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轮回

2016-09-22 17:02向琳
商界 2016年9期
关键词:王姐

向琳

在广告圈儿的一场盛典上,吴利作为业界新锐,坐在很靠前的位置。他无意中看见自己曾经的老板,也是带他入行的那个人,坐在最后一排,明显是临时赶来随时要走的样子。那家公司曾一度是杭州的业界良心——直到吴利自立门户,把老东家的市场一抢而空。

那以后,两人同一个城市,却再没有见面。

吴利酝酿好情绪,再回头,看见椅子空着,人已经走了……

我的神

吴利说自己年轻时混江湖,有两个武器:羞涩的长发和“蠢洁”的神情。就靠这,他刚毕业就进了杭州门槛最高的一家电视广告公司。大家说他踩了狗屎运,其实是老板李炼癖好独特:“我就喜欢像白纸一样的新人,任何可以拿来就用的人才,都是随时可以走的人才。”

——现在看,这话不一定对。

那时,李炼在圈里,在公司都是神一样的存在。公司没有一个业务员,老板一人代表了八成以上的生产力。他早上10点到公司,凌晨2点下班,到家基本3点。如此变态的作息,李炼是全公司唯一一个能坚持365天的人。

除了超凡的耐力,李炼脑子里也总装着一些与人不同的东西。

在某卫视台宣传片头的竞标会上,几家公司拼命压低价格,甚至有公司降到了每秒1 000元的成本价。金字塔上悬浮着标志,熔岩喷发,风声鹤唳……大家片头就那几个老样式,毫无创新性可谈,只能通过低价取胜。

当大家在低价竞争中头破血流时,最终中标者的报价却是每秒8 000元,李炼赢了。没有任何浮夸的元素,整个片头只用了一根线条,“夸张只能暴露他们想象力的贫乏。影视不同于绘画,它是立体的,有时间性的,每个截面、每根线条,都可以演绎成一个单独的物体,这才是它的迷人之处。”

试用期工资500元,月底基本靠泡面度日,吴利不在乎。他眼里只有李炼,拼命吸收那些金不换的知识,一熬就是几个通宵。李炼一句“还不错”,让吴利偷偷激动很久,心里跟放烟花似的,“噼里啪啦”。

然而,任何人的生活都有阶段性追求。说起来,李炼也不过是吴利的一个阶段,李炼依然是“神”,只不过吴利不再觊觎神的指引,而希望平等对话。但这在习惯了绝对权威的小老板李炼脑子里,绝无可能。

那时,国内电视广告圈儿用的后期软件,已普遍落后于国外。吴利喜欢尝试各种新玩意儿,用了几次刚发布的后期软件After,他很是倾心。是时候一扫业界老气横秋的氛围了,吴利花三天三夜,做了一份新软件测评报告呈给李炼。不料老板余光一瞟,惯性否定:“不行。”吴利也没说话,默默拿回报告,第一次萌生了“我不会在这个公司长久呆下去”的念头。

职场最常见的危机是,员工表面屈服于权威,背后搞小动作。李炼一身傲骨,他不知道公司正常外壳下,其实流淌着各种“默契”:业务员和制作人员联盟消化私单,制作主管与其得力手下盘算另起山头……

吴利半是无意、半是本能,开始在公司里渗透自己的关系。他用了一种最传统但十分有效的方式:聊天。抱怨、吐槽、假装热心肠,好多愣头青式的实习生和有潜力的苗子,都被他洗了脑。

不过,他是无目的、无意识地撺掇别人,有人却有目的、有意识地盯上了他。

老蔡是技术部老大,中年发福,矮个儿,秃顶。他苦闷啊——老板技术比他还好,虽身居高位,却没一点个人发挥的空间。一次酩酊大醉后,老蔡搂着吴利絮叨:“兄弟你技术那么强,又年轻又有想法,先出去把工作室开起来。兄弟我再忍一忍,搞点儿公司资源,再来加入你的革命队伍……这方面卡得严,我估计还得待一段时间。”

吴利激动啊,“最懂我的原来是老蔡!”第二天,他背着包离职了。两个月后年终大会,老蔡领了份厚厚的奖金。当然,吴利知道这事儿,也是多年以后了。

工作室很快开了起来,已经离职的吴利,拿着老蔡偷出来的客户名单,打着李炼的名头四处揽活儿:质量保持在同一水准,价格低一半!

——“黑马”问世。

搭台人把台子拆了

有一阵,吴利站在镜子前,盯着自己——短发、自负、眼神犀利,额头上直冒冷汗。他发现自己最厉害的不再是“羞涩的长发和蠢洁的神情”,而是算计。

公司初创,合伙人有三个:老蔡负责管理;吴利负责制作;后来加入的王姐是投资人,负责财务。一开始,大家和和睦睦,盘活业务,做大市场……然而,这一年快结束的时候,吴利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一百多万元的业绩,对于一个成立一年的小公司来说,已经相当不错了。吴利觉得年终分红应该相当丰厚,但王姐递过来一只小信封,里面装了区区2万元。“她在搞鬼?”吴利觉得有必要和老蔡通个气儿。

“开什么玩笑啊,就这点儿?”吴利把2万元现金拍在老蔡办公桌上:“我倒不是在乎钱,就想和王姐讨个说法!”

