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性·闲懒·悲悯
——刘亮程《在新疆》中的边地村庄内蕴

2016-08-15 00:42张超湖南大学文学院长沙410082
名作欣赏 2016年30期
关键词:刘亮程刘亮现代文明

⊙张超[湖南大学文学院,长沙 410082]

灵性·闲懒·悲悯
——刘亮程《在新疆》中的边地村庄内蕴

⊙张超[湖南大学文学院,长沙 410082]

《在新疆》是刘亮程村庄情怀叙事的又一力作,作者以缓慢行走的姿态为我们展示了一个走出村庄、走向村外的新疆世界。作者通过十年的漫游、感悟和体会,采用诗意、朴实却富含哲理的话语,塑造了新疆大地上充满灵性、闲懒的村庄生活。透过深情的文字,将新疆村庄中具有张扬生命意识的万物生灵与村庄生活中细碎的生活场景、悠闲的生活节奏、缓慢的文化变迁融为一体。用悲悯的内蕴表达了对边地村庄的现代性反思,凸显了对不断消逝的边地传统文明和大地生灵的生命意识深切的怜惜、关怀和同情。

刘亮程 《在新疆》 灵性 闲懒 悲悯

《在新疆》是刘亮程《一个人的村庄》之后的又一描写村庄生活和村庄文化的散文集。作者突破了“黄沙梁”村庄的思维禁锢,将视野扩展到南疆和北疆的乡村叙写,以行走的姿态融合了边地地区更为广阔、丰富、质朴、多情的生活常态。刘亮程通过纤细的笔触,描写了众多的充满诗意的村庄世界:英格堡、木塔铺、库车老城、墩麻扎村、阿不旦村等等。费孝通在《乡土中国》中指出:“这是土气的一种特色。因为只有直接有赖于泥土的生活才会像植物一样在一个地方生下根,这些生了根在一个小地方的人,才能在悠长的时间中,从容地去摸熟每一个人的生活,像母亲对待她的儿女一般。”在干燥、携带着尘土、沙粒的风中,刘亮程在新疆特有的时间里展示了充斥着灵性、具有张扬生命力的村庄动物和植物世界。透过精细的生活场景和悠闲的村庄生活节奏,传达出了边地村庄传统的缓慢变迁。同时,也展现了作者对现代化潮流中不断侵入的现代文明的反思,对边地乡村的传统文化的没落和执着的坚守表达了深深的慨叹。作者用诗意的文字在《在新疆》中表达了对村庄中的大地生灵和传统文明的深切而又质朴的悲悯和关怀。

一、灵性——生命的飞扬

灵性是世间万物具有的一种超越本我的生命状态,是一种空灵的生命意识的体验,不仅可以指人拥有的智慧和超脱意识,还遍及到了所有生灵的个性存在特征。肯·威尔伯在《性·生态·灵性》中提出:“灵性水平是粗重状态和微细状态的边界,包括初步的冥想体验、超常现象、出体经验、生命觉醒、初步的平等体验乃至普遍的宇宙意识在内的各种神秘体验的基础,他们都是从微细的状态溢入粗重状态的,跨越的是同一个边界:灵性阶段。”就其存在的状况来说,灵性不仅寄寓在整个自然界生命力的觉悟和万物平等体验叙事上,同时也可通过人类神秘的冥想、哲思,和超脱的生活状态中反映出来。刘亮程笔下的灵性既有对自然界的诗意的复魅,对花草天地的叙写,又在村庄中普通人的对生活和生命的哲思中得到表达和阐释。

(一)诗意的复魅——动物世界

《在新疆》中刘亮程为我们塑造了一个趣味盎然、丰富多彩却又镌刻着神秘、灵性笔调的动物世界:老魏家的羊、老实忠厚又能吃苦的牛、轻狂娇气的马、阿不旦村的大黑狗,还有倔强、聪明也最不安分的驴。刘亮程描绘的动物世界是一种充满灵性化的创作意境,将动物幻化成人,将人的欲望、孤独、意志、品格、智慧嵌入到村庄各种动物的思维中,通过拟人化的形象塑造,以第三人称全知全能的视角对大自然进行诗意的“复魅”。鲁枢元认为:“复魅并不是要人们重新回到人类原初的蒙昧状态,况且那也是不可能的。复魅的切实目的在于把人和自然界重新整合起来,把自然放到一个与人血脉相关的位置上去。”《在新疆》中刘亮程对驴和狗这两种牲畜作了精心细致的塑造。作者笔下,驴是能听得懂人话的牲口,它们在吃草、撒欢、歇息的时候时刻关注着人的行为和言语,不断地思考。驴又是不安分的牲畜,能看透人的心思。驴又是倔强的,充满着不屈的反抗,与拖拉机比着鸣叫,敢于向预示着权力的警笛示威。同样狗有狗的活法,阿不旦村的狗喜欢凑热闹,看人打架,听人聊天;也会趋炎附势,害怕村长亚生和有钱人玉素甫,听到警笛就夹着尾巴逃跑。在大逃亡后,狗选择了荒野,对着月光“祷告”。刘亮程的动物世界是对大自然敬畏的复合式书写。通过对新疆大地上动物的灵性描摹,表达了作者对生命的关照、理解以及万物平等的自然观和人性意识。

