好感,毕竟有娃娃亲的约定,两家老人又咬定亲事不松口。身处小鬼子作恶多端的乱世,她不知道自己的命运会怎样,两人婚姻会怎样,也不知道赵双全以后会怎样,哥哥再死乞白赖地纠缠追逼她嫁给富荣强怎么办?她愁肠百转,拧成了疙瘩。她有点儿心系赵双全了,总想找赵双全唠唠,试探试探他是怎么个想法怎么个打算,也让她心里有个底。她一袭修女装束,手持唱诗班歌本,按白雪梅告诉的地址,找去皮铺。没承想,她一出索菲亚教堂,就被关世雄盯梢跟踪了。毕竟是从小到大的兄妹,关玉洁虽然是修女装束,从她走路的体态上,关世雄一眼就认出这个修女是他妹妹,心里很是兴奋:他的计划就要实现了。

关玉洁来到了买卖街,沿街寻找,只见街头上一个大杂院的门洞旁,竖着一块广告牌,画着女人高跟鞋,写有“订做高级皮鞋”,有箭头指向院内。关玉洁朝门洞走去,突然,一辆黑色轿车从后面急驶而来,戛然停在关玉洁身边。关玉洁吓得闪了个趔趄,还没等她站稳,就被两个蒙面人挟持住。关玉洁“啊”地惊叫一声,嘴就被戴手套的大手捂住了。

两个蒙面人挟持着关玉洁急忙往车门拖,关玉洁蹬踹着拼命挣扎。这时候,身穿俄警制服的赵双全走出门洞,他是来给诺娃女儿阿列娜订做皮鞋的。关玉洁发现门洞里走出俄警,急于呼救,被捂的嘴“呜呜”着喊不出话来。她盯视着俄警的脸,冷不丁认出是赵双全,却难以求救。情急之下,她挣扎着甩出了歌本。歌本扔到了赵双全身前,赵双全一愣神儿,没加理会。关玉洁被两个蒙面人塞进了轿车,“砰”地关上车门,轿车往前一蹿,疾驶而去。

赵双全下意识地回头瞥了一眼驶去的轿车,猛然意识到了什么,愣住了——刚才他没理会,因为自从小鬼子侵占以后,强抢、劫持、绑架、暗杀的突发事件已司空见惯。他不能管也不敢管,何况又是劫持一个修女。也不知是哪根神经起了作用,在他回望一眼轿车时,心里一激灵,猛然意识到,那本小书是修女故意甩给他的。他急忙折回,捡起小书——小书是索菲亚教堂唱诗班歌本,扉页上写有关玉洁的名字。赵双全蒙了,他慌忙跑向街口,黑色轿车已没了踪影。不由多想,赵双全急急忙忙朝索菲亚教堂跑去。

在索菲亚教堂门口,赵双全遇上了白雪梅,她也是来找关玉洁的。嬷嬷说关玉洁找老乡去了。白雪梅一见赵双全这身俄警装束,很是惊奇又觉很好玩,忍俊不禁。赵双全顾不上多说,忙出示歌本说明情况。白雪梅认定是关玉洁的歌本,确定被劫持的修女就是关玉洁。是谁,为什么劫持她?一点头绪和线索都没有,两人着急起来。经商量,决定赶紧去找关世雄,他地面上认识人多,听说最近又巴结上了日本商务警备队队长,定能查清关玉洁下落。

关世雄劫持妹妹,并非是要讨好富荣强,促成攀结权贵的婚姻。现在,富荣强对他已经有点儿冷落了——富荣强自从日军侵占后,成为哈埠日满银行的副行长,专门承办中国商家事务,当下,正秉承日本主子之意,谋划暗中挤压、收买、垄断哈埠工业商行的计划。富荣强地位高了,名头大了,手头宽了,结交广了,女友自然也就多了,对关玉洁已失去了兴趣。要提升关世雄为分理所所长的承诺也没兑现,受冷落的关世雄抱怨、愤恨妹妹不成全。前些日子,他这位银行帮办提供线索,帮助保卫日本商行的日军商务警备队破获了一起偷盗日商店铺的案子,结识了队长横路。闻听横路正在物色“满汉警务队分队长”,就活了心,动起了心眼儿。他从妓女姘头“小桃红”口中得知,横路委托汉奸让老鸨子给找个“未开苞”(处女)的花姑娘长期姘居,因为他怕逛妓馆染上花柳病(泛指性病)。关世雄自然想到了妹妹——“长期姘居”让他很上心,妹妹会长期成为横路在哈埠的中国夫人。别说让他当“满汉警务分队长”,让他可利用可谋取的地方多啦。溜须好了,说不定能攀爬上更高位置。他富荣强算个啥,也不过是日本主子豢养的一条哈巴狗。关世雄一心要把妹妹献给横路,按他的逻辑,这并非是坑害妹妹,妹妹终归要嫁人,嫁给谁他都是大舅子,都吃喜糖喝喜酒,何不嫁给一个对自己更有利用价值更有捞头的人呢?!这也是成全妹妹,让她荣华富贵。

关世雄跑到关玉洁家教的犹太人家去找人,要把妹妹骗出来再暗中行事……犹太夫妇熟知他是关玉洁的哥哥,便告知他关玉洁去了索菲亚教堂唱诗班。关世雄就赶到索菲亚教堂附近,躲在暗处窥伺,寻找下手机会……他终于得手了。

关世雄是和出条子(离开妓院会嫖客)的妓女“小桃红”劫持的关玉洁。他和小桃红是老相好,经常约小桃红出条子,甚至包宿,老鸨子也放心。关世雄找小桃红做帮手是怕外人知道——对中国人来说,此举毕竟是败类汉奸的罪恶勾当。蒙面的关世雄和小桃红将关玉洁劫持到他的租住屋,捆绑着装进了麻袋,又捆在床铺上,放下幔帐,让小桃红看守。他匆匆出屋,紧忙开着租用的轿车,奔日军商务警备队去禀报横路队长,要把妹妹奉献给他。

白雪梅引领赵双全找到关世雄的租住屋小院,溜到窗边向屋里窥探,关世雄没在屋里,只有妖媚的小桃红坐在茶桌边无聊地摆扑克牌。两人悄悄合计,先由白雪梅进屋言说寻找关玉洁试探虚实。白雪梅敲门,小桃红以为关世雄回来了,紧忙开门,见是一名女子,顿生醋意。白雪梅忙自我介绍是关玉洁的同学,去索菲亚教堂没找到关玉洁,来向她哥哥打听。小桃红一听找关玉洁就心慌,害怕白雪梅守屋等候关世雄,紧忙推说关世雄让日本宪兵叫走了,说不定啥时回来。可是,麻袋里的关玉洁听到了白雪梅说话声,干着急喊不出声,便使劲挣扎晃动。白雪梅察觉幔帐摆动,料定关玉洁被藏在幔帐里的床铺上,忙推说去关玉洁家教的犹太人家去找找,出屋跟躲在院外的赵双全合计……

关世雄到日军商务警备队拜见横路,毕恭毕敬地表示愿奉献妹妹来服侍队长,说明做修女的妹妹是黄花姑娘,并掏出几张关玉洁的艳照双手呈上。横路一看照片很是满意,忙令卫兵随关世雄去把花姑娘接来。

关世雄开车载卫兵来到他的租住屋,进门见小桃红趴在摆着扑克牌的茶桌上睡着了。关世雄心急,没惊动她,紧忙与卫兵从幔帐里抬出麻袋,麻袋里的修女“呜呜”着挣扎,关世雄根本不理会。与卫兵忙将麻袋抬上轿车,开走了。

轿车驶进日军商务警备队大院。关世雄和卫兵匆忙将麻袋抬进横路的卧室,他因怕暴露自己,不敢靠前,忙躲到门口,让卫兵解开麻袋口透透风。他心虚地回头瞥了一眼麻袋,见袋口里露出的是蒙面修女,便急切地奔出屋门,忙着去了横路的办公室,向横路道喜。横路春风得意,连连夸赞关世雄对皇军大大的忠心。时至中午,横路要宴请关世雄喝酒,兴致勃勃地去江畔观光亭就餐。

丁香花开,风和日丽。关世雄找间观光角度最佳的包间,与横路和卫兵畅饮起来。酒喝得尽兴,按中国习俗,关世雄成了横路的大舅哥,算是一家人了。关世雄竭尽阿谀奉承之能事,连连敬酒表忠心。横路当场任命关世雄为商务警备队满汉分队队长。关世雄感激地“扑通”跪地叩谢,连连干杯感恩。

