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合表征的辩证互补与自然生成

2016-08-03 07:28罗迪江
外国语文 2016年3期

罗迪江

(广西科技大学 外国语学院,广西 柳州 545006)



反合表征的辩证互补与自然生成

罗迪江

(广西科技大学 外国语学院,广西 柳州545006)

摘要:反合,是钱冠连哲学思想的特识。作为语言表征的一种独特的认知方式,它不仅为语言哲学研究提供了一个重要的语言分析框架,而且在事物与思维一体两面表征中具有重要的方法论意义。文章以反合论为切入点,考察反合表征的辩证互补,借助于反合的对立等级性,探究反合的自然生成的表征方式,以便为语言研究提供一种辩证发展模式的表征方式。

关键词:反合;反合表征;辩证互补;自然生成

0引言

反合论(Opposite-AccordTheory)是西方哲学(黑格尔的“辩证法”、辩证唯物主义)与中国哲学(老子的“冲气以为和”、冯友兰的“仇必和而解”、钱钟书的“违者谐而反者合”)相互融合的产物,它是由中国著名语言学家钱冠连(2013)首次提出的富有创造性的语言哲学思想,以其独特的哲学意蕴和认知价值为现代辩证逻辑的研究打开了新的视野。反合论的核心概念——“反合”,作为语言表征的一种独特的认知方式,不仅为语言哲学研究提供了一个重要的语言分析框架,而且其背后所蕴含的“钱冠连问题”——“为什么我们的事物(思维)那么相反相克,而我们的理解(认知)却是那么相合相谐”更是突显了反合在语言哲学研究中的辩证逻辑思维与理论建构作用。从本质上说,反合表征是将相反相合的事物与思维一体两面联系起来的线索,它致力于如何消解我们关于事物与思维一体两面的二元对立局面,阐明一种二元对立互补的生成辩证观。事实上,尽管反合并不能为语言表征提供一个逻辑严密的推理基础,但是语言学家可以借助于反合的辩证互补性与自然生成性,建立起依托于反合性的连接,将事物与思维的两面置身于相反的发生机制中加以阐释,从而达到对新事物与思维的语言表征。因此,反合在建构语言对事物与思维的表征中发挥着极其重要的认识论作用。由于反合的自然生成都是以事物与思维一体两面的辩证互补性为前提的,因此反合作为语言表征的方式,最终表现为一种自然的生成辩证体系。换言之,反合作为语言方法论的必然要求,它是对事物与思维一体两面的一种辩证互补性的自然生成的把握,而辩证互补性必然是事物与思维一体两面的辩证发展,只有互补性的辩证发展,才能给定反合的辩证发展的存在及其把握实在本质的有效性。

1反合论的辩证观

事实上,反合的系统化论述可以追溯到古代中国哲学家老子的道说——“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按照老子的逻辑思维,所谓反合在很大程度上所指的是“正言若反”。它包含三种不同的情况:“一是相反相成;二是得其正而行其反;三是以反制正。”(史宁中,2014)“正言若反”中的“正”思想与“反”思想具有对立统一的辩证关系,这种观点可称之为“正反律”。例如,老子对“强”与“弱”之间矛盾的阐述,正是以“正反律”为方法论引出“柔弱胜刚强”的结论:“将欲歙之,必固张之;必欲弱之,必固强之;将欲废之,必固兴之;将欲取之,必固与之。”老子的正反律观点对古代中国哲学随后两千多年的老子后学发展的影响是深远的,甚至深刻地影响到了当代中国哲学家探讨语言哲学问题的方法。然而,18世纪以前传统西方哲学坚持的“同一律”却反对语言研究中的反合表征,坚持A就是A,B就是B,正如刚就是刚,柔就是柔,两者不可兼得。而正反律与同一律恰恰相反,它没有严密的逻辑推理联系,所关涉的是事物与思维一体两面之间的对立互补性,因而当时无法成为语言表征的恰当方式。随后,18世纪德国哲学家黑格尔提出的“正-反-合”辩证法,其核心观点是世界上一切事物都处于矛盾原则的管辖之中;充满矛盾的一切事物总是处于变化之中,而且不断地向着对立面转化。这种矛盾统一的辩证观与老子的正反律有着异曲同工之思想。黑格尔“辩证法”提出之后,辩证思维逻辑得到广泛的关注与实质性的发展,例如马克思的唯物辩证法、希兰(Heelan,1988)的量子格——多元互补性的辩证模式、冯友兰的“仇必和(而解)”与钱钟书的“违者谐而反者合”等等,它们的辩证逻辑思想都为反合论的提出奠定了重要的理论依据。

