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偷了我的照片

2016-09-23 08:12范晋川
东方剑 2016年2期
关键词:建平丈夫

◆ 范晋川

谁偷了我的照片

◆ 范晋川

1

虽然还有30分钟时间,但钟诗依已经做好了下班的准备。

所有的工作都已经完成了,财务报表放进文件夹里,送到了主任办公室。她透过窗子,看了看挂在天边的一抹晚霞,端起杯子到走廊尽头的卫生间,把杯子里残留的苦荞茶倒进垃圾桶里,顺便瞅了眼挂在洗手池上方的镜子。一个留着短发的年轻女人对她微笑,浅灰色套装,正好衬托出女人的高雅气质。

她从化妆袋里摸出防晒滢泽露,细心地搽在脸上,尽管外面太阳西沉,但她不想让紫外线对皮肤造成哪怕最小的伤害。听说喝果汁对皮肤有保健作用,路过超市时要买两瓶,她提醒自己不要忘了。再过几天就是她30岁生日,30岁的女人最有魅力,她想不起来在哪看到过这句话。

她对着镜子做了个鬼脸,然后回到办公室。

一男一女两个陌生人在办公室里等着她。

让她感到意外的是这两人的身份。

“警察?”

“是的。”穿牛仔裤的年轻女人取出证件让她看。崔英娣,刑警。

“能找个地方谈谈吗?”崔英娣说。

钟诗依把两人领到二楼的小会议室。她不明白这两人来的目的。她还是考驾照的时候和警察打过交道,莫非丈夫出了什么问题?

“别紧张,就是找你了解点情况。”

警察忽然找上门,不紧张才怪。

“你认识沈建平吗?”

她记忆中的熟人没有叫沈建平的。

崔英娣取出了一张照片,上面是个戴眼镜男子,方脸,咧着嘴对着镜头笑。

她摇头,从来没见过这个人。

崔英娣又取出一张照片放到她面前。

照片上的女人穿三点式泳装,坐在沙滩上,泳装有些小,半个乳房暴露在外面,显得非常性感。

她脸涨得通红,这是她一年前在毛里求斯的海滩上拍的,怎么会到了警察手里?!

崔英娣示意她把照片翻过来看背面。

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字:送给亲爱的建平。署名是:永远爱你的琳。

她张口结舌:“这是怎么回事?”

2

钟诗依进门的时候,丈夫梁柱从厨房探出头:“堵车了?”

“还好。”她含糊地答应了一句,进到卧室换衣服,等她再出来时,桌上已经摆好了热腾腾的饭菜。梁柱坐在餐桌旁,催她赶快坐下来吃饭。

梁柱比她大五岁,在医院搞行政,面相显老,所以谈恋爱时她就叫他“老梁”。

老梁爱好不多,业余时间大都用来研究菜谱。钟诗依和他开玩笑,说你不当厨师真是可惜了,要不得造福多少人啊。老梁说,造福我老婆一个人还行吗?当然行了,丈夫喜欢下厨房,妻子自然坐享其成。

今天他炒的是钟诗依最喜欢的两只菜:宫爆鸡丁和拔丝土豆。

她没胃口,筷子在碗里拨来拨去。

一个叫李爱琳的女人,把她的照片送给一个叫沈建平的32岁未婚男人。她不认识沈建平,也不认识李爱琳。从照片后面的留言分析,李爱琳和沈建平是恋人。但为什么李爱琳要用她的照片来冒充呢?

“当然是为了诈骗。”那个叫崔英娣的刑警说。

沈建平是某个银行职工,盗取了一百多万元储户存款,这些钱都转到了李爱琳的银行账户里。现在沈建平失联,下落不明。至于李爱琳,是个打工女孩,三年前就回河南老家了,曾丢失过身份证,有人用这个丢失的身份证在银行开立了账户。

“你们不会认为这件事和我有关吧?”

“我们想搞清楚的是,你的照片怎么会到了沈建平手里?”