关世雄喝多了,迷迷糊糊回到租住屋,不见了小桃红,以为她等烦了自回妓馆了。他打了一个呵欠,伸伸懒腰,一头栽在床上,呼呼昏睡,做起了美梦。

横路也喝多了,进了卧室,一见榻榻米上挣扎着蹬掉麻袋的捆绑修女,兽性大发——横路是性虐待狂,他“唰”地抽出战刀,一刀挑开捆绑修女两脚的绳索,挑开修女的黑袍,两手抓住修女的裤腿,“嗞啦”撕开,哪管修女还捆绑着两手蒙脸堵嘴,猛扑上去狂热地发泄起来。横路是玩弄女人的老手,突然感觉不对,蹿起身忙提上裤子,挥刀挑开修女捆手的绳索,挑开蒙面纱巾和堵嘴布团——此修女却是小桃红。横路刀逼小桃红呵斥:“你的,未开苞的黄花姑娘的不是,不说实话,死啦死啦的有!”小桃红吓破了胆,慌忙说出自己的身世和关世雄的关系。横路得知小桃红是妓女,更加气急败坏,愤然扑上连踢带打,一顿拳脚打得小桃红鼻青脸肿,嘴角流血。横路气咻咻地回到办公室,暴跳如雷,命令卫兵带宪兵立即把关世雄抓来问罪。

原来,白雪梅和赵双全商量后,决定移花接木救走关玉洁。白雪梅和赵双全闯进屋,赵双全挟持小桃红,白雪梅为关玉洁松绑,给小桃红穿上修女服,堵嘴蒙面捆绑上装进麻袋。关玉洁换穿小桃红的衣服。二人正欲离开时,门口望风的赵双全窥见关世雄回来了。忙让关玉洁佯装小桃红趴在茶桌上假寐,他和白雪梅躲进厨房。倘若关世雄发现,就冲出来降住他,强行救走关玉洁。谁知关世雄太心急,与卫兵进屋匆匆忙忙地抬走了装修女的麻袋……

(八)白雪梅屡受欺凌泪双流

关世雄被押到横路的寝室,见到鼻青脸肿嘴边结有血嘎巴的小桃红,方知妹妹被调包了。横路气急败坏地将关世雄暴打一顿,要挟他必须把妹妹送来,将功赎罪。关世雄追问小桃红是谁将她与妹妹调包。小桃红哭诉经过。关世雄猜出是赵老三和白雪梅救走了妹妹,恨得他咬牙切齿。横路令宪兵将小桃红押送去日军慰安所做慰安妇。小桃红被拖走后,横路喝令关世雄快快将他妹妹找来。

浑身伤痛的关世雄垂头丧气地回到租住屋,正盘算如何找到妹妹,胖老鸨子带打手闯进门来,逼要小桃红。关世雄耍无赖,说傍晌就雇车拉小桃红回妓馆了,每次也都是雇车拉小桃红回去的。老鸨子当场揭穿他把小桃红送给了日本人。原来,这是赵双全使的坏——他为揭露关世雄的丑恶嘴脸,让这个缺德汉奸臭名远扬,暗中指使小混混给老鸨子送了信。关世雄见瞒不住了,硬抵赖说是他坐车陪送小桃红回去的,半路遭到日本宪兵劫持,他也被打成这样,让老鸨子去日本宪兵队要人。老鸨子哪敢去日本宪兵队要人,气愤地责令手下将关世雄暴打一顿,掠走了关世雄的财物,又逼关世雄写下一百大洋的欠条,才气咻咻地离去。

送妹子讨好日军的关世雄屡受国人斥责唾骂,走在大街上,小混混都追着他戏耍责骂。关世雄有了见不得人的感觉,哪还敢四处打听妹妹。来银行上班,都遭人指指戳戳。买办难做了,富荣强也瞧不起他了,碍于情面,又还想利用这条走狗,便装摸作样地谴责关世雄一通,辞退了他。私下又托日本行长,将关世雄安插进日本商会警务所当了巡警,所长竟是有交情的原依兰警察局局长吕胖子。

日本商会为挤压吞并哈埠知名商企,进行经济垄断和掠夺,施展恩威并举手段,由日满银行副行长富荣强出面,搞哈埠工商界联谊活动。在马迪尔举行酒会,邀请白俄、犹太、捷克、德国等商企老板,及有规模又有名望的本埠商家参加。由会长鸠田主持。这个日本特高课现在专搞经济情报进行经济掠夺了。“白玫瑰”演艺社被重金邀请演出,女演员伴舞另有赏金。

“白玫瑰”演艺社的演出,独具特色,是俄中两国的混合风味,搭配得精彩别致。白雪梅的演唱更是光彩照人,令全场中外老板为之一振,热烈鼓掌喝彩。德国黑啤酒厂老板诺尔曼抢先献花邀舞。一撮小黑胡的胖日商蛮横推开诺尔曼,抢夺似的揽过白雪梅就下场。奔过来的富荣强很是失落妒忌。小黑胡紧紧搂着白雪梅,边跳边搞小动作猥亵白雪梅,贴耳悄说要包养她。一曲终了,白雪梅抢先奔到富荣强身边坐下,亲热地向富荣强敬酒。其实,白雪梅此举是为了摆脱小黑胡纠缠。富荣强则误认为白雪梅在向他示好。他一直垂涎白雪梅,苦于找不到机会接触。今晚白雪梅色艺俱佳的表演,更让富荣强垂涎三尺。

坐观的鸠田非常欣赏白雪梅,招来吕所长,进单间密谈,询问白雪梅的情况,暗示司令长官石冢大佐要挑选艺色出众的支那姑娘,参加圣战庆宴。吕胖子认得白雪梅,当年在依兰帮关家逼要过聘金彩礼钱,并帮关世雄设计半路佯装赎人救走白雪梅。他吕胖子是靠使钱进贡,溜须拍马谋得商会警务所所长的,深知此举乃是自己发迹的良机,紧忙出楼,找到站岗的关世雄,拉扯一边,传达鸠田之意,开导关世雄如果他能高就,定保举关世雄当所长。关世雄满心欢喜……

联谊会结束后,富荣强要带白雪梅去吃夜宵,然后送她回演艺社宿舍。白雪梅有防范心理,推说今日太疲惫,改日奉陪,执意坐演艺社客车回去。

白雪梅奔向客车时被警察拦住了,认出是关世雄,不免有些反感。关世雄嬉皮笑脸,夸白雪梅走红了,掏出白雪梅所写“欠大洋五十块”的欠条,叫苦说妓馆老鸨子赖他拐走了小桃红,打手天天找他逼要小桃红赎身钱一百大洋,让白雪梅赶快筹措,他明日去“白玫瑰”演艺社找她拿钱。白雪梅在演艺社只是能有安身之处,混个温饱,哪有积蓄还钱,恳求关世雄宽容些日子,想法筹措。关世雄咬定明日去取钱。正僵持,吕胖子来找关世雄,故作见到白小姐喜出望外,言说他正要拜托关警官去求白小姐,转告鸠田会长要邀请她去参加石冢大佐圣战庆宴演出,担保给她五十块大洋的酬金。白雪梅急于摆脱二人,推说着急上车,容她想想后答复,便匆忙奔上演艺社客车。客车开走了,关世雄和吕胖子密谋,要使狠招儿,必须把白雪梅拉去“圣战庆宴”演出,讨好石冢司令官。

次日一早,关世雄就和吕胖子来到演艺社找白雪梅,言说鸠田会长催要白雪梅答复,去不去演出,让白雪梅给个痛快话。白雪梅毅然决然道:“不去!”关世雄追问:“为啥不去?”白雪梅义正词严地表明,她不想捧日军的场,不想当汉奸,不想让国人唾骂。所欠五十大洋,让关世雄傍晚来取。吕胖子正告她要识时务,不去参加圣战庆宴演出,要以“反满抗日”治罪。关世雄也威胁道,日本人想要而得不到的东西,宁肯毁掉,劝她别落个小桃红的下场。小桃红已被日军糟蹋得惨死在慰安所。白雪梅说声“傍晚还钱”,悻悻走了。关世雄愤喊:“白雪梅,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白雪梅为能还上欠钱,摆脱关世雄和吕胖子的纠缠,避免去为日军演出,只得硬着头皮给富荣强打电话,求借五十块大洋。富荣强接到电话乐不可支,认定把白雪梅搞到手的机会来了。他连白雪梅借钱干什么都没问,放下电话,就开车赶来演艺社,给白雪梅送来六十块大洋,言说六六大顺。因银行上班例行开会,约定晚上请白雪梅在马迭尔吃西餐,就匆匆开车走了。

白雪梅望着两卷红纸包裹的大洋,忐忑不安。深感命运叵测,即使还了欠钱,关世雄和吕胖子也不会放过她,日本人更可怕,“得不到的东西宁肯毁掉”。情急之下用了富荣强的钱,花花公子富荣强能轻易放过她吗……思来想去,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她决定,还完关世雄的钱后,用所余十块做盘缠,连夜乘车去北安,投奔白俄歌唱家斯洛娃的外甥女——白雪梅在斯洛娃家见过这位外甥女,她在北安创办了一所俄国人学校,曾有意邀请白雪梅去教汉语。

白雪梅紧忙收拾一下东西,给演艺社社长写了封告辞信。

天近黄昏,关世雄来了。白雪梅还上五十块大洋,要过欠条,撕成了碎屑。关世雄还是奉劝她,不要跟日本人作对,惹恼日本人,会死无葬身之地。关世雄威胁了一通,收起钱走了。白雪梅害怕富荣强来了脱不了身,紧忙拎箱出屋。

