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狐”

2016-08-15 16:59
现代兵器 2016年8期
关键词:山地德军意大利

蓝色马克斯勋章

挂在脖子上的蓝色马克斯带给隆美尔巨大的荣誉

1941年2月12日,利比亚港口的黎波里,一大群意大利将军汇聚一堂、设宴欢迎刚刚到来的德国非洲军司令埃尔温·隆美尔。连续在非洲战场上吃了英军苦头的意大利人希望隆美尔及其部下的到来能够彻底改变北非的战局。不过,东道主们很快就发现他们的这位贵客并非善于交谈的人。席间,有人注意到了隆美尔所佩戴的一枚别致的灰蓝色砝琅质勋章,便问他那枚勋章是在什么地方获得的,他们满以为这足以活跃整场晚宴的气氛。

岂料,隆美尔不假思索地回答:“卡波雷托!”此言一出,意大利人试图改善交谈环境的努力一下子就碰了壁。那天晚上的剩余时间里,宾主双方基本上都是在尴尬中度过的。因为,作为在二战中以“沙漠之狐”闻名于世的隆美尔崭露头角之地的卡波雷托,却正是意大利人心中永远的痛!

今日的马塔约山

伊松佐河的对峙

自从意大利宣布加入第一次世界大战开始,在这个国家唯一的主要陆上战场——意大利和奥匈帝国对峙的伊松佐河前线——所发生的战事就几乎是一成不变的。两国军队在这里连续打了11次伊佐松河战役,几乎每一次的兵员损失都达到吓人的程度,而双方每一次的土地得失却都是微乎其微。这些战役打得如此残酷,如此乏味,如此缺乏变化,甚至连11次战役的名字全都一模一样。

意大利陆军总司令路易吉·卡多纳元帅在很大程度上要为这些无谓流血的战役负主要责任,正是在他不依不饶的驱动下,意大利军队才在伊松佐河发起了连续不断的进攻。卡多纳此人傲慢自负,难于接近,他自以为拥有古罗马统帅那样的冷酷决断力,实际上军事才能却相当一般。他在伊松佐河战场上肆意挥霍部属生命的做法,甚至以死亡率高得吓人的一战的普遍标准来衡量都是令人震惊的。

就战略地位而言,伊松佐河地区确实在意大利和奥匈帝国的直接对抗中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伊松佐河及其两岸的山地是开阔富庶的意大利北部平原的唯一天然屏障,如果失去这里,意大利的政治、经济、交通、人口的核心地带都会陷入风暴之中;反之,如果意大利人夺取这里,那么就将一举攻入奥匈帝国柔软的下腹部。

意军在科罗弗拉山脊的山间阵地至今仍有部分留存

正是基于这样的战略考量,时年67岁的卡多纳元帅在1917年夏天发动了第11次伊松佐河战役,并为此做了精心准备,志在必得。他当然不会料到,这次攻势作战最终将演变出什么难以预料的结果。他更不会料到,一名远比他年轻和卑微得多的敌军军官——26岁的德国中尉——将会扮演意大利军队的“煞星”角色。

在兵力上占据二比一优势的意军在8月18日打响了第11次伊松佐河战役,经过激战,终于在奥匈军队的战线上打出了一个深约9千米的突出部。就战果而言,这一次的情况比第10次伊松佐河战役要好一些,可是精疲力尽的意军已经损失惨重,不论卡多纳怎样声嘶力竭地责骂他的指挥官们,意大利人还是在大有可能实现前所未有的大突破之前就停了下来。

意大利人确实已经承受太多了。这次夏季战役中拿下的纵深9千米的荒山野岭就是他们在持续两年多的战斗中所获得的最大成果,而意军已经为此付出了百万人伤亡的高昂代价。据说,每占领1平方千米土地,就有多达5400名士兵送命。总之,到伊松佐河战事在1917年秋天暂告一段落时,作为胜利方的意大利军队正在受到“松驰的纪律、糟糕的指挥、拙劣的装备、险峻的地形”的多重折磨,甚至可以说是正处于崩溃的边缘。

奥匈军队在第11次伊松佐河战役中的失利引发了中欧同盟国的高度重视,维也纳的焦虑自不待言,连一向不重视这个方向的柏林也产生了警觉。德军总参谋部准确地预判:如果意大利人再发起一次这样的攻势,那么与之对抗的整条奥匈战线就可能土崩瓦解。

