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曼达林(三)

2016-07-19 08:18墨宝非宝
萤火 2016年7期

墨宝非宝

上期回顾:检边林的父亲突发疾病,医院给下了病危通知。两人重聚,遇见当时的老师,那时的回忆也纷沓而至。好在检父手术顺利,然而这时候,初见却听童菲说,检边林的身体也不好,回来就要开刀。真是事赶事,初见心跳漏了一拍。

第三章

到天大亮,手术室的灯终于熄灭。

医生走出来的同时,检边林迎了上去,和医生短暂交流。对方告诉他,检爸已经从手术室直接被推进了重症监护。手术很成功,只是因为检爸年纪大了,身体里有十几颗钢钉,迟早需要再做手术,胯骨要换成人工的。

这算是让人暂时安心的好消息,初见和父母也都松了口气。

二十四小时后,检爸顺利从重症监护室转入普通病房,这期间,检边林一直都避开和初见直接交流的机会。只有在他想要给检爸换套干净病服时,说:“出去问问护士,医生什么时候来检查。”

初见“哦”了声,走出去两步,忽然意识到:不对,医生不是刚走吗?

她身后床帐被拉上的声响,解释了他那么说的原因。

到第三天,让她摆脱这种尴尬的人,竟然是拎着一袋水果再次来探望的李老师。李老师和检爸说了会儿话,慈祥地攥住初见的手,放在手心揉搓:“你们要不要回学校去看看?”

学校?

初见无法想象检边林出现在校园的画面,说:“他不太方便吧?”

“今天是星期六啊,只有初三在补课,没关系的。”李老师盛情邀约,估计是想用往昔少年的回忆,缓和她和检边林的关系。

初见不笨,老师心里的小九九,她想得明明白白。

虽然,她不是为了“和好”,但也想找个机会,让检边林能主动说出要做手术的事。于是,她颇为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学校距离这家医院只有十分钟路程,他们去了很快就能回来。

她想,检边林从小就很尊重老师,一定不会拒绝。可她算到了开头,却没算到结果。

这个男人要是不想搭理人,谁都不可能撬开他的嘴。

初见悬着腿,坐在看台的栏杆上,盯着他。

检边林在台阶上安静地坐着,看着远处空无一人的跑道。

“检边林。”她叫他的名字。

检边林,这是他最早能用普通话念出来的词,人名,他自己的名字。

他五岁时,刚来到这座陌生的城市,还不会说普通话。对门四岁的小女孩特别黏人,天天领了检爸的任务,教他一句句地说普通话,锲而不舍。她天天跟在他身后,“检边林、检边林”地叫着,用她自己也不太标准的普通话混杂着杭州话絮絮叨叨。

终于有一天,傍晚,在两家大人还在喝着小酒闲聊时,他看着她,硬邦邦地丢出一句话:“你好吵,我知道我自己叫什么,检边林。”

一整句话都发音标准,惊了正在闲聊的两家大人和屁颠屁颠地跟着他的穿着黄色小鸭子图案连衣裙的小女孩。

其实他并不是神童,只是自尊心太强,把她平时说的每句话,还有电视机里新闻的旁白都默默地记在了心里,背着人练习到熟练精准。

“检边林?”一晃二十二年,叫他名字的还是那个小女孩。

“坐远点儿,”他的声音很模糊,好像不是他自己在说这句话,“别挡着我。”

“哦,”初见向着栏杆旁挪了挪,“远了。”

初见眼睛里都是话,不敢说,她想让他把遭遇的困难告诉自己。

检边林仍旧望着跑道的最远处,他猜,她应该是知道了。

只是她不明白,与彻底放弃她相比,这些东西都不算什么。他只要想到要放手,就给了她心甘情愿将无名指递到别的男人手中的机会,就觉得这辈子算是过完了,到此为止。

“检边林,”她的声音飘过来,仍旧在试探他,“你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

检边林突然站起来,直接跳下两级台阶,沿着看台的楼梯快步走下去,一路从操场穿过,跑进教学楼的大厅。可听着身后急急忙忙地追着自己的脚步声,他就停住了脚步。

初见还在想着今天一定要问出来,不管他如何嘴硬不开口,却忽然被他攥住了手腕。

“你一直跟着我干什么?”

“……”

“你先放开,万一学生下课就麻烦了,”初见扭着手腕,想抽出来,“我知道你心情不好,检叔叔刚做完手术,你又……”

“又什么?”检边林一把甩开她的胳膊。

冷不防被他这么甩开,她压根还没反应过来,胳膊撞在黑板上。黑板上红红白白的几个小字,被她衣袖蹭花了,掉下粉末。

初见疼得蜷起手指,觉得自己要憋屈死了,说:“我知道你要做手术,你经纪人说的。”

“所以呢?”

