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斯坦布尔:一座城市的记忆》的叙事空间解读

2016-10-18 01:32李晓歌
青年文学家 2016年26期
关键词:帕慕克叙事空间

摘 要:奥尔罕·帕慕克是土耳其当代著名的小说家,他的小说中有着明显的空间叙事特征。这些空间叙事特征在他的自传性作品《伊斯坦布尔:一座城市的记忆》中表现得更为突出。本文试图通过对文本叙事空间的解读来分析小说中的“呼愁”主题,以揭示这部作品独特的审美价值。

关键词:帕慕克;空间;叙事;呼愁

作者简介:李晓歌(1990-),女,汉族,河北保定人,首都师范大学文学院在读研究生,研究方向:欧美文学。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6)-26--02

奥尔罕·帕慕克是土耳其的文学巨擘,也是2006年诺贝尔文学奖的获得者。他的自传性作品《伊斯坦布尔:一座城市的记忆》以细腻的诗化笔法展示了帕慕克从出生到成为作家的人生历程和他本人与伊斯坦布尔这座城市千丝万缕的联系。帕慕克在书中写到:“伊斯坦布尔的命运就是我的命运:我依附于这个城市,只因她造就了今天的我。她对我而言一直是个废墟之城,充满帝国斜阳的忧伤。我一生不是对抗这种忧伤,就是(跟每个伊斯坦布尔人一样)让她成为自己的忧伤。[1]”伊斯坦布尔在帕慕克的笔下笼罩着一种无法抹去的忧伤,这种忧伤不仅是作家本人的忧伤,更是每个土耳其人的忧伤,也是作家对土耳其民族未来何去何从的隐隐担忧。这种忧伤被帕慕克命名为“呼愁”。

在表现“呼愁”情绪时,作家并置了两条叙事线索:一是作品主人公奥尔罕由出生成长到最终变得成熟的个人成长经历;二是对伊斯坦布尔这座城市由强盛到衰落的追忆过程。两条线索水乳交融,共同表现了这种无孔不入的忧伤。热奈特曾指出:“人们可以并且应当考虑文学与空间的关系,与其他任何种类的关系相比,语言似乎天然地更适合表达空间关系。[2]”《伊斯坦布尔》在叙事上有着极强的空间性,从作品的小标题就可以明显看出来。37节的小标题中其中有18次出现了带明显空间标志的词语,如“幽暗博物馆”,“帕夏住宅”“博斯普鲁斯”“另一栋房子:奇哈格”“君士坦丁堡”“贫困城区”“金角湾”等。整部小说主要是通过对空间的展示来完成叙事的,也就是说,作家构建的空间承担着叙事功能,这就使这部自传区别于其他自传作品而具有独特的审美价值。

一、建筑空间

在这部作品中,作家描述了大量的建筑,这些建筑并非单纯地是为了构建场景,而是有着独特的隐喻意义,承载着一定的叙事功能。在建筑方面包括帕慕克公寓、帕夏的宅邸、奇哈格公寓、贫民区的废墟,清真寺等。这些地域和场景的建构展现了伊斯坦布尔从上层社会到下层社会的一个全面景象。其中帕慕克公寓和奇哈格的房子是帕慕克家族由繁华走向衰落的见证,也是主人公奥尔罕成长过程的重要空间。帕慕克公寓是帕慕克家族繁盛时的活动空间。“每一间公寓里还有一个上锁的玻璃柜,柜子里陈列着没人碰过的中国瓷 器、茶杯、银器、糖罐、鼻烟盒、水晶杯、玫瑰香味的水壶、餐具和香炉,虽然我偶尔在这些东西当中找地方藏小汽车。屋内有珍珠镶嵌的废弃书桌,不见头巾的头巾架,后面未藏任何东西的日式屏风和新艺术帘幕。(P9)”此外,还有钢琴,银丝椅等价值不菲的物品,由此可窥见帕慕克家族的显赫。随着父亲和伯伯经商失败,帕慕克家族也逐渐出现分裂。奥尔罕不得不搬进奇哈格公寓。奇哈格公寓里条件简陋,这种居所空间的转变实际上是帕慕克家族衰落的隐喻,为帕慕克的忧伤埋下了种子。

