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奶奶

2016-09-21 18:01师展
关键词:孙女小花回家

师展

奶奶一手将我带大,她自然是我十七岁的记忆中印象最深的人。奶奶是退休教师,个子不高,一口标准的东北话,因为年纪大了又偏胖,走起路来左右摇摆有点吃力。她头发花白,眼泡有些浮肿,小小的鼻子好象承担不住老花镜的重量,经常得用手去扶一扶滑下的镜子。因为得了“白癜风”皮肤病,脸上、身上的皮肤有好多白斑,虽然这个病不传染,但很多不了解的人还是很害怕,路人经常会露出“唯恐避之不及”的表情,她因此也不愿意外出。我经常两手捏着她的脸叫着“小花猪,小花猪”,这时的奶奶只是憨憨地笑着,浑浊的眼中漾满了慈爱的光彩。

爸妈说我第一次开口说话叫得是“奶奶”,开始说不清楚,只是“内内内内”地叫,说起这事儿时奶奶脸上总是很得意。启蒙时认字、听故事,都是奶奶一字一句地讲。每天,奶奶都会教我一个小故事,等到爸爸妈妈一下班,她就让我给他们表演,我良好的表达能力要归功于奶奶对我的训练。刚学走路时,奶奶不愿让我总圈在学步车里,用条大毛巾兜着我的胳膊,让我牵着她到处走。还经常把我放在一辆小竹推车里去公园玩。虎头虎脑的我站在小车里四顾张望,威风地好似检阅部队的将军,奶奶乐呵呵地推着我不断和邻居打着招呼,脸上透着自豪和喜悦。

爸妈不让我吃零食,奶奶却总是悄悄地满足我,只要她带着我出去玩,看到小玩具,零食,凡是我想要的,她就会买给我。平时她很节俭,经常会把爸爸妈妈扔掉的东西再捡回来,但给我买那些小玩具却从不心疼。所以我小的时候就把家人分了两类,妈妈是“硬心人”,奶奶自然是我嘴里的“软心人”了。

稍大点后我开始粘妈妈,每天快下班的时候,总要拉着奶奶去大门口等,我仍清晰地记得祖孙俩偎在一起,眼巴巴地望着外面的样子,夕阳照在她布满细密皱纹的脸上,晚风不停地拂动她的白发,我偎在奶奶身边,周身都笼罩着那种温暖、宠爱的气息。

上学后,和奶奶在一起的时间就少了,每天回家小嘴不停地讲学校的事儿,奶奶总是用粗糙的手摩挲我的脸,仍旧只是憨厚地笑着,但我感觉到她的不舍和寂寞。这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的重要性,开始拿晚上不和她一起睡觉要挟她,逼着她倒过来粘着我。

四、五岁时的冬天,我趁爸爸到院子里给炉子添煤的空子,把门给锁上了,然后躲在窗帘后看热闹。爸爸进来后气呼呼地来抓我,我吓得赶紧往奶奶屋里跑,爸爸拎起我做势要打,奶奶一把抢过我去,厉声说:“你干啥打孩子?”奶奶一边哄着我,一边别过脸去“我见不得打我孙女!”那天我第一次看到奶奶生气的样子。

一个冬夜,我突然发烧伴随呕吐,脸色发白,吓得妈妈直哭。恰巧那天爸爸出差不在家,奶奶对妈妈说:“别怕,咱带她到医院去,你抱着她等着,我出去找车。”恍惚中我能听得到窗外刺耳的风声,妈妈把我抱得更紧。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奶奶终于回来了说:“快下楼上车,110的警察送我们上医院。”原来,深更半夜等不到出租车,奶奶情急之下跑去附近110求助,那些叔叔二话没说,就开上警车接我们去医院。温暖的灯光下,奶奶一直坐在那里,直到我打完针。我一生都会记得她那疲倦、焦虑的神情。

我无忧无虑地成长,奶奶身体却每况愈下。我三年级的那个秋天,她开始腰疼,后来就站立困难,再后来经常躺在沙发上,盼着我们回家。

她住院后,大人们轻描淡写地对我说,奶奶病治好了就会回家,不料她这次住院就再也没回来。

我九岁生日是在她病床前过的,我许愿说:希望奶奶早日康复,等孙女考上大学,就带你游遍世界。衰弱的奶奶强笑着,用微弱的声音说:“我等着,等我孙女带我去北京。”那时我真的以为她会好起来,满心欢喜地回家去了。最后一次见奶奶是我央求大人带我的,那时的奶奶瘦得已经不成样子了,头发剪得很短,嘴巴也大张着,成天昏昏沉沉的。我爬上奶奶的病床,钻到被窝里和她并排躺着,开心地说:“奶奶,我考了第一名,奶奶快好起来,我们一起去北京啊。”奶奶侧过头来望着我,干瘪的嘴角只是稍微动了一动,但我知道她很高兴。

第二天,大人很晚才神情憔悴地回到家,都是一身黑色衣服,我跑去抱住上高中的姐姐,问她“奶奶呢?奶奶怎么了?”姐姐摸着我的头说“姥姥去了另一个地方了。”

我那时还不懂得去世的残酷含意,我不知道这就是永诀,否则我一定会多在她身边依偎会儿,多看她几眼,让她留在我的心里。奶奶走后,我好几次在梦中多次见到奶奶,真切地看到陪我长大的“小花猪”,醒来时泪湿了枕头。

写下纪念奶奶的文字时,我数次泣不成声。世间最幸福的事是我已长大而你未老;最无奈的是我未成人斯人已逝。亲情在这绵长的思念中延续,浸透每一个汗毛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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