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原》人物形象塑造的悲剧审视

2016-07-12 08:22陈传宝哈尔滨师范大学哈尔滨150025
名作欣赏 2016年17期
关键词:人物塑造白鹿原

⊙陈传宝[哈尔滨师范大学,哈尔滨 150025]



《白鹿原》人物形象塑造的悲剧审视

⊙陈传宝[哈尔滨师范大学,哈尔滨150025]

摘要:《白鹿原》是一部以悲剧结局的“民族秘史”,塑造了许多活生生的悲剧式的人物。本文拟通过人物性格、时代背景、纵横对比这三个方面来对小说中的典型悲剧人物进行审视,探讨作者是如何对悲剧人物进行刻画描写的。

关键词:悲剧审视《白鹿原》人物塑造

《白鹿原》是一部“浓缩着深沉的民族历史内涵,有令人震撼的真实感和厚重的史诗风格”的文学著作,小说以白鹿原为主要地点,描写了白嘉轩、鹿三、鹿子霖三个家庭的恩怨纠葛,其中大大小小描写了四十几号人物,苦命的田小娥、圣哲儒雅的朱先生、盲目革命的黑娃、封建宗法制的维护者白嘉轩……在吃人的封建礼教下,人性变得痛苦、扭曲,甚至被毁灭,构成了白鹿原上人物命运的悲惨史诗。

一、多面性格集合的悲剧性英雄鹿兆谦

《白鹿原》中,黑娃(鹿兆谦)是让人最为惋惜的悲剧英雄人物。他正义,有担当,集国、匪、共、儒等身份于一身。他不安于当白家长工,外出当麦客;在白鹿原上闹农协,后聚众山林落草为匪;继而又先后任国民党保安团营长、共产党副县长,直至政权交替时被处决。

黑娃的一生,有太多的坎坷,继承了父亲善良、质朴、勇敢的性格,但他从小就倔强、反叛,充满了反抗精神,渴望摆脱被剥削、受奴役的地位。矛盾的性格,决定了他与这注重等级、贵贱有别的宗法制“仁义村”有些格格不入,他不断生事,与“仁义村”发生摩擦与碰撞,以至于走向了反抗之路。然而,可悲的是,反抗的黑娃一心想毁掉的祠堂,却又是他内心深处极想融入的地方。注重等级、贵贱有别的白鹿原,将想逃又逃不出的黑娃牢牢地束缚在原上;此外,他又想融进这等级森严、贵贱有别的环境,白鹿原却又容不下他,将其拒之原外。这样一个矛盾体,他的反抗是弱小的,他的命运在白鹿原上是改变不了的悲剧。从当麦客,逃离原上,到带着小娥回归,被禁止入祠,再到“风搅雪”失败外逃,后拜朱夫子为师,得归原上,最后却又毙命于此,这是无法改变的轮回。“能让我躺到我的原上算万幸了”,最终的遗言是他悲剧人生的一种解脱。

二、“孝子贤孙”与“只为活着”的伦理拷问

同样令人惊叹的,是白孝文的大起大落,命运多变。白孝文是从旧文化的堡垒中游荡出来的,险些被毁灭的浪子,是规矩的“礼”下滋养出来的另一类人物。他带给人们的文化拷问比黑娃更深刻,也是小说中最难言说的人物。白嘉轩耗尽心血培养他成为下一任族长,孝文也不负众望,规规矩矩,端肃恭谨,从外形上俨然是新一任族长。在父亲严厉的监管下,他遵循着“耕读传家”的传统。但是,沉默中往往蕴藏着极大的危险。田小娥的诱惑,把他一切的“伪装”都剔除,他不顾一切地陷入其中,难以自拔。刚开始,他厌恶田小娥,怒斥这下贱淫荡之妇,但兽欲的牢门打开后,又岂会随便关上,禁锢解除便难以满足。