白雪梅来到门房,将告辞信交给大胡子门卫,忙跑到街上雇洋车。白雪梅雇来一辆洋车,拎着皮箱正欲上车。两辆日军三轮摩托车疾驶而来,戛然停在洋车前。吕胖子和日本宪兵跳下车,挟持住白雪梅。吕胖子宣称白雪梅有抗日言论,跟皇军作对的,要带去“矫正院”。“矫正”是日伪当局法西斯统治的“非常措施”,只要被认为“有犯罪之虞”者,都抓捕押送到矫正院,接受无限期的“精神训练”,长期服苦役。

正当白雪梅被宪兵押上三轮摩托车斗时,富荣强开轿车赶到。富荣强与吕胖子交涉。吕胖子和富家是世交,他能当上这个商会警务所所长,还是靠富荣强帮忙。吕胖子向富荣强透露鸠田的意思,富荣强担保一定要让白雪梅去参加圣战庆宴演出。日本宪兵放开白雪梅,与吕胖子乘摩托车离去。富荣强忙搂抱住余悸发抖的白雪梅,好一顿安慰。白雪梅心里叫苦不迭。

晚上,富荣强在马迭尔西餐厅豪华单间设宴为白雪梅压惊。白雪梅对富荣强借钱又搭救感恩戴德,由衷地连连敬酒致谢,觉得与富荣强在一起有了些安全感。她袒露去北安的想法,恳求富荣强护送她去火车站上火车,借钱和救助的恩情容她后报。富荣强挑明,让日本人盯上了,是走不脱的,即使送上火车,也会在火车上抓走她。演艺社不好回去了,因递了辞别信,又害怕日本人再去抓她。富荣强在马迭尔为她开了房间,让她住在这儿暂避风头。一般情况下,日本宪兵是不会来白俄事务局管辖场所滋事抓人的。富荣强彬彬有礼地将白雪梅送进房间,就告辞了。白俄女招待毕恭毕敬地送来了一大杯冰水。白雪梅让酒攻得浑身燥热,头也有些发涨眩晕,紧忙捧起凉杯,痛痛快快地喝了大半杯冰水。舒了口气,感觉清爽了许多,可是头还是昏昏沉沉,索性上床躺下,迷迷糊糊睡着了。

房门被轻轻推开了,富荣强溜了进来,盯瞅着面颊红润昏昏酣睡的白雪梅,知道酒和冰水里的迷魂药相互作用。他迫不及待,三下五除二地扒下衣服,赤身扑到床上,为白雪梅宽衣解带……

蒙蒙眬眬中,白雪梅被下体的一阵钻心疼痛刺醒了意识,睡眼惺忪地发现有个赤裸男人压在她身上。她欲挣扎呼喊,两只胳膊被男人死死压住,嘴也被男的嘴堵住。这不是梦,恍惚中清醒了,自己正被一个可恶男子奸污。认定流氓男子就是富荣强,难以反抗的她只能从充满仇恨的眼里涌出痛苦酸楚的泪水……

(九)闹庆宴新娘变成慰安妇

天亮以后,富荣强去了日本商会,毕恭毕敬地向鸠田递上请柬,请鸠田参加他与白雪梅的婚礼。狡猾的鸠田笑逐颜开,表示祝贺——他表面上不能与富荣强闹僵,还得依靠富荣强挤压吞并哈埠知名商企,搞经济垄断和掠夺。他只是婉转地提醒富荣强,军部决定的事他干涉不了,联谊会上拍的白雪梅照片,已呈送司令部,石冢大佐已圈定白雪梅参加圣战庆宴演出。告诫他不要为一个女人断送了前程。叮嘱富荣强一定要陪同白雪梅前去,找机会再向军方通融。富荣强欣然应允——这个无耻之徒已预感到白雪梅此去凶多吉少,可他心里更清楚,决不会因为贪欢留恋白雪梅,而得罪石冢司令官。反正白雪梅他已玩过,举行婚礼只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为的是让白雪梅心甘情愿、乐乐呵呵地陪他玩,玩腻了再说……倘若石冢老家伙执意霸占,他会拱手奉上。

身着婚纱的白雪梅和富荣强刚走进索菲亚教堂,吕胖子引领宪兵来了,传达司令部命令:为确保安全,参加圣战庆宴演出人员,必须先行集中在“樱花演艺馆”,演练后沐浴更衣,集体乘车去圣战庆宴场所。富荣强只得服从,劝慰白雪梅放心,他也去参加圣战庆宴,演出完了就接她离开,明日再举办婚礼。教堂女侍者要引领白雪梅去更衣,白雪梅执意要穿婚纱去演出,报名富荣强夫人。富荣强也只得由着她,送她上了轿车。吕胖子和宪兵乘三轮摩托车引领轿车驶去,富荣强突然悲哀起来,感觉此去必入魔窟,他没有任何法力解救她……

身穿婚纱的白雪梅和十几个日本歌舞伎被布篷军用卡车拉来圣战庆宴大厅,光彩照人的白雪梅格外引人注目。演出时,白雪梅百感交集,身着婚纱的自己不知还能不能举行婚礼?唱着《春天的梦》,充满着怨怼、哀愁和伤感——“春天的梦,令人依恋的梦,我回到你怀中……春天的梦,令人难忘的梦,我们又在河边重逢……哎呀,哎呀,醒来时可恼,这是一场春天的梦,难舍的梦。”当她唱完最后一句“难舍的梦”后,两眼里涌出两滴晶莹的泪水,挂在粉红的面颊上,宛如荷花沐露。

宴会厅里鸦雀无声,日军头目和伪满要员们都沉浸在歌曲的情境中。石冢大佐看呆了,目不转睛地盯着白雪梅,嚅动着垂涎的嘴唇。身边的鸠田望着石冢的神态甚为得意。石冢轻轻拍了一下戴着白手套的巴掌,大厅内顿时响起雷鸣般的掌声。手捧一束鲜花的富荣强紧忙奔上小舞台,热情奔放地将鲜花献给白雪梅,亲昵地拥抱一下,拉着白雪梅的一只手,走到台前深鞠一躬,笑逐颜开地说:“各位长官,白雪梅小姐是敝人的未婚妻,明日九时,我们在索菲亚教堂举行婚礼,恳请诸位光临……”大厅里窃窃私语地议论起来,石冢面露愠色,反感地冲侍卫挥挥手。侍卫带领宪兵奔上前去,蛮横地推搡开富荣强,挟持白雪梅拥进后台。

富荣强从侧厅奔向后台,被把守的宪兵横枪拦住。富荣强点头哈腰说是去接刚才演唱《春天的梦》的未婚妻。宪兵呵斥他滚开,未婚妻的没有,她是商会献给大佐的慰问品。富荣强心凉了,料定白雪梅难逃虎口,气不忿又有些惋惜。

后台候场室里,白雪梅正与日本女主事交涉,说她已演出完了,放她出去,她未婚夫在外面接她。女主事摇头苦笑,悄声对白雪梅耳语:“未婚夫的不要再说了,你是商会献给大佐的慰问品,侍奉好了大佐,荣华富贵大大的……”白雪梅呆了、傻了。突然,她发疯似的冲向房门,推门就往外奔。门口两个凶煞神似的宪兵持枪拦住了她……

白雪梅裸体裹单捆绑手脚躺在榻榻米上,袒露的肌肤布满了各种伤痕,显然经受了各种残忍手段的暴虐。旁边,相扑一样系着遮羞布的石冢在呼呼酣睡。白雪梅咬牙切齿地盯着石冢,两眼喷射仇恨的火焰。她环视室内寻找解脱的办法,发现墙上挂着日本军刀,可她被捆绑着手脚,难以够到。她又看见茶桌上果盘里有把水果刀。她趴下身子,小心翼翼蠕动着爬上前去。她用嘴叼咬住水果刀把,拉割绑手布带,带子断了。挣脱的两手解开了绑脚布带,她愤恨地抄起水果刀,欲去刺杀石冢。她突然感觉水果刀太小又短,怕是很难刺透石冢肥胖的胸脯扎进心脏。她忙放下水果刀,奔到墙边,摘下日本军刀,急忙拔刀。她再三使劲拔刀,军刀仍拔不出刀鞘(她不懂军刀被卡簧锁住了)。由于用力过猛,她闪跌地上,军刀摔出了动静。惊醒的石冢猛然坐起,白雪梅惊慌失措,豁出去了,索性举起带鞘的战刀,劈向石冢。石冢毕竟是久经沙场的老军棍,他慌忙抄起枕头左挡右拦地闪避白雪梅劈砍的军刀,下身飞起一脚,将白雪梅踹个仰八叉。石冢猛扑上去,夺下军刀,骑着白雪梅挥起两拳,擂鼓般的一顿暴打。白雪梅被打昏了,石冢也打累了,便按动传呼器,叫来侍卫和宪兵,命令将白雪梅送进慰安所。

