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芝麻小事

林清玄

住在美国的朋友和我聊天，偶然间谈到有一次他在纽约请客，一个犹太人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只差没拜他为师。朋友不免为自己的手艺感到得意，他问犹太人：“你觉得我的哪一道菜做得最好？”

犹太人说：“你实在了不起。我们犹太人吃蒜头吃了几千年，都是用手剥或者用刀切，而你只是用菜刀一拍，蒜头就跑出来了。”朋友说，从那以后那个犹太人对中国文化就更感兴趣了。

我还听过关于芝麻饼的故事：朋友和几个外国人在国内餐厅吃饭，点了一份芝麻饼。外国人看到芝麻饼时大为惊叹：“这芝麻撒得密密麻麻、错落有致，一定花了不少时间吧！”

而事实是，厨师是拿着擀好的面饼随意粘上芝麻的。确实，如果我们对事物有主体和客体之分，那我们就很难有拿大饼来就小芝麻的创意了。

还有一次，我路过仁爱路的九如餐厅时，发现门口围了一大群人，其中有一些是外国人，他们屏气凝神、目不转睛地盯着餐厅里的厨师。原来，厨师们在“摇元宵”——把一团团豆泥放在装有糯米粉的大箩上摇来摇去。不到半盏茶的工夫，数十粒元宵就摇成了，每一粒元宵的大小都一样，每一粒元宵都是那么圆。大家都看得目瞪口呆。

文化的奥秘经常会存在于细微之处，一个人做的任何芝麻小事也都能体现他的品质，这就是佛家说的“三千威仪”与“八万细行”应并重的原因。

细想起来，其实，蒜头、芝麻和元宵真的都不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