她脑子很乱,不知该怎么回答。她也不明白,照片怎么会到了一个陌生男人的手中,而且是这么一张近乎裸体的照片。

警察临离开时说:“我们还会和你联系的。”

她一个人呆坐在会议室里直到夜幕降临,想到一个陌生男人每天把她那张海滩照片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看,想死的心情都有了。

老梁看她对着饭菜发呆,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她本来想饭后把警察来找的事告诉丈夫,但既然问了,她就说了。

老梁开玩笑:“这说明我太太很有魅力嘛。”他显然不认为这件事有多严重。

“都什么时候还开玩笑。”她把碗推到一边,起身回到卧室。

她是个比较保守的女人,夏天再热,也不会穿那种很暴露的清凉装。在外企工作的艾小小说她,为什么把自己包那么严,好身材都浪费了。这个泳装是在毛里求斯买的,在异国强烈的阳光下,她也放开了。再说海滩上都是穿这种泳装的女人,并没有谁对她多看一眼。

她就穿了这么一次,兴头之上,把手机给丈夫,让他拍了一张沙滩照。

不会是丈夫把她的照片给那个男人的吧?她马上否定了这个想法,太荒谬了。

又回到了最初那个问题,她的照片是怎么到了那个自称是李爱琳的女人手中呢?

丈夫进到卧室:“还生气啊?”他对这张照片的看法是,某个人的恶作剧。

她不认为事情会这么简单,沈建平就是看了她的照片才把钱转到李爱琳的账户中。钱不钱的事自有警察关心,她关心的是照片怎能么会到别人手中。

“会不会是黑客?”

黑客?她想或许也有几分道理。从毛里求斯回来后,她本来想把照片删掉,但又觉得有些可惜,于是存到电脑里。现在黑客入侵电脑盗取资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别管这事,让警察去查好了。”

3

西陌镇距东田温泉旅游区20公里,距钟诗依所在的城市150公里。6月2日早晨,一个赶早集的女人在镇子外面荒废的灌溉渠中,发现一具男人的尸体,当地警察接到报案后赶到现场。

死者叫沈建平,在一家城市银行工作,死亡原因是受到汽车撞击,推断死亡时间是6月1日晚上11点左右。发现尸体的灌溉渠并不是案发的第一现场。从死者身上发现的东田温泉洗浴中心门票推断,死者应该是洗温泉出来后发生车祸,西陌镇的灌溉渠不过是抛尸地点。

沈建平因为盗取储户存款正受到警察追捕,他的暴毙自然引起了警方的种种推断。

不能排除杀人灭口。

沈建平的同事介绍,去年秋天,有人给沈建平介绍了一个名叫李爱琳的女人,据说很漂亮。不少同事都议论,说别看沈建平木纳,但一下走了桃花运,找了个漂亮风骚的女朋友。

根据沈建平的通话记录,他和一个手机号通话相当频繁,手机号是用打工女孩李爱琳丢失的身份证注册的,沈建平出事后,这个手机关机了。

沈建平在和李爱琳认识一个月后,就开始把自己的存款往李爱琳的账户中转移,在两个月前开始盗取银行的储户存款。

目前李爱琳账户中只有12元钱。

让警察感到奇怪的是,沈建平虽然和李爱琳结识将近9个月,先后转给李爱琳150万元,但两人并没见过面。沈建平在失联的前一天,曾发短信要求见面,短信上说:“只要能见一面,死了也甘心。”但李爱琳没有回复,手机始终关机。

警察排除了钟诗依的作案嫌疑,但由于作案人使用的道具是钟诗依的照片,因此作案人是和钟诗依有过交往的人。

崔英娣再次找到钟诗依,希望她能提供线索。

钟诗依听到沈建平被汽车撞死的消息,脸色发白:“会不会是那个拿我照片和沈建平谈恋爱的人干的?”

“现在还不好说,正在调查。”

她喉咙发紧,半天说不出话。

崔英娣安慰她:“别担心,起码目前你是安全的。”

她更担心了,目前是安全的,那以后是不是就不安全了?

她问:“什么时候能找到凶手?”

“因为你的照片被作案人使用过,所以如果你能提供线索,将有助于我们破案。”

线索?

她在毛里求斯的时候,艾小小打过电话,问玩得怎么样,她用手机发了几张照片,不过她记不清,里面是否有穿比基尼的照片。

崔英娣在警察手册上记下了艾小小的名字,抬起头问:“还有吗?”

她想起了一个问题:“那个男人是6月2日被车撞死的?”

