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市民语言生活现状研究

2016-09-21 09:52谭吉勇
甘肃开放大学学报 2016年4期
关键词:普通话方言市民

马 宇,谭吉勇

(1.重庆科技学院 人文艺术学院,重庆 404100;2.重庆市第一中学,重庆 404100)



重庆市民语言生活现状研究

马宇1,谭吉勇2

(1.重庆科技学院 人文艺术学院,重庆404100;2.重庆市第一中学,重庆404100)

运用社会学研究方法调查重庆市民语言生活,发现已形成普通话交际通用语共识,但普通话使用频率和总体水平不高,使用比例和范围存在明显行业间差异,公共场合重庆话使用更普遍。语言态度调查表明普通话在市民中享有高度认同,由于方言承载地域文化等因素导致普通话高认同低使用将在一定时期内存在,城市化进程加快对该地语言使用影响不明显。研究为地区推普政策的制定提供可靠依据,充实了西部语言资源的社会应用情况调查。

重庆;市民;语言生活;语言态度;推普

一、引言

李宇明于2011年指出要关注城市化进程中的语言问题,因为“城市化使许多社会问题突出,语言的发展记录社会的发展变化”[1]。重庆具有独特城市化进程,英国《经济学家》周刊指出2006年底重庆都市区已达86.3%,相当于发达国家水平。重庆成为直辖市后语言生活不乏关注,研究称“商贸、公交、旅游等行业都先后出现了推广使用普通话的新气象”[2]。2000年市委市政府专门下发推普通知,如今十多年过去了,重庆语言生活现状如何尚无最新研究。对当前重庆语言生活进行调查,是抓住城市化进程的大好时机记录发展中的语言,也是语言资源保护的第一步,因为“从保护语言资源的角度讲,首先应该开展语言及其方言使用情况的调查”[3]102。

据重庆语言研究已有成果看:微观研究多于宏观研究,整理性研究多于创新研究,静态研究多于动态研究,侧重方言语音、词汇和语法的研究较多,对全面语言生活及整体的研究相对较少。杨月蓉、钟文佳1998年调查过窗口行业普通话使用情况,余世琳调查过主城区市级医院推普工作,都只选取了部分行业作为调研对象,覆盖面有限。王玲娟认为重庆人说普通话“准确度、清晰度、流畅度不够”,“该地区经济、教育相对落后,人们学普练普有心理障碍,忽视语音语调修正提高,因此重庆人普通话水平不高”[4]。肖肃据180位大学生语言态度调查指出,“在重庆地区推广普通话是一个漫长的过程”[5]。如今普通话推广已有十多年,城市化进程加快、西部唯一直辖市身份等诸多社会因素导致市区人口增多,人口流动加剧,其他方言与重庆话①接触增多,当前重庆市民语言生活值得研究。

二、研究方法

本调查在2015年3月和6-7月以问卷和访谈结合的方式对市民随机抽样调查。调查对象为普通市民,居住地覆盖19个市辖区的17个区,19个市辖县的12个县,覆盖面较广。

问卷内容分三部分:(1)基本情况:性别、年龄、文化程度、职业行业等;(2)市民语言能力和语言使用情况;(3)市民的语言评价和语言态度等。以spss 20.0作为数据统计工具,统计方法主要有频次统计、均值比较和方差分析。共发放问卷1000份,回收960份,其中12份无效问卷,共948份计入统计。

三、调查结果及分析

本次调查对象中本市人占87.3%,有外出打工经历者占6.40%,外省市人占12.70%;年龄从十几到八十多岁,其中男性254人,占46.40%;女性293,占53.60%。职业统计时按社会学阶层分类,公务员、事业机关工作人员、经理一类,占8%;教师医生等专业技术人员占16%;商场、物业工作人员、快递员、护士等占18%;工人、农民占31%;无业、自由职业、半失业占5%;学生单列,占22%。文化程度从小学、中学到大学、研究生不等。

(一)语言水平与性别、年龄、行业、文化程度等社会因素紧密相关,普通话学习欲望较强,特别对子女提高普通话水平的期望更强。

语言水平调查采用李克特量表,分为不同等级,在统计时对不同等级进行赋值。

表1 普通话/重庆话水平分等级频次表(%)

(注:重庆话水平自测排除外地人,仅统计本地人)

