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丽人生

郭忻杪

总决赛是NBA的最高舞台，也是联盟巨星展现自己才华的绝佳时机，他们，才是这个舞台上当仁不让的主角。不过，今年总决赛第六战，却有一个场外人抢走了不少球星们的戏份。

这个人不是坐在场边的演艺明星，也不是已经被淘汰出局的其他NBA大咖，他是一位记者，在三十多年职业生涯中，除了踏实工作和犀利采访外，还总因为一身“花西装”而被人记住。他就是克雷格·塞格。且如今，还已不仅仅是那个个性鲜明的“彩装男”，更是全美家喻户晓的“抗癌斗士”。总决赛第六战，塞格首次报道NBA总决赛，但他的故事，却从这场比赛前就早已经开始。

赛前置办一套全新花西装

密歇根州，罗彻斯特市，帝都酒店的四楼，塞格正在打开他的服装袋。一道轻柔的彩虹迅速倾撒在了床上，水绿和淡紫相间的外套、泛着紫色和品蓝的裤子、黄色和海绿色的衬衫、一条被施华洛世奇红水晶镶饰着的精美领带，还有一条则被华美的金色点缀得熠熠生辉……

“把它们放在光下。”塞格说。他像看万花筒般扫过这些衣物，上面的图案更是让人神魂颠倒：蓝绿格子、红黑印花、橙黄色的旋转条纹、青绿和淡粉的锯齿形线条……塞格把衣物一件件摆在床上，一边弄着，一边絮叨起每一件的来历，比如这个是出自迈阿密雷克斯，那个是出自休斯敦塔吉，是市面的基本款还是定做的专属版型等等。随后，他又张开了几只手帕，却特意遮住了价签。“这料子做沙发或窗帘不错，做大衣应该也可以。哦！天哪，时间到了，我得赶快去赛场了！”

其实，塞格也算是篮球圈里的老面孔了，他做记者已经有34年时间。小到夏季联赛，大到奥运会，这个地球上但凡跟篮球有关的事情，似乎就总能看到他穿着花西装出现。

唯独，从业三十余年，塞格有个不小的遗憾，那就是他从来都没有以场边记者的身份参与采访和报道NBA总决赛。这是因为塞格所效力的媒体是TNT，他跟查尔斯·巴克利、肯尼·史密斯还有奥尼尔都是同事。NBA总决赛的转播权2003年之前一直在NBC手里，2003年之后到了ABC这边。近年来，作为ABC下属企业的ESPN很多时候主要承担起总决赛转播工作。不是一个公司的人，塞格自然也就没法以记者身份去报道总决赛了。

更为糟糕的，是两年前，他被诊断出患有白血病。这种病，现代医疗手段虽已极度发达，却仍不能完全治愈，但塞格一直没有停止与病魔做斗争。去年，他回到工作岗位，可很快病情又出现恶化。今年年初，一度曾有消息传出，塞格的生命可能只剩下6个月时间。

可即便如此，这个已经64岁，出生于美国西北，骨子里就有种淘金者般执著的男人也不想离开他热爱了一辈子的篮球赛场。只要身体允许，他还是会像以往那样，穿着花西装在比赛前、赛中和赛后去采访球员和教练，给球迷带来最细致的报道。塞格的故事不断被报道，越来越多人了解到他的伟大。于是，总决赛第六战开始前，ESPN破天荒向身为竞争对手的塞格发出邀请，请他来参与到这场比赛的采访和报道当中。

塞格欣然接受，同时，面对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他自然也要好好准备一番。其中最重要一件事，自然就是买衣服。然后，总决赛第六战当天，我们就看到塞格身穿一件全新的“花西装”亮相速贷中心了。黑色的西装上布满了深蓝色和灰色的花朵，外加一条蓝色领带。不得不说，这样的服饰搭配还真非常有他鲜明的个人风格。

“这可是一件大事，可遇不可求，所以我必须精心打扮起来。”塞格笑着说道。

赛中 众人纷纷向他致敬

当穿着新买的花西装亮相后，塞格立刻引来了众多关注的目光。很多他在篮球圈的老朋友和老相识纷纷上前，彼此寒暄。而作为一个团队的成员，近些年一直担任ESPN场边记者的多瑞斯·伯克也过来跟这位“新同事”打招呼，顺带沟通本场的任务。