“应该是6月1日晚上。”

天,她想起来了,艾小小6月1日到3日都在东田温泉。

4

钟诗依不明白,她的事怎么传得那么快,而且完全变味了。

这天她上电梯,正好碰见林美枝。这是个五十多岁的女人,身材滚圆。她曾是钟诗依的同事,后来调到8楼销售部。林美枝问钟诗依:“你没事吧?”

钟诗依不明白她说的“没事”指的是什么事。

林美枝叹了口气:“我还担心你想不开呢。”她说,“其实拍裸照也没什么大不了,现在早就开放了,不过不该送人呀。”

钟诗依脑袋“嗡”的一声,这是从何说起呀。她脸涨得通红:“没有的事。”

“没有就好,不过以后拍照片,还是要注意呀,穿着不能太暴露……”

电梯门开了,尽管没到她要的楼层,但她还是从电梯里逃了出去。她恨得牙直痒痒,到底哪个混蛋把她的照片偷走送人了?

那位叫崔英娣的女刑警,找了个电脑工程师,对她家的电脑进行检查,没有发现黑客入侵的迹象。

这使她越发坚定地相信,照片一定是从某个熟人手里流出去的。

她打电话问艾小小。

艾小小说,收到她传来的照片后,没有保存,全部删掉了,并且她也没看到过钟诗依穿泳装的照片。

艾小小很气愤:“谁这么无耻,把你的照片拿去送人?”

如果不是艾小小,那又会是谁呢?

她忽然觉得身上发冷,感觉有人在身后盯着她。转身,空荡荡的走廊,但这空荡荡的走廊更让她感到害怕。她顺着楼梯,一口气跑了两层楼,进到办公室。

办公室里的人正在议论什么,她进门,声音一下子消失了,所有的人都盯着她看。

坐在办公室角落的老马轻轻咳了一声:“小钟,你没事吧?”

“没事。”她说。她低头整理办公桌上的文件,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在以后两天中,她成了公司的热点话题,还有人找借口,跑到办公室里来专门看看这位传说中的“风骚女”。

她真受不了。她找到部门主任贺二平,要求休公休假。

贺二平盯着她,那眼神似乎要穿透她的衣服,看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他用指头轻轻敲了下桌面,说:“也好,你就暂时避一避,在家休息几天吧。”

“避一避”,什么意思?

5

请了假,钟诗依收拾了一下办公桌,还没到下班时间,她就离开了办公室。

她心情不好,路过百货店,给自己买了一只18K金手链,又选购了一件衬衣,这才使她恶劣的心情有所缓和。

她回到家里的时间是5点钟,开门的时候听见客厅里有笑声。她纳闷,按惯例这时候丈夫还没下班,会是谁呢?

客厅里是她丈夫和艾小小。

艾小小一副盛夏打扮,尽管现在才是6月上旬。她穿了一件短裙,一对大耳环在她耳垂下晃来晃去。

桌上放了一瓶红酒,是艾小小带来的。

她提前回家显然使两人有些意外,丈夫急忙站起来,接过她手里的购物袋。艾小小表情有些不自然,起码她是这么认为的。艾小小说:“这么早就下班了?”

她没好气说:“早下班不行吗?”

此刻她不想见任何人,包括朋友。其实艾小小算不上什么朋友,她们是在一列火车上认识的,她在下铺,艾小小在上铺,因为是同一个目的地,两个人聊了起来,结果发现有共同的熟人,还都喜欢喝“老街”白咖啡。下车的时候,两人留了手机号码,相约以后多多联系。

艾小小是个交际型女人,朋友圈很广,虽然受了钟诗依抢白,但依然笑着说:“来看看你呗。”

钟诗依把提包挂衣架上,转身给自己倒了杯温开水,靠在食品柜上慢慢地抿了一口。

艾小小说:“还没找到那家伙吗?”