富荣强虽然视女人如衬衫,随便脱一件换一件,可色艺双佳的白雪梅着实让他动了情、动了心。虽然他卑鄙无耻地占有了白雪梅,可是,白雪梅的质朴贞洁、天真纯情反倒让他怜爱起来。司令官石冢的横刀夺爱,更让他觉得白雪梅弥足珍贵。尤其是次日九时,几个亲朋好友赶来索菲亚教堂参加婚礼扑了空,找到富荣强,七嘴八舌冷嘲热讽,好顿糟贬,有人斥责是他溜须舔腚,把未婚妻献给了石冢。富荣强憋气窝火,很是郁闷。他很想得知白雪梅的下落和情况,可是,一连几天都打听不到消息。这天傍晚,他独自一人坐在果戈理大街边的马家沟小酒馆闷酌,关世雄找来透露,他通过黑道朋友从协和诊所佣人口中得知,遍体鳞伤的白雪梅被关在买卖街日本妓院附近的“伎艺馆”,鸠田女儿美和子被请去给她疗过伤。富荣强知道,这家由日商“金泽贤德”开设的高档日本妓院颇具规模,有十六栋豪华建筑。旁边的所谓“伎艺馆”是专为日本高级别军官服务的风月场,附近就是日本军营。据说,这家妓院的日本管理人员金子英一还为妓院刻了一块歌功颂德的石碑(现存哈市平房区“七三一”部队罪证展览馆)。

富荣强和关世雄郁闷对酌。关世雄感叹红颜薄命,富荣强懊恼自己连一个女人都守护不住。关世雄透露,过两天就是鸠田女儿美和子的生日,怂恿富荣强去勾引鸠田的女儿,作践美和子报复鸠田。若能把美和子搞到手,何止是复仇,那可是走红运,开财源——与鸠田联手,挤压吞并哈埠知名商企,搞经济垄断和掠夺,能捞到的油水那可是大大的。富荣强很感兴趣地向关世雄讨教如何动作,关世雄坏主意鬼点子多,交头接耳地出招儿……

美和子的生日宴会在中国大街的“依日力”酒店举行,日本商会所属各家日商老板,以及亲日的、讨好的、碍于情面捧场的白俄商企老板、满汉商家老板纷纷携礼物持红包前来祝贺。富荣强送上了一个精美别致的花篮——众目睽睽之下,他毕恭毕敬地将花篮捧献给美和子。美和子一接到花篮,“啪”地一声,花篮里的八音盒弹起了盒盖,盒盖挑起一条心型红宝石金项链,八音盒奏响了童声“祝你生日快乐”。此举引起一片喝彩和赞美声。美和子既惊喜又很激动,捧着花篮连连鞠躬并用汉语说着“谢谢,非常感谢”,礼让富荣强来到首桌。鸠田热情欢迎,拉坐身边。富荣强赢得了美和子的好感,便开始实施第二步“勾引”计划……

(十)赎雪梅双枪决斗太阳岛

赵双全陪伴丽莎与诺娃和阿列娜频繁往来,出席各种社交场合。赵双全既是侍卫,又是仆人,还是汉语翻译。这小子人聪明,头脑灵活,又肯下功夫,俄语学得很快,说得也算标准,加上武功好,会来事儿,赢得阿列娜的钦慕和追恋。

总想钓大鱼的罗锅子,嫌赵双全这根线放得太长,害怕夜长梦多。常派刘柱与赵双全秘密接头,督促他赶快画出诺娃和丽莎两家的住宅图,以便设计盗窃行动方案。赵双全总借口还没混熟,怕露马脚而推诿。

有天夜里,一家犹太富商被仆人勾结的黑道劫匪盗窃,造成灭门血案。震惊的二老巴夺提醒妹夫贾列克,为防备赵护卫是卧底内线,要考验性地让赵双全去拉林送收购烟叶的巨款。他已和哥哥大老巴夺商定,安排人埋伏拉林附近。赵双全若不私吞巨款,埋伏的人就劫走巨款。让赵双全亏欠巨款和人情两笔债,就会心甘情愿地做忠实仆人。二老巴夺准备了两袋子卢布,多数都是作废的“霍尔瓦特”票,两袋子废卢布的上层分别摆上几沓现行流通的金卢布。唤来赵双全,扒开袋口当面看一眼过过目,就将钱袋扎口铅封,让赵双全驮去拉林。

赵双全骑快马驮钱袋奔至拉林近郊,马被扯起的绳索绊失前蹄栽倒,机警的赵双全就地连滚,钻进树丛。扯绳绊马的两个劫匪蹿上,匪甲装模作样地冲林中空放了两枪,匪乙紧忙拉起驮马。匪甲忙奔向另侧林中,牵出两匹快马。二匪紧忙上马,连着搭驮钱袋的驮马,扬长而去。

两名劫匪快马绕道来到拉林烟叶收购站大院,卸下两个钱袋,分别扛进屋去。两个钱袋摆在了大老巴夺面前,原来这两名劫匪是他设计让手下人装扮的。手下人解开袋口扎绳,扒开一看,全傻眼——袋子里装的是中国人上坟用的“冥币”。大老巴夺认定赵双全是黑道卧底的眼线,偷梁换柱昧下了巨款。

大老巴夺吩咐将两袋“冥币”装上马车,要拉回哈市通报二老巴夺和贾列克。报案抓捕赵双全。大老巴夺刚坐上马车,只见警察押着一辆布篷马车驶进院门。赶车人是刘柱,警察是罗二叔装扮,大老巴夺不认识。布篷车挨着大老巴夺的马车停下,车篷帘挑开了,赵双全钻出车篷,捞出两个鼓溜溜沉甸甸的布袋子,笑呵呵地喊着:“大掌柜的,送钱交差,请验收。”大老巴夺和扮劫匪的手下人蒙了,不知如何是好。

两个钱袋子被捞进屋,打开铅封解开扎绳,扒开袋口一看,正是老巴夺哥儿俩设计摆装的卢布。赵双全解释,害怕途中遇上劫匪,才用假钱袋做幌子,纵马先行,篷车运钱随后。果不出所料……此举让大老巴夺非常钦佩,大加赞赏。原来,赵老三驮钱路过鞋铺,向罗锅子和刘柱说明情况。三人分析可能又是试探性考验,为确保钱袋安全送到,进一步取得信任,搞起了“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老巴夺兄弟倍加信赖赵双全,让他接触烟厂经销。此时,为防日商吞并“老巴夺烟草公司”,老巴夺兄弟已与“英美烟草公司”合股,将烟厂更名为“英美老巴夺父子烟草公司”,占股权四成的老巴夺主管营业部。兄弟俩考验培养赵双全,意在托靠他经管烟厂业务,全家要躲避战乱迁往澳大利亚。赵双全要去道外了解卷烟销售情况,阿列娜缠着他让带她去逛八杂市、北市场。出门刚要上车,修女装束的关玉洁找来,对赵双全密告白雪梅的遭遇,现禁闭在日本伎艺馆,消息是英特神父托老嬷嬷转告她的。赵双全非常震惊,义愤填膺,立即要与关玉洁前往查验,再设法营救。赵双全好说歹说劝回阿列娜。嫉妒的阿列娜却偷偷跟踪。

赵双全和关玉洁找到买卖街附近的日本艺伎馆,赵双全毕恭毕敬地向门卫日本武士敬烟,暗中塞上日本金票。武士见是白俄卫士和一名修女,又收了小费,便相告病中的白雪梅已被德国黑啤酒老板诺尔曼赎走——原来,在圣战庆宴上,一睹白雪梅芳容的德国人诺尔曼,对“色艺双佳”的白雪梅非常仰慕,也在追寻白雪梅的去处。因日本和德国是盟友,在日本人眼里德国人优越,一位宪兵告诉了他白雪梅的去处。诺尔曼专程赶来伎艺馆,花重金赎走了白雪梅。赵双全曾陪同丽莎去诺尔曼家做过客,紧忙与关玉洁雇车前往诺尔曼家。阿列娜雇车追踪。

来到诺尔曼家小洋楼住宅院门前,院内的德国大狼狗狂吠起来。从大门小窗露脸的德国老门卫听不懂中国话。关玉洁因快到上班时间了,忙雇车匆匆走了。赵双全只得坐等来人。躲在附近的阿列娜正守探究竟,遭遇两个歹徒抢劫,喊声惊动赵双全。赵双全冲上,三拳两脚打跑了歹徒,抱怨阿列娜跟踪他。委屈的阿列娜啜泣着追问赵双全与修女在忙什么,赵双全伤感地讲述白雪梅的遭遇,愧疚地认为是他造成了白雪梅的悲惨命运,他必须营救她。阿列娜深为同情,因她也不会德语,两人只好倚在大门旁候等来人。

傍晌,购面包等食品的诺尔曼家厨师回来了。赵双全礼貌地询问,得知白雪梅在太阳岛黑啤酒俱乐部演艺陪酒。赵双全和阿列娜匆忙赶往太阳岛。

黑啤酒俱乐部坐落在太阳岛“米尼阿久尔”餐厅(后来的太阳岛餐厅)附近,是座绿树掩映的小洋楼,名为酒吧,实为高级色情场所,专门接待侨居的外国富豪权贵,华人禁入。德国老板诺尔曼赎来白雪梅,养在俱乐部,他要孤芳自赏,只让她演艺招徕顾客,讲明陪酒不陪睡。