鉴于当今语言哲学的认知思维实际,为了探索更为有效地解决事物与思维一体两面对立互补的辩证方法,钱冠连(2013)对上述的辩证思想进一步发展与完善,提出了能概括与说明思维与事物一体两面既相反相克又相合相谐的变化和运动规律——反合论。此时,“反合”这个术语,才得以作为一个哲学范畴的概念结晶体首次正式确立下来,成为钱冠连的特识。它不啻是一次对事物与思维一体两面变化与运动的新的思想洗礼,从而具有自己独特的内涵:(1)思维与事物一体两面的相反相成;(2)一个思维过程、一物、一事件的内部矛盾与对立着两面的转换;(3)突出反也守住了合,即“相反状的合”,合字是核心词。可见,事物与思维的一体两面总是呈现出相反相克而又相合相谐的变化和运动状态,而且矛盾与对立着的两面总处于不断转换之中。因此,“反”与“合”缺一不可:缺了“合”的反,肯定不是事物自身的变化和运动,是没完没了的乱,是持续的无序;缺了“反”的合,就不是思维与事物自身的变化和运动。可见,反合论是由“反”与“合”在自然的生成过程中各自推进又相互推进的结果,其意义是一体两面先反后合的变化与运动的结果,从而明确了对立互补性的描述和刻画,正确地理解和把握反合的辩证发展属性。换言之,反合论是一种分析事物与思维一体两面的反合是如何产生又是如何发展的认知工具,其中心问题是反与合之间的生成辩证:反是推动事物与思维前进的动力,任何事物与思维都是在相反相成的变化和运动中生成的;合是事物与思维一体两面变化和运动所朝向的目的地。因此,反与合的状态是生成的,而不是既成的:反表现了思维与事物一体两面发展的间断性;合表现了思维与事物一体两面发展的连续性,两者相反相成,构成了黑格尔的完善之美(罗迪江,2015)。

钱冠连的反合论思想跳出了柏拉图理念世界中那种理想化、整齐化的逻辑推理的视域,以反合为语言框架探究“钱冠连问题”,完成了对事物与思维一体两面的重新描述与认识,从而为我们提供了关于新事物与思维的科学解释。尽管这种解释离不开辩证逻辑的有力支撑,但不容置疑的是,钱冠连的反合论无论是从逻辑思想还是理论建构方面都是对辩证逻辑哲学问题的有益探索,并且能够提供日常生活中现实原型和语言哲学中理论原型的正确映像与有效投射。然而,关于反合的完善理论不仅应当发现反合现象的普遍存在,更重要的是探究我们到底是在哪些机制的指引下才能有效地对“钱冠连问题”进行思考呢。我们需要探究反合的语言等级所显现的对立互补性以及阐述反合是如何生成的。要解决以上问题,这需要回到钱冠连的反合论思想,因为反合论具有独特的优势,其表现为将中国哲学与西方哲学的辩证逻辑思想有机地融合起来,有效地投射、映照与刻画事物与思维一体两面所表征的自然生成辩证过程。