钟诗依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冷冷地说:“没有。”

丈夫在旁边说:“你不能指望警察有多高的破案效率。”

“一些隐私照片还是要保管好,如果落到坏人手里,就麻烦了。”

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钟诗依脸色沉了下来。

艾小小见钟诗依不高兴,赶忙说:“其实这也说明你长得漂亮,招人喜欢,你看我的照片就没人拿来冒充啊。”

丈夫说:“你也长得漂亮呀。”

她瞪了丈夫一眼,借口身体不舒服,回到卧室躺到床上。她以为艾小小会知趣地告辞,但没想到两人在客厅聊了起来,说话声断断续续地传到她耳朵里。开始艾小小问感冒要不要吃药,后来又说有个亲属常年失眠,可有什么方法治疗,最后还说:“那可就全靠你了。”

钟诗依火大了,把床头柜上放的首饰盒推到地板上。丈夫听到卧室里发出的响动,急忙进来问:“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

她恶声恶气回答:“哪里都不舒服。”

这次艾小小识趣地告辞了。她到卧室门口,说:“我走了呀。”她让钟诗依好好休息。

钟诗依听见丈夫在门口说:“吃了饭再走吧。”又说,“那好,下次再说,正好我到楼下买碗小馄饨,顺便送送你。”

门“咣当”关上了。

钟诗依想象着两人肩并肩下楼,气得脸都发白了。

外面响起敲门声。

她下床,怒气冲冲地拉开门,看见站在门口的人,把能想象出来的恶毒语言又咽了回去。

是钟点工陈阿姨。

陈阿姨六十多岁,据说退休前当过广播员,还当过护士,长相慈眉善目的,说话声音清亮,根本不像六十多岁老太太的声音。她开始帮钟诗依带孩子,后来孩子被婆婆接走,她又帮钟诗依打扫家里,每周一三五晚上干两个小时,周日全天。

陈阿姨疑惑地看着她,说:“小钟,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钟诗依一阵冲动,想搂着陈阿姨大哭一场。

6

钟诗依的父母住在地铁2号线长乐宫站附近的公寓楼里,距钟诗依自己的家有6站距离,通常她都是利用周日时间回去探望父母,大多数时间都是丈夫陪她一起回。

这天照例又是钟诗依回娘家的日子,丈夫说要赶写一份材料,就不陪她回家了。

前两天因为艾小小,她和丈夫吵了一架,丈夫保证,他绝对不会看上艾小小。“是你的朋友嘛,所以对她客气。”他解释说。

虽然他们很快就和好了,但钟诗依觉得,丈夫对她的态度有了变化,因此这天丈夫不陪她回家,她就觉得很不痛快。

回到母亲家里,坐下没两分钟,母亲就问她照片的事。她在电话里解释过了,不得不再解释一遍。

“这么不小心。那样的照片怎么能随便乱丢呢?”

母亲认为是别人捡到了她的照片,才发生了后面的事。她解释不清,只好说:“这事你们就别管了,我会处理好的。”

坐在藤椅中看报纸的父亲摘下老花镜,教训说,那种照片是不好照的,放在过去是要被劳教的。

她说:“现在是什么年代啊。”

午饭是三个人吃,母亲让钟诗依打电话,叫女婿过来一起吃,钟诗依说:“算了。”她还有话想问母亲呢。前些日子接到母亲电话时她就纳闷,母亲是从哪听到照片的事,莫非警察到家里来了?

母亲说,是听楼上住的春生说的。

春生比钟诗依大三岁,曾在同一个学校读过书。

钟诗依惊讶,春生在财经学院编校报,难道这件事都传到财院了?这么一想,她背上直发凉。

母亲说春生早就不编校报了,托关系调到银行工作,正好和拿你照片的坏蛋在一起工作。

钟诗依脑子里冒出了一个想法。吃完饭,收拾好碗筷,她上楼敲开了春生的家门。

春生趿拉着鞋,打开门。她好长时间没见这个男人了,感觉他的肚子比以前更圆了。

她还是和过去那样,把他叫“春哥”。

春生说他和沈建平都在城市银行城北分行工作,但不在一个办公室。他在工会,沈建平在储蓄科。春生回忆,沈建平这个人不爱交际,属于大龄男青年那种,为解决大龄青年的婚姻问题,工会办过联谊会,沈建平虽然也参加,但属于那种坐冷板凳的角色。不过听说他去年开始谈朋友了。

根据春生的讲述,钟诗依对沈建平大体有了个印象。

沈建平对女朋友走火入魔了,听说睡觉时都把照片放到枕头边。春生曾无意中发现沈建平女朋友的照片,当时他大吃一惊,因为这个女人很像曾在一个学校读过书的钟诗依,他想细看,但沈建平迅速把照片收起来了。

沈建平和女朋友没见过面,只是电话、微信联系。沈建平对此的解释是,女朋友是空姐,飞国际航班,非常忙。他说,只要心心相通,见不见面并不重要。

沈建平不断给女友寄钱,有一次沈建平接到女朋友的短信后非常紧张,说女友困在德黑兰了。当天下午,沈建平就给女友的账户转了8万元。有人怀疑沈建平碰上了女骗子,沈建平听说后大怒,他的女神,怎么可能是骗子?