从性别、年龄、职业、文化程度等社会因素进行方差分析,性别的方差分别为(sig= 0.482, sig=0.337>0.05)说明性别变量对普通话和重庆话水平不存在显著差异,而行业(普通话sig =0.001< 0.05,重庆话sig = 0.151> 0.05)、年龄(普通话sig =0.001 <0.05,重庆话sig = 0.012< 0.05)、文化程度(普通话sig =0.000< 0.05,重庆话sig = 0.045< 0.05)对普通话和重庆话水平都存在显著差异。

表2 普通话/重庆话水平均值表(%)

(注:问卷上差记为1分,非常好为5分,分值越高表明水平越高)

虽然性别变量不存在显著差异,但显然男性比女性水平低,且普通话水平都低于重庆话水平。这符合方言区实际,毕竟重庆话是本地人第一时间学习和掌握的语言。

在行业方面,社会地位越高者普通话水平越高,而学生处在学习阶段,在学校被要求使用普通话,因此其水平高于其他组,而重庆话水平在行业方面不存在显著差异。

就年龄看,年龄越低普通话水平越高,因其受普通话影响和教育机会更多,越年轻其学习和掌握普通话越容易。而重庆话却没有呈现完全相反态势,虽然有年龄越长重庆话水平越高的部分态势,但少年组水平却远远超过中年组。这归因于对重庆话认识存在差异,中青年组在访谈中不自觉地把当前使用的重庆话和他们幼时使用的重庆话进行对比,认为自己的重庆话不如以前地道,因此其自评水平较低。而少年组没有类似比较,故总体水平高于中青年组。

文化水平越高,其普通话自测水平也越高,而重庆话水平则基本呈相反态势,受教育程度越高其方言纯正度越低,尤其有外地求学经历者。略显异常的是小学学历组反低于中学组,可能的原因是小学组属于语言劣势群体,“语言生活中的弱势群体分为两类,……一类劣势群体,主要指的是与优势群体相比,综合语言能力较弱,而影响了其语言生活质量的群体”;而“语言能力的弱势……是他们在语言生活中处于弱势地位的本质”[6]。

“凡是与语言相关的各种活动称为语言生活,比如语言的学习与教育”[7],因此考察语言生活离不开考察语言学习。

表3 普通话学习期望频次表(%)

近93% 市民都希望孩子提高普通话水平,可见普通话作为统一交际语已得到广泛认可。对自己要提高普通话水平的比例低于对子女。分析语言学习态度的共时差异,性别(sig= 0.004)、年龄(sig=0.000)、文化程度 (sig=0.000)、行业(sig=0.000)都小于0.05,说明存在显著差异。

表4 普通话学习期望分类均值表

从性别看女性期望均值超过男性,说明女性比男性更希望说标准语;从行业看专业技术人员和公务员等处于较高社会阶层者期望高于其他阶层,学生均值最高;从文化程度看期望均值随文化程度提升而增加;从年龄看,年龄越长,均值越低。仅一组例外,估计与该组人数少且文化程度较高有关。

(二)从语言使用看重庆话享有较多使用空间,公共领域普通话水平行业间优劣差距较大,教师群体获评较高,普通话作为公共场合通用语的共识已形成。

表5 语言使用分领域频次表(%)

重庆话在私人领域使用频率最高,在公共领域均接近50%。另“两种均有”表明部分市民可以根据交往对象和交谈场合来调整和选取相应的语言。这个比例从家庭使用的2.20%上升到公共场合的37.80%,从侧面说明了相当多市民具有双言能力,能根据场合和对象调整话语,不同场合、

不同对象使用不同话语意识已逐渐形成。

对比王玲等对南京和合肥的研究,其公共场合使用普通话交际分别为50.20%、43.20%[8],而重庆只有20.90%和15.30%,远低于东部城市,据2004年国家语委调查结果显示,“我国能用普通话交际的人口比例达53.06%”[3]103,说明普通话推广在西部还需加强。

为了解不同行业普通话使用情况,在问卷中设计了公务员、服务人员和教师普通话使用的频率和水平问题。“媒体、教育教学语言是调查重点”,但“政府公务员用语等也应该列入调查的范围”[3]105,因此特意加入公务员用语调查。

表6 普通话作为工作用语分行业频次统计表(%)

教师使用普通话最多,达到57.80%,服务业51.90%,都超过了50%,而公务员只有36.10% 。这三类人群中使用普通话频率为一般的比例相当,使用较少和很少的是公务员,近三分之一公务员工作用语普通话较少。

