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布朗利博物馆窥视人类艺术的洪荒之力

Pierre+de+Boishue+孙娟

在前总统的提议下兴建，与埃菲尔铁塔为邻，致力于展出原始风格的『非西方艺术』，由法国著名建筑师与艺术家联手设计……巴黎的凯布朗利博物馆从建立之初就备受瞩目、话题不断。2016年6月，这座博物馆迎来了十周年庆典。对喜爱艺术的游客来说，它是可与卢浮宫、奥赛博物馆、蓬皮杜当代艺术中心比肩的巴黎又一必游之地，可以通过30万件展品，窥视一下人类在漫长的进化岁月中迸发出的『洪荒之力』。

法国前总统的“私密文化形象”

法国热门的电视新闻节目“木偶新闻”（Guignols de l'info），让前总统雅克·希拉克的木偶形象为公众所熟知。2016年6月，这位前总统面容的另一“复制品”在巴黎凯布朗利博物馆展出——这是一个日本传统戏剧中使用的木制面具，诞生于18世纪末，因为与希拉克长得简直一模一样，面具的照片在网上一亮相就引起了轰动。面对这一非同寻常的巧合，凯布朗利博物馆的展览专员让-雅克·阿亚贡（Jean-Jacques Aillagon）决定展出三件此类面具的复品，以此向希拉克表示敬意。不仅如此，管理层还将博物馆更名为“凯布朗利-雅克·希拉克博物馆”。

2016年是凯布朗利博物馆成立10周年。该博物馆正是在希拉克的倡议下兴建的，1996年提出方案，2006年建设完成，6月20日，当时在任的总统希拉克及联合国秘书长安南等300多名贵宾出席了博物馆的开幕仪式，成为那个夏天法国最热门的文化话题。

从筹建之初，这个博物馆就面临许多反对的声音。希拉克热衷于“远方艺术”并“支持文化人文主义举措”，希望能给予世界上那些长期被忽略的艺术和文化应有的地位，凯布朗利博物馆致力于收藏非洲、美洲、大洋洲和亚洲原始风格的艺术品，是一个“非西方艺术博物馆”。这看上去是一个野心勃勃的计划，反对者们借此抨击希拉克：谁会对欧洲以外的非当代艺术感兴趣呢？2006年博物馆开幕时，他们称它为“原始艺术博物馆”，目的是尽量缩小其开放性与影响。但结果正好相反。凯布朗利博物馆不仅一如既往地坚持面向多元文化的使命，而且很快获得了不可否认的成功——每年有150多万访客从世界各地前来欣赏博物馆的藏品。因为馆藏中包括罕见的源自中国的展品，中国游客也乐于前往。

除了惹人瞩目的定位，博物馆的所在地也相当吸引眼球：它位于塞纳河畔，紧邻巴黎的地标埃菲尔铁塔，建筑外观如同一艘巨大的方舟，现代感十足。

博物馆的设计者，是法国当代建筑大师让·努维尔（Jean Nouvel），他的作品以色彩斑斓、充满想象力著称。博物馆的所有建筑都被一座1.8万平方米的大花园所包围，园内有180棵高度超过15米的大树，宛如一座微型森林。在与凯布朗利河岸大街交界处，让·努维尔设计了一道高12米、长200米的玻璃幕墙，开阔，通透，既让建筑融入城市，又起到适当的隔离作用，同时完美诠释了博物馆“文化桥梁”的内涵。

在博物馆的设计过程中，让·努维尔去悉尼旅行，对当地神秘的原始艺术一见倾心，并邀请当地的艺术家负责装饰博物馆的几间厅室。艺术家汤米·沃森（Tommy Watson）为四楼的一间厅室打造了色彩鲜艳的天花板，象征着岩石地带，新颖独特，让人震撼。另外一间厅室由设计师Gulumbu Yunupingu负责装饰，红白两色点缀的夜空，象征着各个民族的独特性。虽然这间厅室不对外开放，但从大学路（rue de l'Université）可以远远欣赏到里面的艺术杰作。能够同时看到自己的作品和埃菲尔铁塔，让这位艺术家深感震惊。

外观如此抢眼，内部更是一个名副其实的珍宝殿堂。凯布朗利博物馆的藏品数量近30万件，其中9.2万件来自非洲，5.7万件来自亚洲，3.3万件来自大洋洲，10.6万件来自美洲。将近四千件常设展品陈列在一个200米的长廊中，其余的收存于6000多平方米的贮藏室。常设展览中，一块来自塞内加尔的巨石格外引人注目。这块石头是如此之大，以至于布展时得先把它安置到博物馆内，然后才封上房顶。