奥地利在每一次战败后都会向德国盟友提出援助的请求,这次也不例外,而德国人自己亦在积极准备介入意大利北部的战事了。以德国战争机器固有的高效,德军硬是在很短的时间里就组织起了一个新的兵团:由奥托·冯·贝罗将军指挥的第14集团军,秘密开赴伊松佐河前线。冯·贝罗一共可以指挥7个德国师和10个奥匈师,兵员共计14万人,这支大军得到超过1000门大炮和150万发炮弹的支援,将在北起弗里希契、南至托尔梅因的攻击线上向意大利军队发动全线反击。

这里是1917年卡波雷托之战的战场

尽管进攻一方的准备工作极其小心谨慎,尽力掩盖着自己的战役意图,但是这种大兵团在荒芜地带的开进是不可能不透露一点风声的。进入10月以后,陆续有各式各样的报告被汇总到意大利军队的总参谋部,这引起了一些人的恐慌,但是总司令卡多纳元帅直到最后一刻都没有觉察到大祸临头。他训诫他的部下道:战场经验表明了一切,奥地利人从来就不具备在伊松佐河发起攻势的能力,更何况冬天马上就要来临。

实际上,卡多纳正在谋划着等到1918年开春后,发起自己的第12次伊松佐河战役。为此,他要求伊松佐河地区的意军主力都向前集中在一线阵地上,以备随时发起的新行动,各炮兵部队的指挥官们也被要求严格限制火炮的击发,必须把炮弹储存起来以备来年开春的新攻势之用。

雨夜杀机

1917年10月24日午夜刚过不久,已经持续对抗了2年多的意大利北部的伊松佐河河谷大雨如注。雨水倾注下的山谷地带烟雾缭绕,令人无法望清楚不远处覆盖着白雪的一个又一个山峰。就是在这样一个阴湿寒冷的夜晚,担任一线攻击任务的15个德国和奥匈军队的步兵师进入了最后的攻击位置,对即将发动一场奇袭的他们来说,这样的恶劣天气简直是完美的“进攻天气”。

按照冯·贝罗将军和参谋部所拟订的缜密的计划,这支军队将对意大利军队发起全面攻击,给长期以来持续不断、残酷血腥而又毫无决定性战果的伊松佐河战场做一次决定性了断。

参加一次军官聚会的隆美尔中尉(坐者右三)

至于这场攻势能否达成冯·贝罗之所愿,则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德军能否如期拿下一座名叫卡波雷托的小城。卡波雷托差不多就地处德国-奥匈军队攻击线所指向的正中地段,此地是伊松佐河河岸的一处至关重要的战略要地,在其西面,就是通往无遮无拦的意大利北部平原的山间隘口。上千年来,这里就是北面的敌人入侵亚平宁半岛的重要通道。

要想夺取卡波雷托,德军必须从他们的位置上向意军设在伊松佐河南面的主要防线穿插,穿行过构成这条防线的一连串起伏的山地,然后居高临下地冲击卡波雷托。这条意大利军队的山地防线大体沿着科罗弗拉山脊一线展开,其间分布着多处西北-东南走向的高地,包括海拔905米的胡姆山、以高度命名的1066高地和1114高地以及1096高地、海拔1263米的库克山、1356米的穆尔兹利山,以及最终和最高的1642米的马塔约山。

山地防线的差不多每一个制高点都由大量意大利士兵和大炮控制着,其中不乏精锐的阿尔卑斯山地轻步兵部队。如此险要的地势和充足的守军,是卡多纳元帅判断敌人“不具备在伊松佐河发起攻势的能力”的主要依据。

隆美尔(右)和他的营长斯普罗瑟

卡多纳的自信并非全然自负,而是得到了现实的支撑。仅从现场的情况来看,德国人的进攻前景也极其黯淡。迥异于西线战场那些平原上的堑壕和东线战场便于纵深突破的开阔地,伊松佐河战场是由高耸的山峰、无底的深谷、陡立的峭壁、盘绕的山梁、迷雾笼罩下的湍急河流所构成的。在这里,向前推进往往伴随着海拔的增高,身负重荷的士兵们必须时刻小心避免一失足滑落山底,滂沱大雨把意北山区那些平时看起来清新可人的小溪流变成了随时可能吞食士兵和驮运着物资的牲口的可怕猛兽。另外,据说“敌人所打出的每一发炮弹都有把德国士兵埋藏在崩落的岩石之下的危险”。