2反合表征的对立互补等级

反合论强调事物与思维一体两面的生成辩证关系,这种关系是以相反性为前提的,借助于这种相反性所建立起来的两者之间的互补关联,我们将反合生成的新的综合体通过两个对立面的辩证关系动态地表征出来。然而,这种相反性并不意味着两个事物完全处于相反相克之中,正如韩美群(2014)所说,在统一体内部包含的“正相反对”(黑格尔,1980:254)两个部分或两方面既相互对立、相互冲突、相互斗争,又相互依存、相互渗透、相互转化。这种相反性,必然涉及反合表征的语义两极结构。实际上,反合表征的等级性作为一种特殊的语义等级,它是根据语义的对立力度组织起来的类型,其语义等级是指两个对立面之间的极向特性,我们称之为“反合等级”(opposite-accordscale)。分析反合等级的结构对反合表征的研究都是十分必要的。

2.1数量等级的蕴涵性

从霍恩(Horn,1972;1989)提出会话含义中的数量等级开始,语言学家们开始意识到,数量等级在语言表征中所生成的会话含义在很大程度上与蕴涵性有关。按照霍恩的观点,假设有一个包含几个成分的数量等级,说话人在一个句子中用了其中的一个成分pi,那么,霍恩认为,听话人就可以推断(i)包含其他非末尾成分(如pj)的句子不能代替包含pi的句子;(ii)他必须推断包含末尾成分pk的句子不能代替包含pi的句子;(iii)如果pk>pj>pi以这个顺序排列,那么,包含pj的句子不能代替包含pi的句子这个事实,蕴涵包含pk的句子也不能代替包含pi的句子(Gazdar,1979:56;姜望琪,2003:156)。根据霍恩的数量等级做出的推论是:包含其他成分的句子都衍推包含末尾成分的句子。于是,当这些句子为真时,包含末尾成分的句子必真,反之则不然。在按照数量等级建构起来的语义等级中,任意给定等级的属性都会蕴涵着语义程度较低的属性,这就突显了数量等级在会话含义中所包含的蕴涵性或说衍推关系。例如,数量等级(always,often,sometimes),含有always的句子(1)衍推含有often的句子(2),含有often的句子(2)衍推含有sometimes的句子(3),而不是相反。

(1)Healwaysgoestoworkbybus.

(2)Heoftengoestoworkbybus.

(3)Hesometimesgoestoworkbybus.

霍恩的数量等级是指向语言等级所包含的蕴涵性,即等级高(语义力度强)的命题都衍推包含等级低(语义力度弱)的命题。换言之,数量等级是根据关于同一个语言等级中词语信息度或语义力度的强弱来排列而构成的具有蕴涵性的等级。实际上,任何情况下的语言等级的表征都不一定具有蕴涵性或衍推关系,因为语言等级实质上是一个语义力度从强到弱甚至为负值的连续体。这样,数量等级的问题在于它坚称语言等级都具有蕴涵性,但是这个特性就把语言等级的语义对立两极(反合等级)“遮盖”了,导致了语言等级范畴的不完整性与不完备性。例如,根据数量等级,stranger与foe就会被“蕴含性”从这个语言等级(confidant,friend,acquaintance,stranger,foe)中“遮蔽”了,因为任何一个含有confidant、friend或acquaintance的命题都无法衍推含有stranger或foe的命题。事实上,foe与confidant、friend之间虽然是一种对立关系,但是却构成另一种类型的语言等级(confidant,friend,foe)。它通过两者之间的辩证互补而生成反合等级的综合体“敌友”,也是语言等级所表征的一个特殊形式。因此,数量等级要求语言表征必须具有蕴涵性,就完全忽视了所要表征的语言等级还存在着对立互补性的特征。

2.2反合等级的对立互补性

针对霍恩“数量等级”的叙述存在不严谨性与不完整性,莱文森(Levinson,1983: 133)把霍恩的数量等级称之为“语言等级”(linguisticscale)并清晰地界定为(姜望琪,2003:156-158):一个语言等级包含同一语法范畴的一组可替换词语(alternatives)或对立成分,并按信息量程度或语义力度排列。