赵双全让阿列娜自行进入酒庄,打探情况。门卫对白俄姑娘恭敬欢迎,引领入内。阿列娜点名要白雪梅陪酒,男招待告知白小姐不陪女士。阿列娜故意争吵,招引来诺尔曼年轻的德国太太。她和阿列娜母亲诺娃有过交往,认识阿列娜。阿列娜打听白雪梅的情况,表示有朋友要赎她出去。诺尔曼太太本来就嫉妒白小姐,正好趁丈夫去新京(长春)没回来,赶快把白小姐弄走。她欣然应允,按丈夫赎来的身价,索要三万大洋。阿列娜为三万大洋赎金咋舌,忙出去禀报赵双全。

赵双全和阿列娜犯愁了:哪弄三万大洋去?阿列娜很是仗义,想出绑架自己,逼父母出资的计谋。赵双全被阿列娜的义举所感动,虽不情愿,别无他法。赵双全安排阿列娜暂留太阳岛上的一家别墅式小客栈,他回去找人商议。

赵双全回到皮铺,向罗锅子和刘柱说明情况。罗锅子要借此很敲老巴夺兄弟一把。赵双全反对以此敲诈勒索,假意提出等年末支钱分红时,抢劫英美大股东的设想。罗锅子有了指望,商定让刘柱和罗二叔佯装绑架了阿列娜。

赵双全正和丽莎商定明日去亚布力视查啤酒花种植情况,诺娃急匆匆赶来,带来尖刀插着的书信,言说是门房从大门上拔下来的,深知不妙,因是中文看不懂,又不敢向外声张,赶来让赵双全解读。赵双全心知肚明,这是罗二叔飞刀插送的“海叶子”(书信)。赵双全阅信告知,劫匪绑架了阿列娜,让出三万大洋赎人。诺娃和丽莎很是着急,紧忙凑钱,让赵双全带钱去太阳岛赎人。

富荣强携美和子游览太阳岛,信步来到德国黑啤酒俱乐部,门侍视为日本夫妇,毕恭毕敬地引上二楼,尊为上宾请进豪华单间。欧洲女招待装束的白雪梅端酒进屋,发现是富荣强,怒不可遏,愤然端酒杯泼向富荣强,斥骂“卑鄙小人,无耻之徒,奸诈的臭流氓……”富荣强认出是白雪梅,非常惊诧。白雪梅将酒杯砸向富荣强,发疯地挥起托盘冲上,欲打富荣强。富荣强狼狈地逃出房间。

惊慌诧异的美和子也逃也似的奔出俱乐部大门,追上富荣强逼问那个女招待是谁,因何仇恨责打他。富荣强岂敢告诉实情,谎说关世雄将她骗奸后变卖,因他是关世雄的朋友,白雪梅曾找他诉苦求助。他没法救助,因此怀疑他是帮凶,嫉恨责怪他。美和子半信半疑,要私下去找关世雄访查。

赵双全携款与关玉洁来到太阳岛那家别墅小客栈,叫出阿列娜,三人一块去德国黑啤酒俱乐部赎人。因华人禁入,还是由阿列娜携带赵双全书信进入,将信交给白雪梅说明要赎她出去。白雪梅哀伤地撕信,让她转告赵双全和关玉洁,她在此挺好,红颜薄命,出去难避战乱,迟早还得落入日本鬼子的魔掌。白雪梅甩手走开,阿列娜抢上一步,拽住她,直言不讳地责怪白雪梅不懂人情,不达事理。陈述自我绑架骗来家中巨款来赎她,不领情还自甘堕落,太让人伤心。阿列娜委屈地潸然泪下。白雪梅对赵双全和阿列娜的义举非常感动,决定走人。两人去找德国太太说明情况,德国太太早已对诺尔曼钟情白雪梅陈醋泡心,更是急于弄走白雪梅,一谈即妥;让阿列娜叫来赵双全付钱交割。白雪梅见了关玉洁,抱头痛哭。赵双全付钱办完交割手续,白雪梅收拾完东西,四人欢天喜地地离开了德国黑啤酒俱乐部。关玉洁已恳求英特神父应允,让白雪梅暂且栖身唱诗班。

赵双全四人刚到江畔码头,诺尔曼带人追赶上来。他从新京返回刚到俱乐部,就得知心爱的美人被赎走了,暴揍太太一顿,拎起钱箱急忙追来。他与手下挟持住白雪梅,声明白小姐是非卖品。赵双全持手续斥责德国佬不守信用,薅住诺尔曼脖领子勒令放行,不然就与他对命。诺尔曼很欣赏赵双全的血性,竟然提出用决斗方式解决。赵双全毅然应允。谈定三日后来太阳岛决斗,胜者领人。诺尔曼扔下了钱箱,带走了白雪梅。白雪梅哭喊不让赵双全再为她冒险。阿列娜和关玉洁也央求赵双全不要决斗,另想他法。侠义的赵老三执意决斗。

赵双全扛钱箱回到皮铺,说明情况。罗二叔要夜烧黑啤酒俱乐部,掠走白雪梅;罗锅子要在决斗场外伏击德国佬,抢走白雪梅。赵双全坚决反对,中国人守信承诺,仗义行事,决不能给外国人留下言而无信的卑劣把柄。罗二叔钦佩他的血性,取出珍藏的崭新勃朗宁手枪和弹夹,交给赵双全。赵双全向刘柱交代后事,他若死了,让刘柱去赵家报丧,拜认他父亲为义父,替他尽孝。

(十一)喜临门一夫二妻拜花堂

赵双全与阿列娜将一箱钱送还给二老巴夺,承认为筹钱赎人搞假绑架,跪求处置。阿列娜申明是她出的主意,再三为赵双全开脱。二老巴夺钦佩他的仗义和坦诚,原谅了他。按决斗规矩,双方都要有公证人,一则监督并公证双方是否犯规,二则处理受伤或死亡者。赵双全恳求二老巴夺做他的公证人。二老巴夺不同意他去决斗,要亲自找诺尔曼化解。赵双全仗义执言说服了他。他让赵双全试枪,赵双全枪落飞鸟,二老巴夺答应做证人。

决斗场是太阳岛上一块绿树环抱的草坪,赵双全和二老巴夺先到。一侧树林里,罗二叔和刘柱黑衣蒙面埋伏,准备在赵双全死伤斗输时,突然袭击,抢走白雪梅,了却赵双全心愿。另一则树林里,关玉洁和阿列娜也提心吊胆地关注着,阿列娜几次要冲上,都被关玉洁抱住,劝导她稳住神儿,不能让赵双全分心。

诺尔曼率副手(公证人)及两个男仆押着白雪梅走来。二老巴夺迎上,与诺尔曼拥抱,恳切地调解。诺尔曼也执意要决斗,认定二老巴夺为执行公证人。白雪梅哭喊不让赵双全为她做出不必要牺牲。赵双全似乎猜到林中有人,大喊谁也不要干扰。赵双全与诺尔曼对视片刻,双方掏出手枪,转身背向。二老巴夺高喊:“预备——”赵双全和诺尔曼各自背向朝两边走去,各自走到规定位置止步。二老巴夺发令:“开始——”赵双全迅速转身出枪,却抬枪朝天鸣放。诺尔曼见赵双全出枪比他快,慌乱间仓皇开枪。枪声中赵老三捂肩跌坐,血从指缝流出。

一侧林中,刘柱欲奔出被罗二叔拽住。另侧树林里,阿列娜惊叫冲出,关玉洁紧随奔出。二老巴夺愤斥诺尔曼:“赵双全枪打飞鸟,指哪打哪,他要开枪打你,你的头颅早已破碎!”诺尔曼单腿跪在赵老三身边,竖起大拇指敬称赵双全是中国人的这个,下令放人。阿列娜、关玉洁和白雪梅一齐扑奔过来,阿列娜已撕下衬裙,为赵老三包扎。二老巴夺和诺尔曼忙搀扶赵双全奔向轿车,就近去太阳岛诊所治伤。简单处置包扎后,一行人回到江南。二老巴夺将赵双全送进白俄医院疗伤。关玉洁引领白雪梅去了索菲亚教堂,为新进唱诗班的儿童当辅导员。

“七七事变”,英美资本家认为日本在满洲的统治地位已稳固,为防日本吞并烟厂,与老巴夺兄弟商定,将英商老巴夺的“英商”两字换掉,改为“满洲国法人”。日本人却采取巧妙方式,实行外汇管理,用限制原料、增税等卑劣手段进行挤压和控制。老巴夺兄弟唯恐凶恶的日商不择手段,害命吞资霸厂,决定迁居澳大利亚,将烟厂经营业务交由赵双全全权代办,名为总管。

