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新闻何以要让位于小说——浅析近代小说“新闻化”的客观必然性

2016-07-14 10:37龙桥波四川工商学院610000
大众文艺 2016年21期
关键词:新闻业报纸小说

龙桥波 (四川工商学院 610000)

近代新闻何以要让位于小说——浅析近代小说“新闻化”的客观必然性

龙桥波(四川工商学院610000)

本文试图通过分析近代新闻业的发展环境和发展水平,来反观近代小说“新闻化”这一特殊文学现象出现的客观必然性,着重解决“近代新闻何以要让位于小说”这一问题。

近代小说;新闻;“新闻化”

1840年鸦片战争爆发后,西方思潮对中国的影响变得势不可挡,这一时期中国的政治、经济及文化均受到巨大的冲击,中国传统小说也自然而然被卷入这场变革风暴中,不但地位由“娱乐读物”上升到了“政治教化武器”,还出现了小说的“新闻化”这一典型而特殊的文学现象,走向了真正的近代小说时期(1840-1911)。

所谓小说的“新闻化”即是指小说在不改变其本质呈现方式的前提下,在一定程度上倾向于呈现某些新闻特征的文学现象。关于近代小说的“新闻化”,在学界已有大量研究。但仍有一个疑问没有解决:新闻业本身,为何不以做新闻为着重施力之点,以新闻自身,来导向舆论、教化大众,何以要借小说之力?而从这个问题反推,我们也可借此去寻找近代小说走上“新闻化”这条道路的客观必然性。

一、报人小说家群体的形成

传统小说的创作者,无论是文言小说还是白话小说,均来自于社会生活的各个层面,或是雅好文学,以小说作为爱好的士大夫,如《世说新语》刘义庆、《李娃传》白行简、《绿珠传》乐史;或是以史家笔墨著小说的官方史官,如《枕中记》沈既济;或是隐于民间的,以小说抒写积郁的落魄文人,如《三国演义》罗贯中、《西游记》吴承恩、《聊斋志异》蒲松龄。当然还有大量的生卒年不详、生平不可考的小说作者,但是这些人都跟“新闻”“报纸”联系不上。

近代内忧外患的格局下,西方新闻理论传入中国,兴起一股办报的风潮,并形成了所谓的 “报人小说家”这一群体。所谓“报人小说家”即是指身兼小说作家和新闻从业者两个身份的文人。在近代,这样的文人比比皆是。

创作出多部近代小说力作的李伯元,同时也是近代小报的先驱,先后创办了《指南报》《游戏报》《海上繁华报》;近代小说大家吴趼人历任《采风报》《奇新报》《寓言报》的主笔,以及《汉口日报》的编辑;集学者、作家、政治活动家等多重身份于一身的梁启超,同时也是近代报刊业的活跃者与领头羊,他先后创办了《时务报》《清议报》《新民丛报》等具有影响力的报纸。

有着类似经历与身份的近代文人不胜枚举:韩邦庆曾任《申报》撰述,后独创个人性文艺期刊《海上奇书》,连载其著名小说作品《海上花列传》;曾朴以其作品《孽海花》和他所创办的杂志《小说林》闻名;先后任《大陆报》记者、《时报》主笔,民国后长期出任《申报》主笔的陈景韩,也曾发表小说《新西游记》及多部译著小说;曾任《时报》编辑,创办开近代报纸文艺副刊先河的《余兴》的包天笑,工作过的报刊及出版社不下十余家,同时他也是近代最早的儿童文学家之一,主要小说作品有《留芳记》《人间地狱》等;历任《大观报》《游戏杂志》《女子世界》《申报·自由谈》主编的陈栩,以小说家闻名于世,著有小说《琼花劫》《珠泪缘》等;创刊《杭州白话报》的孙翼中,署名“独头山人”,著有小说《波兰的故事》。

二、新闻业发展艰难

那么,既然这些小说家同时也是新闻界的佼佼者,为何不直接通过新闻去传播信息、启迪大众、引导舆论,而非要接着小说来达到目的呢?