帕夏宅邸和废墟则是暗示着伊斯坦布尔历史的变迁。帕夏是奥斯曼帝国的王族官职。奥斯曼帝国衰落后,帕夏宅邸也被改变或摧毁。“尽管如此,此一垂死文明的哀婉愁怨依然包围着我们。虽然西化和现代化的欲望强烈,但最急切的愿望似乎是摆脱衰亡帝国的心酸记忆。但因为没有西方或当地的东西来填补空缺阿,西化的强烈愿望通常相当于抹去过往。(P25)”土耳其在奥斯曼帝国瓦解之后推行西化政策。轰轰烈烈的西化运动抹掉了土耳其人共同的民族记忆,土耳其人在失去过去的同时也看不到未来,陷入一种迷茫状态。奥尔罕在成长中目睹了这种变化,却无可奈何。这种对于传统失落的忧伤又加剧了对民族命运的担忧。由帕夏宅邸到废墟的转变标志着土耳其民族由辉煌到蒙受苦难。作家在这种叙述中完成了历史空间的转换来表达自己的“呼愁”,呼吁土耳其人思考和重建本民族的文化。

二、图像空间

在《空间叙事学》中,龙迪勇认为“凡是人类创造或复制出来的原型的替代品(原型既可以是实存物,也可以是想象的产物),均可以称之为图像。[3]”图像包括照片、绘画、电视、电影等多种形式。以绘画为代表的创造性图像和以照片为代表的复制性图像是不可或缺的空间载体。帕慕克在作品中穿插了大量的照片和绘画图片。这些图片不仅为了与文中的描述相呼应,也承担着一定的叙事功能。作品中穿插的帕慕克家族照片是为了表现奥尔罕的成长和奥尔罕家族的发展变化。如帕慕克公寓中最显眼的是奥尔罕祖父母的盛装照,其次还有帕慕克家族家庭活动的照片等,这些照片是奥尔罕家族兴旺的见证。随着时间的变化,帕慕克家族的衰落,照片也逐渐发生着变化。帕慕克感叹道:照片捕捉到的完美时刻“究竟是抗拒还是屈服于死亡、衰落和时间?(P12)”照片再完美终究抵不过时间的侵蚀,无法抓住美好的人生幻灭感让帕慕克感到人生的荒谬绝望,进而凝聚成一种繁华终究是过眼云烟的忧伤之情。

照片体现着帕慕克的成长经历,反映着帕慕克家族的盛衰。梅林的版画里则记录着伊斯坦布尔的历史图景。梅林生活在18世纪的土耳其,以细致准确的笔法捕捉到土耳其曾经的光辉历史和优美风景。奥尔罕陶醉在其中,感受到曾经身为土耳其人的一种自豪感。然而这种陶醉转瞬即逝,因为“在让我陶醉其中之时,我却深知,梅林的画如此美丽,一部分是因为他知道画中所描绘不复存在的悲伤。或许我观看这些画正因为它们使我悲伤。”(P57)联想到西化后的土耳其已不复往日的美丽,历史图景的消失或者传统的消失引发帕慕克强烈的悲伤情绪。为了排遣忧伤,奥尔罕试图将伊斯坦布尔现有的景物纳入自己的画中,力图留住土耳其的历史,但是“我抵御不了如污渍般慢慢扩散的深沉忧郁。我画的城市,我所拍摄的伊斯坦布尔,它本身比任何画家给我的影响更甚。”(P256)除此之外,作品中对电影、电视、动画等图像的描述也对叙事产生着重要作用。作家通过绘画、照片或者媒体中的场景描述来建构一种图画空间,来表达对土耳其历史的反思和个人的人生感悟。

三、文本空间

作品中还运用了大量的文本载体来描述伊斯坦布尔的历史和现实来构建一种历史叙事空间。这些文本载体包括小说、历史、传记、报刊等。在构建文本上的伊斯坦布尔时,作家运用了内部和外部两种视角。内部指的是土耳其本土作家对伊斯坦布尔的描述,外部是指西方作家眼中的伊斯坦布尔。

在内部视角中,作家选取了土耳其的三位作家:雅哈亚、坦皮纳和希萨尔。三位作家都曾经到法国留过学,目睹了欧洲文化的繁荣。但由于身处奥斯曼帝国的崩溃时代“从法国学得的美学让他们了解到,他们在土耳其永远达不到跟马拉美或普鲁斯特同样有力而地道的叙述(P107)”这使得他们在欧洲文明的繁荣面前自惭形秽,民族自豪感轰然倒塌。因此他们的文本里也渗透着失落的忧伤。以上作家代表着历史上社会精英的看法,而现代都市专栏作家拉西姆则是代表通俗文学抑或是普通伊斯坦布尔人内心的想法。从拉西姆的回忆录、专栏佳作等视角捕捉到伊斯坦布尔的各种场景及市民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展示着当代土耳其人生活的巨变以及内心的迷茫。

