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村社金融”试验

薛祥林

村社金融和村社共同体组织本身是开放性的，它是农村发展的核心动力、城乡良性互动的万能插座。

1月初，河南省郏县冢头镇李渡口村几位村民从村社金融合作社贷到款后，在微信朋友圈分享了这一信息。与此同时，李渡口村44位60岁以上老人，从分红现场领到了分红款。经过半年的运营，该村村社金融总股本已近百万元，有17笔贷款为该村从事各种生产经营急需资金的人雪中送炭。贷款村民资金周转到位后，已经连本付息归结完毕。村里参加候审的新股东又报上来近10个人，村民参股热情高涨。

在如今银行资金收紧、投资担保公司纷纷“落马”，各企业资金紧缺，尤其是村镇企业举步维艰的时候，“村社金融”这种新生的金融模式备受关注。村社金融是河南华谷美丽乡村发展有限公司在乡村的最新试验。

在当前的约束条件下，与其感叹乡村的种种凋敝，不如考虑可以为乡村做点什么，村社金融就是这样的一种努力。

怎样的制度设计

村社金融是由乡村的政治、经济和文化等领域的精英群体，以村社为载体和范围创立的民办、民管、民受益的养老互助合作金融组织。其制度设计的目标，最低层次是为乡村提供有效的金融供给；中间层次是通过金融互助手段提供有效的组织供给，如老年协会、产业合作社等，推动村庄组织化；最后，通过对村庄农地、山林等资产的金融化和货币化，让村庄成为一个社会共同体。

目前国内以村庄为单元的合作金融试验，总体上比较少。其中，最为成熟的是河南信阳郝堂村开展的内置金融试验。华谷公司的村社金融模式，很大程度上吸取了内置金融的诸多优点，并进行了持续改进。

李渡口村地处豫中平原，人口约1300人，耕地1400亩，2015年人均收入6000元。2015年4月，在华谷公司的协助下，李渡口村首先成立了夕阳美养老互助社，发展社员44人，然后发动成立乡贤敬老合作社，股东19人，按照每2万元一股，每股配两位养老股2000元，截至2015年底，李渡口养老互助社共有现金股金近百万元，共产生贷款17笔，贷款利率1分2厘，到期利息全部按时清收，没有发生任何拖欠行为，半年实现股本增值率5.37%。

其中，村集体以其村庄资源的潜在价值、协调能力、半政府威信等社会资本占有总股本10%的分红权，且不随扩股而稀释。

合作社与村两委是一个有机整体，村两委构成合作社的重要股东，合作社常任理事班子与村两委班子通常一身二任、交叉任职，一般以村支书或有威信的老支书兼任合作社理事长为宜。合作社和村两委有明确的职能分工，但分工不分家，合作社要严格实行民主选举、民主决策、民主管理、民主监督。

出资2万以上且不要回报（回报捐赠给长者养老）的乡贤成为理事或监事，不需要经由选举产生，其他的理事、监事必须通过选举产生。重大事情要理事会、监事会联席会议决策或社员代表大会决策，具体情况遵照章程规定。每年年底必须按部就班地搞好决算和分配，年底一定要开社员大会公布决算结果，并现场分配现金。

老人的角色为何重要

该村参股分红并担任村社组织管理的老教师杨金怀告诉笔者：“我们的审贷组成员都是村里有威望的老人，有退休工人，有退休老师、还有的干过秘书工作，我们是实行民办、民管、民受益的，为了防止资金运营风险，我们审贷组5位审贷人员都是由大家推选出来的，刚开始大家都怕华谷公司拿钱跑了，后来华谷公司拿了10万块钱跟我们一起入股，钱还放到社里我们管，这样我们就放心了。”

如果想从村社贷到款，需要先向审贷组5位老年人申请，乡里乡亲谁家的底子他们都很清楚，所以，对于村里有吸毒、赌博、人品差等情况的一律不予考虑贷款。按照规定，想贷款的村民向老年审贷组提出申请，审批通过后，还要贷款者找到乡贤股东做担保，快的3天就能拿到贷款。

“我们村里有200多老人，现在孩子们都到城里打工了，跟孩子们要钱也不想开口，现在村里有了乡贤股和敬老股，孩子们入股，我们每年能获得分红，再加上国家每月给老人的补助，日子就好过些。孩子们用钱需要老年人的审查，所以也形成了尊老爱老，在乎老人意见的良好风气，老人们也找到了自身价值，村里的整个风气也正了。”杨金怀讲述道。

李渡口村村民对本村“村社金融”的做法模式也讲得头头是道，只是因为村里乡贤股每年只發展10几股，配额有限，自己年龄又不到60岁，所以没有资格参加，看到人家老人分红，很是眼红，表示希望参与。

在村社金融的制度设计中，老人的角色很重要。这表现在，老人高额保底分红，老人参与贷款管理，老人担保进行信用扩张。这一设计的出发点，一方面是为了调动老年人的积极性，因为村庄的精英基本都不在村，对村里情况最了解的是“退休”的精英，是老年人；另一方面是为了恢复和强化村庄的孝道，同时也是用敬老、爱老的伦理来约束贷款人。无论如何，孝伦理仍是今天中国农村的道德底线和核心伦理。当然，给老年人高额分红则使机构本身具有公益性，也会使贷款人受到村庄公共舆论的约束。

实践意义何在

以对农村金融市场来判断，李渡口1300人的村庄，可控风险的信贷需求应在200万左右。开业两个月不到，村社金融机构的股本金放贷出去超过六成，这大大超出理事会的预料，迅速打消了他们的担心。农户的贷款用途，包括在外经商、资金周转、农业种植、建房等生产生活各方面。

总体看来，在复杂的农村治理环境和人口高度流动的现实下，李渡口村社金融形成了较为有效的管理框架，实现了较好的运营结果，并对村庄发展给予了较强有力的支持。

首先，村社金融满足了村庄的信贷需求，拉低了民间融资成本。比如，一社员想扩大烟叶种植规模，申请贷款2万元，两天就快速从机构拿到贷款。又比如，村里做挖掘机生意的李强，急需资金周转，贷款5万元，找至少3个入股2万元的乡贤做担保，能给他担保的都是了解他的，对他的还款能力心里有数。这样整个运营也保险，审贷会和理事会通过后，他很快就拿到贷款。

其次，村社金融贷款利率1分2厘，而民间借贷利率1分5厘甚至2分以上，降低了融资成本。村社金融进一步的目标，是持续扩大信贷规模，推动普惠金融服务落地，成为群众家门口的超级金融便利店。

第三，村社金融还使村庄集体经济得到初步恢复。根据华谷团队的设计方案，所有入股社员将给予村集体10%总股本的分红权，这样就加强了村集体的经济能力，为进一步加强集体经济力量做铺垫工作。

此外，村社金融机构强化了村庄老年人的养老保障，提高了村庄治理能力，有助于让老年人更受到孝敬与尊重。机构运营半年，养老股的分红一定程度上增强了老年人的养老保障。老年协会在村两委班子的带领下，积极参与村庄环境卫生整治工作，老年人协会成为村庄治理的重要参与力量，显著提升了村庄治理能力。

当然，村社金融只是农民组织化和村社共同体重建的突破口。村社金融机构本身，以及组织化的农民，可以对接外部更多资源和机构，如外部大型金融机构的批发贷款，也可以通过村社金融机构进行放贷，如农业保险、农资和农产品的供销。村社金融和村社共同体组织本身是开放性的，它是农村发展的核心动力、城乡良性互动的万能插座。

（作者单位：河南省社科院农村经济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