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大的第一级台阶

2016-08-31 12:26安宁
视野 2016年17期
关键词:糖纸奶糖泥人

安宁

高一时,舅舅费了很大努力,把我从一所普通中学转到重点高中。去时,正是课间,老师在混乱嘈杂中,简单地介绍几句,让我坐到事先安排好的位子上。没有人因为我的到来,停止歌唱或喧哗。我就像一粒微尘,在阳光里一闪,倏忽不见。在这样的忽视中,我坐在一个胖胖的女生旁边。她只是将放在我位子上的书,揽到自己身边,便又扭头与人谈论明星八卦。

我像一只小兽,落入陷阱,想脱身却遥遥无期。蓝就在这时回头将一块干净的抹布放在我桌上,微笑道:“许久没有人坐,都是灰尘,擦一擦吧。”我欣喜地抬头,看见笑容甜美的她,正歪头注视着我。在她热情的微笑里,我竟有一丝羞涩,好像遇到一个喜欢的男孩,情愫丝丝缕缕地从心底弥漫开来。

第二天做早操时,我偷偷将一块舅舅从国外带回的奶糖放到蓝手中。蓝诧异地看我一眼,又看看奶糖,笑着剥开,随手将漂亮的糖纸丢在地上。我在蓝走远了才弯身将糖纸捡起,抚平放入兜里。

蓝是个活泼外向的女孩,身边总有许多朋友,其中一些来自外班,甚至外校。她的朋友中,有不少男生,他们在一起,像快乐的青春组合。我这样素朴平淡的女孩,似乎永远无法介入。

明明知道无法进入,但想要一份友情的欲望,强烈地推动着我,猶如想要靠近蓝天的蜗牛,一点点向耀眼明亮的蓝爬去。

我将所有珍藏的宝贝送给蓝:邮票、书、信纸、发夹、丝线、纽扣……我成绩平平,长相不美,歌声也不悠扬,还笨嘴拙舌,与蓝在一起会让她觉得索然无味。我什么都不能给她,除了那些不会说话且让蓝觉得并不讨厌的宝贝。

起初,蓝都会笑着接过,说声“谢谢”。她总是随意地将它们放在桌上,或者顺手夹入书里,甚至将一个可爱的泥人直接压在一摞书下。她不知道那个泥人,是爸爸专程从天津给我买来的生日礼物。它在书桌上,陪我度过许多个孤单的夜晚。它在我的手中半年了,依然鲜亮如初。可是,送给蓝之后的第二天,我就发现它脱落了颜色。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我小心翼翼地提醒蓝:“这个泥人,是不经碰的。”蓝恍然大悟般将倒下的泥人扶正,开玩笑道:“嘿,没关系,泥人没有心,不知道疼呢。”

这个玩笑,让我感伤了许久。从不奢望可以像其他女孩子一样,在蓝身边轻松地来去,我只期望用十分的努力,换来蓝至少一分的友情。蓝却像一片云朵,被无形的风吹着,即使路过我身边,也不过是因为偶然。

一个春天的午后,我将辛苦淘来的一个漂亮笔筒送给蓝。蓝正与朋友说着话,接过笔筒便高高举起来,喊:“谁下课帮我去买巧克力吃,我便将这个笔筒送给谁!”几个女孩纷纷举起手,去抢那个笔筒。

站在蓝身后,我突然间很难过,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将笔筒一把夺了过来。转身离开前,我对蓝说:“抱歉,这个笔筒不是送给你的。”

我终于将这份幻想的友情很有自尊地收回,安放在心灵一角,再不肯给任何一个漠视它的人。

许多年后,我终于可以在人生旅途中,一个人走得从容、勇敢、无畏,不再乞求外人的拯救与安慰。人生的种种际遇,让我明白,我们需要友情,也需要自尊。

这样的时刻,再想起蓝,已能轻松原谅她了。她没有选择我作为朋友,却为我垫下了长大的第一级阶梯。

(屈屈摘自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花儿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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