“你家没什么亲戚在北京,只有个经纪人。检叔叔又刚做完手术,没办法去陪你……”

“所以呢?”

“我想陪你。”初见心里想着,算了,憋屈死就憋屈死吧,总比他好过。

她这刚缓过劲儿来,努力安抚着自己的情绪,没想到检边林完全不买账,声音越来越冷:“陪我?用什么身份?好朋友?女朋友?”

初见愣了一下就反应过来,他又在逼自己。

她隐隐感觉胸闷,抿起嘴唇,什么都不想说。

如果不是碰上检叔叔现在这种状况,如果不是知道他生了什么病要做手术,她怎么会跟着他?她从来都是能避就避。但面对他这种人生大波折,她再避开,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昨天,童菲还在微信里问她:如果得了不太好的一种病要怎么办?

她回了三个字:不知道。

她不知道,感觉特别迷茫,甚至会在他背对着自己,面对手术室无声地等待时,有那么几个瞬间会心软……

几步外贴着的教务处通知单被秋风吹得飘起来,哗哗作响。

有东西在检边林掌心里跳跃着,是她的脉搏,微弱的,急促的,无论是多微小的细节,但只要是关于她的,他都会留意。

他喉头发紧。

他想亲她。

有笑声,女孩的,还有吵闹声,男孩的,从教学楼最东面的楼梯口断断续续地飘过来,是补课的班级放学了。

初见仓促地推开他:“我不管你了,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她跑出教学楼,从篮球场穿过去,再从敞开的小铁门冲出去后,果断朝着和医院相反的方向跑去。感觉胸口闷闷的,她怪他完全不领情,也怪自己在这时候还发脾气,各种责怪、懊恼、生气的情绪纠缠在一起,让她郁闷得想哭。

在面前的女孩跑出教学楼后,检边林上前几步,推开了最近一间教室的门。门打开的瞬间,两名正攥着粉笔做黑板报的女生被惊到,回头,瞬间叫出了声。

检边林抿起嘴唇,手指压在嘴唇上,示意两人不要出声。

教室归于沉寂。

一墙之隔的走道里开始有初三年级的人经过,他们热烈地庆祝今天的补课结束。吵闹声渐行渐远,从七嘴八舌到三两交谈,到最后恢复安静,他终于抱歉地点点头,感谢两人这么配合。

“你……你真是检边林吗?”其中一个结巴着问。

他没回答,算是默认。

“我早就说啊!检宝是我们学校毕业的啊!”另一个高点儿的从椅子上跳下来,在最后一排的课桌旁翻着自己的书包,边翻边喊,“手机呢?本子呢?疯了,疯了,疯了……”翻出一个本子的手都因激动而不停哆嗦,“师……师兄,给我们签个名吧。”

他还没回答,女孩就紧紧地攥住了他的手臂:“还有,还有,给我们班也留句话吧!”她眼中是期盼的、激动的以及怕被拒绝的眼神。

检边林仍旧没作声,探手,在粉笔槽里摸出了半截白粉笔。

粉笔的质感,让他想到曾经替九班写黑板报的那些日子。那时候还没有暧昧不明的传闻,她也不会躲开他,万事都求着他,比如,让他在后黑板抄写名言警句。

检边林想到她已经跑走很久了,便仓促地在黑板的最下端留了句话:Only after climbing to the top of the mountain,you can see the beautiful scenery of the peak.

然后他放下粉笔,匆匆离开了教室。

走廊里已经没有学生了。

检边林快步走出教学楼,身后,突然有人有些犹豫地喊他:“检边林?”是个男人的声音。

检边林慢走两步后,停了下来。身后抱着书本教案的男人神情微妙,略带荒唐感地叹了口气:“真是你。”