在中欧同盟内部也有观点认为,这场在伊松佐河的进攻简直是孤注一掷式的,“要么大获胜利,要么一无所有。”可是和卡多纳一样,攻击方的主将冯·贝罗也有其信心源泉。和之前零星地抽调一些二线部队来帮助其奥匈盟友打仗的做法不同,这一次德国人集中的可是他们最精锐的几个师,这些部队里拥有大批战场经验丰富或者战术头脑灵活的军人,冯·贝罗有足够的理由对自己的部下抱有必胜的信心。

而在构成参战德军部队的基干作战单位——营和连——当中,正有大批来自巴伐利亚、西里西亚或者斯瓦比亚的年轻的低级军官们在10月24日的凄风冷雨中摩拳擦掌,只待进攻令下就要争先恐后地去夺取科罗弗拉山脊上的那些高地。因为在他们看来,那些状貌可怖的山峰将是自己赢得荣誉的最佳场合。

在这些青年军官的竞争者中,来自斯瓦比亚的26岁陆军中尉埃尔温·约翰尼斯·欧根·隆美尔无疑是最突出的几个人之一。众所周知,这位隆美尔后来将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北非战场成为伟大的沙漠战术家和装甲战专家。达到德国陆军元帅的最高军阶,并且当之无愧地跻身二战乃至有史以来最出色将领的行列中。不过,在1917年10月,隆美尔只是一位普通的低级军官。要知道,在无比残酷的一战中,像隆美尔这种级别的军官在战场上的生存周期往往是以月甚至周来计算的!

攻取一处山谷小镇后的德军和奥匈军正在休整

“能干的军人”和精锐部队

等候在攻击发起位置上的隆美尔中尉尽管还相当青涩,可是他的军人天赋却从这场战争的一开始就已经显露出来了。实际上,当隆美尔于1911年从德国军官候补生学校毕业时,军校校长就对他发出过高调的评价:“军官候补生隆美尔是一个能干的军人。”

一战爆发之际,隆美尔正在第49野战炮团的一个炮兵连服役。之后如其所愿地,隆美尔很快就转入来自自己家乡的符登堡第124步兵团,在那里指挥一个连队。在和这群部下会合后,隆美尔对即将到来的战斗充满了期待:“想必没有比率领这样的士兵和敌人作战更加美妙的事了!”

开战后的情形,有如一位英国历史学家所写的,“从他(隆美尔)初上战场的那一刻起,他就展现出了自己的军人天性——冷酷、多谋、无情、不知疲倦、果决判断、格外的勇敢。”1914年9月,隆美尔在左腿被流弹打伤、自己的步枪已经打完子弹的情况下,居然还成功地同三名法国士兵实施了对抗。为此,这名“能干的军人”获得了人生的第一份荣誉:二级铁十字勋章。

1915年1月,从医院返回第124团报到的隆美尔继续攫取战场荣誉,他在一场夺取法军四座碉堡并且击退敌人随后发动的反攻的战斗中表现出色,为此获得了一级铁十字勋章——而这是全团第一次向一名中尉授予如此高规格的勋奖。同是这个月,隆美尔再次负伤,及至10月伤愈后便接到了去一支新编部队报到的指令,于是他就此离开第124步兵团。

隆美尔所要加入的部队,正是在1915年年中刚刚组建起来的符登堡山地营,这是一支非常特殊的部队。从字面上看,这个营大概同法军和意军阵中那些带有“阿尔卑斯”名号的山地部队差不多,但实际上这是一支专门用于特定作战任务的精英部队,登山训练只是该部所受的多种训练中的一项而已。概而言之,符登堡山地营是一战德军的试验性单位,后来被认为是一战德国陆军最出色的营级单位之一。如果说得更加直观一点,这个营的定位和二战中英军突击队和美军游骑兵部队有些类似。

正在山间休息中的德军机枪分队

一到部队报到,隆美尔就发现了新部队的特殊性。这里的兵员并非集中来自某一地区的征募兵,而是来自不同部队的骨干分子,其中不乏冬季运动的佼佼者、神枪手、骑兵部队的精英,而且至少已经有200人获得过各式各样的战功勋章。