今年春节前后,沈建平下基层,到南河路储蓄所帮助工作,在这期间,他伪造存折冒领了100多万元。事发后对他的个人账户检查,里面只有10 块2角钱,所有的钱都转到了他女友的账上。

警察曾找春生谈话,出示沈建平女友的照片给他认,他才确认照片上的女人是钟诗依。

春生看着钟诗依,疑惑地问:“你的照片怎么会到沈建平手里?”

钟诗依脸上发烧,这些日子,她无数次地听到这个问题:你的照片怎么会到一个陌生男人的手里?

7

钟诗依离开母亲家是下午6点钟,由于是周末,地铁没有往常那样拥挤。她找了个座位坐下,身体随着地铁运行的节奏摇晃。一位穿红上衣的女子站起来,走到门口准备下车。她忽然感到头痛得厉害。

她越来越怀疑照片的事和艾小小有关。

艾小小说她当过空姐,后来嫌累,就转到机场搞行政,其实她是在机场候机大厅的土特产店当营业员。这是个爱虚荣的女人,之所以保持来往,是因为毕竟她们还有共同的话题。艾小小的信息广,经常会告诉她品牌店的打折消息。

现在想想,这点就很可疑,一个营业员,哪来的钱成天买品牌服饰。

沈建平那个没见过面的女友自称是空姐,艾小小也曾欺骗她,自称是空姐。

难道是巧合?

过春节的时候,艾小小忽然很大方地请她吃饭,地点选在“望海楼”顶层的旋转餐厅,这是一家五星级酒店,价格昂贵。艾小小说,在这样的餐厅吃饭,才能显出品位和档次。用餐的时候,她有意显示指头上的钻戒,说是未婚夫送给她的节日礼物。

在艾小小口中,她未婚夫的职业总是在变,一会是地产承包商,一会是官员,一会是外企在中国大区的CEO。

沈建平盗取储户存款是在春节期间,艾小小摆阔也是在春节期间,在时间节点上几乎一致。

沈建平在东田温泉出车祸的时候,艾小小恰巧也在东田温泉,难道又是巧合?

钟诗依不相信世界上会有这么多巧合。

车内的广播响了,前面停车站是光明路站。距她的下车地点过了两站路。

8

钟诗依回到家里是晚上8点钟。她按门铃,房间里没动静。她又按了两次,才从提包里取出钥匙,打开门。

丈夫不在家。

她打丈夫手机,提示音,不在服务区。

她把手机丢在茶几上,坐在沙发中生闷气。他不是要写一整天材料吗?她到厨房看过,确定他没做过饭。

门外响起钥匙插进锁孔的转动声音,紧接着,门推开了。

“回来挺早的嘛。”丈夫把钥匙扔到餐桌上,若无其事的样子。

她问:“到哪去了?”

丈夫说一个老同学从外地来了,几个同学在一起聚了聚。

“在什么地方聚的?”

如果是以前,她不会这么刨根问底的,但最近她对所有的事都疑心重重。

丈夫说了饭店名字,使钟诗依疑心加重的不是这家饭店,而是他身上那种若隐若现的气味。

丈夫脱下短袖衬衣,扔到洗衣机里,进到浴室冲澡。

她从洗衣机里取出丈夫的衬衣,放到鼻子底下。她捕捉到了一种果香混合着草香的气味,这是一种女性使用的品牌香水,但绝不是她平常用的那种牌子。

艾小小用这种香水。艾小小曾告诉她,说这款香水会对男人产生魔力。

丈夫从浴室出来,躺到床上看报纸。

她站在床边,把丈夫手里的报纸拿掉。

丈夫一脸惊讶,坐起来说:“你这是干什么?”

“你今天见谁了?”

“不是告诉你了,老同学从外地来,大家在一起聚了聚。”丈夫一脸不耐烦。

“衣服上的香味哪来的?”

“什么香味?”

