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证锁定无尸凶案

王健根　叶伟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让景德镇这起凶杀案变得扑朔迷离。

从最开始的家人担心女孩被骗人传销遭人控制，到之后女孩手杌发来一系列莫名其妙的短信，最终让女孩家人起了疑心，但最不敢想象的后果还是发生了——女孩已遇害。

所有疑点都指向那个和女孩有过一夜情的男人，他很快交代了杀人、运尸、抛尸的罪行，但由于尸体没有找到，男子在庭审中翻供……

女孩瓷都离奇失联

程晓慧，1986年12月出生，内蒙古兴安盟人。毕业于江西省陶瓷工艺美术职业技术学院，凭着自己所学专长，她主要承揽陶艺会展的企划业务，并准备与朋友合伙在江西省景德镇市开一家陶瓷工艺品店。

2010年12月15日，是程晓慧母亲崔欣然的生日。然而这一天，崔欣然却没有女儿的任何音信。崔欣然觉得奇怪，当即拨打女儿的电话。然而，晓慧的手机却一直关机。

第二天凌晨，崔欣然接到女儿手机发来的短信：“我在桂林，头一天因在飞机上才关机的。”

短信里还告诉她说，要与一个在展会上认识的香港商人合伙做生意，对方投资出钱，自己负责经营。

“女儿的店就要开张了，为什么会突然跑到桂林去，和一个并不熟悉的香港女人合伙做生意？”崔欣然试图劝说，可手机那头就是不接电话，只是通过短信告诉母亲：“我长大了，不用母亲操心！”

此后，晓慧照样是只给妈妈发短信，却不肯接电话。

她的举动为何如此怪异？同一天，认识晓慧的陶艺大师林智明也觉得蹊跷。他同样收到晓慧发来的短信，说自己到南昌一同学那儿喝喜酒，并说要住在同学的新房里。他对此无法理解：喝喜酒，怎么会住在同学的新房里？她还发短信称，自己的父亲遭遇车祸，让林智明打钱到指定的账户，可对他打去的电话却始终不接听。

在晓慧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崔欣然夫妻心急如焚，天天以泪洗面。一个星期后，崔欣然和晓慧的舅舅崔洪斌心急火燎地来到景德镇，下决心寻找女儿的踪迹。

疑点指向电视台记者

进入女儿的租住屋里，崔欣然发现晓慧的海尔牌笔记本电脑、四件瓷器、一个蓝色简易旅行包以及自己给女儿买的那个价值不菲的旅行包都不见了。

奇怪的是，晓慧在拿洗脸毛巾和牙膏时，竟然把同学的牙刷拿走了。晓慧的同学雅琴说：“晓慧是个非常细心的人，她绝对不可能错拿我的牙刷。”

所有的蹊跷都无法得到解释，崔洪斌、崔欣然立即向景德镇市公安局珠江分局报警。办案民警调查发现，之前从晓慧手机发出的短信都在景德镇当地发出的。且14日打出的最后一个电话是17时59分，之后过了4个半小时才开机，给林智明回复信息。

2011年1月3日，崔欣然连续接到一个自称是晓慧的女子从九江打来的三个电话，她迅速与崔洪斌赶到九江，并开始了地毯式的搜索，甚至还乔装打扮混进传销窝点，但一无所获。

珠山公安分局刑警大队副大队长梁声东称，经过了缜密排查。警方最终将嫌疑对象锁定为景德镇电视台“陶瓷视界”栏目记者陈力——他是与晓慧最后通话的人，晓慧的手机也一直在他的手中。

陈力坦承，自己是通过网聊与晓慧结识的，两人第一次见面就发生了性关系。

利益起冲突杀人抛尸

美女、记者、陶瓷大师……在景德镇这个特有的文化背景下，三个人编织成了一张关系简单却充满算计和利益纠葛的关系网。

故事最后演绎成了一桩谋杀案：美女人间蒸发，记者被控故意杀人、入室盗窃，而陶艺大师的作品则成为推进这个故事发展的动力和转折点。

陈力，景德镇电视台“陶瓷视界”栏目的记者。他早有了自己的爱妻、漂亮的女儿，妻子还经营着一家装饰不错的美容店，家庭生活在当地还算富足。但他不满足于现状，经常外接一些婚庆摄像等业务赚取外快。