这个营的编制结构也迥异正规的步兵营,它下辖6个步兵连和6个机枪连,外加营部直辖的迫击炮分队和信号分队。这种编制的出发点是为了使全营具有适应战场上多样化任务而必须具有的灵活性,投入战斗后,可以把任意的2~3个连队编成一个分遣队,具体编成则根据战场和作战任务的不同而随时变化。这样,全营既可以在防御战中紧急填补前线出现的缺口而充当“救火队”,也可以在进攻战中成为插入敌后的一把把匕首。

符登堡山地营需要隆美尔这样的已经在西线战场上获得过一级和二级铁十字勋章的“能干的军人”,反过来,这个营对隆美尔来说也真是一个再合适不过的部队了。经过一年的训练,符登堡山地营开赴罗马尼亚,在那里迎来第一次实战检验。

在德军以摧枯拉朽之势打垮罗马尼亚军队的战斗中,符登堡山地营发挥了重要的作用,而身为全营12名连长之一的隆美尔表现得十分抢眼,他在罗马尼亚战场上以甘冒枪林弹雨的劲头和似乎总能预判到敌人动向的天赋而闻名一时。隆美尔部下的一名排长西奥多·威尔纳热情地赞扬道,“每个人都不免受到他的热情、勇气、豪爽而又令人目眩的大胆举动的鼓舞”,“任何人一旦被他那富于魅力的性格所吸引,就会立即变成一个真正的战士。”

在卡波雷托之役中被俘的大量意军

隆美尔得以施展所长的一个重要因素是他的营长西奥多·斯普罗瑟少校,这位少校自己就从不拘泥于传统的堑壕战样式。因此,他对隆美尔别具一格的战场才干和潜能一直非常赞赏。作为隆美尔的良师益友,斯普罗瑟始终在战场上给予隆美尔最大限度的行动自由,而且每每适时地对这位部下的增援请求做出及时响应。

时至1917年9月26日,符登堡山地营接到最新调令,前往一个更加需要精锐部队集中的战场——伊松佐河地区。及至冯·贝罗将军的攻势在10月24日的雨夜中打响之前,隆美尔中尉勇敢名声的传播范围还是非常有限的,基本限于他自己的部队以及相邻的一些部队。但是,在接下来的并不长的时间里,隆美尔这个名字就将开始在整个德军范围内为人所知。

“在瓢泼大雨中奋力开路”

10月24日凌晨2时许,德军和奥匈军队的炮兵在30千米长的战线上全线开火,连续炸开花的高爆炸药拉开了意大利人卡波雷托灾难的序幕。炮击持续了整整6小时,在那之后,第一波次的进攻部队开始推进。冯·卡罗把担负着尖刀任务的几支德军部队编成了一个阿尔卑斯军,而处在这个军的攻击矛尖位置上的,是平行展开的三支先锋队:隆美尔所在的符登堡山地营、第1猎兵团以及巴伐利亚皇家近卫团。

前面说过,德军的任务是攻取科罗弗拉山脊上的一连串高地,而最重要的战果就是夺取作为意军山地防线顶点的马塔约山。一旦攻下了这个山头,德军和奥匈军队就将完全控制卡波雷托西面通向意北平原的道路。对此,指挥着战功卓著的巴伐利亚皇家近卫团的费迪南·舒尔纳少校宣称他的部队将会第一个登上险峻的马塔约山,而符登堡部队只能打扫他们剩下的战场。

隆美尔当然不会认可舒尔纳的观点,他清楚马塔约山是整场战役中全军的最高目标,而他这名仅仅指挥着区区几百人的中尉就已经把那里确定为自己的终极目标了。一贯信任隆美尔的斯普罗瑟少校把3个连队交给前者,让他按自己的设想展开行动。

隆美尔很快就带着符登堡士兵们冲向自己的第一个目标:1066高地。之前那场急速、准确、猛烈的炮击达成了效果,许多意大利士兵被打死或者失去了战斗力,还有一部分人在他们的阵地上晕头晕脑。在很少遇到抵抗的有利条件下,隆美尔很快就带队行进在湿滑的山地斜坡上,一种新型的步兵突击战术即将受到考验。

一战之初,步兵的战术无非是以厚重集群在宽正面上做密集队形推进,若论这种堂堂之阵的壮观程度,则又以身着鲜丽军装的法国陆军为突出代表。可是在密集队形的步兵持续遭到大炮和机枪的屠杀后,步兵战术从1916年开始便逐渐有了显著的变化,德国人尤其在这方面进行了大量的研究和实践。