在外部视角中,帕慕克透过西方人的眼光来认识异族人眼中的伊斯坦布尔。首先是法国作家奈瓦尔眼中的伊斯坦布尔。奈瓦尔在《东方之旅》和《奥莉丽亚,或人生与梦》中描述了这座城市。在《东方之旅》中,“奈瓦尔形容始于道堂的大道宛如巴黎:时装、洗衣店、珠宝商、亮晶晶的橱窗、糖果店、英法国饭店、咖啡馆、大使馆。”(P208)在《奥莉丽亚,或人生与梦》中则是刻画出假想中的伊斯坦布尔,这些假想掺杂着《天方夜谭》的风格。但这些描述只看到了伊斯坦布尔的繁荣美丽,忽略了贫困肮脏。与此相对照的是同为法国作家的戈蒂耶的描述。戈蒂耶更关注的是脏乱中的忧伤之美。他看到未经粉刷、颜色变黑、东倒西歪的木造房屋,残破的喷泉,年久失修、屋顶倒塌的坟墓等涌现出一股忧伤。“我相信世界上没有哪个地方比这条路更严峻、更忧伤,路长三里多,一端是废墟,另一端是墓地。”(P218)福楼拜的描述同样是忧伤的,这种忧伤源于对东方幻想的破灭。现代社会,纪德和西方观察者等西方人更多的是从种族政治的眼光来看待伊斯坦布尔和土耳其民族。他们抨击伊斯坦布尔,鼓吹西方文明。

由此可见,帕慕克在构建文本中的伊斯坦布尔时,并不是从单一角度叙述的,而是多侧面多层次的。无论是内部视角还是外部视角中都有古今的变化,也有上层精英到下层人士的态度。这样就全面地展示了伊斯坦布尔的形象,展现了土耳其文明昔盛今衰的景象,突出了“呼愁”主题。

帕慕克通过对建筑空间,图像空间,文本空间的构建完成了对个人成长经历与城市发展的历史叙事,建立了一个现代伊斯坦布尔的繁荣与破败共存的形象。伊斯坦布尔现代的繁华是在西化的基础上产生的。在西化的过程下,不可避免的是与传统文明的碰撞,以及对土耳其传统文化的挤占。两种文明如何和谐共生也是土耳其民族未来需要解决的问题。帕慕克家族的衰落以及民族传统的丧失共同构成了一种忧伤,即“呼愁”。这种“呼愁”遍布于伊斯坦布尔的每个角落,散落在文本上,影视里,建筑里,绘画照片中,作家的记忆里。所有的空间的构建都指向一个共同的主题,那就是“呼愁”。这种无所不在的忧伤构成了一个巨大的能量场,赋予一个城市灵魂的存在。

“美景之美,在其忧伤”。伊斯坦布尔这座充满着帝国斜阳的忧伤的城市,不仅深深地印刻着奥尔罕·帕慕克的成长记忆,家族记忆,还铭刻着每一个伊斯坦布尔人在现代化运动中对民族命运的关注,对现代文明与传统文明如何共处的反思。而文明的冲突与互生也恰恰是人类共同关注的问题。从这种意义上说,伊斯坦布尔的忧伤更加凸显了其美丽,更有其价值。

注释:

[1]帕慕克:《伊斯坦布尔:一座城市的记忆》,何佩桦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年2月,第5页。以下引文均出自该版本,不再作注释,只在文中标注页码。

[2]《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研究》编辑部编选:《美学文艺学方法论》,文化艺术出版社, 1985年10月,第188页。

[3]龙迪勇:《空间叙事学研究》,上海师范大学博士论文,2008年 3月,第104页。

[4]弗洛伊德:《弗洛伊德心理哲学》,杨韶刚等译,九州出版社,2008年7月,第340页。

参考文献:

[1]奥尔罕·帕慕克.何佩桦译.伊斯坦布尔:一座城市的记忆[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3.

[2]奥尔罕·帕慕克.在十字路口[M].上海:上海三联书店. 2009.10.

[3]热奈特.王文融译.叙事话语 新叙事话语[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0.11

[4]龙迪勇.空间叙事研究[M].上海:三联书店. 2014.04.

[5]弗洛伊德.杨韶刚等译.弗洛伊德心理哲学[M].九州出版社.2008.7.

[6]赵新泽.在空间诗学视野下的帕慕克小说[D].西南交通大学硕士论文.201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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