白孝文升任营长,荣归白鹿原时,发出“活着就是希望”和“谁走不出这原谁一辈子都没出息”的感叹,这是他对曾经面临过的最为下贱的死亡的顿悟,也是他性格真正走向成熟的标志。但是,抓鹿兆鹏时,“碍着大姑父的面子”“不好出手”;为了活着,为了升官,他却杀了黑娃和团长。我们看到的只是一个没有丝毫感情的白孝文,一个活得无耻苟且、没有灵魂的白孝文。从一开始温文尔雅的“孝子贤孙”到最后的“只为活着”,是他性格的转变,他的人生经历令人痛心又发人深思。他的双重性格导致的悲剧,“给人留下极难咀嚼又欲罢不忍的韵味”①。

三、反抗封建桎梏的不同命运——灵与肉双重悲剧的田小娥、完美与悲美的白灵

女人的悲剧,很大程度上是时代造成的,是由世人精神世界的封闭造成的。不被接受的田小娥,受压迫毫无反抗的鹿冷氏,接受新知识新思想的白灵,同样都惨死,透露出封建社会即使走向衰败却依旧有着残忍、吃人的一面。

田小娥,一个淳朴、善良、无辜却又劣迹斑斑的女性,出身“书香门第”,却被父亲出售给可以当她爷爷的郭举人。然而,她骨子里的不安分让她反抗,她把枣泡在尿里,去“勾引”黑娃。从此,她开始了命运多舛的人生历程。她对黑娃的爱,是苦难人生中的一种生命依存,是她反压迫的一种方式。不管田小娥与黑娃多么相爱,多么与世无害,但他们的结合仍遭到封建礼教的反对,遭到世人的鄙视;相反,田小娥与郭举人的结合不管怎样的不人道不合理,人们都视为理所当然,只因那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传统礼教的不公平对人性是一种巨大的摧残。惨死于家中的田小娥就是被传统礼教吃掉的,死后她化作瘟疫,在白鹿原上“兴风作浪”,便是对封建社会的强烈抵抗。但势单力薄的她最终还是摆脱不了被“镇压”的命运。

白灵从出生就显示出她的与众不同,出生时,“一只百灵子正在庭院的梧桐树上叫着”,这种预兆显示出她今后不凡的命运。家人对她疼爱有加,纯真无邪的她对一切都是喜欢的,她不顾父亲的固执,偷偷跑到城里上学,接受新文化,以一张纸条就退掉了从小定下的亲事,而去追求自由恋爱。这并不是她不孝,而是她认为,对于一段毫无感情基础的婚姻,拒绝是极为平常的事。后来她参加革命,成了一个彻底的反叛者。封建礼教思想根深蒂固的“仁义村”容不下她,她的新思想、新言行也得不到普通大众的认可。

纵观白灵的一生,无论性格的缺陷,还是个人的过失,似乎在她身上都找不到。然而,她却成为党内斗争的牺牲品,她的死令人悲痛。将完美的人生撕碎给人看,更有震撼力,也只有这样,她命运的悲剧性,才更值得人们去反思。正如陈忠实所言:“所有悲剧的发生都不是偶然的,都是这个民族从衰败走向复兴复壮过程中的必然。”②白灵的死,给人留下了不尽的痛心与反思。

田小娥和白灵,都是白鹿原上的反抗者,她们的悲剧都是时代造成的。二者都出生在封建文化之家,一个死在“吃人”的礼教下,一个死在党内斗争中,她们反抗的程度不同、过程不同、方式不同,但终究难逃悲剧性的命运安排。究其原因,是时代让她们惨死,从而演绎出不同的悲剧人生。

四、人物悲剧命运的多角度展现——纵横对比

在《白鹿原》中,作者通过人物命运的纵横对比,来表现人物的悲剧,那些“去迎合社会,迎合世俗的人,往往得到幸福;反之,坚持理想,追求光明的人,往往遭遇坎坷”,甚至被无情地毁灭。纵横对比,可使人物形象更加丰盈,让悲剧氛围更加浓烈。