她把衬衣甩到丈夫脸上。他闻了闻,说:“我闻不出来。”他又解释说,电梯里有个妖艳女人,身上的香水很浓,大概沾到他身上了吧。

她觉得丈夫说话语无伦次,显然是现编的。

“你见艾小小了吧?”

“莫名其妙,见她干什么?”

她也没想明白丈夫和艾小小见面的目的。但前几天这个女人到家来,穿短裙,在丈夫眼前晃来晃去的,明显是勾引。她照片的事和艾小小有很大关系。她勾引他,会不会和这事有关?

丈夫怒气冲冲说:“你有完没完?不就是上次她到家里来对她稍客气了点,纠缠到现在还不罢休。”

说完躺到床上,背对着她,分明是在说:“不理你了。”

9

第二天钟诗依按女刑警崔英娣留下的地址,找到她的办公室。

崔英娣的办公室摆了六张桌子,从桌面的摆设看,似乎就她一个女性。她显得很忙,不停地接电话。在两个电话的间隙,她告诉钟诗依,警方还在查找沈建平案子的线索,至于艾小小,根据目前的调查,没发现她和案子有什么关联。

钟诗依有些失望,尽管警察说艾小小和此案没什么关联,但她始终不能打消对艾小小的怀疑。

她回到家里,在客厅转了两圈,忽然产生了要喝点什么的欲望。她从柜子里取出瓶红酒,倒在杯子里,抿了一口,然后又抿了一口。外面有人大声说话,还有汽车喇叭声。

她想大哭一场。

“简直愚蠢透了。”房间里响起大声呵斥,她吓了一跳,向四周张望,房间里除了她再没任何人。她皱着眉头想了好久,才明白刚才那声音是自己发出来的。

她把杯子里的红酒一饮而尽。艾小小肯定是通过某种方式认识了沈建平,她在机场当营业员,每天得和多少人打交道,所以能和沈建平搭上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钟诗依想到自己半裸的照片被陌生男人当宝贝一样珍藏,觉得羞愧,但又有些兴奋。她想象着和这个男人发生一夜情会是什么感觉。她不知道艾小小和这男人发没发生过一夜情,但是警察为什么就不怀疑艾小小呢?

她坐在地板上,把瓶子里的酒往杯子里倒。

门外响起脚步声,她以为是丈夫回来了。但脚步声又消失了,这一定是别人的丈夫。现在未婚女性都爱偷别人的丈夫,艾小小就是其中一个。

她嗓子发干,站起来想倒杯开水,但摇晃了一下,感觉地板旋转着向她扑过来……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她迷迷糊糊地觉得有人把她扶起来,还传来男人的声音:“老天,喝了多少酒呀?”

10

早上醒来时丈夫已经上班了。

她头痛,下床喝了杯凉开水,然后进到卫生间,站在花洒下面,温暖的水柱冲刷在她的皮肤上,感觉好多了。

外面传来手机铃声。

她毛巾包着身子,光着脚走进客厅,拿起手机,按下了接听键。

丈夫的声音:“好点了吧?”

“嗯。”

“不会喝就不要喝,刚好同事到家里来取东西,看见你趴在地板上的丑态,丢死人了。”

“是个女同事吧?”她想都没想,忽然冒出了这么一句。

丈夫怒气冲冲:“你这个人,简直无法理喻。”

丈夫把电话挂了。

她感觉脑袋发木,低头看着地板上的湿脚印。她不想激怒丈夫,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太多了,她无法承受。必须要有个了结,否则她会发疯的。

钟诗依穿好衣服,想找艾小小谈谈。

这是一次非常不愉快的谈话。

艾小小住在光明路上一栋临街的公寓楼,这天她调休,正在家里做美容的时候接到钟诗依的电话。钟诗依说:“你到楼下来,有话对你说。”

“你上来坐嘛,有刚托人从国外捎回来的白咖啡。”

钟诗依不想喝白咖啡,于是艾小小下楼了。

钟诗依指控,这些天发生的所有的事情包括照片、沈建平等等都和她有关。艾小小的脸色变了,她分辩说哪有这种事啊,根本不认识什么沈建平,也没见过那张惹出风波的照片。

“你撒谎。”

艾小小也强硬起来:“好奇怪呀,你自己的照片没保管好,把责任往别人身上推是不行的。”

路上的人都停住步子,好奇地看两个女人吵架。

艾小小说:“如果没事,我就不奉陪了。”