梁启超在《〈清议报〉一百册祝辞并论报馆之责任及本馆之经历》一文中,回顾了近代新闻报纸发展的概况,他说:“即自通商以后,西国之报章形式,始入中国,于是香港有《循环日报》,上海有《申报》,于今殆三十余年矣,其间继起者虽不少,而卒无一完整良好,可以及西人百分之一者。”

这段话中,梁启超指出了近代报纸的发展,往往昙花一现,总是在较短时间内消亡,同西方的新闻业相比差距很大。接着他指出了报纸发展艰难的原因:“(1)由于创设报馆者,不预筹相当之经费,故无力扩充,或小试辄蹶;(2)由于主笔时事等员之位置,不为世所重,高才之辈莫肯俯就;(3)由于风气不开,阅报人少,道路未通,传布为难;(4)由于从事斯业之人,思想浅陋,学识迂愚,才力薄弱,无思易天下之心,无自张其军之力。”

曾担任经济上最早独立的中国报纸《新闻报》总经理的江汉溪,他在《新闻事业困难之原因》一文中这样总结近代新闻事业的中心——上海——当时报刊的发展,比梁启超的论述,更为详细:“中国报纸,各埠姑不论,即上海一埠,自通商互市以来,旋起旋仆,不下三四百家,惟其致败之由,半由于党派关系,立言偏私,不能示人以公,半由创办之始,股本不足……进退维谷之时,不得不仰给于外界,受人豢养,立言必多祖庇,甚至颠倒黑白,淆乱听闻,阅者必致相率鄙弃,销数自必日少,广告刊费,更无收入,此办报困难之一大原因也。”

资金上的不独立,导致新闻自由的丧失,最终为“阅者”“鄙弃”,从而销量与广告同跌,又再次加剧资金的紧张,最终形成报刊发展的恶性循环。接着,汪汉溪还同时指出了“各国对于报纸,多方维护”,中国新闻业的发展,却充满了政治阻力:“而中国政府,邮电两项,摧残舆论,至于此极,良深浩叹。此办报困难之又一原因也。各省军阀专权,每假戒严之名,检查邮电,对于访员,威胁利诱,甚至借案诬陷,无恶不作。故报馆延聘访员人材,难若登天,有品学地位俱优,而见闻较广者,咸不愿担任通信。”政府严苛的管制,导致优秀人才不愿意投身于新闻事业,汪汉溪还进一步指出,学校的新闻教育仍处于发端阶段,跟不上新闻业发展的需要:“乃中国报界缺乏专门人才,虽近年来各大学校,间有附设新闻学一课者,亦正在教学期间,此吾国报界所以有幼稚之叹。”

虽然汪汉溪所说的“检查邮电”是指军阀时期报纸的厄运,属于近代以后的时代,但在政治同样黑暗的晚清,报纸遭遇的情形,也可想而知。现代著名新闻学家戈公振在《清末报纸之厄运》一文中,这样阐述了晚清新闻传播恶劣的舆论环境:“文字贾祸,自古有之;报纸既行,于今为烈。语其最早者,当为《申报》郭星使画像案,以记载不实,致受外界之诘责。次之则为泄漏机密案,见之于彭玉麟之奏议。故当时大吏之守旧者,常禁民间阅报,言论稍有锋芒,鲜有不遭蹂躏者。报律颁行以后,官厅益有所根据,凭己意以周内。”

近代,古已有之的“文字祸”转移到了新闻业上。而当时的新闻管制,确实也是十分严格的。在《大清报律》出来之前,有一些关于出版的法令,可以管中窥豹:

“凡造谶纬妖书妖言,及传用惑众者,皆斩。”

“各省抄房,在京探听事件,捏造言语,録报各处者,系官革职,军民杖一百,流三千里。该管官不行查处者,交与该部,按次数分别议处。其在贵近大臣家人子弟,倘有滥交匪类,前项事发者,将家人子弟并不行约束之家主,并照例议处治罪。”

光绪三十三年,即1907年,清廷制定《大清报律》,后经修改后,最终于1908年颁行。摘录其中一些条例如下:

第七条:“每日发行之报纸,应于发行前一日晚十二点钟以前,其月报、旬报、星期报等类,均应于发行前一日午十二点钟以前,送由该管巡警官署或地方官署,随时查核,按律办理。”

