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电影《乡村里的中国》的农民生命观

2016-08-16 09:04褚兴彪
电影文学 2016年15期
关键词:生命观纪录片

褚兴彪

[摘要]《乡村里的中国》是一部纪录片,以第三方为观察视角,以普通乡村普通个体为形象载体,客观记录当代乡村村民的日常生活,展现民众对生命观的认知。生命是人类共同关注的话题,乡村以其上承下传的文化张力,谨慎而强韧地延续农民生命观。文章从影片中农民对“生命”本原思考、金钱与“德”的博弈、存在感与“中庸”的平衡三个方面进行解读,认为对“天、地、人、神”的敬畏与和谐具有正向性; 对“德”的坚持与金钱的诱惑存在纠结;存在感的寻找具有“中庸”的适宜性。

[关键词]《乡村里的中国》;生命观;纪录片

当下,乡村题材电影主要聚焦于“希望田野”般的主旋律,而《乡村里的中国》以纪录片的方式,失却语言重构、情结人为导向、规律化结局的电影艺术形式,展现原生态乡村生活,包括原生态田园、民间语言、民俗形式、相处方式等,真实得“令人窒息”。影片不仅忠实地记录当代乡村的真实处境,也带给受众更多社会思考。

导演焦波是一个摄影记者,他的摄影画册《俺爹俺娘》在国内外反响巨大,拍摄电影并不是他的专长,但“生于斯长于厮”的家乡情结表现以及对乡村的真实理解使本影片产生强烈震撼。影片以“一年”为时间周期,以“节气”为连续点,真实展现山东淄博沂源县中庄镇杓峪村的乡村生活。影片沿两条主线展开,分别为两个原生家庭(杜深忠家、杜洪法家)一年的生活历程。杜深忠家四口人,即夫妻俩与一儿一女,这一年,夫妻俩种的苹果比别人家结的少,女儿结婚了,儿子在读大学;杜洪法家就父子俩,父亲种苹果,儿子读大学,这一年,儿子学业取得进步,父子关系更融洽了。内容拓展分纵横两个方向,即横向的邻里关系与纵向的国家形势发展。

生命观是人类社会道德伦理的“核准”,生命的意义在于“核准”的建立,由此,生命观即为人类“观念”认知所主导的生活状态,是本原力量的显化创生。[1]影片《乡村里的中国》通过村民日常生活表象,折射出他们对待生命本身、生死、时代变迁、邻里关系处理、金钱与道德、生命存在价值等多角度审视态度,从中反映他们对于“生命”本原的思考、金钱与“德”的博弈、“中庸”与存在感的平衡。

一、关于“生命”本原的思考

生命本原是生命过程的展现,即“生、老、病、死”的客观流程及精神状态。老子认为道为“万物所由”,是物之本体与本原,由此,生命本原在于遵循自然规律。民间对于生命本原的思考在于“天、地、人、神”的关系思考,体现出“逐善”心态,这一思考结果呈现出祈福纳祥的民间信仰表象。影片《乡村里的中国》表现的杓峪村民俗信仰不刻意、不精凿,如行云流水般体现在民众生活之中。

影片一开始即为“立春”,春天万物萌动、蓄势待发,是一个令人振奋的节气,杓峪村关于春天祈愿有以下表现:杜深忠作为“村中的才子”为村民的羊圈写了一个大大的“春”字,并说 “龙年春到发羊财”,其中“羊财”具有双关的吉祥寓意,即羊群壮大发羊的财,因“羊”通“洋”,“洋财”也为大财之意。主家说“写得挺好”“不孬”,体现了顺心顺意的民间祈愿。在门口做“女红”的老人们讨论着“缝黄尾巴的不好看”“红公鸡绿尾巴”“头上缝个豆子,小孩不生痘子”等,这些细节显示了村民通过民间造物祈愿吉祥。夜晚村民围着篝火举行“咬春”民俗活动,“下面我们开始咬春,咬萝卜”“谁咬着了谁就有一年的好时运”,一个小女孩大喊:“我咬着春了,我咬着春了。”一个老奶奶笑着说:“好不容易咬着春了,你还把它吐了。”从而把活动推向欢乐的高潮。祥和、朴素、欢乐的春天民俗是村民对一年崭新的期望,不管这一年有多少坎坷,春天的祈愿是村民发自内心的精神支撑,具有引导生活的正向性。

