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是骨血，妯娌是缘分

冬凝

1

跟陈典的结婚喜宴上，婆婆高兴得合不拢嘴，公公却强装笑颜不开心的样子。我犯了疑惑，公公今天怎么了？

这话好不容易憋到闹洞房的人散去，我才跟陈典问起，陈典禁不住叹气：“咱伯伯和大妈没来，爸心里不舒坦。”

对啊，没见伯伯跟大妈！记得陈典说过，伯伯重男轻女，不疼他自家的大姐二姐，最挂心的却是陈典哥俩，有一口好吃的也要留大半给他们，今天陈典大喜的日子，伯伯怎能缺席？看我疑惑的眼神，陈典幽幽地说：“前几年咱妈跟大妈因为家事拌嘴，因为嫂子的参与，两家闹得更凶，老弟兄俩也有了成见，便不再来往。咱俩结婚，妈听了嫂子的话不肯邀请伯伯跟大妈，可那是爸的亲哥啊，你说爸心里能好受？”

竟然这样。

“有办法补救吗？”我眼巴巴看着陈典。公公像疼亲闺女一样疼我，他心里不舒坦，我也希望能帮老人家分担。

陈典想了想，说：“咱这儿有新人要挨家拜访亲戚的风俗，咱就去伯伯家走走。妈问起来，你就说长辈的恩怨咱小辈儿不掺和。你是新媳妇，当和事佬应该有面子。”

与陈典依计行事，婆婆还真没好意思说啥，看着公公略略放开的脸，我与陈典相视而笑。可没想到嫂子听说后，当着婆婆的面儿很不客气地说：“小玉啊，你胳膊肘怎么朝外拐，这不是打咱妈的脸么？”

半天，我也没接上话儿。我心说，嫂子哟，你不主张安定团结，没怪你就不错了，这还抖落啥啊。陈典在我耳边低声嘀咕：“得，咱目的达到了，别吱声，认了吧。”

我撇撇嘴没再言语，心里却暗暗发誓：“嫂子啊，这梁子咱是结下了，今天你让我难堪，改天可别报怨我让你下不来台。”

2

一个周末回老家，大白天的，公公却在卧室躺着。问及原由，婆婆说公公没力气，心悸并且气急，许是感冒了。我吓一跳：“哟，这个症状不好，咱看医生去。”

婆婆说嫂子带公公去过镇医院，医生说没大事。我看看陈典，坚持说：“镇上医院设备不行，医生水平也不高，去大医院查查，没事最好，图个放心嘛。”

我不由分说地给公公拾掇，也巧，一行人刚出门便遇上来婆婆家的嫂子。嫂子问明白我们的去向，她嘴一撇，边走边酸不拉唧地嘟哝：“去吧去吧，你们市医院医术就是高明，镇医院不相信，市立医院就信得了？我说北京还有更高级的好医院呢。”

我跟陈典着急，也懒得跟她解释，随她去。到市医院看过医生，医生神色一变，即刻吩咐护士推来轮椅要公公慢慢坐下——诊断结果让我们不禁后怕：公公有心肌梗死前兆，如若发作极其危险，需马上卧床，住院治疗。

马不停蹄办理各种入院手续，安顿下来后，陈典跟哥哥通了电话。也是不巧，哥哥出差外地，刚刚到达。哥哥说：“妈出门不分东南西北，这样，你嫂子不上班，闲着也是闲着，让她盯白天，晚上就辛苦你们，再就是，爸的饭你们费费心吧。”

哥哥想得周到。这病不是三天两天能出院的事儿，靠我跟陈典两个人真是挺吃力。可事与愿违，周一过去，周二过去，眼巴巴地等，也没把嫂子等来。我俩一合计，我请假管白天，陈典晚上，两人扛吧。如此，直到一周后哥哥出差回来，谁也没见嫂子的影儿。

我不好意思在哥哥面前流露出对嫂子的不满，但背地里，却在陈典面前抱怨了又抱怨，说尽了嫂子各种不好。

3

哥哥回程当晚，许是公公有些兴奋，病情急性发作，医生下了两遍病危通知。让人意外的是，我们才刚刚通知了婆婆与嫂子，伯伯与大妈便在二姐的陪同下风尘仆仆地赶到了。

伯伯伏在抢救室的门口老泪纵横：“兄弟你可要挺过来啊，你要这么走了，哥，哥没地儿找后悔药啊……你说咱好好的弟兄，闹的哪门子别扭啊……”

