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谋这片土地

2016-08-01 11:49樊桦
雪莲 2016年13期
关键词:元谋荷塘泥土

对某些事,好像和年龄有关。就如我莫名地对五行产生兴趣,认为世界万事万物的联系,皆可以用阴阳五行间的相生相克来阐释。于是,突发奇想,借五行与自然的奥妙关联,解读我生活着的这片土地。

人体五官的鼻、眼、耳、舌、口与五脏肺、肝、肾、心、脾相对应,又与五行金、木、水、火、土相对。无论是自然界,还是人体,都存在五行相生相克,有生、旺、休、衰、灭之说。所以,万物需要五行间的平衡,否则,人将病,自然亦将失调。

现在,我要讲述的地方是元谋,一片我生活着的土地,为我提供衣食住行、和我密切相关的土地。它很小,在中国版图上仅仅就是一个小得让人无法看清的黑点而已,然而它是中国迄今发现的距今170万年最早直立类人猿的地方,这里也以一处名胜秘境“土林”被人称奇。

土。泥土,土地。顾名思义,土为万物之根,离开土地,万物将飘飘摇摇,游离于宇宙之中,无稳定和安全之感。

在元谋县城附近,一个叫广茂的村庄,我居住在哪里,虽然自然条件算不上最好,但是只要有一双勤劳的双手和智慧的大脑,肥沃的土地里一定能结出丰硕的果子,让每个追梦者梦想开花,让人们过上衣食无忧、闲适舒坦的生活。

比起那些长年在大山里奔波忙碌的人,村庄是值得我祭奠和感恩的地方。

村庄里的人们,老实巴交,厚道善良。他们把土地视为命根,夜以继日地辛勤耕耘着,想通过伺候好土地,改变孩子的命运,跳出泥巴坑,吃上不沾泥巴,不接地气的饭。

我的父亲母亲,都是七十多的老人,可是无论儿女们怎么好言相劝,叫他们在家里闲着,打扫一下家里的卫生,养养花,种种草。把土地送给哥哥姐姐家种,可是他们怎么也舍不得。他们总是说,不要多事,把工作做好他们就安心了。

母亲说,自己身体还硬朗,到果园里动动,饭也吃得下去,病也少。她的意思是,一个农民一旦离开土地怎么能够踏实,如果不能劳动了,就意味着生命即将结束。她总是叫我干好自己的份内工作,家里的一块菜地,一片果园,他们能够轻松地应付,到不能动了,再承包出去。

父亲说,家里刚刚盖新房,差钱也不少,随便动动,每年也能积攒下万把块钱,不说帮什么大忙,人老了,病多,有个伤风感冒,大病小痛,自己能够开销,也好减轻我们的一点负担。

我哑然,面对泥土一样朴实的父母,他们虽然年近古稀,可是万事都为孩子们着想,我常常失眠,扪心自问:父母总是风里来雨里去的劳碌不息,我到底能为他们做点什么呢?

土生木,土或许能生万物。在我生活的小城元谋,每一寸土地都是肥沃的,金子般宝贵,随意飘落一粒蒲公英的种子,来年春天,一定会萌生遍地的金黄。

村里的年轻人为了逃避强烈紫外线的灼晒,不约而同地窜进广东、浙江、福建等一些沿海城市,每年回家,他们发觉自家的土地都被外地老板承包了,眼前是一片片散发着醇香的葡萄,一块块青红皂白的蔬菜,那些养眼的色彩,那些在滋滋吸收阳光的生命,牵扯着他们的心。每当看到外地老板笑嘻嘻地在村庄的土地上收获着财富,那些离乡的人有了回家的冲动,很快,他们种上了葡萄、火龙果、大青枣、石榴、龙眼,种了番茄、辣椒、茄子等各种市场紧缺的水果蔬菜。

