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想曲

2016-11-02 16:12陈艾昕
青年文学家 2016年27期
关键词:请柬服务生笑容

作者简介:陈艾昕,女,辽宁省实验中学学生,酷爱文学的90后女孩,博览群书,尤其喜欢现当代文学,曾经在辽宁省中小学作文杂志上发表过作品。

(一)

她想把他杀掉了,在神不知鬼不觉的一个夜里。

他都要和别人结婚了,我凭什么不能发泄一下?

就当他被车撞了。

在恶毒的诅咒中,她自我安慰。

她自我催眠。

她放逐自己去回想过去的时光。

那段时光多么好,没有那么多的鸡毛蒜皮的琐事。那时候的世界像一大瓶桃子汽水,充斥着易爆炸般的能量和咕嘟咕嘟的粉红色小气泡。那时没有什么可以消磨他们的激情,他们的梦,把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全都肆无忌惮的尽情尽性展示给对方看,活像两只推了鸡血的人形孔雀。青春痘都是闪烁的。

想到这,她突然咯咯乐了起来,越来越开心,像是嘲笑,又似缅怀。

她用近乎歇斯底里的大笑,试图证明自己其实并没有囿于厨房与爱,但空荡的回音让她悲哀的发觉,在这样寂静失眠的夜里,没有谁是年轻的。

不停地争吵,打架,开始还有人道歉,再和好。渐渐的,没了最初的感觉,两个人怎么看都觉得对方面目可憎。再也没人愿意道歉,正好有一个比她更懂事的女孩出现在他身边。自然而然的,分开了。

她不明白,大学时期的那个怎么看怎么欢喜的男孩怎么就让现在的她恨之入骨;而这日子,又是怎么让她过的从骨肉匀称变得血肉模糊,一直到现在森森的白骨。

这么多年了,像风摇的烛火,残月下的废墟,三更凋落的灯花,没一样称心的。

日子被她过毁了,他被她闹走了,她自己也像今天晚上的月亮,徒劳的喘着,空泛泛发着唬人的亮。

(二)

两天前,她收到了他的结婚请柬。

郁结胸中的一口气奇迹般的吐了出来,她甚至可以平静地看着请柬,有一搭没一搭地,指甲轻扣着桌面。

那女人穿的婚纱,是她当时挑了一周才决定要租的;他们结婚的假日酒店,是她去年考察了很久才定下来的;他的笑容,和当年在一起的时候也一样,眼睛看着地,嘴角微微翘起。

真好,除了新娘不是我,别的都和我设想的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

真好,像自己的婚礼一样呢。

她对着照片,模仿那个女人幸福的笑容,对着镜子,想象自己身边站着他,想着想着,仿佛他就站在自己的左边;她乐得不行,笑容夸张地扭曲了。

镜子里是谁?怎么一脸怨念,我明明这么幸福。

她和镜子里的自己一动不动的僵持着。

眼泪就这么劈开了她的面具。

一切灰飞烟灭。像她和他五年的感情。

她可以笑的比那个女人好看一万倍,比那个女人美丽一万倍,可都是假的,她没有了曾经站在她身边的他。那就没有什么是真的了。

原来都是假的。

她擦干眼泪,站起身,狼狈地跑出了家门。

走在大街上,她终于可以把自己的情绪都收敛好。

隐没于这些红男绿女中,让她有种怪异的安全感。武侠小说家费尽力气,天马行空地想像了许多种江湖的可能。然而何必,这城市就是一个深深的江湖,许多人沉溺于此,他们一个转身便再也没能回来;可也有人在这里如鱼得水,仿佛这座城,本就属于他们。

你的故事,我的故事,碰撞着,互相挤压着,拥挤的都没空管别人。

她来到自己总去的一家小面店,点了一份他曾经最爱吃的葱拌面。

音乐在她头顶绕啊绕,她一时怔愣,痴痴跟着唱了出来:

“明明不应该将细节辨认

明明双方都打破约定

彼此都需要冷静

怎么始终我挥之不去窝心笑声……”

到底谁先给自己的心加把锁,

又是谁放弃了打开那把锁。

现在也都无所谓了。

她决定约他最后再见一次面,从此往后,老死不相往来,桥归桥,路归路。

(三)

不安地挪动了下脚,她心下懊恼的骂自己为什么不穿那双Jimmy Choo,这双鞋显得她的腿好粗。

真是太丢脸了,在他心中的最后印象就是那双粗腿吧。

算了,她自嘲一笑,本来自己也不指望他能念着她什么好。

沉默,沉默。再沉默,沉默之后还有沉默。

尴尬的气氛像大大的金鱼缸,罩住他们两人,一秒一秒、缓缓的消耗着氧气。

她抬眼轻慢地看了他一眼,缓缓地说道:“请柬,我收到了,她还是很漂亮。”

他说:“是啊,很漂亮。煮饭也很好吃,她……”

“你急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呢,虽然很漂亮,但,跟我比,还差远了。”

