浸淫

李莹莹

王明史毕业于名校中文系，考上公务员后，被分配到马店镇政府办公室，领导让他跟主任老刘学习写材料。

老刘是县里有名的笔杆子，早年在部队当兵，只有初中文化，写材料却从来都一气呵成、文不加点。王明史虚心向他讨教，收获了不少公文写作心得。

王明史写的第一篇文章是会议信息，老刘看完后只说了一句：“有潜力，只是行文间还缺点东西。”王明史赶紧找出刘主任原来写的文章，一看就明白了，缺的是“同志们开完会后很受启发，表示一定要严格按照领导要求，抖擞精神，奋进工作”等内容。王明史斟酌用词，加了这样一段。老刘看后，果然露出赞许之色，“不错，悟性高，上手挺快。”

工作几年后，王明史写材料已经得心应手了。刘主任年事已高，办公室“出品”的文字材料基本都由王明史挑大梁，镇领导也很满意。在王明史看来，机关公文可比学校里那些纯文学的东西好写多了。欧·亨利的结尾方式、莫泊桑的写实手法、鲁迅的叙事角度、汪曾祺的语言风格，在公文这里统统用不上。公文只强调领导重视、制度完善、作风队伍建设加强，大方向不错，结构上再一二三四清晰罗列，论点下面分出小论点，大小标题朗朗上口，最后用新理念、新口号、时髦词汇加以点缀，在领导眼中就是上乘佳作了。

最近，镇上要举办“道德讲堂”，王明史是主持人，主持稿自然要自己完成。镇领导说：平时会开得多，还没办过这种活动，希望能把气氛搞得轻松活跃一些，调动起大家的情绪，只有让大家真正感动，这活动才算成功。王明史想，这还不简单，在文章里煽情是他的拿手戏，自己的稿子配上音乐一读，保证全场一片哭声。

活动当天，先是播放道德模范的视频资料，然后几位道德模范上台发言，最后由王明史总结升华主题。前面效果很好，会场一片寂静，直到王明史上台念稿子“……为什么能涌现出这么多道德模范？答案显而易见：领导的高度重视，制度建设的完善，科学考评机制的激励……”台下哄然大笑，老刘边笑边说：“这小王，咋这么迂！”

【原载2016年5月26日《检察日报·市井》】

插图 / “公文如卷纸，卷卷差不多” / 春 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