“我们策划的展览在巴黎几乎是史无前例的。比如在2000平方米的空间内展出五六百件玛雅或多贡人的文物。”凯布朗利博物馆馆长斯特凡·马丁（Stéphane Martin）说。的确，博物馆已成功举办了百余次展览，成绩斐然，今年正值建馆10周年，除了展出前总统的“私密文化形象”，还有更多重量级的展品亮相，准备在艺术之都引起新的轰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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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克·希拉克

雅克·希拉克生于1932年，1977—1995年3次连任巴黎市长，1995—2007年担任法国总统。希拉克喜爱东方文化，对中国文化十分熟悉，曾被法国媒体称为“热爱中国的人”。1978年，时任巴黎市长的希拉克访华，参观了秦陵兵马俑，发出感慨：“世界上现在公认的有七大奇迹，秦俑的发现堪称第八大奇迹。”这一评价后来被广为引用。

凯布朗利博物馆是在希拉克的大力倡导下建立的，为此他曾进行了长达16年的努力。在庆祝建馆10周年之际，该博物馆正式更名为“凯布朗利-雅克·希拉克博物馆”，并特别举办“雅克·希拉克：文化的对话”展览，法国现任总统奥朗德为展览剪彩。展览于6月21日至10月9日举行，第一个周末就吸引了3.5万参观者。

让·努维尔

法国当代著名建筑师，擅长使用新技术、新材料，被称为建筑界的“顽童”。

1987年，因设计完成阿拉伯世界文化中心而一举成名。

2008年，获得普利兹克建筑奖（号称“建筑界的诺贝尔奖”）。

2014年，他设计的中国国家美术馆新馆方案正式中标。新馆比邻鸟巢和水立方，计划于2017年年底完工，将成为世界上最大的国家美术馆。

想法是美好的而且我们也做到了

2016年上半年，凯布朗利博物馆各部门的人员都在为10周年庆典忙碌着。

珍贵藏品室里，一个四人团队正在仔细审查档案材料。过去的10年，他们不时会遇到特殊访客的突然光临。“有一天，我们接待了一位前殖民地总督的家族成员。”图片库负责人卡琳·佩尔蒂埃（Carine Peltier）说，“他们对这位总督还保留着一些美好的回忆，看到一些相关的物品与照片，发现他当年是一个乐于接纳其他文明的人，有的人甚至感动得流下了眼泪。”

卡琳的同事们正在处理一些稀有的藏品，例如高更的几幅木刻作品与马蒂斯的三幅画作，其中一幅马蒂斯的画作描绘了大溪地茂密的植被。通常这些珍贵的艺术品都藏身于博物馆的储藏室里。

一些漂亮的旅行手册吸引了我们的目光，比如英国海军中尉康韦·希普利（Conway Shipley）1840年绘制的风景画，用浪漫主义的视角描绘大溪地，这座岛屿当时还是英法两国争夺的对象。还有一些手稿也让人着迷，保罗·雅库来（Paul Jacoulet）的2950件图画作品价值高达450万欧元，是博物馆建馆以来收到的最重大的捐赠。

博物馆收藏的摄影作品有71万张，有的可追溯至摄影术发明的初期，比如一些拍摄于尼泊尔、哥伦比亚的照片。图片库的工作人员都满怀激情，但他们正在从事的精细的科研工作往往不为人所知，比如，可能需要20年时间，才能考证出一张1844年拍摄的印第安人肖像的作者究竟姓甚名谁。博物馆最近购买的藏品之一，是一张独一无二的银版照片，拍摄的是安第斯山脉的全景，价值8.5万欧元。

藏品修复团队的工作室神圣且隐秘，要通过身份认证后才能进入，在里面只允许使用铅笔，以防墨水渗漏。室内的温度保持在20°C，空间十分宽敞，几张大桌子上摆放着正在处理的藏品。四名修复人员正聚精会神地处理一顶巴布亚新几内亚的帽子，以及一条科特迪瓦20世纪初的毯子，希望使之重现光彩。毯子保存得还算完好，只需将几条线重新弄弄好。不过，别小看修复人员的工作量，要知道，博物馆的储藏室里保存着大约3万件织品呢。