(二)朴实的沉思——草木大地

刘亮程在《一个人的村庄》里写道:“也许我们周围的许多东西都是我们生活的一部分,生命的一部分,关键时刻挽留我们。任何一株草的死亡都是人的死亡,任何一棵树的夭折都是人的夭折,任何一粒虫的鸣叫都是人的鸣叫。”在村庄的一草一木中,作者赋予了它们生命意识,植物不再以一种沉默的方式生存在村庄的土地上,而是具有了一定的话语,思考自由和死亡,感悟生命的灵性和自然的傲岸。《一片叶子下的生活》中麦子则以返青的方式出逃,在即将收获的季节,麦子恐惧自己被割倒,时刻留心磨镰刀的声音,听到后,就以返青的方式伪装自己。《树的命运》《树的路》中写大榆树和老杨树以不同的方式死亡。老杨树时刻体验着死亡,在幼年和青壮年的时候,它恐惧、担心自己被砍倒。随着树心的枯死,慢慢看破死亡,对死亡感到释然。刘亮程说:“我喜欢使用气息这个词,作家写羊,文字就要有羊的气息,写草木,就要有草木的气息。我崇尚万物有灵,作家的自己有灵,才能跟万物交流。”刘亮程的草木世界是充满灵性的,他正是通过自己与草木的交流,从而写出了村庄宽阔而灵性的自然天地。

(三)神秘的哲思——人的生活

灵性不仅表现在丰富的生命体验、深邃的生命意识中,还通过在人生的道路上人们对生活的冥想,对人性的思考表现出来。灵性的内在意蕴的提炼,是对理性生活体验的超脱。《在新疆》中刘亮程叙述了普通的村庄人对灵魂、时间、梦想和尊严的感悟和哲思。《拾的吃》中通过一个拾遗漏粮食的老汉,悟出了“懒也是一种节俭”的道理。《喀纳斯灵》则是对“灵”进行了阐释,萨满能够与万物的灵交流,所以新疆大地上的村庄在萨满的时代更显神秘。牲口牙子托乎提在逛文物摊儿的过程中懂得了古老的新疆时间与现在时间的统一。他在徒弟买到的铜壶上看到了古老的龟兹老城和新疆村庄生活和文化的本质内涵。在刘亮程笔下,即使是村庄里普通的牲口牙子都能够与古人交流,充满灵性,读懂生命的真谛。在作者笔下,人们有富足的精神生活,在缓慢中冥思,在梦中期待,自由自在地飞翔,这是一种富含迷幻、超脱的精神状态,在生活中体悟人生的哲理,彰显了灵性的精神境界和生命追求。

二、闲懒——缓慢的行走

闲懒是一种态度,是对生活深度的接触和感知,与当前日益紧张、急躁、匆忙的生活相背离的状态。为人们更为透彻地了解一个地区的文化、品格、性情提供了时间的保证。刘亮程的《在新疆》就描绘了一幅边地闲懒的村庄生活图景。作家以特有的时间角度,缓慢的思维方式审视新疆农村的日常生活碎片。普鲁斯特说过:“哪怕是微不足道的,毫无意义的东西,只要被感受到,得以再创造,就再也不是微不足道的了,就成为了整个生命,成为艺术。”刘亮程《在新疆》中透过村庄纤细的生活场景的描写和叙述,写出了边地文明孕育下的村庄人的所特有的缓慢的生活节奏,同时也展现了传统文明在新疆村庄里的缓慢变迁。

