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刘震云“故乡”系列权力斗争对人的异化

2016-08-15 15:40李梦园
人间 2016年22期
关键词:刘震云故乡

摘要:权力斗争在刘震云笔下构建的乡村世界中,是与物质需求密不可分的。文章以刘震云“故乡”系列小说为对象,分析论述了人与人之间的权力斗争,揭示了权力斗争对人的异化。斗争使人变得冷酷残忍、自私自利,为了争权夺利失去了人格与尊严,逐渐丧失了悲悯之心和爱怜之心。在这种状况下人的道德逐渐缺失,人性受到了扭曲。由此揭示了权力斗争对人的异化,完成了对“权力”的反思与审视。

关键词:刘震云“故乡”系列;权力斗争;权力对人的异化

中图分类号:I207.4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864X(2016)08-0018-02

一、权力斗争的背景

刘震云构建的乡村社会,贫困的生活条件使人们陷入生存困境,《故乡相处流传》中1960年水灾之后又出现了蝗灾,使延津县遭遇了巨大的灾难,粮食生产不出来,村民们只能吃糠麸窝头,后来为了粗粮细作,又在糠麸中加入了树皮和稻草;在迁徙过程中,瘟疫到来之前,常出现暴风雪、狂沙漫天、黄河决口等自然灾害,土地上寸草不生,树皮草根都无处可寻。而战争又加剧了粮食短缺造成的困境,小说中曹成与袁哨对战,袁哨拥有四十万重兵,也吃掉了比农民多一倍的粮食,又吃里扒外、勾结敌人,甚至偷运粮食给刘表,更加剧了县城里的春荒。《故乡天下黄花》里日本人接二连三到来时都会损失掉家里用的食物和用品。附近的土匪经常抢劫粮食,村民只能被迫把粮食上交。农民在自然灾荒和战争给人带来的苦难中没有了最基本的生活保障,越来越陷入极度贫困的状态。

“权力的万能使权力的拥有者可以享有无限膨胀的权利,”[1]在村民眼中,权力可以使他们的一切需求得到满足,因此人们的权力意识愈加强烈。食不果腹的生活使人们的衣食住行得不到保障,在村里当官的人,无论官职大小都可以有特殊的待遇,这些都是普通百姓得不到的。于是马村以孙李两家为首,展开了一场争夺村长职位的斗争,一辈一辈的人从来没有停止这场夺权的斗争,夺权者都想坐上村长的位置,就可以召集全村开大会,吃到白面烙的大饼;到寡妇家里吃“夜草”,享受到美食美酒;可以以村长的名义向村民收粮食,再也不用因粮食短缺忍饥挨饿。小说中赵刺猬不仅自己去吃寡妇家“夜草”,还带赖和尚一起吃,那种荣耀与快活,使赖和尚对权力更加向往,从赵刺猬手中夺权的欲望更加强烈。权力能给人带来无限的满足,也使人在满足中对权力有更进一步的欲望。

二、权力斗争的广泛性

“故乡”系列小说再现了受社会条件和自然条件影响的农村生活,写出了农民在斗争意识驱使下的生存状态,权力斗争涉及到个人的利益,因此小到家族内部亲属间会有利益引起的争斗。“故乡”系列里的权力斗争,同样存在于上级与下级之间,利益纷争使权力的悬殊更为明显。小说中李葫芦是“捍卫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造反团”的团长,然而相比赵刺猬和赖和尚的“锷未残战斗队”实力却太小,作为赵刺猬的下级,只能服从赵刺猬的领导。于是他想方设法和赵刺猬夺权,起初是坐山观虎斗,等着赵刺猬和赖和尚斗争过后再把他们二人全都打倒。《故乡相处流传》里的孬舅在拥有权力后想清除一切障碍,摆脱上级对他的威胁,抓住划右派的机会,把他的上级曹成放在鸣放的指标里。下级与上级之间是被领导与领导的关系,在权力的获取中占据劣势,孬舅和李葫芦在斗争中都处于下级的地位,因此要向上级夺权才能巩固地位,获得更多的利益与财富,使自己的地位得到提升。