钟诗依气得发抖,这个女人真不要脸,她想。

11

钟诗依感觉自己被出卖了,她坚信艾小小是幕后的黑手,让她最感到心痛的是丈夫对她的态度。这些日子,丈夫对她一直不冷不热,丈夫说她肝火太旺,说她提前进入更年期,这更让她火冒三丈。她不理解,每次她提到艾小小是这次事情的始作俑者,丈夫都为艾小小开脱。

过去可不是这样,他对艾小小的评价是:挺市侩的一个女人。每次艾小小到家里来,他都挺冷淡的,但这次为什么变了呢?过去她总觉得,她和丈夫之间的关系坚不可摧,她不明白艾小小用什么办法让她丈夫改变了立场。

她的结论是男人都靠不住。

现在她什么都不想干,一个人坐在家里的时候,眼泪就往下掉。

她偷偷检查过丈夫的手机。他手机里保存的信息不多,在微信朋友圈里也没找到艾小小的名字。但在通话记录里,她发现艾小小给他打过电话,时间正好是她和艾小小吵过架的1个小时以后。

艾小小打电话,是向他告状吧。

现在她才明白,为什么那天丈夫回来以后就责备她,让她办事多些理智。当时她质问:“什么意思?”丈夫说:“理智的意思你不懂吗?”他们吵得很厉害,把玻璃果盘都砸了。陈阿姨来打扫卫生,看到房间内一片狼藉,目瞪口呆,说你们这些年轻人,有话不能好好说,非要砸东西吗?

所有这些事的起因都是因为艾小小。

她把所有的线索理在一起,都指向艾小小。她坚信曾把沙滩上拍的照片发给了艾小小,艾小小把这张照片给沈建平,说是给他介绍女朋友。在这个世界上,傻瓜男人不少,看见一个半裸的女子照片,涎水都会流到下巴上,不上当才怪。

艾小小用这张照片可能骗了不少男人,难怪她越来越有钱了,说不定还把照片发到网上征婚呢,想到这里,她就气得发抖。

她不明白的是,丈夫在这中间扮演了什么角色。

当务之急,是要搞清丈夫和艾小小的关系发展到了什么程度。

她进到卧室,取下丈夫挂在衣架上的外套,口袋里除了几张超市的购物小票,再没发现别的东西。

在书房,她发现电脑桌的抽屉被锁住了。电脑桌的抽屉是丈夫专用的,过去不上锁,为什么现在锁了呢?

她记得电脑桌买回来的时候,抽屉上带有三把钥匙,丈夫挂到钥匙圈上,随身带了一把,还有两把留在家里。

她翻箱倒柜,最后终于在立柜放袜子的抽屉里找到了钥匙。

抽屉里放着U盘,移动电池,还有一个活页夹,里面夹了10张100元的票子。她有些失望,她需要的是丈夫和艾小小来往的证据,她不关心丈夫有没有存私房钱。

她把钱放回活页夹中时,一张名片掉了出来,是英华酒店的名片。

钟诗依看着名片发愣,他保存这张名片干什么?难道他和艾小小到酒店开房了?艾小小的家就在英华酒店附近。她想着丈夫和艾小小光着身子滚床单的情景,心中腾起了一股怒火。

12

英华酒店在德胜街中段,三星级。柜台里一位穿白衬衣的女接待员对钟诗依说:“你好。”

钟诗依说她想查查,有没有叫梁柱的男人在这里开过房。她取出丈夫的照片,说:“就是这个人。”

接待员说:“对不起,我们不提供查询。”

“为什么不提供查询?”

一位挂着“大堂经理”胸牌的女人过来问发生了什么事,因为钟诗依身后已经有旅客排队了。

钟诗依说,她要查住宿登记。

大堂经理拒绝了,说:“这不符合规定。”

钟诗依发脾气:“谁的规定?”

