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花儿”的保护

2016-10-27 14:07张鹏珍
艺术研究 2016年3期
关键词:海原文化生态花儿

张鹏珍

摘 要: 宁夏海原县的“花儿”是六盘山“山花儿”的典型代表,要保护这种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民歌,就必须分类研究,并提出可行、合理的保护方法。花儿的原生态保护、城市中的保护以及创造性保护是本文探讨的三个方面。

关键词:花儿 海原 文化生态

宁夏是“花儿”的流传地之一,海原县已故“花儿王”马生林是宁夏唯一一位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因此,海原也被称作“花儿故乡”。原生态花儿作为一种传统山歌,与宁南山区的地理、民族等文化生态息息相关。在海原,当地的汉族一般不唱花儿,因为花儿还有个别名叫“骚花儿”,汉族人认为花儿的唱词有伤风化而拒绝歌唱。笔者是海原县人,少年时期,曾多次与马生林同台参与县文化馆组织的文艺汇演,熟悉花儿。马生林经常演唱《上了高山望平川》、《吆骡子》、《马匪抓兵》、《上河里鸭子下河里鹅》、《红牡丹红的破呢》、《乱箭射死的杨七郎》、《青油的捻子洋油的蜡》、《一对对白马驮纸白》、《尕马骑上着枪背上》等曲目。作为民族音乐学视域中的局内人, 笔者观察、体验到的这些民歌确有“原生态”的风貌,速度慢,讲求真假声配合,吐字发音极具民族风味,当地回、汉、东乡各族人都很爱听马生林这位憨厚的东乡族花儿歌手的演唱。他的师承源自他的父亲——一位从甘肃临夏移民到宁夏海原县城西郊叫庙儿沟的村民。在我2007年的访谈中,马生林认为他眼里年轻人所唱的花儿失去太多花儿本该有的韵味。从马生林到马汉东,花儿走出了海原的山沟沟,走向银川、走向北京的央视舞台,如何保护当下海原的花儿,本文将予以探讨。

一、 原生态花儿的保护

从《诗经》至明清民歌,民歌的文化生态延绵不断,无论怎样的改朝换代,民歌一直都是生生不息、顺势流变的。然而,中国的现代化打破了这一态势。现代化的实现是在工业化、城市化中进行的,所以自改革开放以来,山歌赖以生存的乡村农牧业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农业工业化、农民市民化就是典型的例子。原来在山野劳动中歌唱的花儿逐渐失去了歌唱的环境——山野里的劳动;也失去了主人——农民歌手,他们摇身一变成了“农民工人”;当然,也失去了忠实的听众——能够理解山歌丰富情感内涵的农民。海原花儿,作为一个歌种,因存活于相对偏远、落后的黄土丘壑,虽至今没有消亡,但依然难逃社会大变革的厄运。笔者以为,首先,保护海原的原生态花儿,必须充分遵循花儿的特性,不仅要保护传承人,还要保护花儿的环境,即花儿的文化生态,失去花儿的文化背景,即离开花儿特有的方言、表现内容和特定环境下的情感体验,花儿的传承很容易偏离非遗传承的正确轨道。其次,花儿传承人要实现培养后人的义务,就必须有可以传承、教授的弟子,当花儿生态遭到破坏之后,传承的环境迅速恶化,可传授的弟子日益减少,花儿的传授就会变得十分困难。目前,海原县各乡、村的农民常年在银川、包头等城市里打工,爱唱花儿的青年基本都在外面,花儿传承后继乏人。