春天的风混合着泥土的芬芳,裹挟着各种花的馨香,总会让人感到无比的亲切和舒服,这就是故乡的味道。

大地原本喜欢沉睡,需要勤劳的人去唤醒,去爱,去呵护。可是有些土地,喜欢叛逆,比如家乡元谋,有一些泥土,她们吸足了阳光露水,沐浴了风霜雨雪,睡醒了,慢慢站立起来,想飞,涅槃成仙,她们无法升天,就成了众土之神。

她们横空出世,气贯山河,屹立于天地间,变化莫测,成为大自然里最精美绝伦的土之精灵。诸神驻守在元谋县新华乡的浪巴铺,平田乡的班果,物茂的罗兴。那里是诸神竞相媲美的舞台,一不留神,在一夜倾盆大雨后,说不定又有哪位神灵降临。

泥土是我们接地气,排出体内毒素的根基。众土之神有了形象,一片片泥土站起来,成了规模宏大的林子,当地子民称她为土林。诸神统领着各方土地,使得人们在土地里付出了辛勤的劳动就会有喜人的收获。

物茂的土林是总神,她统领着耕地,林地,沙地,湿地,草地,山地,丘陵,等等。她通天神,有采药仙女,有呼雨金蝉,有众神居住的宫殿,有关押罪犯的城堡,有诗意流淌的沙河,有荒芜寂寥的草地,有众神休憩的亭台和娱乐休闲的影剧院。一切都是浑然天成,巧夺天工,不愧是天兵神将的杰作。

浪巴铺,那是天神暗访人间返回天庭时,两个谈情说爱的小神来不及避让,触怒天神,被罚人间,成为一潭永不干涸的湖水,他们随季节喜怒无常。

春天,有众花相陪,他们笑逐颜开,开出一湾碧绿的烂漫。多雨的夏季,他们激情澎湃,如燃烧的火焰,偶尔雾霭迷蒙,让那些饥渴的鸟雀望而生畏。秋天,除了遍地的野菊花,众花姑退避三舍,偷窥这天地间的水木如何偷情,看着看着,一湖的淡蓝,弥漫着高原令人麻醉的曼陀罗花香,万物顿失知觉,醒来,已至隆冬,如果有场小雪,那简直就是无法言说的神仙境地。

众神无拘无束,如脱缰的野马,有的手牵手在雪地里漫步,奔跑。有的偎依在一起,叙说情语,四目相对,含情脉脉,那尊被命名为“一万年前的等候”的神灵,就是最好的注解。

浪巴铺的诸神不关心民生疾苦,不理农事,只顾畅饮美酒,吟诗作画。主神知道了,就地贬职为文艺之神和爱神。

文艺之神兴致勃勃,发出通天神力,召回人间那些喜欢大地,沉迷艺术的人们都来比试高低,奖励是一杯酒,喝下就能丧失欲望的甘醇。陈凯歌来了,张艺谋来了,诗人来了,作家来了,摄影家来了,知名的不知名的都来了,他们都来争夺一杯能够丧失欲望的美酒,希望获得无穷的艺术魔力,永远驰骋于烟波浩渺的艺术海洋中。

元谋至双柏二级公路岔平田华竹路口处,有一群泥土也复苏了,他也想行走,想飞,想学吴三桂和吾必奎谋反,想占山为王,统领一方,那些不起眼的小神,说不定多年后又成大器,取代主神也难说,难道,众神就甘愿眼巴巴地望着他们叛乱造反?

金、水及其他

金,土生者。金属,金钱,财富,地位,名利也。

最初,金是人们用于改造山川河流,土地居所必不可少的生产劳动工具。

从一定意义上说,生产工具的先进与否将决定人们生活水平的高低。从刀耕火种的原始社会到科技现代化的今天,五行属金的生产工具进行着一次又一次质的飞跃。

我的村庄,属金的工具在不断升级。拖拉机、微耕机、脱粒机等等,改变着人们的生活,像犁、靶、锄头、镰刀这些原始的农具却逐渐退出了历史的舞台。

村庄的土地是有灵性的。和我的父亲母亲一样质朴,甚至有点老实巴交的乡亲们,他们不畏艰难困苦,像呵护自己的孩子一样精心地去爱着土地,去为泥土沐浴更衣,去为泥土准备出嫁的妆奁,去为泥土描眉画眼、涂脂抹粉。