莱文森的语言等级的概念中有两个明确观念:同一语法范畴的(i)一组可替换词语;(ii)对立成分。换言之,对于任何一个语言等级,必定会存在一个包含“蕴涵性”的等级,或者一个包含“对立互补性”的等级。这个概念的性质正是:(i)表征了数量等级的蕴涵性;(ii)表征了反合等级的对立互补性。事实上,只要假定等级的两极有一个相互对立的成分,并且将每个等级与一组可替换词语相连起来,两者就构成了一个完整的语言等级。我们来考察一下霍恩的数量等级(all,most,many,some,few)包含蕴涵性失效的实例,以佐证反合等级存在的必要性:

(4)Allofuswenttoworkbybus.

(5)Mostofuswenttoworkbybus.

(6)Manyofuswenttoworkbybus.

(7)Someofuswenttoworkbybus.

(8)Fewofuswenttoworkbybus.

按照数量等级的内涵,我们可以推测出包含all的命题(4)分别衍推包含most、many、some、few的命题(5)、(6)、(7)与(8)。然而,包含some的命题(7)将跟包含few的命题(8)表现不一样,其语义等级产生了矛盾。事实上,虽然some、few等级都排在many的后面,但是含有some的命题(7)不能衍推含有few的命题(8)。这种矛盾显然违背了霍恩数量等级的内涵,从另一个方面表明了数量等级并非必然包含蕴涵性,其所包含的蕴涵性并不能有效恰当地表达数量等级中的对立两极关系。可见,语言等级的内涵应当是包含数量等级的蕴涵性和(或)反合等级的对立互补性。例如在语言等级(all,most,many,some,few,none)中,这是一个从语义力度最强的词语顺着等级向下,弱化到语义力度最弱的词语。这个语言等级当中不仅包含了数量等级(all,most,many,some),还包含了反合等级的(all,few,none)等等。在(all,most,many,some)中,语义力度强的词语与语义力度弱的词语之间就包含了数量等级的蕴涵性。即,包含语义力度强all的命题可以衍推包含语义力度低most、many、some的命题;相反,(all,few,none)就描述了反合等级的对立互补性,语义力度最强极(正极)all与语义力度最弱极(负极)few、none处于对立状态,无法衍推出包含few、none的命题,但却能生成一个辩证统一的综合体“有无”。那么,语言等级(all,most,many,some,few,none)中词语与词语之间所包含的蕴涵性与对立互补性可图示如下:

反合等级的引入,不仅成功地解决数量等级无法解释对立等级性的缺点,而且有效恰当地表达了语言等级中存在的对立互补性的客观事实,从而拓展语言等级的研究范围。从本质上说,语言等级的分析都会涉及词语之间或命题之间的蕴涵性或对立互补性:蕴涵性必然是对数量等级的“一组可替换词语”的表征;对立互补性必然是对逻辑上“对立成分”的表征。基于对反合表征的理解,我们参照莱文森语言等级的定义,把“反合等级”界定为:一个反合等级包括同一语法范畴的一组对立成分,并按信息量的反合程度或语义的反合力度排列。

其实,反合等级的“对立成分”只是显现在语言的表层结构,而隐藏于深层结构的却是对立互补的,这种对立互补性是一个基于两股互相对立的力量进行动态的转换而趋向于“合”(新的综合体)的生成辩证过程。在事物与思维一体两面或反合等级(用LO来表示)中,假设A、B是事物与思维一体两面的既相反相克而又相合相谐的互补关系的发展过程,LA和LB分别是它们的描述语言,LAB则代表反合等级辩证发展而生成的综合体,LAB′则是综合体的丰富内涵。要理解反合等级的辩证发展模式,就要弄清反合等级所包含的两个次类:

A.等级反合关系

顾名思义,此类反合关系中两个性质对立是分等级的,一对性质完全相反的LA和LB代表一个语义力度强弱的两极,属于钱冠连所谓的“反正揉合字组”。例如反合等级LO(热,暖,凉,冷),“热”、“暖”与“冷”就构成了反合等级的两极,那么LA“热”或“暖”与LB“冷”就构成了反合的辩证综合体LAB“冷热”或“冷暖”。在反合等级中,语义的反合力度强的LA在很大程度上往往被用作覆盖辩证综合体LAB的内涵。例如,在反合等级Lo(厚,薄)中,LA“厚”的反合力度强于LB“薄”,那么LA“厚”与LB“薄”的辩证发展所生成的综合体LAB“厚薄”之意义指的是“厚度”。因此,在诸如(长,短)、(高,低)、(宽,窄)、(深,浅)的反合关系中,LA的语义反合力度强于比LB的语义反合力度,常被人们用作覆盖辩证综合体LAB。综合体LAB厚薄、长短、高低、宽窄、深浅的内涵相当于LA,用英语可相应地表达为howthick、howlong、howtall/high、howwide、howdeep。

B.互补反合关系

此类反合关系中的LA与LB之间语义彼此互补,其互补性表现为“notLA=LB(非LA即LB)或“notLB=LA(非LB即LA)。换言之,处于反合等级的对立两极LA与LB在语义力度上是互补的,LA的语义反合力度无法覆盖LB的语义反合力度,反之亦然。这样,“对立互补性”就构成了此类反合关系的主要标志。例如,反合等级LO(左,右)、(是,非)、(东,西)、(破,立)、(雄,雌)、(里,外)中语义反合的对立两极LA与LB相反相成,生成具有对立互补的综合体LAB左右、是非、东西、破立、雌雄、里外。正因为此类反合等级的互补性,彼此语义对立两极的辩证融合,其内涵既包含两者的意义之相加,又超越了两者意义之总和,生成了新的内涵综合体,这类反合关系可称之为“既拼合又糅合的反正字组”。例如,综合体LAB“左右”既指“左面与右面”,又包含“支配与控制”之意;综合体LAB“东西”的内涵LAB′既指“东面和西面”,又包含“具体或抽象的事物”。

作为反合等级,等级反合关系与互补反合关系是一个反合连续体,其思想都是一脉相承的。反合表征是根据关于反合等级在事物与思维一体两面的变化运动过程中所引发的对立互补性而生成的,而不是根据数量等级的蕴含性来派生出等级的附属类别。因此,对立互补性构成了反合等级的主要特征,与数量等级所包含的蕴涵性的性质完全不同。于是,语言等级的真正内涵除了包含具有蕴涵性的数量等级之外,还应包含了具有对立互补性的反合等级。这样,语言等级概念的描述就更加精确化、完整化与清晰化,从而使得对语言等级的蕴涵性和对立互补性的界定进一步合理化与明确化。反合论将反合等级扩展到语言等级的范畴,是对语言等级进行了有效的增补与拓展。因此,在任何情况下语言表征的等级性都应当从反合等级的对立互补性和(或)数量等级的蕴涵性两方面进行有效的把握与探究。

3反合表征的生成辩证

反合就是事物与思维一体两面内在存在的一种不可分割的动态关联的表征,通过两个对立面的相互作用与辩证发展,蕴含了矛盾的同一性和斗争性的相互融合,展示了反合的自然生成辩证观。换言之,在事物与思维的统一体中,既包含了反合同一性的属性,又包含了反合斗争性的属性。反合论拒斥思维与事物一体两面的终极的和绝对的唯一性,而是坚持在反与合之间的自然性,极力维护思维和事物一体两面的的生成辩证。事实上,上述所论述的反合表征的对立等级体现了反合概念之间的静态关系,接下来我们将转向反合等级的自然生成辩证方面,以便深刻理解:反合等级的生成辩证会引发什么样的反合效果,而发生在反合等级中的这些变化正好说明反合表征的对立互补性,同时也为我们把握这种生成辩证的语言等级提供了新的思考空间与研究思路。