(一)细碎的生活场景

刘亮程笔下的村庄生活是非常精细的,写的都是村庄中最普通、最平凡的细碎化的生活场景和事物,但作者在处理这些生活场景上并不是简单地堆砌,而是挖掘这些平常生活的本质和核心,搜寻这些场景中所隐藏的生命意识和生活哲思。在作者笔下,新疆的时间也是零碎的,乡村人在漫长的时间里过着像细沙一样的生活,但这细碎的生活场景经过作者的整合、聚集又给人以震颤和触动。《月光》里的夜是平静的,但夜里的生活却是不平静的。文章写出了贼如何选择盗取对象、如何逃跑、藏身以及与捉贼人斗智斗勇。并且描写了贼与贼相遇后的交往与合作。在这个贼的世界里,作者并不以批判的眼光叙述,而是对这种新疆村庄里独具特色的夜生活进行诗意化的描写。深夜中贼的行走,细碎化的生活场景的描写与现代都市靡乱的灯红酒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着重凸显了新疆大地的村庄生活的纯净、朴实、神秘和包容。在细碎的村庄生活中,为我们提供了缓慢的心灵栖息和灵魂寄居的空间,让人们思考生命的价值和意义。

(二)悠闲的生活节奏

当下随着现代化程度的加深,人们的生活节奏也随之提速,变得匆忙、紧张,而没有闲暇的时间去体悟生活、感受自然。而刘亮程的《在新疆》为人们提供了一种感受生活、走进自然的时间和节奏,使人们在悠闲的生活中找回自我,重拾灵魂的皈依。“我和村庄的关系是家和家人的关系,也是草和它扎根的泥土的关系。所谓的不慌不忙,或许是一种境地吧,就是我把村庄当家,视草木虫鸟为同类生命,大地上的事皆是家事,有什么可以慌忙。”《在新疆》中刘亮程的笔调是缓慢的,无论是人的劳作、做生意、赶巴扎还是人与人的交流。村庄人在悠闲的生活节奏中缓慢地行走,认真地思考,不断地体悟和感受生活。铁匠吐迪打出来一把镰刀并不急于出手,只是静静地挂在墙上,他相信镰刀总会找到适合自己的人。巴扎上的长胡子老汉、卖葫芦的老人并不急于把自己的鸡和葫芦卖出去,因为他们如果做成了买卖,就没有理由让自己在巴扎上闲逛。“新疆时间毕竟不同于黄沙粱时间和虚土时间,它的不同在于新疆时间是作为维吾尔族人使用的时间的古老性和神秘性。”刘亮程在缓慢的时间里写龟兹老城,写不变的故事传说,在刘亮程的笔下,新疆缓慢的生活是一种不变的时间,在村庄的街头巷尾,可以找到千年前祖先用过的东西。

(三)缓慢的文化变迁

文化变迁是在一定的社会背景下,“随着时间的推移,在内外因素的作用下,通过文化内部的整合而出现的人们所认同,有别于过去的文化形态”。刘亮程《在新疆》不是表现一种新文化的传播、涵化和接受,而是传达了新疆大地的村庄文化以特有的姿态保持原有的文化传统和品格,用一种静止、缓慢的姿势和脚步发生细微的变化。毛驴车是新疆人重要的交通工具,虽然在现代化进程中,“电瓶三轮摩托”逐渐挤入村庄的生活中,但人们还是认为毛驴车踏实、安全。“眉毛的粮食”奥斯曼草,一直被人们用来描眉,在今天新疆村庄的巴扎上,依然可以看到姑娘、媳妇们在小摊前挑上一捆儿奥斯曼草。在农具使用上,新疆村庄使用的始终是镰刀和坎土曼,对他们来说,这就是他们生命中的一部分,不需要任何改变。“乡土社会是安土重迁的,生于斯,长于斯、死于斯的社会。不但人口流动很小,而且人们所取得的资源也甚少变动。”刘亮程笔下,祖先的驴车,暮世旧城,祖先的药铺,热闹的巴扎都体现了新疆村庄对文化传统的保留以及村庄传统文化的静态变迁。

三、悲悯——甜蜜的悲哀

“甜蜜的悲哀”是马歇尔·萨林斯提出了重要概念,王铭铭在为其著作代译序中阐释了“甜蜜的悲哀”的文化内涵:“甜蜜的悲哀指的是西方现代性所包含的对人性的双重解释,即一方面认为人有权利从各种外在的社会制度中解放出来,另一方面认为这种解放与资本主义造成的剥削和殖民主义的侵略的悲哀不可分割。”笔者认为这种文化人类学的理论不仅可以用来解释人性的批判,也可以用来解释传统文化和边地文明的现代性反思。边地文明由于处在边缘地位,面对着强势的现代文明和工业文明的入侵,在一定程度上,被迫接受着现代文明的涵化和同质,从而自身以一种倔强、固执却又悲哀的姿态抵制着现代文明的入侵。刘亮程笔下,在广袤而独具灵性的新疆大地上,村落的传统文明和风俗一方面在现代文明的强势侵入和渗透下,不断地被异化、消殆、沦陷、没落。另一方面,新疆边地村庄又以特有的方式对自己文化的坚守和对现代文明做出无声的反抗。刘亮程以悲悯的情怀写出了新疆大地的生灵和边地村庄文明的温柔的悲哀。