生命传自父母承于子孙,尊老爱幼不仅是社会规约,也是村民内心自觉的朴素生命观,其中有对天地神灵的祈求,也有对现实生活态度的表露。影片对子孙兴旺、老人安康有着含蓄表达,如在妇女生育检查时村长与一个妇女的对话,村长张自恩问:“不查能行了不?”“能,他说叫我来这一次就行了。”“你今年多大了?”“49了。”“那你还得来,现在生活好了,你还能生,还得来。”这一组对话的逻辑为“还得来”,因为“还能生”,以直白的对话含蓄地表达对生殖的祝愿,双方能心领神会的主旨在于民俗心理的切合;当张光爱家的果树被人喷了除草剂,从而与张光学家的矛盾得到激化,矛盾处理非常棘手,但双方退让一步的原因是“我是看在小孩面上”,底线是“小孩想考学也好,想去当兵也好,咱不牵扯”,这种想法除去乡村处理人际关系的秩序规范外,还可以理解为对后代的爱护,有“爱吾幼以及人之幼”的传统美德。通过神性对后代庇护的表现有两处:一为张自军葬礼下葬时喊道“孝子填仓,万石余粮”“满了吗”“满了”,即人死为神,可以在另一个世界保佑后代富足,使悲伤的家属得到精神安慰与寄托;另一处为杜深忠女儿出嫁的仪式,烧香时唱词为“观音奶奶两对包袱,月老两对,路神一对,保佑平安的一对”“今日良辰,三炷清香,酒席香案,请神高高在上,案前红绿包袱各一对,内有金银财宝,黄钱数尊,明人指点,凡人操办,今日吉时,以纸马香锞,隆重奉还,各路尊神永保佑善信女大喜之际,大吉大利,平平安安”,男方迎娶时新郎说:“我把新娘的盖头挑一挑,想要两个大胖小。”这些习俗都有“逐善”内涵,把祈愿通过神灵保佑及内心暗示获取吉祥意象,兆示生生不息的民众精神。

二、金钱与“德”的博弈

从影片中也能看到现代商业气息对传统的农业文明带来的观念冲击。商品社会物欲横流,因金钱诱惑而使“生存之道”出现变动,但金钱与“德”未必是你进我退的反比关系,所谓“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恰恰说明二者的正比递进。在经济快速发展的时代,巨大的金钱冲击会使部分人利令智昏,即使平常乡村也会波及。《乡村里的中国》通过对某些事件的发生即处理方式反映出当下农村人对二者之间的博弈。

为使城市绿化快速有效,到农村购买古树名木的事情屡有发生。杓峪村的古树主要为柿子树,树龄达百年,不仅有维持生态的作用,也有造福子孙后代的经济意义。对此,村民自然心知肚明,“少了一百年,长不了这么大的树”。经过权衡,有村民最终把树卖掉,他们自嘲道:“俺这几个人给这棵树办了农转非了。”貌似乐观、幽默的语言,却阐释了无奈、不舍得、可惜、不得已等多种心态。局外人对此评价也出现纠结心态,通过杜深忠夫妻俩的对话可见一斑: “这叫剜了大腿上的肉贴到脸上”“就是看到那点钱了”“人家都肥得哼哼的,你在这里穷得吱吱的”“他别哼哼,再下去几年以后,子孙后代我叫他哼哼”“现在只要有钱就行了,有钱的王八坐上席,没钱的君子下流坯”,这一组对话中杜深忠妻子坚持金钱至上,而杜深忠坚持不能急功近利,最终二人谁也说服不了谁。但是在自家事情的处理上,却尊重人的真性情,如得知女儿恋爱后,他们共同认为:“只要是你们两个人互相真心相爱就是条件,我不反对”。当女儿出嫁时,夫妻俩拿出两万块钱给女儿,女儿说:“你们养我这么大了,还得搭上钱。”夫妻俩说:“怎么是搭上呢?”体现出对女儿的关心,从而将“金钱”条件降低一格。影片中因分钱闹矛盾有两次体现,一是关于卖树,“前几天那里不是卖了一棵,钱没分明白还差点打起来了”;二是关于张自军事故的赔偿,逝去的人刚下葬,家里人为525万元的赔偿款闹得不可开交,因钱而产生的是非不好评价,村民对此的态度则是豁达而无奈的,即凡事都要想得开。

物质的贫乏也使得金钱可以替代某些“理”,如张光爱与张光学家的矛盾,起因与钱无关,却因张光爱被打,此种背景下金钱就有了替代性,即赔一万块钱或再打人家还回来。村长作为“调和人”,讲的“生存之道”是为了小孩、为了邻居双方都退一步,从而将“钱”的要求降低。由此可知,乡村人重在对“顺心”之“理”及相处之“道”的遵从。年终村委会分酬金,因发的酬金不够某些委员的摩托车油钱,村长自己拿出二百元钱,委员没要钱却气呼呼走了,大家最终的意思是顺顺利利过年,钱多少其实并不重要。

