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帖

2016-10-21 11:04段路晨
延河·绿色文学 2016年5期
关键词:汉隶摩崖碑帖

段路晨

任何起步,均由模仿开始。学画者临摹名画,学书者临摹碑帖,写文章者亦然。

初学隶书时,早知《石门颂》与《石门铭》,当听说其原碑就近在陕西汉中,我不觉感到惊讶。第一次亲眼目睹这两座原碑,是同陕西省青年文学协会采风团一道参观汉中市博物馆的“石门十三品”陈列室。玻璃隔着十三块被切割保存的石碑,较大的两块便是有名的摩崖石刻《石门颂》和《石门铭》。

佛学自汉代传入中国,到魏晋南北朝,佛道之学融入社会意识,写经被视为一大功德。凡新建寺塔、塑造佛像,必聘请文学之士撰文记事,或凿石作碑碣,或直接刻写于天然的岩壁摩崖上。摩崖因山高险峻、人迹罕至、少有人为破坏而得以保存。

《石门颂》共计655字,内容为汉中太守王升表彰杨孟文等开凿石门通道的功绩,刻字书写不刻意求工而流露出恣肆奔放、天真自然的情趣,它与陕西略阳《邮阁颂》、甘肃成县《西狭颂》并称为“东汉三颂”。《石门颂》被称作草隶,是汉隶成熟时期纵逸奔放书风的代表作,也可见书法“上承篆隶,下启行草”的过渡特点。清代张祖翼曾为其作跋:“然三百年来习汉碑者不知凡几,竟无人学《石门颂》者,盖其雄淳奔放之气,胆怯者不敢学,力弱者不能学也。”杨守敬更在《平碑记》中高度评价:“其行笔真如野鹤闲鸥,飘飘欲仙,六朝疏秀一派,皆从此出。”

《石门铭》是北魏摩崖石刻的代表,因崖面广阔、得以摆脱纸张限制而显得气势雄峻,疏宕舒展。它吸取了《石门颂》苍劲凝练的篆隶笔法,集汉隶跌宕开张、奇崛大气的特点,被康有为誉为“神品”。《石门铭》正书28行,各22字;后段题记7行,每行9至10字。书者王远在正史中没有记载,但被康有为推为南北朝碑十大借鉴的尚佳范本之一。

都说字如其人,写字与用气息息相关,但鲜少有人推荐临《石门颂》帖作为隶书入门。陕西省作协主席贾平凹曾与青年文学爱好者交流文学创作中提到:“看别人写字,每当看到有人把字缩成一团儿,我就猜想他肯定有心脏病,一问,果然心脏有毛病。遇到一些老年人,身体不好的,他们要练字,我常常建议他去练《石门铭》,笔画舒展,写那个对血管绝对好。”

不论孩童还是老人,《石门铭》由于有章可循、笔法明晰而屡屡受到推荐,相比之下,汉隶鼎盛时期《石门颂》因为过于恣意奔放而对临帖者来讲难度甚大。一方好碑需要书者和刻工具备双重高超的艺术水准方可诞生,《石门铭》可以延续发展《石门颂》的形态,而真正汪洋恣肆的内力是学不来的。

字的外形往往容易被模仿,整个书体的气脉却难以被揣摩,练就形神兼备则更非一日之功。细想《石门铭》易被效仿的原因,或许是它本身是依托于《石门颂》而出的缘故。

东汉到魏晋,隶书被无数人临摹推广,至《石门铭》出现之时,已形成一套成熟的书写体系,文人工匠将其总结成规律代代相传,并在日常的书写、篆刻中施行开来。后来的著名碑刻字里行间无不透着不成文的规矩,因此易被后人从碑帖中识破。戴着镣铐跳舞不会出格,但会少了浑然天成的气韵。好的书法家从帖中汲取到营养,逐渐形成自己的一套理论,然后自成一派。更多的书法爱好者则脱不开碑帖的古意,经年累月重复着古人的体例,却始终逾越不了被世人公认的辉煌。