大桌子上还摆放着博物馆最新购得的藏品——三个面具，其中两个木制面具以人的头发和鹤驼的羽毛作为饰物，不禁让人毛骨悚然。这些面具将在建馆10周年的庆典仪式上展现在公众面前。此外还有三件来自塞皮克河河谷地带的物品，包括一个女性头骨，固定在柳藤制作的身体上。一位工作人员正试图搞定一个塞内加尔的广告牌，他的同事则埋头修复一幅来自伊朗的破损图画。每年，这些专业人士需要为藏品进行将近300次的梳洗打扮，举办一场展览之前，通常需要提前18个月开始做准备。2016年年初，只有200件藏品被列入“Cas A”（紧急修复）系列，而上一次清查时这一数字是800件。修复部门负责人肯定地说，数字很快还会减少。

即将展出的藏品，会从储藏室取出，送至查阅室。我们进入查阅室时，两位专家正在仔细研究一个20世纪60年代的面具，小心翼翼地检查每处细节。这个面具来自加蓬，白皙的脸庞上覆有动物的皮囊，菱形的嘴巴具有女性特征，又形似独木舟，它将在即将举办的名为“原始毕加索”的展览上展出。查阅室主要进行展览的准备工作，每年大约要查看4300多件藏品，同时也负责接待科学家、研究员或大学生等访客。

无氧室里，工作人员正对新近购买或是出借归还的藏品进行消毒，博物馆的所有藏品中，有机物质的比例高达80%以上，消毒的标准时间为14天。建馆10年间，在无氧室逗留过的藏品共计25万件。这一数据足以说明馆藏珍品的价值，以及馆员们为了防止藏品受潮或招虫而时刻保持警惕的谨慎态度。

有一半临时展览由外聘人员负责，是凯布朗利博物馆的特色之一。馆长斯特凡·马丁说：“其中有来自国外人类学博物馆的专家，看法和我们很不一样，也有历史学家、社会人物以及艺术家等。很多人都欣然接受我们的邀请，比如克莱尔·德尼（Claire Denis）与利利安·图拉姆（Lilian Thuram）。”博物馆的展览并不局限在巴黎，很多是在法国外省或者国外举办，例如在中国举办的首次非洲艺术展，以及在莫斯科普希金博物馆举办的展览。

“想法是美好的，但你们永远也做不到。”2006年法国某位社会党领导人评论凯布朗利博物馆的这句话，至今仍时常被馆员们拿来消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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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多奇思妙想

馆长斯特凡·马丁的办公室设计独特，视野非常好，其中最具特色的是那面生气勃勃的植物墙，出自法国植物学家、艺术家帕特里克·布朗克（Patrick Blanc）之手。

作为近年炙手可热的装置艺术家，帕特里克·布朗克提出的“垂直花园”（Vertical Garden）概念，创造了一种拟自然的完整生态系统，使自然环境进入建筑空间，让都市里的人可以和植物更亲近。“在世界上的任何城市，一面裸露的墙面都可以转变为一个垂直的花园，一处生物多样性的庇护所，同时它也会为城市的日常生活增添更多自然气息。” 他的第一面室内植物墙1986年在巴黎完成，凯布朗利博物馆是他最著名的作品。

像创建之初那样雄心勃勃

来凯布朗利博物馆参观的名人着实不少，于是不时会上演一些趣闻逸事。为了躲避狗仔队的追逐，美国天后级歌手碧昂丝机缘巧合之下走进了凯布朗利博物馆，随后为之深深着迷。最近，一位驻法大使突然到访，希望在莉娜·尼亚德比（Lena Nyadbi）粉刷的屋顶上拍照留念，他获得了准许，不过，只有通过一个让人不太放心的扶梯才能走上屋顶。

博物馆建造期间，塞纳河两岸的居民担心这会妨碍他们欣赏塞纳河美景，抱怨不断。一位策展人告诉我们说：“他们已经很久没怨声载道了。凯布朗利是本区最具价值的建筑物。” 从博物馆偌大的窗户望出去，可以看到正在修建的东正教堂的金色圆顶，这也呼应了博物馆的口号——“不同文化之间的对话”。

优质的设施、高湛的技艺，以及交游广泛的海外艺术圈，让凯布朗利博物馆的工作团队有能力将自己的想法付诸实践，即使是那些看上去最不切实际的奇思妙想。这个博物馆为展现伟大的人类文明开辟出一条别出心裁、充满冒险精神的道路。在由法国植物学家、艺术家Patrick Blanc设计的办公室里，馆长斯特凡·马丁正在为未来几个月构思新的惊喜。下半年，博物馆将举办一场美国种族隔离时期非裔美国画家的作品展。“这将是最难策划的展览之一，因为向其他博物馆借用展品并非易事。”另一构思是：揭秘菲律宾的宗教。毋庸置疑，10年过去，凯布朗利博物馆依旧像创建之初那样雄心勃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