二姐说，自打听说公公住了院，伯伯便魂不守舍，想来又抹不开面子，情急之下，打发二姐托医院的熟人，每天打听公公的病情……

这边还混乱着，那边婆婆跟嫂子也赶来了。婆婆看看大门紧闭的抢救室，再看看跟她一样满眼噙泪的大妈，不禁双腿一软。大妈反应快，一个箭步上去，婆婆顺势扑到大妈身上：“嫂子啊，你兄弟命苦……”

大妈一把抱住婆婆，嘴里念叨：“没事儿，弟媳妇，你莫慌，莫慌，俺兄弟福大命大……”

大妈说的没错，公公真是福大命大，第二天清晨，老人家转危为安的消息让大家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等公公回了病房，伯伯拉着他的手不肯放开，闻讯赶来的大姐跟二姐一起忙前忙后帮着照顾，婆婆跟大妈老妯娌俩则在一边欢喜地抹泪。公公生死线上的这番挣扎，让两家合好如初。亲情就是亲情，扯着骨头连着筋，这绝对不是装出来的。

大家欢喜之中，唯独嫂子一言不发，恍如一位格格不入的局外人。

而公公，历经这番大难之后，他费力地跟伯伯示意，用很虚弱的声音感慨：“我这条老命是小玉捡的，要不是她说来这，我这回就见阎王了。这些日子她天天耗在这，受累了。”

婆婆也不住点头：“是呢，多亏小玉。小玉坚持要来，我还心说就是来扔钱的。”

我一边不好意思地谦辞，一边偷眼看嫂子，嫂子的脸红一阵白一阵，表情尴尬，极不自然。

4

因为公公住院，我在公婆心里的地位一下子高了起来，但我并不满足于此，每逢回婆婆家的周末，更是使出浑身解数，再接再厉做我的孝顺媳妇。

当然，除了在公婆面前争宠，我对嫂子的挑剔也越来越多，而我性格又直率，心里想的总会带到话语间行动里，甚至很多时候，这种情绪不自觉地在公公婆婆甚至在哥哥嫂子面前流露出来。

我唠叨的次数多了，陈典越来越不耐烦。有一天，陈典突然拉着我走到试衣镜前，指着镜子里的我说：“拜托你看看你这副斤斤计较的样子，还是你自己？嫂子是有错，可至于让你这样？包容一下不可以么？”

“包容？为什么我要包容她？你忘了咱结婚第二天她就为难我？你忘了咱带爸来市立医院她怎样说风凉话？你都忘了，爸住院，她愣是不出面让我们着急？”我没好气地回复。

陈典斜睨了我一眼，说：“你挑剔吧！将来我们兄弟跟爸与大伯一样反目你就舒服了！”

我不以为然，这哪儿跟哪儿啊。

又一次周末回家，我跟嫂子一起帮婆婆包饺子，剩下最后一点菜，我打扫战场，嫂子去了厨房。婆婆看着我，突然说：“小玉啊，你爸病的时候，你嫂子发烧烧得厉害没能去医院，你不会怪她吧。她刀子嘴豆腐心，这些年，她唯一做错的事就是当年我跟你大妈闹别扭，她没立场，太护着我了。”

呃？婆婆的话，我乍没反应过来。老人家顿了顿，接着说：“我跟你大妈关系没处好，连带着你爸跟你伯伯反目，你们接受教训啊，你俩做姊妹，他们才做得好兄弟。”

婆婆的这句话，让我愣住了。原来不仅是陈典，其他人都看出我和嫂子在计较。用这种方式处理妯娌关系，怎么会不生出罅隙，而我们的别扭，又怎么会不影响他们兄弟的关系呢。可我，真的不想让陈典兄弟反目啊。想到这里，我转身去了厨房。嫂子看到我进来，面无表情地说：“你陪他们吧，饺子我下！”

我笑着回应：“嫂子，下饺子我也是高手。”然后，我话题一转，冒出一句，“嫂子，对不起，我之前……”

嫂子有些惊讶地看着我，然后若有所思地说：“不怪你，是嫂子小心眼儿。爸大病之后妈跟我提过，我反思了很多，小玉，以后，我们是好姐妹，他们做好兄弟。”

那天，我和嫂子聊了不少。其实，能由陌生人走到一起变成妯娌，也是我们难得的缘分，只是我们还需要一点时间，来与对方磨合，适应这种新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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