后来在1918年的德军春季攻势中大行其道的“突击队”战术,在1917年下半年已具雏形:突破任务落到规模较小的一队人身上;这些人配有除步枪之外的其他有效武器,比如轻机枪、小口径迫击炮、步兵炮、火焰喷射器;进攻方式不再是对敌军阵地做正面强攻,而是想办法绕过敌人的碉堡和机枪点等坚固据点,实施侧后突破,核心要素是出其不意和快速推进。

从卡波雷托之战一开始,隆美尔就在践行这样的新式战术。当然,在伊松佐河山地的行进是非常艰苦的,德国人“在瓢泼大雨中奋力开路,穿行于绵延不绝的灌木丛之间,冒雨向上攀登,藏身于巨石之中”。

几名德国士兵正准备押送一队意大利俘虏

当地意军的山间阵地几乎都是用石块垒成的“长城”,并不是像西线常见的那种土木工事,因此德军如果正面进攻这些坚固的工事,其损失之大是可想而知的。可是,隆美尔的部队采取的是灵活的穿插和渗透,所以当他们突然出现在“长城”后方时,意大利人所受到的惊吓程度是不言而喻的。

符登堡营的这种非常规的战术收到了显著的回报,他们轻易攻取了意军的多道外围阵地。隆美尔后来写道,“很少遇到有组织的抵抗,我们通常在敌人背后占据有利位置,那些并不想轻易投降的敌人由于害怕我们从他们的头顶向下射击,只好把武器放在了地上。”

在即将到达1066高地之前,出现了一处严密设防的山地阵地,乍看起来这里并没有侧后回旋的余地,而任何正面强攻都必然招致严重的伤亡。不过,隆美尔经过反复观察,还是发现了一条不易觉察、同时不知通向何方的林间小道,他决定就在这条小路上悄然前进。

隆美尔的冒险成功了,这条小路还真是通向1066高地后方的,结果德国人一枪不发就冲进了部署有大炮的1066高地,拿下了这处重要阵地。隆美尔的人享用了意大利士兵们还来不及吃的热腾腾的午餐,并且为第二天的进攻准备好了理想的出发位置。到这天傍晚时分,符登堡山地营的其余连队也全部开上了这个高地。

150人俘虏2000人

隆美尔分遣队出人意料的速战速决给意大利军队造成了莫大的困扰,这从下面这支意军部队的遭遇中就可以看得很清楚。由意大利第5山地团的一位连长卡罗·艾米利奥·加达中尉指挥的30名山地轻步兵把守在1066高地近旁的一处山间阵地上,这个高地陷落的消息已经足够让加达等人吃惊。接着,这名工兵出身的中尉又在10月25日凌晨3时听到另一个吓人的消息:卡波雷托城已经被敌人占领。加达中尉慌忙向山下撤退,等到他来到伊松佐河河岸时,一路上收拢的各部残兵已高达1000余人。在附近的桥梁已经被炸毁、德国人又出现在对岸的窘境中,这些意大利人居然扔掉武器、游到河对岸去向德军投降!

加达所部的经历映证出以隆美尔的推进为代表的德军新战术可以取得怎样的成就,意军坚固的山地防线一旦从侧后被突破,便立即失去正面防御的价值,而守在大石块后面的曾经自信满怀的士兵们也一下子就有如被针扎的气球,丧失了继续抵抗的勇气。

当加达中尉陷入绝境时,符登堡山地营和巴伐利亚近卫团开始进攻1114高地,并在清晨同那里的守军发生了交火。在观察了附近地形后,隆美尔中尉向营长斯普罗瑟报告了自己的想法,那就是由他率领一支分遣队向西绕过1114高地,先攻取库克山。因为他相信,库克山是这一片山地里至关重要的所在,一旦拿下那里,就可以继续向余下的山岭进发,而剩下来孤零零的1114高地也就不可能坚持多长时间了。

斯普罗瑟立即同意,让隆美尔仍旧带领3个连队行动。当闻讯的巴伐利亚团团长舒尔纳少校质疑这样做会削弱攻打1114高地的兵力时,斯普罗瑟只是平静地回应道:“我会通过望远镜注视着我部下的一举一动。”

隆美尔的行动展开后不久,就有一整个意大利营大约500人在接火几分钟之后就决定放下武器。但随后,隆美尔的500余人也在一片狭窄的地域里受到来自三个方向的意军机枪的夹击,而且有迹象表明敌人正在前调预备队准备发动反击。