近年来,海原县在自治区政府的引导、安排下,整村搬迁了一些生活较为艰苦、自然生态脆弱的居民,把他们迁移到宁夏平原引黄灌区安置。在国家大的发展战略背景下,这种搬迁无疑是退耕还林、保护生态、脱贫致富的有效举措;然而,搬迁所引发的地域文化的变迁、退化并没有引起政府、学者应有的关注,农耕文化下的原生态花儿就是农民进城和“被移民”的受害者。海原县原生态花儿所歌唱的“高山”、“平川”、“牡丹”、“尕妹”、“韭菜”等内容,都与当地特有的生存环境息息相关,甚至与贫瘠、荒凉的土地都是密不可分的,那种简单、原始的农业劳作以及放牧生活与他们对美好生活的憧憬都是引发花儿歌手尽情歌唱的重要因素。但是“被搬迁”、农民进城和封山禁牧等政策,只是从生存和经济发展、自然环境保护等角度作为出发点和归宿,并没有考虑这一地区特有的文化生态的延续与保护。2013年夏,笔者曾经访问过一位被移民到中宁县的海原县树台乡龚湾村姓马的回民中年男子,据他讲,他们村整体搬迁后,大多数村民依旧选择返回原籍生活。他们不惧怕政府以拆除房屋为要挟,已然返回家园的重要原因之一:用当地方言讲就是“太心急了”,即精神上的空虚、寂寞、不适应与思念故乡的情节太浓厚了,以至于物质的改善并不能满足他们。返回故乡,他们可以在破旧的篮板下打篮球、打木球、聊天、唱花儿、说笑,那种无拘无束的生活与移民后的打工生活在精神上是不能相比的,他们热爱自己的故乡,热爱那种物质生活虽不富裕但精神世界充实、愉悦的生活。因此,是否可以探索原地保护花儿的途径呢?

2010年,笔者在中央音乐学院参加印度音乐周学术会议期间,了解到印度为保护自己的传统民间音乐,专门寻找典型的村落加以相对完整、封闭的保护,让当地居民获得政府资助,并继续他们原有的生活方式,从而保护他们的原生态民间艺术。我们国家每年投入巨资给农村,并且要建设新农村,为什么要“一刀切”,实施完全相同的政策而使得当地农民必须与他们世代绵延的生活方式决裂呢?人是文化的人,文化形成后,有其自身的命运,我们对文化的尊重,就是对人本身的尊重。笔者以为,像海原县这种宁夏仅有的“花儿故乡”,是否可以学习、借鉴印度的做法,把最典型的回民聚集村,例如马生林的故乡庙儿沟等村列为花儿保护区,实施国家资助、维护原有生活方式的政策,积极保护包括花儿在内的各民族的诸多活态民俗文化,尝试一种新的保护模式以丰富那种博物馆式、或旅游开发式的保护方式。在海原这种生产相对落后的地方,保护好弥足珍贵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与追求GDP增长的行为同等重要,前者是精神的需求,后者是物质的满足。另外,这也会给政府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机构提供合理的投资、管理机会,而不是每年消耗国家大笔专项资金,却收效甚微。更重要的是,这种方式将会给专家、学者及研究生提供真实、宝贵的研究对象,以弥补原生态文化艺术迅速消亡、变异带来的学术空白,因为宁夏的音乐学术研究相对滞后,相关研究资料极其匮乏。笔者以为这是另一种形式的保护,可以称作“民间文化活态博物馆”,这里不需要引进商业机制,而只有合理、合法的政府行为、专家行为和被保护区的原生态文化行为。近年已有的投资开发的保护模式已经被证明是需要完善的。

二、 城市中的花儿保护

城市化是国家和时代的总体趋势,花儿进城是难免的,城市中的花儿是目前花儿存在的第二种方式。要保护城市中的花儿,就必须了解城市中花儿的存在现状。

城市与农村不同,有舞台、有音像店、学校,这些地方都可以再现花儿的歌唱,但都与原生态的花儿相去甚远。失去花儿的生态,花儿还是花儿吗?回答这个问题比较困难,暂且把它叫做城市里的花儿,实际上,它是花儿传承的另一种形式,即舞台化和数字化的形式。首先,数字化的光盘与其他音乐CD一样,可以千百次的原样重复某一首花儿录音,但已失去作为二度创作的可能性,也丧失欣赏者的许多乐趣与期待,花儿即兴编创的特点不在,有的只是“忠实的”重复。其次,舞台化的花儿受到舞台表演和时代的影响,一般要增加伴奏,甚至是模仿西方音乐作曲技法的伴奏编配,使得花儿的演唱不得不寻求那种“靠向”西方十二平均律的音准感和规整的节奏感,这样一来,舞台上的花儿其实已经被改造的不中不西、不土不洋了,花儿原有的韵味没有了,花儿对唱的创造性乐趣失去了,花儿就像一具年久的干尸,有其形骸,但难以实现审美。海原县近年来的舞台节目中,花儿演唱虽然常有,但观众认可、接受的程度降低了,远不如当年马生林在工地一张口唱,就能赢得雷鸣般掌声的那种盛况。第三,学校里的花儿,是田青等学者们为了传承文化遗产而倡议,引花儿进课堂的成果。马生林晚年也曾经被邀请到几所中、小学音乐课堂教授花儿,但这种机会是偶尔的,非常态的,一般往往是迎接上级领导检查时的“面子工程”而已,实效有限。近年宁夏实施国家项目所实验的花儿进课堂,取得了一定效果,实验结果与笔者的观点一致:离开宁南文化生态的花儿传承不能很好的保留花儿原有的特色与韵味。