3.1反合生成的“四因说”

反合论强调了事物与思维一体两面的变化与运动之间的相互转换,为事物与思维表征的发展奠定了重要的辩证思维与生成观。可以说,反合是编织在事物与思维一体两面生成过程中的基本工具,没有这个工具就不会有新事物与思维的突进与飞跃。因为只有依靠同一律和逻辑规则来建构事物与思维表征并不现实,还得借助于反合表征的方式,在具有相反性的两个事物与思维的相互作用过程中生成新的事物与思维。确切而言,这种相反性是事物与思维一体两面的对立性质,反合将被生成的新事物与思维置于我们原有的事物与思维框架所支撑的境域中进行动态生成而获得新的辩证表征。

要判断事物与思维一体两面现象究竟受到何种机制支配,就是要试图找到尽可能多的反合的生成能力。钱冠连(2013)认为,“反”与“合”的生成是自然的,起之于思维与事物变化和运动自身,不是人为从外部强加的。钱冠连强调反合生成的“自然”,正是遵循了亚里士多德(1982)“四因说”的解释模式,以“自然”的方式解释反合的生成,解释事物与思维一体两面的生成。所有的事物与思维一体两面或说所有的反合现象都可以被看作是自然而然生成的。亚里士多德认为,任何事物都是由质料因、形式因、动力因和目的因这四个原因而生成的,“四因”自然而然地内在于事物自身;“四因”中的形式因、动力因和目的因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常常是“合而为一”的(刘飞,2010)。至此,反合有了一个新的特点:反合是既反又合,反的是一体两面的对立状态,合的是一体两面的统一状态,而反与合之间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生成,它是自然而然生成的,是一体两面的自然生成的方式朝着自己的“实体”来发展,以自已的“实体”为“目的”。因此,事物与思维一体两面只有置于它所生成于其中的“自然”,才能显示其反合的真正内涵。

我们以反合等级LO(曲,直)为例对反合生成的“四因说”进行阐述。事物与思维一体两面L0(曲,直)作为“质料”,它是事物与思维一体两面的终极载体,它为事物与思维一体两面的生成与变化提供统一性的、连续性的基础;L0(曲,直)的对立两面乃是事物的“形式”,它既不是相合相谐的东西,亦不是静止抽象的东西,而是能动地赋予两个对立性质的“质料”以辩证活动,是让质料以相反相成的辩证方式成为“综合体”的活动。一个事物与思维一体两面的“形式”就是这个一体两面的实体或本体,是一体两面的现实,因此就是一体两面内在的追求目的。那么,对于事物与思维一体两面而言,既然都内在地具有自己的完善“形式”,那么它们自然而然地就会向着自己的“形式”发展,希望能够完全实现自己的形式——LA“曲”与LB“直”的对立状态在反合等级中自然而然地追求成为对立互补的新的“综合体”——LAB“曲直”。作为形式的目的就在一体两面的“综合体”上引导并激发两个对立性质的“反”朝着这个方向发展。因此,作为形式的目的因同时也是发动、引导事物与思维一体两面运动变化的动力因。最后,事物与思维一体两面的对立状态都朝前某种目的进行,并且正是这种目的的引导与支配下,自然而然地生成为事物与思维发展的内在动力。实际上,这个自然生成的过程就是事物与思维一体两面的反合等级“质料”L0(曲,直)被一步一步按照其本质“形式”整合而生成的过程——其“形式”由开始时的对立状态或相反相克状态的“反”,到逐步融合为对立互补的、稳妥的、完善的“合”;其质料由开始的对立两极L0(曲,直),到一个辩证综合体LAB“曲直”,最后按照完善的形式成为一个新的具有丰富内涵的综合体“曲直”的存在。例如,命题(9)到(12)中综合体“曲直”不再是“曲”与“直”的简单相加,而是在“四因”的作用下自然生成具有如下丰富内涵的综合体:“弯曲和平直”、“是非;有理无理”、“能和不能”、“歌声的回曲与平缓”。