战斗间隙抚弄一只狐狸的隆美尔,日后他将成为“沙漠之狐”

交叉火力令德国人的队形被打散,现在隆美尔身旁还剩下300余人,他们集结在库克山下的一处高地上。是退,是守,还是攻?这时,一直在“望远镜里注视着”的斯普罗瑟及时地为隆美尔送来了包括2个机枪连在内的增援力量,这是非常重要的举措。因为符登堡山地营的机枪连既可以在阵地战中提供火力压制,也可以在进攻时像突击队一样实施冲锋。

隆美尔立即带领这些生力军发起了新的冲击,多处意军阵地打起了白旗,来自库克山的敌军火力也不那么猛烈了。就在那时,隆美尔又有了新的发现,一条巧妙伪装起来的补给小路正指向意军后方、在库克山西南面的斜坡上蜿蜒着。

10时30分过后,在没有时间实施侦察的情况下,隆美尔带领2个步兵连和一些轻机枪手向这条山间小道发起了赌博式的进攻。隆美尔的部下们不停前进或者开火,机枪手们背着重达50千克的背包——内含雨衣、铲子、垫子、最主要是大量子弹——健步疾行,结果这支奇兵有如从天而降,一口气把库克山最高点上的意军战壕、火炮阵地、指挥部来了个一锅端。

居高临下的隆美尔立即把注意力转移到库克山下方的路易科-萨伏纳山谷,如果封锁了那里,那么附近山区上的意军都将无路可退。在库克山的意军阵地里补充了一些鸡蛋和新鲜葡萄后,符登堡士兵又开始下山。12时30分,这个分遣队的前锋——包括隆美尔本人在内——就像是从地底下冒出来一样站在了通往路易科的道路上。在那里的一些意大利士兵四散而逃时,德国人趁势切断了意军的电话线,并开始就地布置阵地。

往返于路易科和萨伏纳的意大利卡车司机们并不知道这条路已经出了问题,还在接二连三地往返其中。于是,隆美尔的部下从这些卡车上缴获了许多白面包、果酱、巧克力。要知道,这些美味的东西在一战开始后不久就已经从德军士兵的配给清单中消失不见了。

还不及享用意式美食,就有一名哨兵在13时过后急忙找到隆美尔,称正有一大波意军步兵在朝本方阵地的位置来。这时,隆美尔的人还没有全部从库克山下来,他能用的大概只有150人;结果隆美尔又有了惊人之举,在布置好了机枪阵地后,他竟然派出一名信使去要求那一大波意大利人投降!

来者乃是意军精锐的第20阿尔卑斯山地步兵团的一部分,他们打了几枪以示对德国人劝降的轻蔑回应。于是,隆美尔下令自己所有的机枪一起扫射路面。这场力量对比极不均等的战斗开始了,然而只打了大约10分钟,50名意大利军官就带着足足2000名士兵向隆美尔投降了!他们当然并不知道,自己所面对的敌人连自己的十分之一都不到。

继续往前看

当部下们忙着收容俘虏时,隆美尔登上1辆缴获的意大利汽车,一溜烟开到了山谷小村路易科。在那里,隆美尔向营长报告了自己的下一步打算,那就是攻下1096高地。拿下1096高地,将使德军更深地插入敌人背后,而且可以切断意军的主要补给线。

斯普罗瑟把符登堡山地营的大部分兵力都交给了隆美尔,包括营里所有的重机枪在内。向1096高地的进军是一场艰苦的登山行动,许多士兵遭遇到皮外伤、挫伤和扭伤,夜色降临时,“登山者”就在山间露宿。

到了10月26日5时30分,德国人的登山行动恢复,这时他们发现高地上的意大利人已经严阵以待。在接下来的猛烈交火中,隆美尔故伎重施,他带着3个机枪班绕行敌后,穿越一片密林之后成功登顶。在背后突然出现的德国机枪的威胁下,阵地上的1600名精锐的意大利山地部队士兵全部放下了武器,于是1096高地在7时15分入于德军之手。