(一)现代文明的入侵与渗透

现代文明、现代先进的生活方式、思想意识和精神状态对于边地乡村文明来说,是一种先进与传统、开放与保守的文化隔膜和屏障。在长期的历史条件下,它们各自以独有的生活方式繁衍,由于现代化进程的加速,现代文明逐渐扩大自己的领域和受众范围,开始突破原有的文化屏障,以一种征服者、入侵者的姿态向边地村庄文明入侵和渗透。“乡村文化的发展并没有完全掌握在想象或设计的路线图上。在发展的同时,我们也看到,发展起来的村庄逐渐实现了现代文明的同质化,落后的村庄文化的空心化。”刘亮程《在新疆》从细碎的生活场景中展现了现代文明对乡村文明的入侵和同化。库车城的铁匠铺随着大批机器生产的坎土曼和镰刀流入市场而失掉了赖以生存的生意。新城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到处是整齐却没有色彩、洁净却充满寒意的宽阔街道和高大商厦。“还是不久的过去,人们还有无数条路可走,有许多去处可以安顿灵魂和身体。如今,我们只剩下现代化这一条道路了。”村庄里的松树、胡杨、沙枣树因为不符合现代文明移入者的审美要求而遭到了致命的砍伐。在阿不旦村的静态、缓慢的生活节奏中,作为现代文明载体的公路为人们带来了新的死亡方式,对阿不旦村的传统价值观念产生了强大的冲击。现代文明以一种天然优越的入侵者的角色渗透到新疆大地的各个村落中,对边地乡村的传统文明进行分解和消释。从而导致边地文明的没落和消殆,也激起了边缘文化、边地文明的反抗。

(二)边地文化的坚守和反抗

伴随着现代文明的强势进入,现代化进程为边地村庄和边地人们带来了方便的同时也带来了污染、毁灭、异化、困顿和压抑,冲击了边地文化的主体性地位,从而致使边地文明不断没落。而边地作家以特有的姿态显示出了边地文明对现代文明的反抗和对自身主体性的坚守。“他们拒绝对中心文化和正统文化进行克隆和仿真,而且是以站在文化原生上的主人自居,以抗衡中心文化和正统文化等强势文化。”刘亮程用自己的文字记录村庄的生活,用诗意的语言叙写村庄文化的变迁,在一个又一个的村庄灵性、缓慢的生活中,表达了传统文化的坚守和对现代文明的反抗。《在新疆》中刘亮程通过写普通而平凡的人、物、事,从侧面反映了村庄对本我文化的认同和坚守。《龟兹驴志》中,库车老城,具有传统气息的手工制品享有很高的地位,老城人们拒绝工厂制造的不锈钢饭勺,不用工厂制造的肥皂,而是钟情于又厚又笨的铜勺和自制的土肥皂,在他们看来,经自己手生产出来的东西实在。同样,现代文明也不断地改变着村庄的面貌,富含传统气息的老屋、土墙、木门被拆掉,换成整齐划一的砖瓦新房,显得整洁而干净,但这些新型的村庄,缺少了人情味,丧失了天人共生,包容万物的情怀。刘亮程笔下的新城、新的村庄是属于年轻人和外乡人的,对于老城居民来说,他们的心灵依旧是古旧的,他们的内心未曾改变。村庄里、荒野上的树木因为不符合现代文明的审美要求而遭到砍伐,因此,它们或出逃,或以自我消亡的方式作出无声的反抗。《在新疆》中无论是边地村庄的人或物,都以自己的方式对现代文明的入侵作出反应和回响,刘亮程以悲悯的感情基调,写出了文化的没落和文明逐渐消殆的背景下,边地村庄无力、脆弱而又坚韧的反抗和坚守。

