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王星上的雪

2016-09-10 07:22焦策
初中生之友·中旬刊 2016年10期
关键词:冰原布鲁斯冥王星

焦策

我关掉无线电广播,合上手中那本《接线员》,转身拉开窗帘,微弱的光芒从“X”形的窗户外照射进来,四周像是镀上了一层银白的光辉。

我被困在这里已经有79个小时了,这期间,我除了睡觉、吃东西,就是用这部老旧的无线电进行广播。一方面是为了排解寂寞,另一方面当然是希望有路过的人能够来解救我。

但是这种希望太渺茫了,这儿实在荒凉得可怕。不过也不排除会有人误打误撞进入这个区域,这种可能谁能说得准呢……

从第50个小时开始,通过无线电向外界广播过,包括我的飞船熄火、量子通信故障……我不想再说一次。我现在能做的,仅仅是把位置的坐标试着用短距离无线电向外发送。但愿有万分之一的概率,能遇到路过冥王星这块空域的飞船,然后顺便把我救了。

我希望是这样,可在大时代的宇宙旅行者里,已经很少有人想要当个真正的骑士。

只要再过一天,这艘货运飞船就会变成一副铁棺材,而我就将变成跟外面的冥王星、陨石块、彗星核一样的无机物,成为这个毫无生气的宇宙的一部分。这种死亡寂静将会持续很久很久,所以我并不急着思考死后的事儿。

第33个小时。事情突然有了转机,可是我想说,这也算不上什么转机,最多是“命运的捉弄”吧。

一个没有任何救援能力的探测器回应了我。不过让我疑虑的是,我不清楚对方到底是不是人类……

“你是说,这个探测器上搭载着你的意识?!”我用无线电通信问道。

“是的。”一个清脆的女声说,“虽然我没有躯体,但也不是电脑A.I.。”

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虽然依稀知道一点儿关于早期太空开发的时候,太空探索者们把自己的意识搭载到探测器上发射到宇宙中的事情,但是这种“太空流浪者”,我还是头一次遇到。

“约翰先生,很抱歉无法救你。所以之前才一直对你保持沉默。”那个女声说道。

“可现在为什么又回应我了?”

对方在犹豫。

“我想……或许陪你聊聊,会让你感觉好过一些。”对方说道。

我苦笑着,表情一定很难看。本来我满怀欣喜地以为会获救,闹了半天,原来大家“同是天涯沦落人”,唉……

“那你也只能当个听众,是吗?”我随口问。

“我会努力让您振作的!”那声音很坚定。

“你有名字吗?”

“茜娅,约翰先生。我是茜娅。”

“叫我布鲁斯特。”我轻描淡写地说,“你是欧洲人?”

“是的,我来自北欧的哥得兰。”

“哥得兰?!”我一阵狐疑,随即问道,“那个小岛不是很早就没有了吗?”

对方一阵沉默。

或许是我的问题太直接了,那段历史对于任何地球人而言,都是个极其沉重的打击——因为哥得兰岛早在半个多世纪前,就因为剧烈的地质运动而沉入了海底。

“你来太空多久了?”我换了一种方式问。

“85年。”回答有些冰冷。

“哈哈,挺久的……不过听声音,感觉你很年轻。”我尽量显得轻松些。

“年龄是通过躯体和人类社会活动经验反映出来的,而这两个条件我现在都没有。”她淡淡地说。

“说得也是。”我随口附和着,“年龄对你没有意义了……那你现在在哪儿?”

“我在冥王星的‘探测基地’里,布鲁斯特先生,这儿是我建的。”茜娅的声音听上去变得不一样了,颇有些自豪的意味。

“你又没有身体,怎么活动呢?”

“我有。”茜娅说,“我的身体是机械的,还有两条金属手臂。忙不过来的话,我会加到四条。”

我听见通信器里传来咚咚的响声,好像是在敲打某种金属。

“我很厉害的,布鲁斯特先生。我来太空,目的是探索宇宙。既然来到了冥王星,我就要实现我的目的。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勘探冥王星,积累了很多数据资料呢……”她的话仿佛让我看到一个北欧女性坚韧的身影。

“你还有家人吗?”我问她。

“他们都去世了。”

有股冰冷的感觉沿着我的脊梁游上来,我陷入沉思。

大概在一个世纪之前,人体意识传真技术有了突破性进展。北欧的哥得兰岛作为当时地球传输基站的中心,显得尤为重要。但是因为一次可怕的地质灾难,让整座小岛瞬间沉入了冰冷的大洋底。同时沉没的,还有那些珍贵的技术资料、昂贵的尖端设备,以及大批科学家。

灾难来得太突然了,以致让太空中那些将自己的意识上传到太空探测器中的探索者与地球的链接彻底中断!虽然有少数探索者因为距离近而获救,可那些奔向茫茫宇宙深处的人类的勇敢先锋,自此都杳无音讯。后来也听到过一些飞船与他们偶遇的事件,但是在大多数人心中,这些“人”已然成了太空中“失落的星辰”。

突然,一阵头晕向我袭来。我连忙检查生命维持系统:氧气剩余百分之九,而且船舱有破损,氧耗量增加明显。但这样也能维持约三十二小时。

不过,二氧化碳指数有些高。我猜想用来过滤的超氧化钾一定是不多了,没法儿消除二氧化碳。如果这样持续下去,很有可能在氧气消耗干净前,我就会被闷死。

我向茜娅通报了这件事。

“你的飞船是矿船吗?”她问。

“嗯。”我边回答,边点头。

“矿船的预处理间都会存一些漂白剂,用作矿石的初步分解。它能替换氧气置换器里的超氧化钾。塑料包装。你去找找。”

她提醒了我,这确实是一个好主意,用过氧化钠的化学属性来代替超氧化钾,从而过滤多余的二氧化碳。

“这样我的氧气存量就会更多了。”我略为兴奋地说。

“可这依然救不了你,布鲁斯特先生。”她的声音明显有些低落。

“我知道……其实,人都会死的。”

“你不怕死吗?”