在证据面前，陈力供述了自己杀害晓慧过程的细节。

“那天中午，我与晓慧在一起刚吃过饭，就接到林智明的电话，他说自己要在安徽省马鞍山搞个陶艺展，请我去帮忙拍摄一些资料。我便决定趁此机会，让晓慧以同事‘谭菁的身份接近他。”

陈力称，林智明的知名度需要宣传，而给予他帮助当然也能获得其馈赠的陶瓷作品。他与晓慧商议，让她竭尽所能去讨好大师，并设法向大师索要陶瓷作品，届时俩人一同分享收获。

出发前，晓慧将自己的一个皮箱让陈力帮忙保管，里面有她的毕业证等重要物品。回来后，她多次要求陈力归还皮箱，但陈力则向她索要大师馈赠的陶瓷作品。但晓慧坚称，自己没有弄到。陈力认为晓慧不坦诚，便谎称皮箱放在一个朋友家，要等朋友出差回来后才能拿到。

从2010年12月初开始，晓慧频繁催促陈力归还皮箱，但他讨价还价：“不给大师的作品，我就不归还你的皮箱。”

在厚厚的案卷中，有陈力发给晓慧的十多条短信。“开始我们是怎么说的，后来你是怎么回报我的，我现在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目前我什么都没得到手。东西是你的，我也是让朋友保管好，放心不会丢。我只求，得到我付出的，你还是你，清楚吗？”“我的要求很简单，也就是我要我付出的……你要是小小要求都让我失望，别到时鸡飞蛋打，毕竟你失信于我是在先的。”而晓慧回复：“你再不还皮箱，我就把我们合谋骗取林智明瓷器作品的事告诉他。”最后，俩人闹翻了脸。

“我害怕晓慧真的会这么做，只好先答应她，作品的事等有了再给我。”这是他和晓慧达成的最后协议。之后，他将皮箱放在了妻子的美容店。

对接下来的过程，判决书上认定了陈力的一段供述：2010年12月14日下午，我和晓慧来到妻子的美容店取皮箱，晓慧发现自己的毕业证不见了，遂威胁要将我俩的关系告诉我妻子，并要把合伙骗取大师陶瓷作品的事告诉我们电视台的领导。我俩遂发生撕扯争吵。其间，晓慧将我推倒在地，并用三角凳和化妆品向我砸来。我一怒之下，将晓慧打倒在沙发上，并用力捂她的嘴、掐她的脖子数分钟，尔后用一根电线紧勒她的脖子，直到确认其死亡……

平息了一下惊恐的心情后，陈力打的来到珠山大桥，通过观察发现中渡口浮桥那儿比较适合抛尸。于是，他便回店用胶带缠绕捆绑尸体。其间，因胶带不够用，还到附近的一家五金店买一卷“勤业”牌透明胶带继续捆绑。将尸体装进一个放了两块水泥砖头的蛇皮袋中，再装进一大纸箱用胶带密封好。接着。他叫来舅舅宋建华，开车将纸箱运抵中渡口。待舅舅走远，陈力用事先带来的小推车将纸箱运至浮桥，倒入昌江水中。

接着，陈力按照晓慧一记事本上所写的地址，找到其租住的公寓，将一台海尔牌笔记本电脑、一只喜鹊瓷瓶和一个10寸瓷盘拿走。

次日，他又回到晓慧住处，制造晓慧外出的假象。并将房间的印迹拖洗干净，还拿走了一个纪念杯、两个瓷盘，并下楼绕道将旅行包扔掉，将盗窃的物品放在家中。

尸体未寻获当庭翻供

陈力向警方坦承，在作案之后，自己曾经把杀人、抛尸的经过告诉了父亲陈谋基和姑姑陈东娜。

第一次被警方传讯后，在陈谋基、陈东娜的逼问下，陈力将自己杀害程晓慧并抛尸于昌江中及到晓慧租住的康堡公寓窃取财物的全部过程告诉了他们。有证据表明，陈谋基、陈东娜随即为陈力出主意销毁证据，帮助销毁电线、丢弃作案时所穿的衣服、打扫美容店、掩埋所获得的瓷器、隐匿转移笔记本电脑等。办案民警依法提取了相关物证，与证人、证言相互印证。