(9)岁深树成就,曲直可轮辕。(元稹《赛神》)

(10)夫假物者必争,争而不已,必就其能断曲直者而听命焉。(柳宗元《封建论》)

(11)知行浅薄,曲直有以相县矣。(《荀子·非相》)

(12)使其曲直、繁瘠、廉肉、节奏,足以感动人之善心而已矣。(《礼记·乐记》)

从本质上说,反合是自然生成的。它“不可能是纯粹抽象的或一成不变的,而是多种因素之间不断地相互作用、不停地创生与再创生”(罗迪江,2014)。它所起的作用可以被表征为事物与思维一体两面朝向“稳妥的合”发展,从而表达了这样的思想:任何事物与思维一体两面都不是现成的,都是在相互转换、相互引发的动态过程中自然生成新的、具有丰富内涵的综合体。可见,四因共同聚合“制作”了反合的综合体“曲直”,使综合体“曲直”“达乎显露”,达乎显露之综合体“曲直”同时聚焦着四因(陈治国,2012)。于是,四因构成一种整合机制的作用,相当于海德格尔的“聚集”概念(胡壮麟,2008),共同生成了反合式语言“曲直”,这个自然生成的过程就是“物化着的物之聚集”(Heidegger,1971:198),实现了“反合是事物与思维本身的又澄明又隐蔽的到来”。

3.2反合表征的辩证发展模式

由上可知,反合论是在事物与思维一体两面对立状态的基础上自然生成的,表征这个一体两面既对立又统一的辩证关系,最终以两个对立面为基础整合或创造出更高级的新综合体。事实上,事物与思维的反合等级天然存在着两种性质相反的“两极”或两面,它们无一例外地属于“现成”或“给定”之列。在反合辩证思维方式中,两面或两极已被超越,它们在自身之内实现自然生成为一体的“形式”——反合的综合体。换言之,事物与思维一体两面经由自然生成被一种新的综合体所消解,这一综合体同时包容并超越了这两个既相反相克又相合相谐的对立面。可以说,事物与思维一体两面自然生成的结果,一定是一种更广泛的综合体,而不是用一面去彻底解释、吞并另一面,也不是事物与思维一体两面中的两个对立面进行简单的组合。在其中,反合将同一个性质截然对立的两面和谐共存,促使对立面通过矛盾斗争达到新的统一体,建立一种动态的辩证发展模式。

以同一语法范畴下的反合等级LO(阴,阳)为例,两个语义力度相反的LA“阴”与LB“阳”之间相互作用、相互融合的辩证发展而自然生成新的综合体LAB“阴阳”,它不仅仅是LA与LB的简单相加,更是两者之整合与融合自然生成内涵更丰富的综合体。试看反合的综合体LAB“阴阳”在以下命题的辩证发展获得的不同内涵:

(13)相其阴阳,观其流泉。(《诗·大雅·公刘》)

(14)阴阳不测之谓神。(《易·系辞上》)

(15)岁暮阴阳催短景,天涯霜雪霁寒宵。(杜甫《阁夜》)

(16)日出于东,月生于西,阴阳长短,终始相巡。(《礼记·祭义》)

(17)考其阴阳,以观其诚。(《大戴礼记·文王官人》)

从反合等级LO<阴,阳>的来看,LA“阴”与LB“阳”之间的辩证发展使得两个相反相克的性质融合为一个新的综合体LAB“阴阳”,这个新的综合体在不同命题里最终形成一个包含二者又超越二者的含义综合体LAB′——(13)“山丘的北面和南面”、(14)“天地间化生万物的二气”、(15)“日月”、(16)“昼夜”、(17)“动静”。由此可知,思维和事物一体两面的发展基本上遵循这条相反相成的辩证发展模式:

