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朵美丽的雪莲花

徐迅

刚一见面，我们就聊起了雪莲花。听着张易眉飞色舞地叙述在西藏米拉山口与雪莲花相遇的经历，我眼前浮现出她因为高原缺氧而产生的疲倦、浮肿的痛苦镜头……裹着头巾，披着洁白的哈达，身着厚厚的羽绒服，俯伏在褐色的流石陡坡上，她一步一挪地接近雪莲——难道，在遥远的海拔五六千米的雪域高原，她挑战生命的极限接近雪莲花，只是为了一睹雪莲花的芳容？

雪莲花，当然是传说中一朵神奇圣洁的精灵了。

“海碗般大的奇花，花瓣碧绿，四周都是积雪，白中映碧，加上夕阳金光映照，娇艳华美，奇丽万状……”这是金庸先生在小说《书剑恩仇录》中写的——在许多武侠小说里，雪莲花总是作为一味起死回生的名贵药材，或用于补气强身，或用于续命救人。尤其那名叫“天山雪莲”的花更被人们奉为神物。

她当然没有读过金庸的小说。她对雪莲花的认识，仅仅源于她那身患内风湿病的母亲。蜀地多雨，潮湿有雾，母亲不幸患上了类风湿病，张易7岁那年，一位家住甘肃兰州的亲戚知道后心疼地弄到了几枝雪莲花送给了她母亲。

雪莲花，这个美丽的名字让她心头一惊，从此嵌入了她生命的记忆里。

秀丽的巴山蜀水，闭塞的乡村，贫穷的生活……是她童年生活的全部背景。她说，因为家里莫名其妙地被定为地主成分，父亲成了地主的崽子，只得白天下田，夜晚接受批斗。一家人被经常性的运动压得喘不过气来。饥饿的童年，她吃得最多的是红薯、土豆，结果是后来见到红薯、土豆就反胃……姐妹三人，她是老二。在四川忠县那个不知名的小小村落里，人们看到聪明伶俐的“张家老二”像“公主”一般漂亮聪明地长大，但谁也进入不了她的视野。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内心渴望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她的与众不同的个性与绘画的天赋，在那个时候也显现出来。她喜欢读书，喜欢舞文弄墨，更喜欢大自然，喜欢大自然里的山川河流、花鸟鱼虫、一草一木。在山野里背篓打猪草、种地、插秧等农活之余，她就观察蚂蚁和圈养的各种动物，她在荷莲、枫叶、节耳根（鱼腥草）的花叶前徘徊流连，还在自己的书包上绣出花朵，手握毛笔为各色人等画人头肖像……甚至年祭时，她不知忌讳，画出亡灵头像，吓得家人惊慌失措，父亲抡着拳头就要揍她。

久而久之，她在乡亲们眼里演绎成一位既“疯”又“野”的传奇的“张家二丫头”形象。

小学、初中，一路跌跌撞撞地读过。尽管她的学习成绩不错，但由于家境困难，读过私塾的父亲考虑到家里没有任何背景，家庭成分又不好，怕她毕业后找不到工作，最后要她选择当地一所“农高”（相当于职业中专）就读。“农高”毕业后，出于“皇天饿不死手艺人”的智慧，她特地学了一门手艺。后来，就是凭着这门理发的手艺，她在镇上开了一个理发店，竟也很快站稳脚跟，能养家糊口了。

天生的造型艺术素质，使这个奇怪的漂亮的理发师有三个规矩：“娄垮垮的不理，脏头发的不理，要刮胡子的不理。”理发的人，其实都被她当成了模特。她在顾客头上练造型，然后又画在纸上，装订成厚厚的“造型”速写本——这种率性的举动与积累，为她日后艺术个性的形成与创作埋下了伏笔。

时间之河流淌到了公元1998年。这年的2 月，已经28岁的她在报纸上看到中国艺术研究院高研班的招生通知。于是，已在尘世中经历了种种人生重大变故的她，毅然拎起行李从天府之国的大巴山来到北京，从此走上了梦寐以求的绘画艺术道路，开辟了自己的另一番人生天地……

在中国艺术研究院画家杨光华先生的指导下，读完中国艺术研究院高研班的课程后，她又进入中国工笔画高级研究班，系统地临习了历代工笔重彩花鸟画技法，开始步入画道。她十分钟情王天圣院长、张艺、王炳炎教授的现代工笔画艺术……在绘画领域，工笔花鸟画自有自己成熟的传统，在研习传统与现代花鸟画技法和独特的艺术语言的同时，她特别注意观察生活，力求丰富作品的表现力，为传统花鸟画赋予新的生命，但谈何容易！“八平尺的宣纸，我画掉了一百多张，也没有什么成果……你不晓得，那时我沮丧极了！”回忆那段学艺生活，她感慨道。