花儿在城市里的存在,虽不自然、不完整,但确实存在。保护城市中的花儿,首先要以这种存在为基础,并且不断夯实这个基础,让花儿的CD、VCD再丰富一点,让舞台表演的花儿节目多一点,让课堂上的花儿能够常态化的教唱、传承,虽然宁夏本地的花儿乡土教材还不够完美,但可以在实践中加以完善。在此基础之上,相关机构和专家要研究、介入城市花儿传承的细节,并在理论和实践的基础之上,总结、归纳出切实可行的操作方法,有意识的实施花儿保护工程。在对待非物质文化遗产上,我们应该以小心翼翼、积极有为、最大限度保护花儿原貌为原则指导具体工作。例如,在花儿音像出版、发行时,就应该有专家干涉,避免粗制滥造、随意改造的劣质光盘流入市场,才能从源头确保花儿的传播质量。再例如,文化市场稽查部门应监管花儿的演出,对于非物质文化遗产,就不能够随意编配,应当通过花儿传承人或专家的认可,节目才能上演。至于花儿进课堂,就更应注重接近花儿的原貌,初中生在音高上有困难,可设法选择合适的花儿曲目,或者请有能力的花儿传承人根据需要加以合理的改编,在不失花儿风格的前提下引进课堂。综上,花儿在城市的传承需要专家和相关机构的适度有为,而不是放任不管。海原县政府已经把花儿作为品牌对外宣传,因此,实现花儿作为“非遗”的合理保护是有可能的、必要的。

三、 花儿的创造性保护

花儿的第三种存在方式——创造性保护,离不开热爱花儿的专家、学者。经过多年积累和研究,学者们在熟悉花儿的唱词、曲令及其相关民俗文化之后,就有可能在不失花儿主要风格特征的前提下,改编、创作出花儿风格浓郁的新作品。这些作品可以称作花儿的“再生”,即花儿的创造性保护。笔者曾应邀为海原县畜牧局创作花儿风格的合唱曲《绿色海原,我的家》,乐曲既有海原当地花儿的音调片段,歌词又用当地回族非常熟悉的民族特色语汇编写,例如歌词中使用了“一挂着”、“尓更”、“浪上着”等回族口语词汇,歌唱效果甚好。该单位职工多数是回族,他们学会以后常常曲不离口,倍感亲切。再例如,海原县文化馆原回族馆长李成科也曾改编过许多作品,并在海原舞台上演,观众反响很好。以上两例并非范例,但能够证明这种做法是有实践环境和意义的,也是可行的,因此需要投入更多的力量探索这条道路。

总体而言,海原花儿是宁夏花儿的重要代表之一,保护海原花儿的合理实践需要理论的指导,也需要政府合理、恰当的支持;既需要专家、学者的真诚工作,又需要国际的保护视野来改进保护的途径、方法。在海原花儿三种存在形式中,尊重各自不同的客观情况是开展遗产保护的基础,这样的探索应当一步步深入。

参考文献:

[1]张伯瑜.西方民族音乐学的理论与方法[M].北京:中央音乐学院出版社,2007.

[2]田青.音乐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的理论和实践[M].安徽:安徽文艺出版社,2012:序.

[3]海原县民歌集成领导小组.民间歌曲资料(海原卷上)[M].1984.

作者单位:宁夏大学音乐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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