阿列娜为能留下嫁给赵双全,施计灌醉赵双全后献身。赵双全斥责她轻佻,言明他早与关玉洁订婚,对于中国人来说,婚姻必遵父母之命。阿列娜死活要嫁给他,发疯般跑开,去找关玉洁让她退出。赵双全无脸出面,陷入苦恼。

阿列娜找到索菲亚教堂,关玉洁已辞职回了老家阿城。阿列娜在教堂外正雇车要去阿城,母亲诺娃坐马车找来,称伯父在五常烟叶收购站病危,着急带她前往探视,硬是拉扯她上了马车,奔到火车站,着急忙慌地上了火车。

火车驶经王岗火车站后,阿列娜发现不对,逼问母亲——原来,老巴夺全家要秘密离哈,伯父家人已先走。父亲二老巴夺怕爱恋赵双全的阿列娜作闹,暴露了行程,便让母亲先骗她上车南下,老巴夺兄弟携贵重物品乘下趟夜车离哈。到山海关换乘去关内火车时全家相会。阿列娜闹着要下车,母亲诺娃无奈说出实情,阿列娜却没再作闹,只是默默流泪。火车停靠双城车站,阿列娜站在车门口观望,母亲诺娃怕她下车拉扯着她。站长摇铃发车了,火车已经启动,列车员在关车门,阿列娜猛然挣脱母亲,挤开列车员,纵身跳下车去。趔趄欲倒的诺娃站稳身子,急欲追下。列车员吼叫着:“不要命啦!”拦住诺娃,关上车门。通过车门玻璃,可见月台上,阿列娜追撵着列车挥手向母亲告别。诺娃潸然泪下。

罗锅子得知老巴夺兄弟要携带钱款和贵重物品乘夜车离哈,决计半路抢劫。他已顾不得老巴夺兄弟死活了,反正哥儿俩已立下委托书让赵双全代管烟厂。夜里,黑衣蒙面的刘柱和“飞毛腿”罗二叔,还有神秘隐侠“夜猫子”隐蔽埋伏在霁虹桥上坡路右侧伏击。老巴夺兄弟的轿车驶来了,三人正欲行动,突然从桥上冲下来一辆越野车,横路拦挡。车上跳下四五个劫匪,齐向轿车开枪。赵双全一个跟头滚出车门,伏地射击。刘柱三人忙开枪助战,匪徒非死即伤。刘柱三人欲冲上抢劫,突然响起警车鸣叫声,只见一辆警务卡车从后面鸣笛开来。卡车戛然停下,关世雄和十来个警察下车,包围现场,抓捕伤残劫匪。吕胖子跳下卡车驾驶室,蛮横地要带走赵双全和老巴夺兄弟。赵双全忙通融吕胖子,先让警察押着他送老巴夺兄弟去火车站,待兄弟二人上车后,由他管家处理后事。吕胖子蛮横地非要即刻带走。正僵持,枪响了——隐蔽路边灌木丛后的刘柱为解救赵双全向警察开了枪,罗二叔和“夜猫子”只得开枪配合,几个抓捕伤匪的警察被撂倒。赵双全斥责吕胖子和关世雄不阻击劫匪。吕胖子忙下令阻击劫匪,关世雄和警察紧忙卧倒还击,赵双全乘机驱车急驶而去。

刘柱等三人的突然袭击,让关世雄和吕胖子蒙了——本来,这伙拦截的劫匪是他关世雄接到老巴夺兄弟夜间离哈的密报后,与吕胖子密谋策划的,先雇凶打劫,遂后出警截获。不料半路又杀出一伙劫匪,偷袭枪杀警察。慌忙阻击时,又让赵双全乘机开车蹽了,他们被劫匪缠着又脱不开身。吕胖子气急败坏地吼叫着赶快消灭劫匪,赶往火车站。关世雄带领警察正与刘柱、罗二叔和“夜猫子”激烈对射,只见架着机枪的日军三轮摩托车引领一辆日军卡车疾驶而来。吕胖子感到不妙,害怕日军抓到伤残劫匪,严刑拷打逼供出他来,慌忙开枪将几个伤匪击毙。

“哒哒哒!”三轮摩托车上的机枪扫射了,卡车上的日军纷纷跳下,开枪射击着冲向刘柱等三人的伏击点。刘柱一条腿中弹,“夜猫子”让罗二叔背负腿伤的刘柱赶快逃离。刘柱害怕全被抓住,执意让二人快逃,由他掩护。“夜猫子”不忍撇下刘柱,架着刘柱边打边撤,顺路沟滚到“霁虹桥”下。日军和警察喊叫着追来。罗二叔和“夜猫子”架着刘柱奔向铁道线。刘柱催促二人快逃,再顾及他,三人都得丧命。刘柱拼命挣脱,瘸腿蹦到电线杆子旁阻击。罗二叔和“夜猫子”跑过铁道线,伏在路基上射击。一辆旅客列车呼啸着驶来,罗二叔和“夜猫子”从列车闪过的空隙中看到刘柱被抓。旅客列车钻进霁虹桥,被关世雄按趴地上的刘柱盯视火车驶过的铁道线,不见罗二叔和“夜猫子”踪影,放心地笑了。

赵双全并不知道是刘柱三人偷袭警察,才使他得以开车脱身。他将老巴夺兄弟秘密送上火车后,没敢原路返回看看究竟,开车直接去了烟厂的住处。

时至后半夜了,赵双全开车驶进烟厂大门,刚下车,只见二哥赵承武奔出门房,冲上来拉扯他,要连夜赶回阿城,声称二娘病危,临死要见他一面。赵双全紧忙去收拾东西——而今,他已是烟厂的代办总管,也算是大有出息了。本来他就打算送走老巴夺兄弟后回家省亲,钱物都备好了。二哥是骑快马连着一匹快马来接他的,赵双全拢马驮上礼物,与二哥并驾齐驱,连夜奔向阿城。

天大亮了,赵双全和二哥才赶到家门口,下马一看,闹糊涂了——家人正忙着张灯结彩。他追问二哥是咋回事,父亲和二娘闻报迎出了院门。欢天喜地的二娘泪盈盈地搂抱着赵双全,告诉他是父亲让二哥去骗他回来成亲的。原来,赵双全的诸多侠义壮举令关玉洁愈加钦佩,交往中加深了爱恋情感,发现阿列娜纠缠赵双全,害怕夜长梦多,赶忙回家要求完婚。关爷找赵爷商议,赵爷也为老三出息而荣耀,更巴望关赵两家了却婚事,亲上加亲。二位家长一拍即合,张罗起来。

赵双全忙卸下礼物袋子,纵身上马,抖缰催马奔去。二娘蒙了,赵爷急了,忙喊老二去追。赵双全回头喊:“我去关家——”众人舒了口气。

赵双全骑马来到关家大院门口,并没进院,让门房传出关玉洁,两人牵马溜达到小树林里的练武场,推心置腹地交谈,赵双全再三强调:“嫁给我这个浪荡汉子,可别后悔!”关玉洁信誓旦旦:“夫唱妇随,不离不弃,生同床,死同穴!”

择日不如撞日,婚礼就定今日傍晌。赵双全十字披红,骑马迎娶。鼓乐班子吹吹打打,花轿抬到了赵家大院门口,赵双全持锄头挑开轿帘(俗称除脾气铲娇气),抱出蒙着红盖头的新娘子刚进院门,一辆崭新的凯迪拉克轿车驶来,贾列克和丽莎夫妇下车。赵双全以为是来祝贺,忙将新娘放到红地毯上,出门恭迎。只见阿列娜也下车扑奔过来,抱住赵双全狂吻——原来,阿列娜乘车返回后,就去了姨妈家,挑明她已怀了赵双全的孩子,要尽快赶往赵家申明。因为她已知道赵双全与关玉洁有父母定下的婚约,她要争夫,先行把赵双全抢到手,便缠着姨妈和姨父开车赶来了。阿列娜见赵双全是新郎婚装,明白就要举行婚礼,慌忙奔进院去,当众申明:她非常爱赵,已怀上赵的孩子,不娶她为妻,就撞死在赵家。众人哗然,关玉洁气得蒙着盖头大哭。经交涉,因赵老三与关玉洁早已订婚,阿列娜甘愿做二房。事已至此,关玉洁勉强同意。三人拜堂,贾列克夫妇当场宣布将凯迪拉克轿车作为陪嫁礼物。赵家格外荣耀,婚礼也格外热闹。

刚入洞房,罗二叔飞马来告刘柱被抓的情况。赵双全方知是刘柱和罗二叔等人救助他与老巴夺兄弟脱身。刘柱是他的患难弟兄,赵双全忙向二位夫人和父母讲明情况,急忙上马,与罗二叔回哈设法营救。阿列娜要跟回被赵家人挽留。