土地没有辜负他们,十年的时间,那些灰头土脸的瓦房,被人们毫不犹豫地掀翻,取而代之的是既坚固结实又美观大方的宫殿般的楼房。

更令人出乎意料地是,很多的人家都买了家庭轿车。这时,我发现村庄里的五行有些失调,金过盛,怕克制到木,或许伤及土。我想到了一个答案,火能克金。怪不得元谋一年四季地火不息,天火不灭,朝朝暮暮如置温室。

当我知道,很多拥金者将多余的钱财流向了楚雄、昆明,或更远的地方,我才恍然大悟。

其实,天地间的五行是能够自我调节的,村庄亦然。我只不过庸人自扰。

金能生水,水主财,水多财旺。水能载舟,也能沉舟,水温柔起来像善解人意的女人,刚强起来可以凝结成固体,能杀人。一切说明水和人们的关系密切,地位非同一般。

所谓金盛而木衰,火能克金。天火地火一烧,村庄的五行平衡了,村庄归于平静。

龙川江是家乡的龙脉,那是一条输送财源的财神,有了财神,元谋人的日子要想过得窘困一点成为了不可能。

村庄有两条小龙,一条住向阳沟,休眠了两年,可能是土过盛,火过旺,小龙被克制。今年天降甘霖,小龙复苏,重振雄风,坚守岗位。村里消失两年多的浣衣洗菜人陆陆续续地回到小河,小河有了生命,有了欢笑。另一条固守大水井,即便呕心沥血、殚尽竭虑也要呼风唤雨撒豆成兵,将涓涓细流引进村庄,供人们饮马饲牛,灌溉农田。

我的村庄,一个有晨钟暮鼓相伴,有经声琅琅潜入点化的村庄。无论离家多远,都会有一丝隐隐的牵挂。

村里有座寺,叫复兴寺,寺庙周围的土地水过盛,土显寒性,难种庄稼。有人就干脆加高田垄,种了几亩荷花。或许,水质优良,荷花长势好,盛夏时节,荷叶田田,碧叶翩翩,蛙鸣其间,雨后的小水珠在圆圆的荷叶上顽皮地跳跃,不肯落入荷塘。

碧叶相连层层叠叠时,超凡脱俗的荷花悄然绽放了。幸好荷塘面积不大,约一亩多,少有人知道。村里人对那些和佛有着某种关联的素洁之花毫无兴趣,幸亏小城里那些散步的人也尚未发现。

我是个嗜书有瘾的人,闲暇之余喜欢在田间闲逛,看着蚂蚱在谷穗上蹦起,麻雀在酸角树上啄食刚刚成型的小酸角,心里都会无比的舒怡。

无意间,我发现这片洁净的圣地。以后,每到周末回家我都会条件反射般独自一人到荷塘边走走,呼吸一下被荷叶净化过的空气,清洗我填满粉尘的肺叶,祛除我心底那些隐隐萌动的私心杂念和无穷欲望。

终有一天,荷叶枯死在池塘,我像丢了魂魄一般在荷塘彷徨,直到主人挥动着那特制的刨藕工具,我才慢慢地离开,期待着下一个荷花绽放的季节到来。

木者,养我者。我的父亲母亲,他们守着村庄一辈子,都在伺候田地里那些属于木的物种。

春初,原来以种水稻为主的村里人,都改种蔬菜和水果了,因为水稻耗水量大,而且经济收入又比较低。一些劳动力充足的人家一年四季,从来不让土地休息一下。他们都会随行就市,要么种番茄,要么种茄子,要么种无筋豆,有时也种大白菜,总之什么蔬菜赚钱,他们就种什么。