第十条:“诉讼事件,经审判衙门禁止旁听者,报纸不得揭载。”

第十二条:“外交海陆军事件,凡经该管衙门传论禁止登载者,报纸不得揭载。”

第十四条:“左列各款,报纸不得揭载:诋毁宫廷之语;淆乱政体之语;扰害公安之语;败坏风俗之语。”

从上述条例中可以看出,清廷对报纸内容的规定、审核是十分严格的,多项内容“不得揭载”,这使得报纸的舆论生存空间十分狭小,常常容易触碰“红线”。戈公振《中国报学史》一书中,对清末的一些报纸被当局查封的案件,做了简单的列举:

“光绪三十一年汉口《楚报》以宣布粤汉铁路借款合同被封,主笔张汉杰监禁十年。”

“光绪三十二年北京《中华新报》以登载军机大臣瞿鸿机卫兵抢掠,被封,主笔杭辛斋彭翼仲递籍。”

“宣统元年,《湖北日报》以插画有讽刺当道嫌疑被封。”

“宣统二年,天津《北方报》以广告内有‘监督政府,向导国民’字样,被封。”

“宣统三年,汉口《大江报》以时评题为‘大乱者救中国之妙药也’被封,主笔詹大悲监禁一年。”

此外,戈公振还指出了,当时的国外势力也对中国新闻界横加干涉:

“光绪二十六年,广州《博闻报》、《岭海报》与《中西报》,以登载拳匪获胜,西军败绩事,外人请粤当道封禁。”

“光绪三十年,北京《京话报》载华工往南非后,将遭英人虐待,致应募者寥寥,英使请外部禁止发刊。”

“宣统元年,上海《民吁报》于中国之危急,泰东之和平,与锦齐铁路事,有所论列,日领谓有关日本名誉,请上海道封禁。”

上述种种,都是新闻业发展困难的原因,这同时也折射出了近代新闻业发展的现状:清朝政府不重视、不支持,甚至还与国外势力一起横加干涉舆论自由,新闻事业在舆论发挥上,面临多方阻挠,缺乏资金支持,专业人才也匮乏难寻。如此种种,都致使本来就处于幼稚萌芽状态的近代新闻业举步维艰,即使是做出了新闻,也难以涉及国家宏旨、民族大义,只能在里巷琐闻上做做文章。这满足不了知识分子播散主张,救亡图存的需要,也跟不上普通市民获取信息、了解社会的需要。阿英在《晚清小说史》一书中就这样说:“那时固然还没有所谓适应于新闻纸连续发表的‘新闻文学’,而事实却已经开始有了这种需求。”

三、结语

在这样一种状况下,新闻让位于小说,就十分自然了。一方面,小说在普通大众中具有魔幻影响力,受到大众的欢迎与吸收,用小说来影响大众,显得更为容易。《新世界小说社报发刊词》就指出:“文化日进,思潮日高,群知小说之效果,捷于演说报章,不视为谴情之具,而视为开通民智之津梁,涵养民德之要素”。另一方面,小说也是知识分子驾轻就熟的文学体裁,本身具有可“新闻化”的特质。这样一来,小说自然而然就成了分担新闻理想,被知识分子借用来教化民众、影响风气的舆论工具了。

阿英在总结晚清小说的特征时指出:“第一,充分地反映了当时的政治社会状况,广泛地从各方面刻画出社会的每一个角度;第二,当时的作家,意识的以小说作为了武器,不断地对政府和一切的社会恶现象抨击。”可以说,近代小说是在替代新闻充当舆论工具这一过程中,逐渐形成了类同于新闻的特征,而新闻业发展的举步维艰,也促成了近代小说“新闻化”的客观必然性。

[1]梁启超.《梁启超全集》.北京出版社,1999.

[2]张之华主编.《中国新闻事业史文选:公元724年——1995年》.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8.

[3]戈公振.《中国报学史》,见于《民国丛书(第二编)》.上海书店出版社,1990.

[4]张静庐辑注.《中国近现代出版史料》.上海书店出版社,2003.

[5]阿英.《晚清小说史》.商务印书馆,1937.

[6]陈平原,夏晓虹编.《二十世纪中国小说理论资料第一卷(1897—1916)》.北京大学出版社,19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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