(十二)巧周旋终于迎来光复日

吕胖子令关世雄私下严刑拷打刘柱,逼问另两名劫匪是谁,何处落脚。二人一心想钓出背后的大鱼,捞足油水后,再讨好日本人,邀功请赏。任凭酷刑折磨,刘柱守口如瓶,宁死不供。关世雄害怕折腾死了白挠毛,连夜送协和诊所求美和子救治,申明是抢劫大案的要犯,必须救活。美和子见送来的要犯血肉模糊,奄奄一息,紧忙抢救。当用药棉擦干要犯满脸血污后,认出是刘柱,很是惊诧。美和子精心治疗,守护一夜。天亮时,刘柱清醒了,门外看守的警察仍在瞌睡。急于得知秘密的美和子暗自询问,刘柱信得过美和子,历数富荣强和关世雄的种种劣迹和白雪梅的遭遇。美和子大为震惊,万没想到身为皇军司令官的石冢大佐会如此凶残下流。早餐时,她向父亲透露了刘柱揭露的秘密(她压根不知父亲是特务)。鸠田心中大惊,日商利用富荣强挤兑侵吞满汉、白俄和其他侨民商企的机密、以及石冢大佐的隐私绝不可外传。鸠田立即去了警备队,让横路带人到诊所抓走刘柱。

横路带人来了,美和子强调病人还没脱离危险,抓走折腾到警备队就得死。

横路曾是诊所侍卫,受美和子颐指气使,又爱恋美和子,不能造次,只得按美和子的意思将刘柱软禁诊所。关世雄前来探视刘柱的救治情况,横路突然出手,撂倒关世雄,手下人扑上,给大惊失色的关世雄带上手铐,押走了。

赵双全通过黑道朋友,打听到刘柱在协和诊所救治,佯装就医前来诊所探视,与美和子密谈,美和子让他去求父亲通融。赵双全刚出门,碰上了拎着礼物来讨好的富荣强。富荣强拉住赵双全,要联手吞掉烟厂股资,让赵双全名正言顺地出任厂长。赵双全愤然拒绝,斥责富帮狗吃屎。富荣强扬言等赵来吃罚酒。

富荣强恭恭敬敬地将礼物献给美和子,邀请她去参加舞会。暴怒的美和子扔出礼物,发疯似的抄起拖把,愤喊着“八格牙鲁,滚开”,抡起拖把将富荣强撵出诊所。富荣强满身污水,狼狈不堪,以为是赵双全挑拨所至,恨得咬牙切齿。赵双全找鸠田解救刘柱,鸠田直言不讳,要日商控股烟厂,更名“老巴夺株式会社”,由赵出任经理。赵双全申明只是托管,没权处置,鸠田要他三思。

赵双全去皮铺商议,罗锅子主张暗中将烟厂股份卖给日商。赵双全恼火,决不能背信弃义。罗锅子言明是假卖,交割付款时,劫走现金和合同。赵双全害怕失手弄假成真。罗锅子担心刘柱经不住酷刑和引诱,供出罗二叔和“夜猫子”,逼赵协助今晚就盗窃丽莎家,得手散伙,各奔前程。赵双全不干,两人吵翻,拔枪相见。阿列娜找来了,两人佯装验枪,搪塞过去。阿列娜说有急事拉赵回家。

阿列娜已和关玉洁住在她家小洋楼,关玉洁主内管家务,阿列娜主外帮赵经营销售。赵双全刚进楼门,阿列娜急切相告:拉林一带的烟叶被日本“启东烟草株式会社”高价截收,要控制原料,掐住烟厂脖子。赵双全要抬价抢收烟叶。

赵双全和阿列娜赶去银行,通知备款。银行推说数额太大,需筹措几日。赵双全知道是富荣强和鸠田联手捣鬼,逼他就范。无奈,两人去求助丽莎姨妈。

丽莎家的“哈尔滨啤酒厂”是由俄人经营的“谷罗里亚啤酒厂”转兑更名。哈埠沦为日伪统治后,日商为垄断啤酒行业,开始挤压收购小啤酒厂。为防日商吞并,便以丽莎名义与中国人合营,商标为俄文“哈尔滨牌”。贪婪的日商还是暗下毒手——她家在亚布力种啤酒花的租地到期,日伪村公所不再续约,多付租金也不租地。贾列克和丽莎正犯愁,赵双全和阿列娜找来,得知情况后,要去满族老屯租岳父家耕地种植啤酒花,求姨父帮助筹款抢收烟叶。丽莎也劝转让烟厂股份,与他们合资联手把啤酒厂做大。阿列娜仗义申明,只要日本人放了刘柱,就转让烟厂股份。赵双全不甘心,遇难蔫退,不仅背信弃义,更显自己软弱无能。只要抢收到烟叶,就能迈过这道坎。让姨父筹钱,他赶往岳父家去租地。

赵老三刚与大舅哥关世仁谈好租地,关世雄赶来——他被横路抓到警备队正拷问时,鸠田出面讲情,让关协助吞并啤酒厂。他是秉承鸠田旨意来阻止租地的。关世雄拿日军恫吓大哥。赵双全愤述关世雄汉奸劣迹,两人拔枪相见,被家人劝住。因赵家地少,赵双全说服父亲和大哥联络农户租地,许诺先付一年租金。

落实好租地,赵双全赶忙回哈去了丽莎家。贾列克夫妇非常沮丧,她家昨夜被盗了,药杀了大狼狗,熏香迷昏人,为赵筹措的钱款、贵重物品连同隐藏柜后墙洞里的小保险柜都被盗走。赵双全猜出是谁所为,简述租地情况,说去追查。

赵双全赶到皮铺,房子已转手,新房主不知罗锅子去向。赵双全悻悻地刚回到家门口,富荣强正带人守候,称鸠田有急事找他,绑架似的将赵双全挟持上车。赵双全被带到鸠田办公室,鸠田很客气,坦言要用刘柱交换美和子。原来美和子在诊所被绑架了。赵双全料定又是罗家叔侄为救刘柱所为,他申明昨日回老家了,关世雄可以做证。关世雄被传来,证实赵回家租地种啤酒花。鸠田更加气恼,让横路拉开格门,可见里屋堵嘴捆绑的阿列娜和关玉洁。赵双全义愤填膺,痛斥鸠田不仁不义。横路威胁,要想放回刘柱和二位妻子,两日之内必须送回美和子,转让烟厂股份。赵双全如同连遭闷棍,头昏欲倒,被横路手下拖了出去。

赵双全被扔在家门前,绝望的他颓然呆坐,茫然四顾,见附近有暗探盯梢。两位修女走过来,言说他夫人阿列娜索要圣经,说话的竟是白雪梅。白雪梅递上圣经,暗示一下,携伴走去。赵双全故作懒洋洋地走进院,急切翻看圣经,书里夹有“卡迪亚钟表店找修表时师傅”字条。原来,白雪梅进了唱诗班后,神父让她向主祈祷忏悔,自称无可忏悔,亡国弱女身不由己,悲惨遭遇都是恶人与魔鬼日军造成。神父欣赏她仇日抗日的心理,引入密室。神父是共产国际特派员,让她为抗日出力,以修女身份做联络员,白雪梅欣允。此次来送圣经就是神父交办。

赵双全进钟表店,向修表时师傅示圣经字条,接上头,盯梢特务进屋。时师傅递上一块劳力士手表,暗示标签。赵双全进了附近西餐馆,在厕所里展开手表上的标签,纸条上写有“甩掉尾巴,江畔观光亭夜宵”小字。赵双全以为是与绑架美和子有关,忙从后门溜出,坐上人力车兜圈子甩掉了跟踪的暗探。

入夜,赵双全在江畔观光亭见到时师傅——此人名叫时运达,是满洲省委联络员,表铺是联络点。时师傅开导他,跟日商硬扛,闹个家破人亡,股份和存款仍会被日商侵占。要以退为守,将老巴夺兄弟的四十股份转让日商三十,留十股保住理事和老巴夺品牌,伺机东山再起。赵双全认同此主意,猜出了此人来头。他急于得知美和子下落,求时师傅帮忙打听。时师傅约他明日下午来修表。

赵双全呆坐江边苦思冥想,只转让股份,交不出美和子,肯定换不回刘柱和二位夫人。天亮后,他转到皮铺,新房主递上有人送来的纸条,上写“表叔坟地”四字,是罗锅子笔迹。赵双全猛然想起罗锅子有个表叔看守犹太人墓地,罗二叔时常藏匿那儿。赵双全认定美和子就藏那儿。为摆脱暗探跟踪,他先去了教堂。

赵老三和白雪梅乘坐教堂马车来到犹太人墓地,守陵老汉收回字条,引领二人来到树丛中恰似坟包的菜窖,拉开木门,从斜井式通道进入。只见烛光下,美和子被捆绑在草铺上。白雪梅忙上前为美和子松绑,搀扶她走出菜窖,上了马车。赵双全向老汉探听罗家叔侄,老汉推说不知。其实,罗家叔侄就藏在守陵房下的地窖里。原来,罗家叔侄对卧底的老三大失所望,得知他回老家,丽莎为他抢收烟叶从银行提回巨款,便连夜赶着陵园拉棺马车,盗窃了丽莎家。药狼狗,熏迷香,如入无人之境。他平常已从赵双全口中了解到居室的情况,连柜后壁洞里的小保险柜都抬上了马车。为了交换刘柱,又顺路装病急诊,绑架了美和子,留字条找赵双全换人。要等换回刘柱后,再一并携款离哈。日前,罗二叔化装去赵家送信,见两位妻子被宪兵抓走。尔后,又见返回的赵双全被富荣强拖走。罗二叔无奈,怕在附近转悠被暗探盘查,索性去了皮铺,花钱雇新房主传送纸条。