这一刻,不管是检边林,还是身后这名优秀的高三数学老师都有些恍惚。好像那年冬天的事,还是昨天才发生的,却恍然已过去九年。

初见溜达了两圈,妈妈来了电话,让她赶紧回家,去帮检叔叔收两个大件的快递,顺便喂狗,说是检边林的电话没人接。

初见拦了辆车赶紧回家,气喘吁吁地跑上四楼,看到跑步机和四箱水果就傻了。她从家里冰箱上拿了检家的钥匙,开门,指挥着送货人把东西搬去阳台。

等人都离开了,初见把地板上的脚印和纸箱子带来的灰都擦干净,晾好抹布,经过卧室又看到了那张合照。

她和检边林从小到大的合照太多了,但这张是两人学生时代的最后一张。从那年元旦联欢晚会后到留下这张合影的这天,两个人差不多有半年没说过半句话。

那年元旦晚会难得下了雪,她被班里男生神秘兮兮地叫到楼下车棚,整幢教学楼都十分热闹,那个隔壁班一直和她在食堂、篮球场偶遇的男生,站在一排自行车的尽头。

当时对方在低声说话的时候,初见紧张得不停地去抹掉身旁一辆自行车尾座上厚厚的积雪,蓦然就被拉住了手。

“那就试试……吧。”她是这么回答的。

可还不到三天,检边林就在放学时间,当着全校各个年级的人,狠狠地揍了那个男生一顿。晚自习下课,学生如潮,或走着,或是推着自行车,都围在车棚旁,看这场突然爆发的冲突。初见在旁边都吓傻了,眼看着满地的血,她怕出大事,最后冲到班里拿水桶接了半桶冷水,慌张地跑来,泼向摇晃着站起身,还要扑上去的检边林。

他当时回身看自己的那个眼神,很可怕,她记得很清楚。

恶性的校园斗殴,对方伤势不轻,骨折在所难免,处理起来很麻烦。一方面,检边林是重点班班长,又是成绩最好的人,老师们都想大事化小;一方面,对方家长不依不饶,不肯要赔偿,只要学校严厉处分。

那几天她都生活在黑暗里,对男朋友的内疚,年级里的风言风语,爸妈的长吁短叹,检叔叔的焦急……最后,初见偷偷地跑去男生的医院,哭着道歉,为自己给对方惹去的身体伤害道歉,求着男生帮她求情,让家人退一步,让检边林跨过这个坎。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求情起了作用,还是老师们力保,最后事情大事化小。到最后,那场元旦的暴力事件,两家都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当事的三个人谁都没对校方和家长们说实话。

可各种传闻仍伴随着她的生活,她被排挤到没有朋友。

那是她学生时代最黑暗的半年,所以她故意高考失常,去了很远的海南,和在北京读书的检边林天各一方。

进入大学后,检边林经常坐很久的火车去海南看她,她都会躲得远远的。她虽然也会心疼他从北到南跑那么远来,可还是怕他,怕他再做出什么让人害怕的事。

直到大二的春节,她回到家,妈妈说检哥哥和女孩异地恋,失恋了,一蹶不振,整天在社会上混,像变了一个人。爸妈都让初见去对门劝劝,她犹豫了整整两天,找了各种借口避开。

可当在楼下遇到憔悴的检叔叔,她还是心软了。大学一年半,她长大了很多。

那个春节,她敲开他卧室的门,看到坐在窗台上睡着的人,想退出去,他却倏然惊醒。

他不过是睁开眼的细微动作,她就吓得连退两步。

……

那天后,这么多年,检边林再没表示对她的感情。

他成绩渐渐回复正轨,奖学金全是A等。他组了个乐队,被唱片公司签下,又在唱片市场不景气时被经纪人推荐去做演员,加上他自己确实有偶像潜质,在这行越来越顺遂。

再加上初见自己在创业,两人也没那么多时间见面。

就连十几天前她都还挺乐观,想着说不定他的感情早就飘走了,哪天便会闪婚——

可兜兜转转这么久,又彻底绕回了原点。

身后有人开了防盗门,紧接着,脚步声逼近。

初见轻呼出一口气,想着不要刺激他,这是他人生的一道大坎。检叔叔刚好,他又要做手术,她不能刺激他。

检边林倚靠在门框上,视线越过她,落向那张合照上的男人。

“我来帮检叔叔收东西。”初见语气轻松,当作刚才什么都没发生,“那台跑步机是不是你买的?这种老房子隔音差,跑步机不能用,否则整幢楼都能听到跑步的声音。”

检边林沉默着,像没听见一样。

其实他知道她为什么来,刚才特地打了电话给她妈妈。

“等我把水果都放进冰箱再回医院。”她想了想,“可能放不下,一会儿我搬点去放我家冰箱,再装点去医院。”

检边林眼里仍旧是淡漠,什么也不说。

“可我不太会喂狗,它喜欢吃什么?”

