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美化是强制的

2016-10-11 03:17玉燕
当代工人(A版) 2016年8期
关键词:女店主卖肉市容

文|玉燕

当美化是强制的

文|玉燕

一路两风景

走在S市东北部的××东路,你会有一种划路而治的感觉:路南,各式店铺一溜排开,门上的牌匾新旧各异,风格不同,样式啦、字体啦、颜色啦,各有千秋,显示出店主人各自的审美情趣;路北,各店牌匾虽长短不一,但宽窄、薄厚、底色、字体完全一致,一看就是统一制作的。

走进一家日杂小店,借口买一根宽带网线,记者跟女店主攀谈起来。“你们这好啊,牌匾都一模一样的。”女店主似乎谈兴不高,“就那么回事儿,人家说统一制作安装,也不管你要钱,公家掏,安就安吧。”记者追问道:“是哪部门给你们统一制作呀?”女店主答:“街道。”记者又问:“那为什么呀?”女店主抬起头,有点没好气儿,“你问我,我问谁去?”

步出日杂小店,记者走进一家杭州小笼包子铺,要了两屉包子,跟男主人闲聊,“你们这的牌匾都一样,看上去挺整齐。”男主人撇撇嘴,“整齐倒整齐了,可不好看,要是让我自己拿主意,我肯定不整这样式儿的。”

他告诉记者,原先他的牌匾有字有图案,从左往右,先是一位面点师乐呵呵的头像,接着是冒着热气的两屉小笼包子,再接着是文字:杭州小笼包子,颜色也是男主人喜欢的蓝色基调,外加一些浅粉和浅黄。

“那后来怎么了?”男主人告诉记者,后来,街道下通知,说要统一制作牌匾,美化市容。“费用都是他们出,还负责给安装。”男主人说。

从114要来街道办事处电话,打过去,是综合治理办,他们说这归城建城管办管。记者冒充外地一小县城的股级干部,把电话打过去,“你们这疙瘩牌匾弄得好啊,都是统一的,有啥经验没有,我回去也想在县里弄。”对方是女的,嘻嘻乐了,“你们小县城真是闭塞呀,还弄啊?你看南边就没弄。北边弄完了,没一家乐意的,咱是费力不讨好,南边就歇了。”

男主人在旁边见我打完电话,劈里啪啦扔出一长串儿问号,“外地的呀?哪儿的呀!也想这么弄?取经来了?真假呀?”记者亮明身份,男主人一屁股坐在记者对面,“你能不能给呼吁一下,牌匾让我们自己弄!”

他跟记者细数牌匾统一制作的糟糕处,一、分辨不清,从远处一瞅,根本分不清个数,“只有走到跟前儿,才知道你是卖什么的。”二、耽误事儿,“经常有人走错门儿,想去日杂店买刷子,噌一下钻我包子铺里了。”那可不可以在门口放点标志物?男主人直摇头,“城管不让放。”

男主人像是有点思考,说:“牌匾弄啥样,最好由店家自己说了算。我看电视,人家外国门店那牌匾、霓虹灯,啥样儿的都有,看着就繁华。”他摇摇头,“哪像我们这儿,统一制作,傻不溜丢的,没活泛气儿。”

过后,记者弄到了该市的牌匾标识设置管理规定,查遍23条,并无一字牌匾统一制作安装的规定。法无授权即禁止,这是针对政府部门说的。既如此,这个街道给店家统一制作安装牌匾,就涉嫌滥权、越界了。

春联竟影响市容

这种事还出在辽宁的抚顺,那是2013年,有媒体报道,抚顺南站附近一条长约300多米的道路拓宽后,两侧上百家商户的牌匾统一更换成相同大小和制式的牌匾。当时很多商户表示:“是城管局下的通知,政府出钱给装。装完后,大家觉得太没个性。”令人称奇的是,他们跟S市××东路一些商户的遭遇惊人一致,“一些熟客过来找都费劲,经常走错门。”