赵双全送回美和子,同意转让烟厂四分之三股份。美和子也证明绑架与赵双全无关,鸠田才让横路放回刘柱和两位夫人。刘柱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美和子仍仗义救治,让关玉洁单独护理。日商控制了烟厂,注册为“老巴夺株式会社”。赵双全是不参与经营的股东和理事。赵双全对丽莎姨妈家的失窃很愧疚,将抽回的股金和银行解冻存款,全部注入啤酒厂合股联营。贾列克夫妇很为感激。

由赵家联手农户散种的啤酒花收获了,在往哈市运输时,遭土匪抢劫。勒索巨款,送钱还说不定能否赎回。没有这批啤酒花,酒厂就得停产关闭。贾列克和丽莎心急如焚。赵双全分析,背后肯定又是日本人捣鬼。决定和刘柱闯山,探明情况,大不了留做人质,让刘柱返回取款。刘柱伤愈后已给他当了助手。土匪的凶残传闻吓坏了贾列克、丽莎和阿列娜,百般劝阻,宁肯不要这批啤酒花,高价从其他酒厂套购。赵双全强调,此番若服软放弃,捣鬼的日商更会变本加厉,啤酒厂就甭想开了。携刘柱毅然决然而去,阿列娜哭哭啼啼,如同生死离别。

赵双全带刘柱闯帽儿山“穿山甲”匪巢,两人都通些匪语黑话,向堵截“嘹水”(放哨)土匪“报蔓儿”后,被蒙上“罩子”(蒙眼巾),带进山寨。押进大厅,摘下罩子,赵双全见大当家的原是当年路劫他的二麻子,忙提起他二哥赵承武。二麻子看在赵承武年节都替关家来山寨进贡的交情上,没难为他俩,但是,山规必遵——“捧葫芦”探山(没带赎金送脑袋),必须闯过三道生死关,再“耍舌头”(谈判讲情)。赵老三仗义豪气,闯不过去让刘柱背尸下山。他置生死于度外,闯过了赤脚踩灭火堆、赤膊滚钉板、头顶酒碗当枪靶三关,又与二麻子喝酒吃生肉斗狠,赢得二麻子钦佩。坦诚相告,货是关世雄唆使打劫,就是带来赎金,也赎不走货。关世雄申明,赎金归山寨,货物和苦主(货主)由他带走。二麻子义气地申明赎金他可以不要,谎称收到。但是,货物和苦主必须交给关世雄。他不能因此惹来皇军剿灭。话说到这份儿上,赵双全和刘柱犯难了,一筹莫展。此时,小匪通报“平东洋”绺子的七柱八柱拜山求见,带进来的却是罗二叔和酷似罗锅子却前无鸡胸后无罗锅的矮汉。赵双全和刘柱诧异。

矮汉确实是罗锅子,他有副木楦的鸡胸罗锅皮坎肩,明里穿戴装罗锅,夜行取下便是蒙面“夜猫子”,竟瞒过赵双全和刘柱这些年。罗家叔侄忙向赵双全赔情致歉,表明绑架美和子是为了换回刘柱,却连累了他二位夫人。而今,叔侄俩为躲避日本人追捕,已“靠窖”“平东洋”绺子。绺子大当家的是他大哥“占三江”的磕头弟兄,念交情用人补缺封他叔侄“七柱、八柱”(绺子中大当家的之下排位四梁八柱),此行是来联络二麻子抗日的。二麻子原是他大哥占三江的炮手,霍尔瓦特调集哈埠铁道兵旅团血洗帽儿山时,他下山“踩盘子”(侦察抢劫目标)幸免。按旧称,他得管罗二叔叫二当家的。罗家叔侄佩服赵双全和刘柱仗义,没出卖他俩,向二麻子讲情。没想到赵承武得到关玉洁报信,也带随从赶来了。碍于几家情面,二麻子答应帮忙。经策划,派人通知关世雄前来取物押人。

关世雄带人上山,见赵双全绑在柱子上,奚落一番。看在妹子情面上,规劝赵与他联手,帮鸠田吞并啤酒厂,让赵当副厂长。被赵双全臭骂一顿。

二麻子设宴款待,关世雄酒足饭饱,醉醺醺押着赵双全和五马车啤酒花上路了。车队刚出山口,躺在车上迷糊的关世雄突然被押车警察挟持——原来,五个押车警察分别是罗家叔侄、刘柱和赵承武及随从换装顶替的。关世雄带来的警察早被捆入麻袋装在后车上。罗二叔在关世雄腰间绑了一枚揭盖手榴弹,拉环拴绳,由佯装捆绑的赵双全扯着。关世雄不敢轻举妄动,引领大车平安驶入哈市。

五挂大车驶进了啤酒厂大院后,关世雄也被捆绑堵嘴装入麻袋,与装有五个警察的麻袋拢在一辆车上,由罗二叔赶车送去日本商会。

马车赶进日本商会院里,罗二叔说是送给鸠田会长的礼物,扔下鞭子,说去厕所溜了。鸠田和横路来收礼物,麻袋里拖出关世雄和五个穿裤衩的警察,每人后背上都画有“平东洋”的字号和图腾。鸠田气愤地令横路将六人一顿暴打。

转年六月,太平洋战争爆发,日商加紧对哈埠商企挤压、吞并和控制,启东烟草株式会社与老巴夺烟草株式会社合并,改名“满洲中央烟草株式会社”。东京“大日本麦酒公司”在哈埠设立的“哈尔滨啤酒股份有限公司”,吞并了“大满洲啤酒股份有限公司”及几家小啤酒厂,在香坊建新厂,名为“哈尔滨啤酒股份有限公司香坊工厂”,生产“哈尔滨牌(日文商标)”啤酒。丽莎和赵双全联营的“哈尔滨牌(俄文商标)”啤酒受到较大冲击。诺尔曼的“德国黑啤酒”厂倒闭。诺尔曼太太暴病身亡,太阳岛的黑啤酒俱乐部也被迫歇业。

诺尔曼去教堂忏悔,遇到了白雪梅,诉说不幸,痛骂日本人。白雪梅钦佩诺尔曼的人品,赎她后对她从没为难和非礼。诺尔曼仍眷恋着白雪梅,很绅士地向白雪梅求婚。在神父撮合下,两人在教堂举行了婚礼。赵双全和两位夫人、贾列克和丽莎及美和子参加了婚礼。

刘柱和赵承武及随从怕关世雄和日本人追杀,同罗家叔侄参加了“平东洋”抗日联军。为筹集活动经费,罗家叔侄从犹太人墓地取出盗窃丽莎家的钱款,并与刘柱联手抢劫银行,富荣强被暗杀在行长室。

刘柱经常去美和子诊所为抗联购药,美和子掩护混过日军关卡。

关世雄率伪警察引领鬼子偷袭帽儿山土匪绺子时被乱枪打死。

光复了,日军败退,横路剖腹自杀,鸠田被其挤压倒闭的几家业主打死。协和诊所被无赖混混哄抢,欲对美和子施暴时,被刘柱解救。

二老巴夺携诺娃回来了,民主政府恢复了“老巴夺父子烟草公司”原名。

赵双全精心安排了一次野餐大聚会。地点设在他与诺尔曼决斗的草坪上。现在,他与关玉洁的儿子、与阿列娜的混血女儿都四岁了,阿列娜又大肚子了。诺尔曼和白雪梅也有了三岁的混血儿子,刘柱和美和子有了个两岁的女儿。先到的二老巴夺夫妇和贾列克夫妇非常高兴,热情欢迎大家,分别拥抱一个个混血儿……

赵双全在父亲去世时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他索性向大家声明:他也是个混血儿,是个“二毛子”,他的儿子女儿,还有阿列娜肚子里的孩子都是“三毛子”。是的,哈尔滨的混血儿太多了。被称为东方小巴黎的哈尔滨的本身就是个混血城市,她聚集着三十三个国家的十六万侨民,设有十九个国家的领事馆。多民族、多人种、多国际、多文化融会贯通,包容共生,繁衍出一个中西合璧、华洋杂处的“混血”大都市:混血建筑、混血习俗、混血服饰、混血语言、混血餐饮、混血娱乐、混血性情,就连兴盛闻名的商企店铺都是“混血儿”式的合资产物。更少不了爱恋痴情、通婚结晶繁衍的“混血儿”。爱好和平的各国居民,携手反抗日本帝国主义的残暴凶杀和贪婪劫掠,演绎出恩怨情仇、悲欢离合、荣辱兴衰的悲壮传奇。而今,在此生活过的各国侨民以及他们的后代,仍在怀念这个混血城市,为这个混血城市而骄傲。

责任编辑 成 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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