这自是一位画家进入艺术殿堂的生命与艺术的历练过程。

由于独有的艺术兴趣与天生的艺术气度，她对花鸟人物画的线条造型很快就有了自己敏感与特别的理解。在艺术实践上，她一扫陈腐，无规无矩，野性自然，很快就有了自己的主张。在别人看来，她把传统的“藏而不露，引而不发，水中观月，雾里看花”的传统美学语境早已转化成自己笔下的技巧；从“传移摹写”，她已经上升到了“外师造化，中得心源”有感而发的心灵悟化，进入自由自在的艺术状态。

一位画家说，优秀的画家不是根据某种创作方法或理论进行演绎，而是出于自己对生活的感悟体验，并在其中产生灵感，创造形象，升华意境。即使是写实的作品，其形象的原型虽然来自现实，但形象的内蕴和灵魂却是主观的感情所酿造……对她而言，她本来就有着丰富的生活准备，来自实践的艺术创造使她一向独来独往，充满自信，也更为主观。在画了一阵荷花、牡丹、节耳根、枫叶、鹦鹉之类的大鸟等传统的花鸟画物像之后，她说，她心里空落落的，总觉得自己心里还有一朵美丽的花儿没有开放。

冥冥之中，好像有一种指引，童年时亲戚送给母亲的那几株雪莲花——那几株“内蕴和灵魂”都嵌入她生命的花朵，在她脑海里突然浮现了出来。

如此，她在应邀参加“庆祝伊犁哈萨克自治州成立50周年全国书画精品展”，前往新疆采风写生偶遇大包雪莲后，曾两次进入西藏高原，饱览朝思暮想、神秘莫测的雪莲花的举动，不能不说是一种神示。

雪域高原，风雪无常。她久久注视着面前的雪莲——那一朵朵姿态奇特的雪域之花，亲眼目睹灿烂的阳光融化覆盖在花茎上的积雪。雪莲花露出那神秘的花蕊和花瓣，而浑身生长的细密的长茸毛又紧紧地护卫着它。洁白如蚕丝飘逸，婀娜多姿，美轮美奂……

跪在雪莲花前，她轻轻抚摸着，如久别重逢的情人，长久不起……跪着跪着，她心里一亮，突然明白自己就是为了画雪莲花而生。

在她的笔下，雪莲那一朵朵在神秘的环境催生的奇特花型，立即以不同的视角展现出来了：或迎着朝阳，亭亭玉立，绽放于高山之巅，像一株仙界的桂冠；或出浴于月亮地里，随雪而眠，像是进入一个神秘、恬淡的梦境；或随风飘逸，众花浮沉，似一缕缕天山魔女的长发；或静思如蚕，绿色的枝蔓茎叶里，像有无数条的河流、血液涌动……

鲜明的高原雪域，雪莲神秘而圣洁的品质、不畏风霜的坚韧情怀，使她的心里充满了感动。她以典雅的色彩、简洁的手法、独特的技巧小心翼翼地表现着。生于严寒，长于严寒，耐寒耐渴，不畏风雪的精神，正在不断受到信徒的顶礼膜拜与敬畏的雪莲花，仿佛是圣殿里的莲花盛开在她的心灵上，一种宗教般神秘而灵性的光芒布满了她的画面……

她以雪莲花为题材创作了近百幅作品，成了为雪莲花传神写照的第一人！她说，现在她比谁都知道雪莲花了。

雪莲花大多生长在高海拔的山上，只有流石滩一类恶劣的环境里，才能孕育出造型独特的雪莲花。在植物分类学中，雪莲花隶属于菊科风毛菊属——全球近400种，是个大家族。《中国植物志》收录的有264种。清朝赵学敏编著的《本草纲目拾遗》中就有关于雪莲花的记载：“产伊犁西北及金川等处大寒之地，积雪春夏不散，雪中有草，类荷花，独茎亭亭，雪间可爱。”在很多地方，人们将雪莲花称为雪荷花。

好一朵美丽的雪莲花！

“你从遥远的天山走来/雪山上是你美丽的家/你是世上最圣洁的花/ 你把我心也融化/冰山上的那朵雪莲花……”从她的画室里走出，隐隐地，我好像听到有人唱着《雪莲花》的歌。

艺术简历

张 易：女，1970年12月出生于重庆忠县。现为四川省美协会员，专业画家。

美术作品多次参加中国美协、文化部等单位主办的全国书画展览，《鸣秋图》工笔画入选全国书画展并获铜奖；曾为航天英雄杨利伟专题创作美术作品并被收藏；有作品被中共中央对外联络部作为国礼赠送苏丹总统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