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瓷器应拥抱美学革命

2016-08-19 09:53
环球时报 2016-08-19
关键词:官窑瓷器玻璃

本报记者 张妮

一顶蓝色礼帽、小短辫、笑容含蓄,在游人如织的北京恭王府,王侠军的艺术家气质使得他异常醒目。他被誉为“现代玻璃之父”,先后创办“琉璃工房”和“琉园”,将两岸三地的玻璃艺术工艺和产业从无到有,带出全新蓬勃活络的荣景,向世界展示具有中华文化特色的玻璃风格。2005年,连战和宋楚瑜首次访问大陆时所赠送的近50件最高规格礼品,都是王侠军的玻璃创作。

如今,王侠军创办“八方新气”,历经12年坚持不辍的研发和创作,开启了另一扇崭新的大门——白瓷。近日在恭王府展出的近百件作品中,他以大平面、九十度直角、悬吊把手等全新造型和技法,挑战千年中国瓷器的不可能。“我不是宋朝人,不是明朝人,不是清朝人,现代人的瓷器应该有现代的样子。”王侠军对《环球时报》记者说,“我希望做当代的官窑,让中国瓷器‘站起来”。

给婉约的瓷器融入君子的气韵

环球时报:您因为玻璃被大家熟知,现在为什么转做瓷器?

王侠军:玻璃和瓷器是两个不同的概念:一个实,实心的;一个虚,空心的。一个是五彩缤纷,透光的,一个是不透光的。玻璃在中国的工艺里本来是非常边缘的,既然我们能打开玻璃的世界,瓷器是不是也可以再往前一步?中国瓷器在七八百年前曾经独领世界风骚,代表了国家的竞争力和文化的高度。这么伟大的民族工艺,应该要好好传承,同时赋予它一种与时俱进的动能,打造属于这个时代美学经验的作品。

环球时报:何谓“当代官窑”?其当代特质体现在什么方面?

王侠军:中国最高级别的瓷器概念就是官窑,我们希望带着不惜代价的官窑激情,展现瓷器的新面貌。从美学角度看,过去所认定的瓷器最高标准,是古典、华丽、优雅、圆润、委婉,像女性的感觉。而这个时代的特征是节奏快,每个人都有独立的自信。我希望把当代这种利落、刚毅、线条的感觉融合在瓷器里,把男性的氛围掺进来,产生一股豪迈的气韵和顶天立地的力道,让它刚柔并济,阴阳调和。中国瓷器从东汉末年至今,都是用底部“坐”在桌上,我们给瓷器增加了两只“脚”,第一次让它“站”起来。

此外,我所打造的生活物件也跟现代生活息息相关。在岁月的过程中,物件可以带我们感受生命的丰富和情趣。比如设计茶杯的把手时,不应只是用手指勾着,而是用拇指和食指轻轻捏起。这样,人们就端庄起来,回归喝茶的仪式感。我曾在一个博物馆看到唐朝为了把毛笔头收拢,专门做了一个类似笔嘴的物件,这样的讲究就是要让生活更有趣。这次恭王府的展览更是突显了这一精神,因为王府文化代表了一种考究的生活态度,对生活对象的每个细节都非常讲究。

把每个作品当房子盖

环球时报:瓷器在日本、韩国和欧洲都有一定创新,但为什么在发源地中国一直缺乏突破?您是如何做到的?

王侠军:主要是工艺上的阻碍。做玻璃有十几种不同工艺,我选择的是玻璃的失蜡法,但瓷器只有一种制作方法。因为瓷土在1300度高温瓷化时会产生15%的巨大收缩龟裂和软化塌陷现象,所以桶形是最简单、最保险、成功率最高的。这也就是为什么放眼中外,瓷器的形制总是以浑圆封闭的筒状腔体为主,即便有所改良也是在原来基本造型的基础上做的,只是图案花样更现代,但我们是从骨子里去革命。

我们把每个作品当房子去盖,一件小小的作品往往需要十几个支脚架支撑,掉下来的要把它撑住,扭曲的要把它扣住。支脚架要根据不同作品需要的角度和大小量身订做。正面烧不行就倒过来烧,倒过来烧不行就侧过来烧、吊起来烧。虽然我现在5秒钟就讲完,但实际上我们随便转个身可能就要一个月,因为所有配套的东西全部要重做,成功率只有个位数。而白瓷比其他瓷器难度更大,因为我使用的是透明釉,不容许任何一点点瑕疵。

刚开始研发的那三年几乎灭顶,什么都做不出来。如今能有所突破,我想主要因为我是门外汉,初生牛犊不怕虎,不知天高地厚、不自量力。当时的我根本不懂什么是变形、扭曲、龟裂,只是单纯从对美的渴望和坚持出发,希望能实现、能改变。

环球时报:好瓷器的标准是什么?您希望通过瓷器表达怎样的人生态度?

王侠军:清代盛大士《溪山卧游录》谓:“画有三到:理也,气也,趣也。”好的瓷器也是如此。理,就是设计理念,要讲出道理,要有论述。气,就是气质,线条比例是不是优雅。趣,就是弦外之音的趣味,意涵更重要。比如,“英姿”这个作品表现的是成功者的姿态,它的口是张开的,代表做事业要有辽阔的心胸,海纳百川;要有肩膀,能担当;平面代表面对挑战用它来挡。

我希望每件作品都是中国文化里君子的样子,非常坦然,开诚布公。其实瓷器表达的是一种气韵,当你感到沮丧时,如果有一种豪迈的力量,可以提振你的士气。有位企业家收藏了我们的“单脚佛”,他说每次非常焦虑、烦恼时,他都会跟它对望3分钟。佛家告诉我们不要执着,不要钻牛角尖,该放下的时候要懂得放下。

当代为什么出不了大师

环球时报:为什么很多当代艺术作品看起来光怪陆离,甚至有点丑?

王侠军:当然不会每一个当代作品都如此,但确实有些作品是这样,有些是卖概念,有些是代表当时思潮的某一种符号。当初油画从古典派到印象派,很多人都觉得怪异,不习惯。以前光线那么稳定,现在光线怎么跳来跳去,那么热情。当时印象派大师像梵高的作品,都没什么人认可。现在他的画价格贵得不得了。人们需要时间去熟悉,慢慢就可以接受、理解了。当然有很多新的艺术形式经不起时间的考验,就消失了。能传世的好的艺术品,最终反映的绝对是这个世界的本来规律。像我是50岁才开始做瓷器,我要做得心安理得,除了美,其中起码要有超值的工艺技术含量,看的是100年、200年后的意义。

环球时报:很多人认为这个时代很难出艺术大师,您是否认同?

王侠军:是,大师本来就很难诞生。大师的作品很多人都可以接受,这说明,无形中他的阅历、积累的容量遍布每个角落。过去社会分工比较少,人比较通才,容易跨界。像齐白石大师就做过木工,生活经验很丰富,心胸宽广。而现代社会分工越来越细、人们的视野比较狭隘,只是那么一条线,那么窄的一根针射出去,很难打动人。

真正大师的作品如行云流水,出神入化。就像巴西的球王贝利。别人踢足球多辛苦,他却好像在跳舞,跳着跳着就踢进去了。巴西的小孩从小玩踢球,踢飞到屋顶上滚下来也要拼命接住,绝不落地,他们对足球已经熟练到跟自己化为一体了。中国人讲天人合一、炉火纯青、出口成章,大概就是这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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