表7 三类人员普通话水平分行业频次统计表(%)

对教师普通话水平评价最高,认为好和很好达53.60%,公务员普通话水平评价最低。对比1998年数据看,服务人员的普通话水平略有提高,但提高幅度很小。

为了解市民语言领域意识,设计对公职、服务人员工作用语的反应问题,结果如下。

首先,市民认可普通话作为工作语言,对普通话的肯定评价远超重庆话,公务员和服务人员普通话水平好为51.30%和52.30%,教师达67.40%,大众对于普通话使用领域有明晰态度。市政府在2000年下发的通知中明确规定“普通话作为公务用语和工作用语”,可见普通话是特定领域工作语言这一看法已成共识。

其次,对三类人员工作用语选择重庆话表现出宽容态度,表示无所谓的比例较高,对公务员和服务业人员包容度最高为48.50%、46.20%。对教师说重庆话表示反感和不认同达29.50%,远超过另两类。对教师说普通话反感和不满意的只有3.80%,可见普通话作为教师工作语言得到广泛认可。市民普遍认为让孩子学习普通话是教师的工作职责之一。而反感公务员和服务人员说普通话的主要原因是其普通话不太标准。

表8 对不同工作用语心理反应行业频次表(%)

普通话在意识层面获得高度认可,但使用层面重庆话享有更多空间,显然普通话的高认同度和低使用率并存,这也是“高认同度不等于高使用度”[9]34的又一明证。因为重庆话有较多使用空间,外地人有强烈的学习愿望。重庆话学习愿望的调查显示:52.30%的人愿意提高重庆话水平,明确拒绝者仅9.20%,说明重庆话具有较强隐形威望。其中在渝外地人来源因素也不应忽视,因“来渝工作的外省人中有77%来自重庆周边省份四川、湖南、贵州、湖北”[10],而这些地区亦为西南官话区,其方言与重庆话差别不大。多数人认为重庆话使用范围广,说方言能拉近与当地人的感情,更便于交流。还有重庆话本属西南官话,与周边其他方言差距不大的原因。

(三)复杂的语言情感和开放的语言态度。

为了解市民的语言态度,从文雅、好听和实用三个维度对普通话和重庆话分别进行评价。

表9 对普通话和重庆话评价分类频次表(%)

首先,对两种话语的积极评价远多于消极评价,对重庆话消极评价多于对普通话评价。其次,对普通话认识和情感、地位评价均超过重庆话,认为普通话文雅高达87.10%,而重庆话只有42.60%;认为普通话好听占84.50%,而重庆话只有74.70%;普通话实用评价为87.30%,重庆话为74.00%,二者差距最小在好听评价。当然对重庆话三项评价中选择不确定者大大超过对普通话,显示出对方言感情上难割舍、理性上又有些许无奈。

(四)支持推广普通话并对重庆话命运抱有信心

认为重庆仍有必要推普占73.40%,认为不必仅占4.90%,其他则持中立态度,可见大多数市民认为需继续推广普通话。前文数据也显示了重庆地区普通话使用空间和水平均低于东部地区及全国,普通话推广在该地区有客观需求。

根据“全体市民使用频率的总体趋势应该是判断城市方言发展的唯一标准”[9]33,方言焦虑在该地不存在,市民对重庆话命运极为乐观。45.30%市民对重庆话很有信心,25.60%担心,其余中立。乐观者认为:说重庆话的人多, 重庆话和重庆文化紧密相联,离不开当地文化,也就离不开当地方言,该观点持有者占54.20%;而方言广播电视对方言影响这一因素仅占32.60%,少数认为重庆封闭,受外来影响小的占11.90%。

四、结论

当前重庆市民语言生活主要特点:普通话在政府、教育、服务业使用意识已形成,教师普通话水平较高,获得认可最多。普通话获得积极、肯定评价超过重庆话;重庆话享有较高使用率,具有较高隐形威望。普通话的高认同、高评价和低使用率的现象证明“语言态度并非是影响和制约语言使用的唯一因素”[9]34。普通话的高认同度是地区推普结果,也离不开城市化进程的影响。人口流动加剧、方言交流和接触机会增多,普通话作用突出,都极大地影响了市民的语言认识和评价。

