虢子楷，画里的话

九月

“越来越觉得创作跟人是一体的，为了美，为了感人，为了稚拙，为了克制，为了让人注意而画出来的画，就是感动不了我，因为他的画里有太多谎话，没有冲动，敏感的人看到这样的画是能觉察出来这种不协调的。越多谎话的画，越腻、越空洞，只有创作者本身有了成长，丰富起来，有了真正想说的，说出来的画才有力量。”

——虢子楷

初夏，忘记从哪条路走过，忽然被眼前广告栏中的画面感动了：大片红蓝色相撞的色彩里，海水和火焰交融，暗夜和白日同在，一条长着犄角的红色大鱼穿水而过，飞向站在悬崖上的女孩。大鱼之上，是蓝的发黑的暗夜和逐渐隐去的月亮，仿佛带着某种危险的暗示，而不远处那些隐隐约约浮现的在暴雨中被巨浪打翻的帆船更加重了凝重的氛围；大鱼之下，是一棵燃烧的大树和浴火而生的凤凰，而大树旁边的彩虹，又仿佛预示了某种希望。再仔细看去，大鱼和女孩之上，又有一组小画面的女孩和鱼，仿佛是整个画面的缘起，而连天的水柱及旁边升起的太阳和最下角出现的楼群等诸多细节又让人禁不住止住脚步，想要仔细研究这张海报想要说的话……这是一张完全不能用语言来表达的画面，这是《大鱼海棠》的电影海报。

因着这张海报去看了电影，抛开情节不谈，脑中却是记住了海报中扑面而来的翻江倒海的巨大气势，也记住了电影海报的创作者——虢子楷。相对于他的本名，或许更多人知道的是sheep这个名字。这个被评价为“最被看好的学院派插画师”的男孩今年才刚刚27岁，而早在2011年4月，他便在日本专业插画杂志《季刊S》上发表作品。他的作品也受邀参加巴黎JAPAN EXPO 2011、伦敦MCM EXPO 2011、爱丁堡Scotland Loves Animation expo 2011等展览。2012年，他曾出过一本绘本《妖绘卷》，以描绘东方古代妖怪的画卷呈现了中国和日本的民间故事中80多个形象，以唯美和诡异的画面收获了众多粉丝。而今年新出的绘本《水仙》则在上市一个多月以后便销售一空。

采访的最开始，免不了提到《大鱼海棠》这部电影及其令人惊艳的电影海报。sheep对此却显得特别云淡风轻：“海报的创意是黄海老师出的，我只是做执行部分。”虽说如此，但如果没有功底深厚的绘画技能以及在画中“说话”的能力，这幅海报怎么可能会如此让人印象深刻，更别提因着海报走进电影院了。

提到画画与自己的缘分，sheep回答说还没上幼儿园的时候便开始了，“我妈跟我说我第一张画就是画在家里墙壁上的一副眼镜，后来就一发不可收拾的画画，家里废挂历全部拿来给我画满了”。小学阶段，sheep因为表哥看漫画而开始接触到漫画，便一下子狂热的喜欢起来，于是sheep就开始自己临摹画。初中的时候画了很多个小短篇，也开始给当时的一些原创杂志投稿，但都被退稿了，但这并没有打击sheep的积极性，初二的时候，他的第一篇小短篇登上了《卡通王》，“当时好开心”，后来高一也在《卡通王》登了一个短篇加一个专访，“虽然没有稿费但觉得特别满足了”。“从小学到初中，其实家里是让我学的钢琴，也是高中开始我终于决定转为专门学画画。”