不料老蔡反倒帮王姐解释了起来:“消消气,公司刚起步,还得给将来预备点儿不是?她也不容易……”吴利心凉了半截,“原来他们才是一伙儿的!”

那时,吴利在制作部门也是神一样的存在了,一个人代表着八成以上生产力。他有意识地把不满散布给小弟们,大家果然揭竿而起——消极怠工。后来吴利才意识到,其实也不是自己煽动能力有多强,而是每个人各有自己的小算盘,大家不过互为棋子。他们不断揪着一些小矛盾做文章,挑动不合,散播负能量……公司业绩直线下滑。

冷战第二个月,投资人王姐坐不住了。吴利趁机拿出了预备许久的说辞:“王姐,为了你考虑,不如现在撤出吧,我保证你不但拿回本金,还能拿到一笔相当可观的收益。要不然等我出局,所有制作人员立即解散。重组班子需要时间,一来失去了好不容易得来的市场,二来也会耗尽目前所有资源,成功率微乎其微。您老收手吧,只赚不赔!”

王姐本对创业没兴趣,纯粹投资,她才不想玉石俱焚,当即拿钱走人。冷战又持续了一个星期,老蔡也拿了一笔钱,带着新老客户资源,又忽悠了几个技术骨干,自立门户去了。

一回头,吴利孑然一身。

“开公司就像搭戏台请人唱戏,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新公司刚成立,人员流动大,老蔡怕小吴扛不住,请他喝酒:“只要戏台子还在,怕个屁……”只是他没料到,到头来搭台子的人把台子拆了。

交割那晚,两人又去喝了几杯。简餐便饭,氛围融洽,谁也没提这一年的狗血,很默契地聊当年在李炼公司里,那些毫无防范的日子。

吴利觉得,那两个月他把一辈子的算计都用完了。“不过再回到从前,一切还会发生吧……”

轮回

印象里,庞喜总是吴利第一次见他的样子——缺一颗门牙,活波可爱,笑起来挺稚趣。吴利手把手教会他绘画、动画、广告……骂了差不多10年,把庞喜从一个小白骂成了业界高手。

回到“夺权”成功的那个冬天,员工走了一大半,刚进公司的庞喜陪吴利剪片子,一夜一夜熬。天微亮,两人去街边吃猪蹄煲。“吴……吴哥,你刚那片子,简……简直了”,庞喜竖个大拇指,咧着嘴,大牙缝露在寒风里。他眼里只有吴利,像个海绵一样吸收吴利脑子里的创意。

吴利独掌大权后,第一把火烧在管理上:从李炼时代自己就压抑,那新公司一定是自由的“天堂”——工资和提成是永不拖欠的,员工可以想什么时候来上班就什么时候来,公司的作品资料想拿什么拿什么……

但吴利没料到,再好的人性也抵不住诱惑蚕食。私单逐渐泛滥,连老实巴交的庞喜也不幸免,最后他甚至会在工作时间,用公司的会议室和设备做私活。等吴利终于肯承认管理出了问题,准备痛下杀招时,这位曾经最得力的助手已经打算自立门户了。

但庞喜毕竟不是吴利那样果敢的人,更何况这10年对吴利唯马首是瞻,怎忍心反戈?犹犹豫豫,他把难题推给了自己数年来最信任的人:不但和盘托出,还真诚地征求吴利的建议。

这一幕何曾相似?如今,吴利也到了李炼当年的年纪。面对庞喜,他选择避而不见——不反对、不争取甚至也不愤怒。毕竟,他也是这么走过来的。在鼓动方的诱惑拉拢之下,吴利收起了自己无往不胜的攻心术,任由事态向对其不利的方向蔓延……

后来吴利总说,这辈子很多人对不起他,他也对不起很多人,但庞喜是唯一一个他从未有过任何歉意而只有付出的人。这么做,成全了庞喜,也成全了自己。在人生的里程碑上,只在那个特定的阶段,吴利给自己刻上“好人”二字。

谁都知道庞喜是吴利的一条腿,他走了,公司难免震荡。但无论什么危机,一旦爆发,最初总是很可怕,很快就会稀松平常。用吴利的话就是,“不是所有感冒都会死人,每个有生命力的人和公司,都有自我更新的能力”。

庞喜新公司成立后,他把管理当作生命线,私单一律杜绝。吴利交的那些学费,他一个都不用再交。很快,庞喜也成了业界一匹“黑马”,大有超过吴利的势头。广告圈儿不大,消息吹到老蔡耳朵里,他在一次酒桌上,捋捋更稀疏的头发:“这俩小子真像,看上去老实,鬼机灵着呢,第一年引进,第二年自己生产,第三年就转做出口了。”

最近,吴利和庞喜偶然遇见,客气寒暄。吴利看见,庞喜身边也跟着一个小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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