三、存在感寻找及中庸表达

每个人都有天性及爱好,但受环境影响,也许不能从事自己最热衷的工作,于是在生活中不断调整自我认知以寻求发展。尤其是当代社会的发展迅速,更多人通过更换工作及环境获取理想的生活状态,这种环境的适应建立在正确客观的自我认知的基础上,是一种健康积极上进的心态,因此,存在感寻找是人生定位基础。 “自我认知包括两个方式,即场独立型自我认知引导场独立型认知、场依存型自我认知引导场依存型认知方式”[3],换句话说,则是客观自我认知与受环境诱导的自我认知。影片中表现的杓峪村村民自我认知体现在每个人的个性保持,环境诱导包括村庄现实环境与外界环境。杓峪村的村民在自我认知的基础上寻找适宜存在感,而存在感的寻找则是通过中庸之道的论证得以平衡。子曰:“中庸之为德也,其至矣乎!民鲜能久矣。”中庸是“至德”的高度,后演进为“极高明而道中庸”,而寻常百姓对此的表现则为不偏不倚,无过不及。[4]影片对此的展现体现了当代乡村对传统文化延续及生生不息的上进精神,是当代中国乡村农民生命观的真实写照。

杜深忠有文化人爱好,如写小说、练书法、拉二胡、弹琵琶,但在杓峪村种苹果他就不是内行了,果子总比别人家结得少,他认可这一点,但也通过坚持个人认知体现存在感与生命价值。影片中夫妻俩给苹果树点花,杜深忠说自家果树开花少,自己还不如半个女人,妻子接话说是夫妻两人都懒很匹配,但当妻子说“下三滥找那恶儿郎”时杜深忠发火了,这其实是夫妻俩自谦,但当谦虚过度则伤害了杜深忠。果树管理不好是技术不行,但也不能打上“恶儿郎”的标签,毕竟他还是个文化人。另一个片段体现在村长找杜深忠写毛笔字,杜深忠说怕写不好,村长宽慰他说这不是练书法,杜深忠则反驳说不是练书法你来写,村长马上说:“我只是会说,不会写,你才是我们村的才子。”这段交流是外界对杜深忠的评价,也符合杜深忠的自我认知。存在感的中庸表达是建立个人价值、树立人生信念的基础,也是乡村民众获取自信的方式。

四、以务实为基础的人生价值判断

杓峪村村民为改变命运而做过许多尝试,方式主要有求学、参军、外出务工、外界援助,这些尝试有辛酸也有慰藉,这些改变有较强的务实性,因务农辛苦而对后代读书寄予较高期望,影片对此有两处表现,两处共性在于以现实生活为参照给予后代励志性说服,一处为“你看我们做豆腐赚钱容易吗”并导出“成不成才要看你有没有志气了”。另一处为杜深忠对儿子的教育:“咱为什么拿出所有的精力来供孩子上学……咱就是没有办法、无奈,这土地不养人,你要好好读书。”影片中对外出“打工”的认识较为悲观,有村民因打工失去生命,他们认为大部分人都是因生活所迫才外出,通过打工经历认为打工是艰难的,如“五年掉了十三个牙”,务实性使他们将对打工的排斥转移到对土地的依赖,通过种植经济作物、提高技术实现乡村致富,但对“科学院的、大学教授” 推销式支持持排斥态度,对政府支持采取积极态度,如对“第一书记”修路的配合,因为基础设施建设对村庄发展有支持作用。他们认为农业观光园项目对经济发展有促进作用,因此村长两次争取项目倾斜。

五、结语

《乡村里的中国》通过对现实社会表征记录呈现当代乡村的真实面貌,因选题取自平常乡村、平常人物而使其具有时代性特征,通过村民信仰、相处之道、社会适应等角度反映当代乡村人的生命观,表现在信仰的正向性、关系处理的调和性、积极进取的人生价值趋向。影片对于客观理解乡村文化、人生价值判断具有积极的社会现实意义。同时,其反映的乡村经济、发展瓶颈也对“三农”发展策略提供基础,具有时代性意义。

[基金项目] 本文系2014国家社科基金艺术学项目“广西古村镇景观设计特征与文化传承研究”(项目编号:14EG156);2015广西教育厅社科基金项目“广西古建筑空间特征解析与传承保护研究”(项目编号:Ky2015yb019)。

[参考文献]

[1] 吴正荣,冯天春.《坛经》大生命观论纲[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4.

[2] 杨守戎.庄子生命本原论[J].湖北经济学院学报,2012(12) .

[3] 廖凤林,车文博.自我认知类型引导认知方式的实验研究[J].心理科学,2005(03) .

[4] 郑男.儒家的中庸思想演进[D].上海:上海师范大学,201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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