刘震云笔下的乡村社会,邻里之间也蒙上了权力斗争的阴影,《故乡天下黄花》里的贫农团团长赵刺猬和副团长和赖和尚,为了夺权过程中不受到威胁,打算彻底扫除李文武的地主势力。他们不放过已经被打倒的李文武,用自己的权力号召村民都对李文武进行批斗,把他的兄弟李文闹逼死之后,连他的家属亲戚都不放过。把李文闹的儿子李清洋和李冰洋抓起来一起批斗,三个人站在台上,众人像看戏一样,边看边控诉李家的罪行。人们用这种方式发泄心里的愤怒,越多的苦难越能激起他们的斗争意识。赵刺猬也把李文闹多年前逼死他母亲的罪行翻出来;李家两个兄弟多年前去别人家借粮食的恶行也被揭露出来,不断的批斗使邻里之间的矛盾斗争越来越激烈。在权力和利益的纷争中,人与人都陷入了为达到目的而展开的战斗里,农民之间的斗争因为这种小恩小惠的得失变得更加激烈,不仅破坏了正常情况下的邻里关系,也使人与人之间和谐相处的生活氛围被打破,造成了整个生活环境的变化。

三、权力斗争对人的异化

刘震云在“故乡”系列中,关注故乡农村以及整个中原社会的发展变化,“他着力发掘平淡表相下的人性悲剧,批判人性的畸变和自我的沦丧,进行深刻的社会批判和文化批判。”[2]在故乡悲悯的情怀里,寄托着对人与社会的批判和反思,在小的群体中,放大出整个乡村社会的内在危机,在反思乡土的视角中,关注到权力斗争中产生的人的问题、社会的问题,从人与社会的角度反映了农民的生活受权力斗争的影响,以及在这种斗争中社会发生的改变。人性“既包含着那种民间本能的弱肉强食的血腥,也包含着那种民间藏污纳垢中的生命原始正义;既自甘卑微又不无骄傲;既胆小怕事又肆无忌惮;既自毁自虐又顽强不屈;既玩世绝望又一本正经。”[3]在刘震云的“故乡”系列中, “他通过‘故乡来反思乡土社会在物质重压下人性的异化和精神奴役下人生的痛楚,在悲观和绝望中寄予深广的意图,于冷眼旁观中传达出对社会现状不满的微弱呼声。”[4]他笔下的人在贫穷困窘的生存环境里产生斗争的意识,在生活的压力下斗争使人性受到异化。

在权力斗争中,权力的掌握者更具有决策的主动权,农村社会里共同面对恶劣环境的村民、共同从事工作的人之间,在夺权的斗争中,都想获得主动权,都会自私地谋取自己的利益。孬舅这个人物形象在小说中经历了迁徙时期的苦难之后,为了保住自己的权力和地位,自私地消灭掉对他的权力有威胁的人。关于人的本性有人性善和人性恶之说。中国传统文化里以人性善为主导,刘震云在“故乡”系列中描写了权力斗争,揭示了人性的善在斗争中的异化。在苦难生活里激烈的斗争,使人目睹死亡与痛苦,以一种麻木的心态去对待。作家对深受人性的恶所折磨的农民投以同情的目光,复杂的乡村情感使故乡的眷恋中暗含着批判,乡村充满了极度膨胀的欲望中的罪恶,对农民形象的描写,“完全颠覆了以往文学中农民那种纯朴、善良和勤劳的传统形象。”[5]

“刘震云是把权力崇拜放到了乡村,用一双冷峻的眼来审视一个由权力的争夺衍化出的荒诞世界,”[6]刘震云笔下的农民,在对权力的追捧中,没有意识到当权者对他们的迫害,反而把生存的希望寄托在当权者身上,因对权力的崇拜失去了做人应有的尊严,毫无尊严地向权力归附。《故乡相处流传》里,在春荒之后,农民吃饭穿衣都成了困难,粮食短缺造成的饥荒使农民苦不堪言。曹成的到来使村民看到了希望,村民在饥寒交迫中见到曹丞相,个个精神抖擞,像见到了神一样去膜拜,甚至都觉得见到了丞相的真面目就是他们的福气,宁愿挨饿受冻也值得。农民在自己的意识里对当官的人有种盲目的崇拜,宁愿放弃自尊也要在领导人面前露脸,在权力面前失去了尊严。小说中的“我”因为曹操忽然讨厌文人而被逐出宫后,他仍然不愿接受自己被主子疏远的事实,他这样安慰自己:‘赶我出去不是对我的惩罚,是对我的恩典和爱护。” [7]为了追求权力,可以失去自己的尊严,权力在人们心中永远都是高尚的象征。