在白鹿原这片传统文化的沃土上活跃着一位族长——白嘉轩。他是礼教宗族制的代言人、卫道者,也是《白鹿原》中塑造最丰满、最有艺术感的人物。历史把沉重的文化内涵压在白嘉轩的身上,沉重的历史负担让他痛苦一生。他一生正直果敢,“个子高,腰总是挺得直直的”,几句话就点出这一族长形象的精髓。

然而,他标榜一生光明磊落,却巧施计谋,换得“白鹿精灵”的风水宝地,并就此改变了白鹿两家人的命运。白嘉轩从山里娶第七个女人的同时,也带回了罂粟种子,在“耕读传家”牌匾的照耀下,他把十多亩天字号水地全部“耕”上罂粟。如果说施计换地、托梦迁坟是被逼绝境的无奈之举,那这一次的“耕”种罂粟,则纯粹是为了牟取暴利。当发现田小娥与狗蛋的“私情”时,白嘉轩在祠堂里当着众人的面惩罚他们,他明知狗蛋是冤枉的,真正的犯事者是鹿子霖,但他却将错就错,惩治无所依靠的狗蛋,而让拥有权势的鹿子霖充当执行者。

由此可见,白嘉轩的“仁义”存在着两面性。他既是正直宽厚的长者,又是封建礼教的卫道者;既是勇敢仁义之人,又是虚伪怯弱的戕害者。“毫无疑问,白嘉轩是个悲剧人物,他的悲剧那么独特,那么深刻,那么富有预言性质,关系到民族精神生活的长远价值,以致写出这个悲剧的作者也未必能清醒地解释这个悲剧。”白嘉轩的悲,是他身上所呈现出来的封建精神价值要被时代所革除。

与白嘉轩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白鹿原上奸邪、阴毒、贪婪的鹿子霖。鹿子霖是白鹿原上的另一代表,他与白嘉轩、朱先生是同辈人,但对传统文化的感情却是似有实无。如果说白嘉轩是白鹿原传统家族权威、世俗生活制度的固守者、实施者,那么鹿子霖则是传统文化的毁灭者,是一个处于新旧交替背景下的不安定的现实主义者。一方面,他与白嘉轩共同主持白鹿原的公正道义,维护原上的“仁义”美誉;另一方面,他又诱奸田小娥,让田小娥设计白孝文,给族长抹黑。他在无形中消解着白嘉轩、朱先生所维护的传统文化。

《白鹿原》中,白鹿两家一直明争暗斗,白嘉轩、鹿子霖是一对横向对比的矛盾,同时作者又在他们内部做了纵向对比,正义与邪恶,卫道者与伪卫道者。结局处,白嘉轩失去了洞察世事的一只眼,看到鹿子霖痴疯时老泪纵横,他为鹿子霖的悲而哭,也为自己的悲而流泪。至此,这两个白鹿原上的典型生命完成了他们悲剧人生的历程。

综上,在白鹿原上,不管是白嘉轩还是鹿子霖,不管是黑娃还是白孝文,等等,都无法摆脱悲剧的命运。“一个好的悲剧性作品,必然蕴藏着比它直接显示的东西更具深邃的撞击力和启示力。”③无疑,《白鹿原》做到了。作者通过对一系列人物进行刻画描写,让读者去感知、同情人物命运的悲惨之余,也让人们去深思造成这些悲剧的内在根源。

①李迎丰:《〈白鹿原〉的空间设计与意义追寻》,《解放军外国语学院学报》1995年第4期。

②陈忠实、李星:《关于〈白鹿原〉与李星的对话》,《陕西日报》1994年9月5日。

③白烨:《人生的压抑与人性的解放》,《文学家》1998年第4期。

参考文献:

[1]孔范令,雷达,吴义勒,施战军.陈忠实研究资料乙种[M].济南:山东文艺出版社,2006.

[2]李时.《白鹿原》中人物形象描述的悲剧美[J].作家,2013(3).

作者:陈传宝,哈尔滨师范大学研究生学院汉语国际教育专业硕士,研究方向:文化教学研究。

编辑:杜碧媛E-mail:dubiyuan@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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