方言使用率高在不同方言区都存在,但从普通话使用范围、频率和水平看,重庆与东部相比仍有较大差距。城市化进程加速推动了市民语言心态走向开放,普通话获得高认可,但语言能力的高低、使用环境的地区性,尤其是方言所包含的浓厚乡土情感使得市民仍愿意选择方言。可见城市化进程对市民语言的影响更多体现在意识层,在使用层表现不突出。性别、年龄、行业、受教育程度更多地影响市民语言选择和语言水平。普通话高认同和低使用并存现象并非该地独有,这是语言发展在城市化进程中的必然现象,是两种力量多种因素较量的结果。这一过渡阶段我们无法人为更改,因为“语言发展变化有自己的规律……人们会有各种态度,会给予多种评价,但非人力所能停滞”[1]。但城市化进程的加快和全面推进势必影响这一阶段的长短。双言能力人数增多,市民语言心态开放,语言能力提升快和语言心态开放与城市化进程不无关系,市民语言学习愿望强烈。

针对以上情况,提出如下建议。

(1)坚持推普同时调整推普重心,以提高普通话标准程度为工作重点。正如李宇明指出,“在新的历史方位上,普通话的推广方略需要给予相应调整,国家推广普通话的重点应切实转向农村、西部和民族地区,抓好一些重要领域的普通话应用,如公务领域、教育领域、科技……等”[1]。尤其应加强对公务员、服务员普通话培训,从而提高特定领域普通话使用频率。这与其他地区调查一致,“尽管普通话普及程度提高了,但普及的质量有待提高,普通话水平的提高应该成为今后的工作重点”[11]。重庆市民对普通话评价高、学习欲望强,地区经济文化水平的提升都使得学普练普障碍大大减少,应抓住普通话共识已形成的契机,加强普通话推广,提高标准程度和使用率。

(2)倡导科学语言观,包容非标准普通话,保持语言生活的和谐。王玲预测:“普通话的轨迹为标准普通话→地方特色普通话→杂糅的普通话→新混合语,而地道方言→普通地方话→杂糅的地方话→新方言。”[12]因此非标准普通话是普通话发展过程的一个阶段,应以包容心态对待此过渡现象。“应当提倡‘双言双语生活’……尽量加强和延续一些语言和方言的活力。”“和谐的语言生活,就是主体性与多样性的辩证统一,各种语言及其变体,各安其位、各展其长、各得其所、相辅相成。”[1]

注释:

①重庆话含西南官话中的川黔片和西蜀片,本文统称重庆话,未作方言学的详细划分,指重庆地区当地居民使用的方言。

② 该行数据来源于钟文佳研究成果《<重庆市窗口行业服务水准与推广普通话>调研报告》,原文有三个百货公司员工普通话水平统计数据,此处选取水平一般的两个数据。

[1]李宇明.关注中国城市化进程中的语言问题[N].中国社会科学报,2011-4-12(2).

[2 杨月蓉.重庆市窗口行业普通话使用情况调查报告[J].重庆师专学报,1999(3):46-51.

[3]王世凯. 汉语资源及其管理与开发[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4.

[4]王玲娟.重庆人普通话弱势探析——PSC引发的思考[J].重庆三峡学院学报,2002(3):41-44.

[5]肖肃.西部开发与语言规划——重庆地区语言态度调查研究[J]. 四川外语学院学报,2003(1):143-146.

[6]王玲.语言生活中的弱势群体——概念、界定和原因分析[J].外语研究,2013(1):42-48.

[7]李宇明.不断完善语言文字规范体系,构建和谐语言生活[N].中国教育报,2007-11-22(1).

[8]王玲,刘艳秋.城市语言环境变化与城市语言冲突事件[J].安徽师大学学报,2013(5):646-653.

[9]郭骏.关于城市语言调查的几点思考[J]. 语言文字应用,2013(4):30-39.

[10]来渝外地人10个当中6个是四川人[N].重庆晨报,2014-3-13(13).

[11]谢俊英.普通话普及情况调查分析[J].语言文字应用,2011(3):10.

[12 ]王玲.城市化进程中,本地居民和外来移民的语言适应行为研究——以合肥、南京、北京三地为例 [J].语言文字应用,2012(1):84.

[责任编辑张亚君]

2016-03-01

重庆科技学院科研基金资助项目 “城市化进程中重庆语言生活状况研究”( CK2015Z06)。

马宇(1973- ),女,重庆江津人,副教授,硕士,主要从事现代汉语和社会语言学教学研究。

H08

A

1008-4630(2016)04-005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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