此前，在决定自己将加入ESPN团队报道总决赛第六战后，塞格曾发表过一个声明，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我要感谢华纳公司和ESPN，感谢你们给了我这样一个难得的机会，能够加入到总决赛的转播团队当中。”再往前，塞格更曾还发表过一份声明表示：“其实，我一直都非常关注这轮系列赛，正因为这种关注让我不想远离篮球、远离赛场。我很期待能去到球馆中，成为那激动人心剧情的一部分。NBA大家庭是如此特别，而如果能实现，对我来说将是份莫大荣耀。”

梦想成真的时刻。同时作为塞格本场报道的合作伙伴，伯克还对这位新成员加入表示了热烈欢迎。“克雷格，欢迎来到我们的团队，能跟你一起工作，这是我的荣幸。”她说。

比赛开始前，还发生了这样一个小插曲。在跟一位朋友聊天时，塞格得知匹兹堡大学橄榄球队的跑锋詹姆斯·康纳也在2015年被查出身患白血病，但经过积极治疗后，康纳在上个月的一次检查中已经被证实，体内没有了肿瘤存在。

得知这件事后，塞格非常高兴，立刻跟这位朋友要了康纳的联系方式，然后就在场地中央，跟康纳来了次视频连线。突然接到塞格的来电，康纳也很激动，他还把自己跟塞格聊天的视频截图，发布到了推特上。随图片上传的文字，则这样写道：“与传奇人物格雷格·塞格视频聊天。”

待到比赛进行中，人们对塞格的致敬仍在继续。像第二节一次暂停间隙，现场大屏幕专门找到在媒体席就坐的塞格。见到这样一位斗士，现场所有球迷都站了起来，为他送上掌声和欢呼声。见此情景，塞格非常感动，他站起身来朝四周不断挥手，却怎么也表达不尽自己的感激之情。

很长时间里，你可能只知道他是个衣着多样大胆、生活色彩斑斓的家伙，一见挡拆防守就能给你写出一篇论文来的老学究。殊不知，他还是个能在西雅图斯卢夺得三冠王前夜睡在它马厩旁的人，能把“亲吻强盗”莫甘娜保释出狱的人，能划着船去奥尼尔在奥兰多埃尔沃斯的家里把他吓一跳的人。最适合塞格采访的地方可能就是他遛自己那条格雷伊猎犬的狗道上，或者是美女如云的猫头鹰餐厅，那里同样一身“塞格橙”的服务员会给他端上百威清啤和最美味的布法罗香酥虾。他偶尔还会同妻子史黛西一起（后者曾是公牛拉拉队队员，比塞格小整整21岁），随性地坐在酒吧高脚凳上侃侃而谈。他们会聊起罗德曼1993年擅自离开活塞队计划自杀，但是被闻讯赶来的塞格追到底特律一家脱衣舞俱乐部二楼的事。“他说到最后一程了。”塞格回忆说，“当时丹尼斯手里拿着枪，真的就要自杀。我让他千万三思，这是个多么愚蠢的决定啊！”

但现在，他不可能再追一个人追三条街了，也不能再去酒吧潇洒了。总决赛一个闲暇时间，当塞格正欣赏着领带上的金水晶时，一道尖锐的铃声划破了他内心的寂静。“我想是医生来电话了。”他说，说完就按下了接听键。“我今天血小板情况怎么样？四？好吧，正常是多少个来着？一百四？好吧。不，我一点也没感觉到异常，我很好，感觉不错，别担心。好的，我要工作了，拜拜。”他挂掉了电话。“我的血小板数量是四！”像是在宣布什么新闻，嘴角挂着一丝冷笑。“如果我现在被划伤了，恐怕会流血而亡的吧。”

赛后詹姆斯送上暖心调侃

按照NBA比赛惯例，每场比赛结束后，当场表现最佳的球员都要留在场地接受转播方记者采访。总决赛第六战，这个采访任务，自然就落在了塞格肩上。而当场表现最好的球员？无疑勒布朗·詹姆斯（41分、9篮板、11助攻、4抢断），比赛结束后，心情大好的“皇帝”也很快就来到了塞格身边。

还没等开口，骑士当家便率先“发难”了。“克雷格，让我先来问你一个问题吧。”詹姆斯说，“你做记者已经做了30多年，可连我都知道，你以前从没现场报道过总决赛，这是怎么一回事？着实这让人想不通啊！”