此时，搜寻晓慧尸体和其他物证，将是侦破案件的最直接证据，打捞尸体成了当务之急的工作。

根据省港航管理局景德镇分局鱼山船闸管理所出具的证明，2010年12月14日至2011年12月31日，鱼山枢纽共出现五次提空泄水闸门的过程。即便是这样，专案组依旧请来九江湖口的专业打捞人员，并从南昌借来了专业电子探视、打捞设备，来自云南省的打捞队、本地渔民也频繁出动。从中渡口浮桥至下游鱼山大坝，在十余公里长的昌江水域及水域滩地上展开了一场仔细、全面、反复的拉网式打捞。从2011年5月20日起，持续半个月时间的打捞工作，花费了十多万元钱，但一无所获。

专家组分析，尸体应该是被大水冲掉了。因没有打捞到死者的尸体，陈力有了翻供的理由。随后，陈谋基、陈东娜也一起翻供，称他们的口供是在刑讯逼供下形成的。因案件的特殊性，死者尸体没有找到，案件两次退回补充侦查，还延长了起诉期限。

陈力对起诉书指控的犯罪事实当庭予以否认。其辩称：一，其于2011年5月6日关进看守所所作的供述，都是刑讯逼供形成的。二，其于2010年12月14日下午6时许与程晓慧在七小天桥见面，俩人说了几分钟话后即分开了，此后未再见面，其没有杀人。

2012年11月19日，景德镇市中级法院作出一审刑事判决，陈力杀人、抛尸、盗窃，应依法严惩。根据相关法律，判处陈力死刑，缓期两年执行。陈谋基、陈东娜犯帮助毁灭证据罪，分别被判处缓刑。2012年11月26日，陈力不服判决，上诉要求撤销原审判决，改判无罪。2014年6月3日，景德镇市中级人民法院再次作出一审判决，判处陈力死刑，缓期两年执行。陈力不服。再次提出上诉。

证据环环相扣维持原判

办案民警介绍，被告陈力在相关证据面前供认犯罪事实后，其供述一直较为稳定。该案起诉至检察院后，公诉机关在第一次对他提审时，他仍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并认可检察机关是依照法律程序对其讯问。并在笔录上签了名。

上诉状中，至今未找到死者尸体成为陈力试图逆转判决的突破口。

2015年1月29日，江西省高级人民法院公开审理了本案的刑事部分，江西省人民检察院指派检察员出庭履行职务。检察机关出庭意见认为，一审判决认定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定罪准确，量刑适当，审判程序合法，上诉人的上诉理由和辩护人的主要辩护意见均不能成立。本案中虽然没有找到被害人程晓慧的尸体，陈力只在庭审阶段开始否认实施了杀人行为，但根据《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检察院、公安部、国家安全部、司法部关于办理死刑案件审查判断证据若干问题的规定》第二十二条之规定，被告人庭前供述一致，庭审中翻供，但被告人不能合理说明翻供理由或者其辩解与全案证据相矛盾，而庭前供述与其他证据能够相互印证的，可以采信被告人庭前供述。

陈谋基在多份案卷中证言，从自己的父亲这一辈开始直到儿子陈力这一辈，陈家三代单传。我们都把陈力看得非常重，尤为溺爱。他从小到大都没有吃过苦，当家人得知陈力杀人一事后。都想方设法要力保陈力不被法律制裁。

法院审理后认为。被告陈力及其辩护人提出，本案事实不清、证据不足。经查，陈力在侦查阶段供述了2010年12月14日晚与晓慧见面后发生争吵。因害怕晓慧将双方的情人关系及共同商议骗取林智明陶瓷作品的事实告知他人，而用手、电线将晓慧勒死后抛尸于昌江河中，后又从晓慧租住地盗走了晓慧一台海尔牌笔记本电脑、梅花瓷盘一个、喜鹊瓷瓶一只的主要犯罪事实。其有罪供述与其父亲、其姑姑的供述。证人林智明、宋某、徐某、陈某等证人证言、大量书证以及在陈力处找到了晓慧的手机、笔记本电脑、钥匙、瓷瓶等私人物品和监控录像、痕迹等相互印证，现有证据足以证明陈力杀害晓慧后又到晓慧租住房盗窃笔记本电脑和瓷器的犯罪事实，故该意见与事实、证据不符，不予采纳。

2015年7月29日，江西省高级人民法院作出裁定，驳回上诉，维持原判。该裁定即为核准以故意杀人罪判处被告人陈力死刑，缓期两年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犯盗窃罪，判处有期徒刑两年，并处罚金人民币1万元；决定执行死刑，缓期两年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罚金1万元。

（文中除办案民警、案犯陈力外，其余人均为化名。本案件为独家专访，拒绝任何形式的上网、转载或摘登）

责任编辑：呼满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