(三)大地生灵的悲悯和关怀

边缘是一种处于被隔离、被同化的文化地位,当前边地文明和边地乡村文化正是处于这一尴尬地位。刘亮程《在新疆》写出了正处于边缘地位文化的没落和对边地村庄生灵的逐渐消亡的生命意识的悲哀。刘亮程笔下,作者一方面为新疆大地上正在逐渐变成“最后一个”或成为“最终”的传统文化和民俗技艺感到心痛和惋惜。《最后一个铁匠》中,库车老城吐迪家族世世代代为周围村庄人打造镰刀和坎土曼,但由于现代化工业工具的进入和人们思维方式的转变,吐迪家族的后代也不再愿意开铁匠铺,因此,这开了几千年的铁匠铺也将要熄火,吐迪家族特制的镰刀和坎土曼也将彻底的消失,不复存在。在《祖先的驴车》中的毛驴车、制陶技艺、钉驴掌的、理发的、修鞋的等传统的技艺都走到了尽头,新疆村庄中具有的传统文化气息和新疆特色风俗也逐渐随风飘散。新疆是四大文明的交汇处,但日益边缘化的地位使得新疆自身慢慢丧失了文明和传统文化。龟兹古币已经退出了流通的舞台,古托包克游戏只是停留在老年人的世界,古老的敦煌壁画也在各种运动中残缺不堪,就连新疆龟兹古文字也没能抵挡得住风沙的打磨,成为了一种历史的文字。新疆的古文明、村庄文化逐渐没落,被人们遗忘,刘亮程用自己的文字写出了对消失中的古文明的痛惜。另一方面,作品表现了生命的短促、脆弱和挣扎的悲哀。阿不旦村的老杨树是在沉思和感悟生命和死亡的过程中倒下的,它倒下后,一只小鸟在老杨树的根部坠亡,显示了作为一种生灵,树和小鸟同样具有自己的品格和个性。刘亮程笔下的悲悯是关乎新疆村庄大地下的每一个生灵的命运:狗的一辈子,驴的倔强,一朵花,一片草,一粒玉米,还有生存在村庄里缓慢行走的人的生活。刘亮程以悲悯的情怀写出了对新疆大地的村庄中传统的文化、古代文明的没落和消殆,以及对村庄里每一个生灵的生命意识和个体命运的慨叹和悲哀。

千朝融一载,多情融草间,刘亮程的《在新疆》,从新疆大地的一草一木,一件小事,一个普通的人,一个细碎化的生活场景中写出了村庄人缓慢行走的生活节奏,和在文化发展、交融的道路上,新疆村落文化的静态变迁。在边地文明和传统文化中,凸显了新疆村庄里狗、驴、牛、羊、树、草的独具灵性的生命张扬。以“复魅”的笔触叙写了新疆大地的动物世界、草木大地,从而让人们在缓慢的生活节奏中感悟生活的哲思。刘亮程作为西部边地作家,《在新疆》主动承担起了对边地文明现代性反思的使命,写出了现代文明对边地村庄文明的解构和消释,使得边地乡村文化丧失了其主体地位。在刘亮程灵性而又舒缓的叙写中,突出了边地文明对自身文化的坚守和反抗。刘亮程以悲悯的内蕴,写出了边地村庄深邃的生命意识和生活哲学。作家以行走的姿态,为生养自己的边地村庄的万物生灵立传!

[1]费孝通.乡土中国[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2(10):15.

[2]肯·威尔伯.性·生态·灵性[M].李明等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9(6):319.

[3]鲁枢元.生态文艺学[M].西安:陕西人民教育出版社,2000(12):82.

[4]刘亮程.一个人的村庄[M].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2013(10):40.

[5]明江.刘亮程:我的文字充满了新疆气息[N].文艺报,2014-4-6.

[6]张玉书.二十世纪欧美文学史(二)[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5(12):80.

[7]姜广平.我不慌不忙地叙述着人类久违的自然生存——与刘亮程对话[J].文学教育,2011(3):5.

[8]何英.刘亮程的时间[J].扬子江评论,2008(5):23.

[9]郑晓云.文化认同与文化变迁[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2(10):201.

[10]费孝通.乡土中国[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2(10):84-85.

[11]王铭铭.萨林斯及其西方文化认识论反思[A].马歇尔·萨林斯.甜蜜的悲哀:西方宇宙观的本土人类学探讨序言[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4(4):19.

[12]孟繁华.乡村文明的变异与“50后”的境遇——当下中国文学状况的一个方面[J].文学研究,2012(6):26.

[13]刘亮程.在新疆[M].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2013(10).

[14]范培松.西部散文:世纪末最后一个散文流派[J].中国文学研究,2004(2):82.

作者:张超,湖南大学文学院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编辑:曹晓花E-mail:erbantou2008@163.com

猜你喜欢
刘亮程刘亮现代文明
风从海上来
一面短旗退万军
《犬之岛》:形式主义的美学突围与现代文明的存在之思
生态美学视域下的故乡意象
对比分析朱自清和刘亮程笔下的父亲形象
自然的言者——罗宾逊?杰弗斯的非人类主义哲学观
最后的饭局
永不愈合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