话刚说完，他和塞格都忍不住笑了，刚好此时理查德·杰弗森又跑过来“抢镜”，现场一派喜乐祥和的气氛。几秒钟后，“皇帝”收起笑容，认真地说：“好了，伙计，我只是开个玩笑，我当然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今天真的很高兴能在这里见到你，对你我有太多的爱戴和尊敬，也非常高兴你能来见证我们的胜利。还有这么多现场球迷，他们对你的感情跟我都是一样的。”

塞格呢？听到詹姆斯这样说，立马开心地回应道：“谢谢你勒布朗，谢谢你说这些话，让我心里涌起了一波暖流。”

其实不只是詹姆斯，在第三节结束而第四节还未开打的采访时段中，塞格找到骑士队主帅泰伦·卢，就此前比赛的技战术细节进行例行采访。卢听完提问后，并没有直接回答问题，而是说：“首先，克雷格，我想说很高兴见到你，你今晚能来这真是太棒了。”说完这几句话之后，他才开始回答塞格提出的问题。

这样温暖的场面，在总决赛这样剑拔弩张的时刻出现，显得是如此珍贵。而所有这一切，都是人们被塞格的精神感动所致。这是这个老人第一次出现在总决赛赛场上，与此同时，所有人还都为他祈祷，希望还能有第二次、第三次……

还记得2014年4月，塞格是在达拉斯一次工作结束后感到筋疲力尽随后被诊断出患有急性骨髓性白血病的。这之后，他共经历了两次骨髓移植、21次骨髓活检和20多个化疗周期（每个周期持续14天，每天24个小时），至于肺炎、流感、C.diff（一种细菌感染）和痛风治疗，那就更不计其数了。他曾偷偷溜出去过两次，最近一次是在今年二月，因为太害怕错过全明星周末的报道。好在，除去这种特殊情况，其余多数时间他都是还很配合医生的。今年三月，当塞格在HBO的《RealSports》节目中透露说他就还只剩下三到六个月寿命时，所有人都吓坏了。但一直在他身边的人很清楚，这个期限的前提是不接受任何治疗，可塞格眼下正享用最佳的治疗方式，而且效果颇好。“这种病能挺过一年就很了不起了。”他的主治医生纳温·派马拉楚说，“克雷格现在则完全是个奇迹！”

创造奇迹还不光在医学界，这位昔日因惨遭加内特嘲笑（你把这身衣服拿回家烧了吧）和波波维奇冷场（这是我听过最愚蠢的问题）而为人所知的场边记者，现下还已经成了NBA里最受人尊敬的长者。在被查出患有绝症后，塞格收到最大的花束正是来自加内特，最温暖的祝福则来自波波维奇（不管你何时来找我采访，我都欢迎）。甚至，联盟总裁亚当·席尔瓦也曾亲临医院探望。

见到席尔瓦，塞格非常不安，“您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呢。”

席尔瓦回答说：“不，没有，克雷格，你对NBA的重要性不亚于任何一名球员、教练或老板。”

当然，还有无数人打来电话，塞格把每个给他打过电话人的姓名都写在一张索引卡片上，他们包括罗德曼、卡尔·马龙、克里斯·保罗、菲尔·米克尔森（美国著名高尔夫球手）等等。

他还是那个“花花公子”么？是的，即便衣服比以前已经小了几号。究竟是什么促使其在血小板只有四，血红蛋白不断下降，轻微划伤就能造成惨重后果的情况下，依然要出现在总决赛赛场？回答这个问题时，塞格的神情有点像波波维奇——“我想，在我眼里并不存在，也没有任何一份工作是无足轻重的。”“这就是问题关键所在。”派马拉楚医生说，“老实讲，克雷格这种做法很危险，一般我们是绝对不允许的。可话又说回来，关于他内心的想法，我们谈过很多次。有什么东西会让他一直心向往之？有什么东西会让他永远义无反顾？就是这份他热爱了一生的工作。如果干不了这份工作，那对他同样是种莫大的伤害。”

布鲁斯·特尔哈伯，亚特兰大弗莱德曼鞋店老板，更是塞格多年的挚交好友，近三十年来，从鳄鱼皮革到蜥蜴蟒蛇，从桃红甜粉到血色绿钞，后者的每双靓鞋几乎都是出自他这家鞋店。其中12号鞋柜是专门给塞格准备的，22号鞋柜则是专门给奥尼尔准备的。得知自己这位老朋友出现在今年总决赛赛场上的消息后，特尔哈伯说；

“我叫他奇迹先生，现在我惟一的心愿，就是能再多卖给奇迹先生几双紫色皮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