然而，sheep一开始的学画之路却并不十分顺畅，从长沙家里到北京画画的最开始，一个权威画室的老师看了他的画说：“画的太烂了，这我不能收，哪天有人来我这看到一个画的这么烂的我该怎么解释？除非你做好复读十年的准备我可以考虑收你。”sheep记得全画室的人都停下笔，“包括模特都直直的看着我，我就脑子一片空白，走出画室一直没回过神来。当晚我整晚没睡着，在第二天振作了起来，之后在新画室特别幸运的遇到了很好的老师。现在这个事对我长远来看，利大于弊，激发我很大的反作用力。之后就是很多人经历过的高强度训练，每天速写10头10手10脚10动态+1张素描头像2张静物色彩，每天住在封闭的学校中埋着头画，也正是这样枯燥的训练逼我获取了更扎实的基础。”

虽然sheep是因为他的插画被人熟知，但他的另一个爱好则是做人形（人偶）。“最早只是因为初中在网络上看到了日本人形师的作品，第一次见到这种艺术形式，惊叹之余就很想拥有，后来发现日本吉田良出了一本自学教程，然后一直拖延到大学毕业后才开始学，就逼自己一个月内按这个教程做出来。最后真的做出来的时候那种喜悦是买的无法替代的，按自己喜好做出的人形，这样一种心情，有种类似繁衍的成就感。人形给我一种介于‘生和‘死之间感受，所以很多人会害怕太逼真的人形，相同又不同。”

而做人形这个爱好，也是与他的大学专业有着一丝联系。sheep毕业于四川美院，大学的专业是陶瓷。 “我们系算是设计学院中的异类，玻璃，金属，陶瓷，漆器，纤维，泥塑，各种材料都可以选学，最后大三再确定一个专业方向，也因此我创作的思维在材料上更多元了一些。大学选择专业我好像也没有迷茫，当时还蛮清楚自己要什么的，资料也就自己网上查，考了七个美院，专业全部过了，名次也都很好。最后文化分估分估低了保守填了川美，当时选择的我就是完全看自己兴趣没有管好不好就业这些，我对传统手工和材料的东西很感兴趣，我们系的模式很特别，全称是工艺系，工作室制度。大一是基础课，大二两个学期可以在漆器、陶艺、玻璃、金属、纤维、雕塑等工作室中选两个来学，最后大三确定自己的专业方向，大四跟自己专业方向工作室的导师创作自己的毕设。我喜欢不同材质语言的融合，这也是我的初衷，就是跟我的平面绘画语言不同，但又可以互相影响”。

大三的时候，sheep开始对浮世绘和鬼神题材产生兴趣，觉得妖怪的演化和传说就如同他们的繁殖方式一样，在人们的想象和口舌中混杂相传，最后变成不一样的种类继续传接着。sheep在画的时候并没有打算以一个主题来描绘，避免如同百科那般单调地塑造造型，他希望用有故事的画面来描绘，基本都是想画什么就画了，所以最后《妖绘卷》呈现出来的画面能从时间跨度和风格的不同能看出变化。

Sheep在创作的时候不喜欢被打扰，“我画画的状态不太稳定，有时候一个月都画不出一张满意的，有时候连着几天可以画好几张喜欢的，我的创作节奏也很缓慢，这个跟手头练习不同，创作对我来说一定是要是有仪式感的隆重的，它需要在我脑子中跟我一起熟悉一段时间，我再画下它。”当问到现在的画与以前的画有什么不同时，sheep觉得“有时候创作每个时期都会有每个时期独一无二珍贵的味道，除开技巧方面，无法说以前画的更好还是后来画的更好了，都是每个时期自己的不同需求，创作归根结底是自己的表达，并从中探索未知的自己。”

对于记者而言，sheep不是一个比较容易的采访对象，他不喜欢电话采访，因为平时几乎不怎么出门，所以也更不喜欢面采，因为那样更“说不了几句”。他喜欢独立的空间和人少的户外，因为这样让他觉得自在，“可以和自己专心对话”。但在看着他因为笔者说要写3000字的文章而发来的他写了小3000字的问题的答案时，心里又不禁觉得这样认真的他，真是可爱啊。也许，只有这样认真对待每一件事的人，才有可能把所有的话，都说在画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