尽管再度奇袭得手,但是符登堡营的处境并不十分有利。因为相邻山地上的意军部队仍未放弃抵抗,他们依托着构筑良好的工事准备作殊死战。而且隆美尔现在是孤军深入,他并不知道其余的德军现在在哪里。有部下建议在1096高地原地固守,在等待友军上来的同时也可以让自己好好休整一下。可是隆美尔不这么想,他决心拿下距此地不到2千米远的穆尔兹利山——那是在到达马塔约山之前的最后一个屏障了。

获颁蓝色马克斯勋章后的隆美尔正装照

上午10时许,隆美尔集中起了3连人向穆尔兹利山进发。出发没有多久,德国人就遇上了一大队敌人。受到之前在路易科经历的鼓舞,隆美尔出人意料的大步上前,并且使劲挥动手里的手帕,示意这些居高临下的意大利人投降。令人吃惊的是,当场就有几百名意大利人扔掉手里的步枪,向隆美尔跑过来,他们用意大利语高喊着“德国万岁!”,甚至还有人把隆美尔抬到了自己肩膀上。

符登堡营继续前进,继续抓俘虏,及至顺利拿下穆尔兹利山的时候,投降的意大利人已经达到了1500人。那时,在1096高地上看着乱哄哄的意大利俘虏的斯普罗瑟明白只剩下马塔约山这最后一个硬骨头要啃,他担心隆美尔吃亏,便派出信使要求他先回来。

隆美尔当然不甘心就此收手,却也不好违抗营长的命令。于是,他采取折衷办法,让大部分人返回1096高地,留下了100人和几挺重机枪跟着自己继续向着马塔约山去了。隆美尔打算以这支精锐的小分队发起突击,希望用重机枪的火力去对抗在数量上占据着压倒性优势的守军。

马塔约山是意大利军队在科罗弗拉山脊上的最后堡垒,然而这座1642米高的主峰上的守卫者们却并不打算认真坚守。在向这处制高点的推进中,隆美尔集中重机枪火力的战术并没有派上用场,因为在马塔约山的最高点已经插上了一面白旗!在山峰上那些构筑完备的半圆形阵地里,又有1200名意大利士兵向隆美尔投降,指挥着这些守军的意大利上校则不知所踪。

11时40分,隆美尔的部下打出3发白色和1发绿色信号弹,这是夺取了马塔约山的信号。在山顶,隆美尔让部下们就地休息,他本人则在察看了一番壮美的山色之后,在意军指挥部里坐下来开始写战斗报告。

在第一次世界大战这样一场土地得失往往以几百米计算,而为之付出的伤亡代价往往以几万人计算的战争中,符登堡山地营在1917年的意北伊松佐河战场的表现简直是天方夜谭式的。在发起进攻的最初的50几个小时里,隆美尔和他那从未超过500人的分遣队深入意军防线后方20千米、连续攻克多座险峰、打垮了意军的5个团、俘虏超过9000人、缴获了81门大炮,德军为之付出的代价仅仅是6人死亡30人负伤!

就这样,在过去两年半残酷的拉锯战中有着相当不俗表现的意大利军队,在第12次伊松佐河战役也就是卡波雷托之战开始仅仅三天后就全线崩溃,年仅26岁的隆美尔是对面阵营中的胜利者之一。不过令隆美尔相当失望的是,虽然率部取得了如此突出的战绩,可是上司在论功行赏时却并没有做出公允的评判,隆美尔满心期待的勋章,却“张冠李戴地记到了别人头上”。隆美尔一度向自己的营长提出了愤怒的申诉,斯普罗瑟在陈请无果后,只得劝隆美尔忘掉这件事、继续往前看。

圣诞礼物

隆美尔继续往前看,因为这场战役还在继续进行着。意大利军队兵败如山倒,德国人则步步紧逼,勋章旁落的失望并没有影响隆美尔的战斗热忱,他的先遣队继续紧咬着溃败的意军,而整个符登堡山地营也继续扮演着德军尖刀部队的角色。

进入11月,意大利人竭尽全力想要在塔利蒙托河边上站住脚,于是交战又在那里展开。隆美尔在11月4日来到了塔利蒙托河,他在那里沿着一个隘口向隆格诺恩镇进发,此地是意大利人能够坚守住塔利蒙托河一线阵地的关键位置之一。

符登堡营的士兵们穿行于一条遭到破坏的危险的山路上,对于几乎攻克了整条科罗弗拉山脊的他们来说,这并不成问题。这个山地营的营部日志对此写道:“他们不屈不挠,一直追击到隆格诺恩,横跨瓦杰特沟壑的大桥此刻就在眼前,一刻也不能耽误!隆美尔中尉和他的部下冲向大桥,清除掉了每一个看得见的爆炸信管。”