作家的定义里,55岁以下均可被划作“青年”范畴,如此,我在文道上还只是名少年儿童。不久前,一群在各自擅长的文体领域中探索实践的“少年儿童”以诗歌的名义共聚一堂,在“青年文学”的旗帜下努力坚持着自己为文的爱好。

文字风格尚未定型之际,喜欢的作家、读过的作品再加上独一无二的思想便形成了我们特有的标签。起步之时,大都渴望得到前辈的鼓励与推介,与其说希望文章得到认可,不如说希望让过来人看看自己究竟有没有潜力在文学创作的道路上继续走下去。

去往汉中的漫长旅途中,昏昏欲睡的我被后排某名家的一番慷慨激昂的叙述吵醒了。他说全国各地有许多诗人将自己的诗集快递给他,他很烦这一行为,快递需要下楼去取,取上来还得用力去拆,有时候好不容易拆下来塑料袋发现里面还有一层包装,遇到这种情况他直接把诗集扔进垃圾桶了。还有人通过挂号邮寄,说是害怕诗集在邮寄过程中丢失,而他最厌恶这种做法,还得麻烦他去邮局取。“就寄平信嘛,丢了就丢了,反正也是垃圾!现在我办公室还有一大堆没拆的快递,叫收垃圾的一起拿走。”

想问这位如今被众多诗歌爱好者仰慕的名家是否记得自己创作起步的日子,难道真是不借任何外力的一步登天?又或者曾经受到过编辑、前辈友善而真诚的鼓励,日趋成熟才坐稳了今天的位置。

想起某次文学活动中与我分到一室的资深编辑,退房时留下十几本没有名气的作家送给她的书,并直言道出自己的无奈:路途遥远加之行李超重让她不堪重负,有时扛回去也不看,后來只好不带走了。她允许我挑走感兴趣的书,其余放在房间等服务员收拾。翻看写着“某某某雅正”的扉页,想象着它的作者送书时的虔诚模样,不禁为这些人伤感。想必,我的书也遭遇过类似的待遇。

现如今,写作的门槛变得越来越低,文学爱好者出书也变得愈发容易。“作家”,这种被大众化了的身份,被不同的人冠以不同的诠释:有人觉得是一种殊荣、一种身份的象征,有人觉得是一种负担、一种怪癖的体现,有人视作一种追求、为之耗尽毕生的心力,有人视作一种寄托、带有些许玩票的思想。有意公之于众的作品必然带有写作者希望获得共鸣的愿望,很多时候,初涉文坛的写作者努力接近有名望的作家,或是四处找寻见多识广的编辑,渴望求得进步的渠道,那些给予过他们肯定和帮助的人们也许会成为其一生的贵人与知己,若干年后,他们之中的小部分人成名成家的那天,总会念起当年作为无名小卒时鼓励过自己的前辈,同样也不会忘记泼过冷水、将自己心血酿成的文字视作垃圾的老师们。

凡事没有一蹴而就,年龄不可被颠覆,文笔与思想也是趋于成熟的过程。千军万马中,不乏一些永远写不出大作品的平庸之辈,可是每个人又享有追求自己爱好的平等权利。由此看来,无声息的碑帖真的是最好的老师,至少不会对拙劣水平的初学者报以重重的打击,它们呈现给大众的模样是一致的,只需去参悟、去理解、去实践,而从中获取、生发的多寡全凭各自的天赋与慧根。

的确,临帖只是迅速模仿成形的一种途径,如何形成自己不可替代的特点,需要日后的长期探索。这漫长的过程,要守得住清贫、耐得住寂寞、忍得了无视,当熬过那段没人帮忙、没人支持、没人嘘寒问暖的日子,在不知不觉中强大起来的内心才会变得越发丰盈,之后化为个人独到的视野角度,去再现身边的善恶美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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