抚顺新抚区城管局与S市那家街道办事外的感受也很一致,“这次政府拨款免费更换,反倒有人有意见,真是花钱没换来好啊!”这个局的相关负责人此前道出的一个信息很重要,“上边领导视察时看到商户牌匾各式各样,有的老旧不堪,影响城市整体形象,因此专门拨款统一改造。”

法无授权,统一改造只因领导一人好恶。对此,辽宁省行政科学研究所所长孙庆国当时认为,政府的做法是从整个城市规划考量,值得肯定,但在事前应做好商户的思想工作。2015年10月,北京五里坨地区主要道路上的45家门店全部统一制作安装牌匾,北青社区报也予以肯定。

类似这种事,这几年屡在全国各地发生,引发官民认知冲突。

《衡阳日报》曾在不到一周的时间里三换报头。据当地媒体人透露,这是当时刚上任不足一个月,有“换字书记”之称的衡阳市委书记李亿龙所为。一家市委机关如此反复无常,被市民读者称之为“瞎折腾”。

令人不解的是,这种权力化审美在很多地方有愈演愈烈之势。

为完成城乡风貌改造,广西平乐县政府令农民掏钱粉刷住房外墙,“多则上万元,最少也要一两千元。”好在,舆论曝光后,平乐县县长火速做出反应,在上级召开的媒体通报会上公开认错,向受到伤害的群众道歉。此前,他们调动包括水电局、农林局、政法委等各级力量,恐吓农民。“不粉刷,你儿子要上户口,就不给办户口。”这是一位村民亲耳听到的。

广西这边刚刚按下葫芦,昆明宜良又起来瓢。当地政府要求各家要么给自家坟墓刷一层绿油漆,要么用绿布把坟墓遮挡起来,不然就炸坟。

最让人瞠目结舌的是,贴春联、挂倒福本来是民间过年的祈福习俗,却被某些地方的管理者定性为影响市容。陕西渭南就曾要求当地城管清理整治沿街门店与住宅张贴的春联、悬挂的灯笼、彩旗等。渭南市创卫办主任柴树明表示,按照国家卫生城市标准,春联绝对属于乱贴乱画。

甘肃漳县境内曾经建起的2米高、用琉璃瓦装饰的墙,可以说明这些问题。当地村民称,这道墙最大作用是遮丑,让过路的领导看着好看。

对此,曾为上海社科院法学所的杨鹏飞一语道破,“权力审美一旦付诸行动,便透露出权力的蛮横和霸道。而且在这一过程中,权力往往打着美化市容的旗号。市容如果是这样美化的,足以说明我们的国家意识、整体意识已扭曲到不尊重民众尊严,不顾及个体感受的程度。或者说,这是以牺牲社会和个人的利益换来的市容美化,是违背城市管理宗旨的。”

著名学者、自由文人周泽雄评价起来更是不客气,直接指出,基层官员的审美观造就有毒的风景;权力化审美极易发酵成执政的恶之花。

在记者要离开S市××东路那家杭州小笼包子铺时,男主人曝出一个小料,“你要是赶在晚上集市来,还能看到另一景。”他没细说,只是让记者晚上再来时挑明。傍晚4点多,记者又来到这条路,找到这个男主人。站在包子铺门口,他指集市卖肉摊集中处,“你肯定不知道,原先那些卖肉的都自己焊了小车,冬天能挡挡风,还比较卫生,肉上不至于落灰。可后来城管下了令,自己焊的车一律不准用,要统一用大红伞……”

记者走到一卖肉摊前,跟一对夫妻业主做了核实,确实这样。他们花3000多块钱焊的卖肉车用了不到一个月,就闲置在露天了。丈夫笑侃道:“你说上面这领导确实操心哈,连怎么卖肉都管,够累的嘿……”

这是重庆市忠县黄金镇办公楼群,自落成使用至今,当地群众的议论就一直没停过。村民党员罗广福不解,怎么修成了“天安门”的样式?有村民说,建“天安门”征了土地,但村民迟迟未拿到补偿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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