初见本打算绕过他,刚错了身,就被他挡住。她心有余悸,立刻躲开,“咚”的一声巨响,后脑勺狠狠地撞上另一侧门框。

……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大白狗听到声音马上吐着舌头奔过来,绕着两个人舔来舔去。

……

“疼吗?”他低头,摸到她脑后,打破了从进门就开始的僵局。

何止是疼,撞得太狠,她眼泪都出来了,心里的闷气也冒了出来:“刚才你问我……”

“是气话。”他打断她,搓了搓手心,感觉有些热度后,想再去按住她被撞的地方,却被她躲开了。

要不是刚才突然那么一下子把她磕得犯蒙,她估计也会躲开。

“检边林。”她郑重其事。

她一定不知道,她每次想和他认真谈事情,都要先叫他的名字。

检边林垂了眼,看初见的脸,还有她那颗换牙时舔歪的小虎牙。她小时候总说丑,还没事用手往回按,拼命按,睡觉也按,但毫无作用。其实,检边林最喜欢的就是这颗虎牙。

“你刚才问我……”

“当我没问过。”检边林皱眉,再次截断她的话。

他探身,单臂捞起那只还在不停地哈气的白色大牧羊犬,离开房间。

他不想谈,也不想听。

刚才他是想逼她,想借着父亲和自己的事,让她心软答应试一试做他女朋友,但事与愿违。

可也幸好,她的同情心再次救了两人的关系,她终究不忍心在这时候说是普通朋友。

“我以为大二那年,我们谈过就好了,”初见追出来,“可如果你还想再谈一次,等你手术过后好不好?我不想在这时候影响你。”

他沉默了几秒,拧动冰冷的金属把手,抱着狗走了。

摔上门了,他才隔着铁皮交代了句:“我下楼给狗买点东西。”

初见一口气堵在心里,闷闷地把箱子里的水果都拿出来,挨个码放在冰箱里。

等不到检边林,她就锁门下楼,看到他独自坐在楼下的小亭子里,拿着几串早就凉了的羊肉串,安静地喂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从帽子到运动鞋都是纯黑色,显得他整个人在风里特别单薄。

可仔细看,他确实比在澳门时清减了。

后来的十几天,检爸一直恢复得很好。

医生检查时也说幸亏老大爷过去干活卖力,身体素质好,又对检边林说:“要不是这次出事,我敢说,你爸的身体素质都比你好。”

医生走后,两个人继续隔着床,陪检爸看电视。

检爸很不喜欢戴眼镜,耳背,又不太看得清字幕。所以初见的主要任务是遇到他没听清,又看不清字幕的地方,解释给他听。

中途检边林离开,午夜新闻,开始报道海南入境的台风。

狂风暴雨肆虐下的街景成功引导出了新的话题,检爸说:“听说海南的碳烤生蚝和红口螺不错?”

“嗯……”初见攥着一个橘子,一点点剥去皮,“红口螺好吃,粗盐炒也行,蘸酱油也行。”

提起海鲜,她是真想回母校走走。

“你知道我怎么这么清楚吗?”检爸压低声音,“我那时候还以为自己要有个海南儿媳妇,特地研究了海南特产。”

“……”初见点点头,把原本要给检爸吃的橘子,毫无知觉地塞进了自己嘴里。

检边林大学时被检爸从行李袋里翻出过不少北京往返海南的车票,就是那时,他说自己女朋友在海南……又是一个小谎言。虽然并不伤害任何人,可是在她和他之间积累了太多这种东西,越垒越高,无形中,就连这种日常闲聊都处处有陷阱。

检爸时而惆怅,时而心酸,絮絮叨叨说起了当年诸多事,正是到情绪最高时,检边林好巧不巧地迈进门槛。

活靶子出现,检爸怎么肯放过,恨声叫了句“衰仔”,又开始从他的衣服数落起来,最后完美过渡到海南的那个女朋友当年有多耽误他,幸好初见劝他回了头。

检边林用手背压了压前额,合上眼,显然很排斥这个话题。

然而这些落在检爸眼里,就是无声的反抗。

于是,他教训得更厉害了。初见把手里所有的橘子都剥得光溜溜的,再没有下手的地方……只能又塞到自己嘴里,囫囵吞下,让自己起码有点事情做。

“爸,我明天就要回北京,”检边林自动忽略了训话,“我刚才联系好了人和车,就是要麻烦初见帮你办下周一的出院手续。”

明天?这么急着回去,是为了手术?