刘震云笔下的故乡社会,权力关系主宰着人与人之间交往,越来越多的利益冲突,使人的道德开始堕落。“在权力斗争的时候,不管对内还是对外,统治者只是为了达到自己掌握政权的目的,受害最多的永远是最广大的民众。”[8]人在权力的斗争中越来越以利益的获取作为自己取舍的标准,人与人之间原有的情感逐渐变得冷漠,失去了用感情维系的友好关系。人在灾荒年代里共同迁徙的患难感情在利益面前逐渐淡化,面对死亡,人们没有同情,只有冷眼旁观的态度,仁爱之心逐渐缺失。曹成与袁哨在双方的战争中,为了显示自己的实力,在权力斗争中占据上风,为了争夺一个寡妇大打出手,双方动用了所有的村民自相残杀,而他们二人则在帐中各自饮酒作乐,全然不顾帐外百姓的死活。一场战斗结束后,百姓死伤无数,场面惨不忍睹,而曹成则为自己的胜利感到高兴,对战争中死去的百姓,没有任何的同情与悲伤,百姓对他来说只是争夺权力与利益的工具。仁爱之心是中国传统道德里的基本准则,“故乡”系列中人与人之间在权力的斗争中,以权力的获取作为自己的最终目标,完全丧失了对人的同情与悲悯,仁爱之心渐渐泯灭。

“在刘震云的小说作品中展示了乡土社会中人精神异化的现实……由于乡土社会个人利益表现较为突出,因此在某些利益冲突时,容易在个体间出现猜忌,从而加大彼此间的矛盾。”[9]在权力的争夺中,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领导者,都会利用他人的信任编造谎言,达到自己的目的,人和人之间的这种欺骗,使人们相互猜忌,交往中的诚信原则逐渐消失。百姓对领导者的盲目崇拜,使他们愚昧地听信领导者的谎言,在权力斗争中,当权者为了权力,失去了对百姓的诚信,《故乡相处流传》中曹成为了联合袁绍打倒刘表,骗百姓刘表是“红眉绿眼的魔头”,他领导的都是妖魔鬼怪,而把袁绍说成是拯救百姓的好人,为了争夺权力,他们利用百姓的愚昧以及对他们盲目的信任,拉拢百姓为他们战斗。领导者争夺权力的斗争中,以百姓的流离失所和被欺骗为代价,在权力斗争中不择手段,使道德在权力斗争中逐渐缺失。

结语:刘震云笔下的故乡,权力斗争使一切行为方式和生活方式都在发生着改变。在权力的争斗中,人成为被异化的对象,人的本性在人与人之间的交往中,越来越多地受利益、名利与地位感染。这篇论文把人在权力之下的斗争,以及在这之中人的异化揭露出来,分析了刘震云笔下一种不一样的乡村,完成了对权力的反思、批判和重新审视。

参考文献:

[1]黄毓璜. 生活实感和文化品味——《故乡天下黄花》的一种读解[J]. 当代作家评论,1991,(5):17-20.

[2]姚晓雷. “都市气”与“乡土气”的冲突与融合——新世纪以来刘震云的“说话”系列小说论[J]. 文学评论,2011,(5):100-107.

[3]姚晓雷. “都市气”与“乡土气”的冲突与融合——新世纪以来刘震云的“说话”系列小说论[J]. 文学评论,2011,(5):100-107.

[4]李世超. 谈刘震云小说中的乡土情结[J]. 短篇小说:原创版,2012,(19):79-80.

[5]张爽. 浅析乡土情结在刘震云小说中的具体体现[J]. 短篇小说:原创版,2012,(19):81-82.

[6]奉元圆, 曾宏伟. 关于“权力”的双重书写——试比较《故乡天下黄花》与《情感狱》中的权力意识[J]. 河北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09, 9(6):209-211.

[7]李杰虎. 意象独特 怪诞夸张——浅论刘震云“故乡系列”小说人物形象塑造[J]. 青岛大学师范学院学报, 2007, 24(2):74-77.

[8]王维强. 权力文化意识:刘震云小说中人性异化的根源[J]. 沈阳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08, 10(6):746-749.

[9]田晓宇. 刘震云小说作品中的乡土文化与思想构建[J]. 短篇小说:原创版, 2013, (17).

作者简介:李梦园,女(1992-02-17),籍贯河南省平顶山市,现为辽宁大学文学院文艺学专业在读硕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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