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台上的湖泊

那是一块湖泊，一块波光粼粼的湖泊，在夕阳染红黄昏的时刻，从山间，从两千米高的层峦叠嶂的山间展现开来。湖泊上面是渐次幽黑的山峰，峰谷上绕着几绺猩红的云朵，云朵之上却仍然是让人心醉的蓝天。而湖泊下面，脆脆的灌木丛已在夜幕中连成一片，一串灯光穿行而过，进入山下这座华灯闪烁的城市。湖水涨起来了，漫过丛林与灯光，漫过蓝天白云，漫过城市的繁华与喧嚣，携着一阵温凉的山风，像牵开衣裙的舞女，直扑我的阳台，我敞开的怀抱，我平静的家园……

这是我在阳台上遥望山间的时刻。这样的时刻，幸福、安详、自由。

而湖泊是我生病在家，头昏脑胀、四肢乏力、无所事事间抬头发现的。

这一发现，立即给我带来了无限的生机与活力，医生的药物与家人的照料都显得那么的微不足道。我感到一种陌生的情感在浇灌，一种失去的思维在复苏，一种温暖的关怀在烛照，精神的故乡在回归。我在阳台上，拥有了谁也没有的湖泊。

病愈后的一个清晨，我约地理系的研究生小丁，穿过这座城市边缘10公里的山区地带，向阳台正对的好像近在咫尺的湖泊进发。

凭着美好的目的加上小丁专业的方向感，这次异想天开的旅行颇为顺利。两个小时后，我们便如约而至，来到了令我魂牵梦萦的湖泊前。它是真实的，那样清澈平坦，那样秀美幽静。然而，很快，一圈不高的围墙硬生生地长出湖面，挡住了我的亲近。这是这座城市著名的风景区，却已开发出了一大片别墅式高档宾馆。我绕到它的正面入口处，一对衣着西化的服务生很礼貌地拦住我，问我是住宿、就餐，还是……我当然不是来住宿的，更不是就餐，而是，而是什么呢？找人？我只想看看這湖泊……一场尴尬的对话变成近似自卑的愤怒，然而充盈着波光粼粼的心胸到底还能平平静静。

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证明了我梦幻中的那个所在并非幻觉。只不过，当我真正地走近它时，它并不能真正属于我，接受我。这有点类似爱情的味道，爱情规则原来可以翻拍成这样的山山水水，可以串讲成阳台上的“湖泊情结”。水边，停着一辆豪华的橡皮艇，沙地上撑开的太阳伞下，很贵族的一对男女斜躺着，用脚拍打着我那温柔的湖水，我的湖水，我的湖水用一层层碧波轻轻地捶打着他们的脚踝……

重新坐在阳台上，半天的奔波已成旧梦。夕阳西下，起风了。肯定是从那个湖泊吹来的，带着一丝野气、一丝凉湿、一丝酸楚、一丝沉醉。我呆呆地看着她，她又成了一个美丽的少女，半躺在幽蓝的天底下，躺在布满阴影的山中，像唱着什么，或者说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