旱地里,一片又一片的果树。龙眼、大青枣和火龙果居多,有经验的也和外地老板比试,建大棚,种葡萄。

元谋气温高,村庄的土地,不受四时节令限制,不论春夏秋冬都可以看到瓜果蔬菜在田间地头竞相媲美,火红的番茄像农家乐里挂出的灯笼,粉红的火龙果造型奇异,张着海星一样的嘴;龙眼、葡萄、大青枣是宝石系列,它们扬眉吐气,笑傲枝头,各显英雄本色。

数不清的菜蔬品种,道不尽的水果家族。村庄时时沐浴在和风细雨中,可以聆听余音绕梁的佛经清心,可以品尝沾着露水的瓜果蔬菜,可以数着脚步走进复兴寺,让师傅们打开心中的郁结。

提及木,不得不说的是木棉树和凤凰花。木棉树,村庄里的人都叫攀枝花。“攀枝花,十八朵,大姨妈来接我。”朗朗上口的童谣,打开我记忆的阀门,在饥荒的七八十年代,时值攀枝花大开的冬末春初,我们一群不懂事的小屁孩,就会相约着扛起竹竿奔向那些开得红霞漫天的攀枝花树,直到每人打满一小竹篮,背回家,把肥硕的花瓣掰了煮给猪吃,花蕊拿来当做菜,那时缺乏油水,我们一点也不喜欢吃攀枝花。出乎意料的是,今天攀枝花这道雅称为凤爪的菜肴已经登上大雅之堂,而且价格不菲。

攀枝花树生命力强,生长速度快,有点像不畏艰难的家乡人,即便太阳毒辣得要把大地烤焦,他们依然劳作于田间,即便连年的干旱,他们依然和旱魔抗争,钻井取水,架滴灌设施。

攀枝花树和庄稼争夺阳光,为了捍卫庄稼的利益,人们在想方设法地消灭它。攀枝花树少了,幸存者都是长在一些水沟旁,空地边,或者是荒山上。

我要说它,是因为看到它每年开得如火如荼的花朵,就像挂了大红灯笼一般。还有每年三四月份绽放枝头的凤凰花,一树的红如同翩跹起舞的火凤凰,百鸟朝凤,生机盎然,一看就是好兆头,昭示着人们的生活红红火火,蒸蒸日上

村庄里的木非常旺盛。遍地的蔬菜,大片大片的果园,枝繁叶茂的酸角树,呵护着村庄。木生火,木旺,火旺,这样五行就平衡。

木再旺,也很少看得到炊烟,不要说城郊的村庄,那些依山环水的小山村也很少烧火做饭,很少嗅到炊烟亲切的味道了。地火,天火倒是从未熄灭过,它们把稼穑催熟,烧出浓郁的瓜果飘香。

复兴寺雄浑的晨钟敲响了,缓缓地睁开朦胧的眼睛,屏息静听,有觅食的燕雀飞过。慢慢地,菜农、果农们的农用车、电瓶车发出的嘻嘻声打破沉寂的拂晓,听着那些忙碌的嘈杂声,赖床的人们再也睡不着了,他们陆陆续续起床。

我在这时醒来,是突然间想起去年我常去看的那片荷塘,又是荷花盛开的季节。我想那里该是碧叶连天,荷花笑逐颜开的时候了。起身,出了家门,往西边放眼,漫天红霞如熊熊烈火,火势越来越猛,大有将天上的白云全部吞噬之势。

原来,村庄的五行之均衡,由大自然来调节。五行均衡,生命不息,村庄祥和宁静。

炊烟消失了,天火,地火一起燃烧。烧红了半边天,村庄里的人们熙熙攘攘,奔忙于各家的菜园、果园。我从梦中醒来,又在想念那方荷塘。我禹禹独行,漫步到那心中的荷塘,欣赏醉人的月色。

【作者简介】樊桦,本名樊本华,1975年生于云南武定,云南省作协会员,作品散见《云南日报》《滇池》《金沙江文艺》《春城晚报》等刊物。出版著作有《红颜煞》,现谋职于元谋县教育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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