大堂经理说:“我不知道你和要查的这个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无论发生了什么,都应通过法律手段解决,而不是到我们这来吵闹。”

一直站在旁边的保安想把钟诗依从柜台前拉开,让后面的人办手续,钟诗依尖叫着抡起提包打到保安脸上,柜台前乱成一团。

有人打了“110”,警察到了后才控制住混乱局面。

钟诗依被带到派出所后,只是哭,一句话都不说。

梁柱从医院赶到派出所,交了罚款,然后领着钟诗依离开。他的车停在派出所外面的路上,他拉开车门、上车、发动,始终黑着脸,一句话不说。

钟诗依冷静下来,知道自己干了件非常愚蠢的事。

到家门口,丈夫冷冷地说了一句:“酒店名片是给从外地来的老同学找住处时留下的。”

她正准备下车,听到这句话,愣住了。

“下车。”丈夫说。

她下车,丈夫摇下车窗,冷冷地对她说:“咱们离婚吧。”

钟诗依看着丈夫开车消失在街道拐弯处,眼泪掉了下来。

13

丈夫一晚上没回家。钟诗依一晚上没睡着。

“咱们离婚吧。”丈夫的话一直在她耳边响个不停,震得她耳膜发痛。

她万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地步。

一切都源于艾小小。

丈夫晚上会不会住到艾小小家里?这个念头死死缠着她,

天还没亮,她就出门堵在了艾小小的住处门口。

她按门铃。房间里有脚步声,有人透过房门上的猫眼往外看,但门没开。

她开始用脚踢门。

门开了,艾小小穿着睡衣把门拉开条缝,说:“是你呀。”

她把门挤开,先到卧室,然后拉开阳台的门,没有发现可疑情况。客厅衣架上虽然挂了一件男人的服装,但不是她丈夫的。

艾小小脸上有种幸灾乐祸的表情:“是找你先生吧。”

“你说呢?”

“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误会?”她声色俱厉,“是你用我的照片欺骗沈建平吧?”

“解释过多少遍了,我不认识这个人。”

“骗子。”她骂。

艾小小提高了声音:“一大早你就到我这里胡说八道,有意思吗?”

“胡说八道?”她冷笑,“你这个贱人,还勾引我丈夫。”

艾小小声音颤抖,指着门口,厉声说:“出去!”

“你先把事情讲清楚。”

艾小小把她往门外推:“你再不走,就报警了。”

钟诗依再也控制不住,抓住了艾小小的头发往墙上猛撞。

艾小小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身子瘫软,顺着墙滑到地板上。她用脚踢,让艾小小起来,但没动静。

她知道事情不妙,蹲下身子用手摇,艾小小还是不动。

她坐在地板上,绝望地号啕大哭。

事情怎么会是这样?才短短几分钟,她就成了杀人凶手。

14

崔英娣在审讯室见到钟诗依,很惊讶。

“你怎么会认为她是骗子呢?这完全没有根据。”

崔英娣说,案子已经破了,作案者是个老太太。

崔英娣说的这个老太太正是钟诗依请的钟点工陈阿姨。她在钟诗依家扫房间时,无意中发现了钟诗依手机里保存的照片,于是选了一张对男人最有吸引力的比基尼照,发送到自己的手机上。她在网上和沈建平认识,自称是专职“红娘”,把钟诗依的照片交给沈建平。

沈建平被照片上的女人迷住了。

陈阿姨从网上买了张身份证,用这张身份证办了个手机卡,然后和沈建平联系。

前面说过,陈阿姨有个特长,嗓音清脆,在电话里听着和年轻姑娘的声音一样。沈建平做梦都想不到,在电话里和他谈情说爱的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

陈阿姨通过这种方式,先后从沈建平手里诈骗了一百多万元。

陈阿姨不是第一次作案,她曾让三名男青年上当。

钟诗依目瞪口呆:“这怎么可能?”

“确实是这样的。”

“那沈建平的死呢?”

崔英娣摇头:“是车祸,司机酒后驾驶,发生车祸后担心受罚,把沈建平拉到野外抛尸……”

钟诗依看见崔英娣的嘴巴在动,但是完全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嘟囔说:“怎么会这样……”

发稿编辑/浦建明

猜你喜欢
建平丈夫
Spectroscopic study of B2Σ+–X1 2Π1/2 transition of electron electric dipole moment candidate PbF
为什么丈夫总这样偏激?
我丈夫是得抑郁症了吗?
丈夫做事先斩后奏为哪般?
Preface
男女平等得看丈夫的良心好不好
The Effect of Grammar Teaching on Writing in China
我爱丈夫,胜过自己
Ideology Manipulation Reflected in the Translation of Selected Works of Mao Zedong
影像站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