“有什么急事吗?”检爸一听儿子要走,气焰全熄,恢复可怜巴巴的模样,“我还说出院了,给你炒两个菜。”

“忙。”他言简意赅,“等我忙完接你去北京。”

“哦,哦,你可要注意身体。”检爸满脸不舍。

这天晚上,初见在自己家的小床上破天荒地失眠了,翻来覆去都在想,究竟该不该管?还是就这么不管了?可直到最后她也没得出什么结果。

检边林走后,初见在杭州多留了半个月,每天的任务就是在白天爸妈去工作时,陪着检爸,给他解闷。她推着检爸去超市,常能碰到老邻居、老熟人,好多人羡慕检爸能有这么孝顺的“干女儿”照顾,明着暗着,都在开玩笑,说让干女儿变亲媳妇算了。

检爸乐呵呵的,一个劲儿说衰仔配不上。

然而在所有人听来,这都是客套话。

毕竟检边林是名校毕业,又是大明星,怎么都比初见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学校毕业的小创业者条件好得多。

在确认检爸复查没事后,初见直接回了上海。

检边林的事她不敢多问,就嘱咐了童菲,要是知道了他要做手术的时间就告诉她。她在杭州也叮嘱,回了上海又确认,童菲都说检边林的工作简直排到了后年,一天四五个通告,完全没有做手术的意思。

到最后童菲也没再当回事,说:“说不定误诊,或者复查又没事了。”

初见不太安心,可又觉得不该再问,也就压在了心里。

到十一月初,童菲陪自己签的艺人来上海做活动,住在浦东,约初见去私会。

初见这天正好空闲,搭了供应商的车去了酒店,下了车,开车的人还好心地探头问了句:“半个小时后,我回浦西,要带你回去吗?”人家问的时候,初见听到身后有人在敲玻璃,叫自己,是谢斌。她交代了句不会那么快回去,就匆匆进了大堂。

谢斌将才抽了两口的香烟摁灭,拿没夹烟的那只手去接初见手里拎着的纸袋:“那谁啊?”

“供应商。”

“哦,未婚?还是已婚啊?还是离异?”

“不知道,”初见被问得有些郁闷,“我就见过他两次。”

谢斌“啊”了声,笑了:“你来找检边林啊?”

“不是,”初见想躲开,可还是被谢斌拿走了袋子,“我来找童菲。”

“哦,对,童菲也来了。”谢斌显然是故意的,这个酒店好几层都被主办方包了,为今天的时尚晚宴做准备,他能在名单上看到童菲带的艺人名字,怎么会不知道经纪人也来了?

然而知道又如何,谢斌不由分说揽住初见的肩,将她往电梯那里带:“反正你没门卡,她也要下来接你,还不如我直接带你上去。”

做经纪人的哪个不是左右逢源,人鬼能搭。

初见完全招架不住谢斌比亲人还亲的笑脸,童菲更乐得和这位前辈中的前辈打好关系,于是两个死党准备私会闲聊的午后,就变成她独自窝在沙发里听两个人天南海北地聊着八卦。

内容从酒店怎么送来的果汁不是鲜榨的,一定要投诉,过渡到无数个项目演员荒,大家都不怕没钱、没投资,怕的是死磕也磕不到演员,然后到现在演员都是自己拿着项目……

“我没在名单上看见检边林啊!”童菲终于想起来,面前这个人按理不该出现在上海,“你怎么来了?”

“能撑场的电影咖太少,主办方临时让我们救场。”谢斌心疼地摇头,“正好他这几天都在上海拍夜戏。”

“哦。”童菲余光扫向初见,“他的手术不做了吗?”

谢斌看初见:“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她嘟囔。

“他那个吧,有点复杂,”谢斌琢磨着,“可做可不做,但谁都不知道不做的后果有多严重。”

没听懂,初见不太听得懂。

“他经常性腹痛,你和他回杭州,没发现?”

……她完全没发现过。

“什么检查都做了,你能想到的任何检查,就是不能确诊。”谢斌继续解释这个疑难杂症,“医生的建议是,直接开腹,边手术边找。当然,我说得可能不专业,反正大体就是这个治疗方案。”

“……”

“原本他同意了,但从杭州回来又不同意了。按理说,咱俩没熟到这个地步,可我真担心他,就厚着脸皮问一句,你们在杭州是不是闹什么不高兴了?”

寂静。

“人命关天,初见,”谢斌盯着她,“人命关天。”

下期预告:

谢斌绕了一大圈,为的就是把初见带到检边林身边。

“让我试试,最后试一次,如果不行,我就死心。”检边林压抑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这么多年他什么方法都试过了,拒绝,逃避,淡化,疏远,给时间冷静,再拒绝,都没有用。就像检边林说的,不试试,一辈子都会是个死结。初见心剧烈地跳动着,终于说:“好。”

编辑:柒柒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