我稍微思索一下,然后笑了笑,“怕呀,只不过我更害怕孤独。”

小睡片刻之后,我的大脑比刚才要清醒许多,看来茜娅的办法奏效了。

就在我睡着的时候,茜娅应我的请求,发来了她的照片。因为我想在死的那一刻,能有个人在脑海里陪着我。

照片有两张。一张是她在地球上。年轻的她,脸庞清秀,梳着不长不短的马尾辫——虽然表情有些冷峻,但仍可以看出不凡的气质。

另一张是在冥王星上,一望无际的雪白的世界。而她的金属躯体却高高地跃起,两只机械手挥舞着,像是在欢呼。

“第二张照片上,你是在笑吗?”我调侃着,可惜根本看不到她的脸。

“是的。”茜娅回答。

“头盔太厚了,看不清表情嘛……”

那边传来一阵莺莺的笑声,银铃般悦耳。

“我挺想知道,你当时为什么高兴?”我问道。

“我喜欢雪,布鲁斯特先生,它让我想起哥得兰。”

“冰与雪的故乡?”

“嗯。”她轻声应着。

“哦,那你可是来对地方了,冥王星的雪可是长年不化。”

“那可不一样,布鲁斯特先生。”她说,“这里确实都是冰原,虽然看上去很美,但还不是我想要的。”

“你想要什么样?”

“大概是会落下的那种,漫天飘舞的雪花,多美呀!”

“哈哈哈!”我大笑着回应。

气氛变得愉悦起来,而时间也随着聊天加快了流逝。

距离那个时刻已经越来越近,该是提前做好最后准备的时候了。这是一场我与死亡的盛大际遇,我想用最简单直接的方式来面对它。

我勘察过飞船的剩余燃料,大概只够进行五分钟的加速和姿态调整。我盘算着操作步骤,而后默默地记在那本《接线员》的封底。

在一切收拾之后,我问茜娅要了她在冥王星的地点坐标。她迟疑了一下,问我做什么。我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冥王星此刻被一团幽幽的光芒笼罩着,看上去并不像人们所想的那么冰冷。而在我心中,那却是犹如太阳一样温暖的归属。即使在这冰冷的宇宙空间,每当我望向它的时候,都能瞬间融化我已经千疮百孔的心灵。

没有再多想什么,我定好导航仪之后,启动姿态调整发动机,反转船身,以“倒车”的姿态让飞船加速坠向冥王星的夜空。

就在飞船接触到冥王星大气顶层的一瞬间,我猛地打开货舱,紧急制动。满舱的陨石矿像雨点一样密密麻麻地落下去。

由于陨石与微弱大气的摩擦,晶体外面那些厚重的壳逐渐燃烧起来,同时内部温度升高,所有的陨石依次炸裂开来,一边分裂成更细小的微粒,一边落向冥王星。

这艘飞船落到冥王星表面之后,应该还有不少设备勉强可用,希望你能够派上用场。与此同时,那个我用来求救的、坏掉的量子通信器材,还有一些工具设备,也让我装在坚固的小型矿物柜中投送了下去。你手头上有一些工具和设备,如果有足够的时间,量子通信设备应该能够修好,到那时,你就能重新联系上地球了。又或许这个广播会由你一直持续下去,从而整个宇宙都会知道我们的存在。

“我的故事就要落幕了……历史不会记得我的,但是,请你不要忘了我……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茜娅,希望你能喜欢。”

飞船伴随着陨石一起坠落,由于惯性,它沿着纵横两轴旋转起来,就像是一场太空中的华尔兹。

冥王星的夜空一如既往地清澈,幽静的冰原以零下两百摄氏度的低温牢牢地禁锢着星体上的每一个粒子,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在这片寒冷的冰原上活动起来。

只是今夜有些不同。

茜娅独自站在瞭望室的玻璃穹顶下,抬头仰望着天空。她仿佛看到空中有些东西飘落,也有可能是幻觉。因为常识告诉她,这里只有比寒冷更加寒冷的东西。

但她的双眼此时此刻正在被一个奇景震撼着。

雪,逐渐飘落下来。起初是粉红色,只有一点点,沿着玻璃慢慢地滑动。后来雪势越来越大,天空也由幽深的蓝变成绛紫色。雪线随着磁场的延伸,给这个永久封冻的世界画上优雅的纹路。虽然没有风,但是广袤的冰原正在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变幻着形状。

沟壑,被填平;穹顶,被掩盖。

遥远的星光在穿越了亿万光年的冰冷空间之后,透过纷纷的大雪,把室内映上浪漫而瑰丽的色彩。

“是你吗,布鲁斯特先生?”茜娅把双手交叠放在胸口。

透过雪缝,她仿佛看到冥王星上空那绝美的舞蹈,一如雪花般绚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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