这份日志和真实情况有所出入,因为当时可以让隆美尔等人到达河对岸隆格诺恩镇的唯一一座桥梁在一声巨响中倒塌了。不过,隆美尔随后就带着他的士兵武装泅渡,游过了湍急的水流。这次小小的两栖行动并未受到意军的阻碍,于是隆美尔在距离隆格诺恩不远的地方布置了一道阵地,他要观察清楚后再决定下一步行动。而在随后的2小时里,相继有不下800名意大利士兵跑进了德国人的阵地而被解除了武装。

白昼结束了,隆美尔决定趁着夜色掩护进攻隆格诺恩,他只带上了不到100人,而镇里足有1万名意大利士兵!在接下来的这场冒失的交火中,隆美尔差不多损失了所有的部下,他只身一人在黑暗中逃离了危险。

隆美尔回到了自己的阵地上,在那里把剩余的士兵组织起来,意大利人在深夜里并不敢实施太大规模的进攻,这使得符登堡山地营在当晚得以击退了意军的6次进攻。夜色更深时,大批德军部队抵达,隆美尔引领着他们立即对隆格诺恩镇发起了进攻,然后,整整一个师的意大利部队全部成了德军的俘虏。

对意大利人来说还算幸运的是,进攻一方的德军和奥匈军队在那时也终于陷入了强弩之末的境地,兵力有限的德军并没有可以用于扩大战果的预备队。另外,在山区延展拉伸的漫长补给线也已经变得极为脆弱,严冬的降临更是宣告意大利北部的战事终于要告一段落了。

当双方的交火线在距离古老的威尼斯城不算太远的地方稳定下来时,意大利人已经受够了。意军在这次战役中遭受了惨痛损失和奇耻大辱,他们在过去11次残酷激烈的伊松佐河战役中所获得的全部成果瞬间化为乌有,被逐退到距离伊松佐河足有150千米远的地方,损失了超过30万有生力量。时至今日,卡波雷托在意大利语中都还是“惨败、灾难”的代名词。

另一方面,作为卡波雷托的胜利者,隆美尔中尉终于得到了恰当的褒奖。在12月13日的一次全营集会上,营长斯普罗瑟宣布本营有两人刚刚获得了德军中至高无上的勋奖——蓝色马克斯勋章,其中一人是他自己,另一人就是隆美尔。创立于1740年的蓝色马克斯勋章直到1918年都是普鲁士最高级别的勋章,而在一个营级部队里同时产生两位蓝色马克斯得主,则是一件闻所未闻的事。

两枚装在精致礼盒里的勋章在当月18日由专人送抵符登堡山地营的驻地,可以想见,这个营接下来的圣诞活动一定是异常的热闹。隆美尔得到了“他所渴望的礼物”,就其在卡波雷托的表现来说,这份荣誉是非常恰当的。多年后他对自己学生时代的一位老朋友说,“你简直想像不到同僚军官们对我的蓝色马克斯是何等嫉妒,在这一点上根本谈不上什么战友之情。”

在伊松佐河的战事中赢得了足够声望的符登堡山地营此后转调西线,在那里战斗到1918年一战结束。在一战的最后几个月里,晋升上尉的隆美尔却脱离了他的战斗群体,转而被调入了一个预备军的参谋部供职,这种相对安全的二线职务,是对他的一种保护和嘉奖。利用参谋部岗位相对宽松的时光,隆美尔得以回顾总结自己在战场上的经验,他得出这样的制胜要点:出敌不意、快速运动、积极主动。多年之后,他将把自己的这些原则运用到充斥着坦克、骄阳和热砂的战场上,令自己成为史上最令人敬畏的装甲部队指挥官之一。

1917年年末的卡波雷托之战是德国人践行其新型步兵突击战术的教科书般的一役,被有的史学家称作“1917年的闪电战”。正是在此役中,隆美尔迈出了自己传奇军事生涯的第一步,有人认为隆美尔在卡波雷托的作战方式,就是后来德国非洲军在北非作战的影子,因为两者之间包含着相同的元素:身临最前线的指挥,不断变化的战场,总是寻求对敌人实施侧翼包抄,在敌人意想不到的地段发出最猛烈的一击。

(编辑/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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