LO→LA+LB→LAB→LAB′

可见,思维和事物一体两面的变化和运动不是线性发展的,而是辩证发展的。反合的一体(整体)大于两面(各部分)之和;而且它的发生机制总是透过一体两面内在的生成机制,把一体两面的对立性质在生成过程中动态地整合为一个更具丰富内涵的整体,成为一个具有反合性质的事物。反合表征的辩证模式体现在思维与事物一体两面的相反相成的发展历程中,它贯穿思维与事物一体两面的反合视域,拒斥思维与事物一体两面的终极的和绝对的唯一性,而是坚持在“反”与“合”之间互融互渗,其渗透力必然会在语言学、哲学、生物学等领域中显现其辩证发展模式。以反合论为视域,许多表面上看起来矛盾对立的不可调和的语言学理论与哲学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它可以把人的视线带出一切限制的疆界,不再陷入“反”的陷阱而朝向“合”之趋向,能够帮助人们理解事物与思维一体两面的发展,从而获得更全面的更辩证的诠释。

4结语

随着近现代语言哲学的发展,哲学家意识到反合不仅普遍存在于语言哲学之中,而且在语言哲学研究中会大有作为。反合论为反合表征提供了重要的认识论基础,反合生成所牵涉的反合的等级性,决定了反合表征的对立互补性,这种对立互补性既是自然生成的,又是辩证发展的。反合论的辩证思维在语言哲学表征中的自然生成性逐渐显现,促使语言哲学家们开始审视反合的认知结构、自然生成、语言等级与对立互补的辩证思维,成为一种新的语言表征方式。这一语言表征的基本程序其实是:通过对反合的一体两面之间的对立互补性特征进行探究,在自然生成的基础上以辩证互补的眼光对某一事物与思维的对立面进行具体描述、合理推论或理论建构,从而实现对某一事物与思维的另一对立面的辩证理解,或者说实现对两个对立互补的理论的辩证整合。因此,反合论是一个极为有用的思想引擎,具有徐盛桓(2011)所说的“语言研究的战略意识”。根据这个战略意识,我们可以从某学科领域的对立面,使用已生成的语言理论去预测或提出与之具有相反性质的语言理论;或者,某学科领域内的两个相反相克的理论通过生成辩证的调和会获得一种内在的反合关系,进而使这两个对立的理论相互融合,构建新的理论综合体。这样,反合论就会使学科领域的理论发展呈现多元的、自然的辩证统一形态,使得思维与事物一体两面既相反相克又相合相谐的对立状态经由自然的生成辩证被一种综合体所消解。总之,反合展示了不同于传统辩证观的一种新型的生成辩证观,这种辩证观必将丰富我们对事物与思维变化发展的辩证理解,为我们语言哲学的研究提供了一种新的辩证逻辑思维,从而成为我们语言研究的制高点与突破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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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校:冯革

中图分类号:H0-06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4-6414(2016)03-0062-07

收稿日期:2016-01-16

基金项目:2015年广西高校科学技术研究一般项目“维索尔伦的语言适应论思想研究”(KY2015yb175)的研究成果

作者简介:罗迪江,男,广西科技大学外国语学院副教授,硕士,主要从事语用学研究。

DialecticContrary-ComplementarinessofOpposite-AccordRepresentationanditsNaturalGeneration

LUO Dijiang

Abstract:The opposite-accord is the unique characteristics of Qian Guanlian’s philosophical idea. As a unique cognitive way of linguistic representation, it provides an important framework of linguistic analysis for our linguistic researches, which is of great methodological significance in the representation of things and thoughts. On the basis of the Opposite-Accord Theory, the paper has a careful look at the dialectic contrary- complementariness of opposite-accord representation. By means of the contrary-complementary characteristic of the opposite-accord, it probes into the opposite-accord natural generation as its representation modes, which contributes to providing a dialectical developmental model of representation for our linguistic researches.

Key words:opposite-accord; opposite-accord representation; dialectic contrary-complementariness; natural genera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