她勾起嘴角,抢了他的话,Chanel102号让她的嘴角看上去像是一把刚见过血的刀尖,那刀就像她的笑容一样,马上扎到他的心里了。

他笑了,眉眼间还依稀可寻那年那个男孩的痕迹,那时他站在她的宿舍楼下,喊着些什么。

他对她说:“你还是老样子,从来不容人比你好看。”目光落在她的杯子上。

她说:“是吗,你觉得她更好看?”边说边抿了口红酒。其实不喜欢红酒,摄人的玛瑙红色之下,压着葡萄的血肉,每一口都苦涩的像是时间腐烂的味道。

他说:“我觉得谁好看并不重要,我只喜欢能和我共度一生的女人。”

她说:“哦,是么,所以当初你选择了她而不是我。可你凭什么觉得我不能陪你一生呢。”

他说:“我们……有太多的不合适,大学里,有太多太多的问题没暴露出来……”

她嘲笑道:“所以你觉得这就是你在我们冷战的时候勾搭上她的理由。”

他面色不太好看:“我以为我们今天都可以心平气和地坐在这,是因为大家都放下了。”

她声音一下子尖锐了起来:“对,对,你放下多容易啊。我呢,就不得不被你逼着放下。哈,还是那么自我。你!”

他说:“我今天来,不想和你吵”

她泄气了,因为她忽然想到,自己已经没有什么立场再跟他吵了。就应和了一声:“哦,抱歉,我有点醉了。”

他没说话,微微笑着,抿了口酒。

气氛再一次的尴尬了起来。

她托着腮,惆怅地看着他,过去的时光在他们之间无声地拉扯,这粘腻腻的矫情。

当年他在楼下喊得想必是十分动人的情话,可惜啊,那声音穿越了这么多年,直到现在她还是听不清。

她拿出手机,对他说,你帮我拍张照吧,过了今天,我可就没机会再看到你眼中的我了。

笑容有几分腻味。指甲上的丹蔻在水晶吊灯的照射下亮闪闪。

他接过手机,专注的开始对着她拍照。

怎么那么虚幻,灯光太昏暗了,我怎么看不清他的脸呢,我们真的有过一段曾经么,真的天真的一起幻想过未来吗,真的…残忍的互相伤害过么?

她怀疑着,朦胧着,趁着拍照的时候再一次细细端详着他的脸。

可是……

他不见了。

手机静静的摆在她手边,她赶忙叫了服务生,问他:“刚刚坐我对面的先生呢?”

服务生惊异的看着她,结结巴巴的说:“小姐,您是一个人来的啊。”

她不耐烦的打断服务生,说:“怎么可能呢,我们刚刚在这边吃了好长时间了,连酒都给我们倒了两杯……”她忽然停了,因为她发现对面连凳子没被拉开。

没有酒杯,没有餐具。

她若有所思。

(四)

她坐在家里的沙发上,翻看着他帮自己拍的几张照片。

那都是自拍。

她抬眼看向四周,一直被她摆在床头的他们的毕业合影不见了。

他送她的抱枕不见了。

她偷偷藏下的他的一套睡衣不见了。

他弹过的吉他不见了。

……

都不见了。

她几乎要绝望了。

是不是连我也要不见了。

忽然,她想起来了。

哦,原来是,我已经把他杀了。

就在他来给我送请柬的那个晚上。

在那个神不知鬼不觉的晚上。

我杀了他!

她疯狂地拉扯着自己的头发,又哭又笑,开始摔一切她能拿到的东西。

完了,完了。

他死了。

(五)

在那个晚上,她拿着请柬,对他说,能不能陪我去咱们的大学走一走。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答应了。

在路过他们最爱的风景之一的求知湖时,她近乎崇拜的遥望着他的背影。

那是她的神祇,她用尽一生来顶礼膜拜的神,她竭尽生命也摸不到的天边。

我可以给你一切的一切,只要你说你还爱我。她想。

走到他的身后,她问:“我们,真的不能在一起了吗?”

他侧过脸看了她一眼,微微惊讶。摇了摇头,继续向湖畔走。

她微笑着,说:“好吧,那还真是遗憾。”

记忆停留在他由于惊讶和难以置信而瞪圆的双眼,和那一句“为什么”上。

她彻底醒了。求知湖里他溅起的水花隔了这么长时间,终于淋透了她。

彻底醒了。

原来他已经死了。

可我也完了。

我自己操作的,都没有好结局。

她咯咯的乐起来,面色却是死灰,目光有种近乎狂热的明亮。

原来如此。

(六)

他结婚当天,医院通知了她的家人。

由于院方的监管不力,让她打碎了一面玻璃,用碎玻璃割了腕。抢救无效,死亡。而她在割腕前一天的体检中还表现出了正常的体征。本以为她马上就可以出院了,但没想到她第二天就割腕了。

她的家人出人意料的没纠缠于此,按程序赔了一笔钱了事。

毕竟病了五年多,家里几乎都快忘了有这么个人了。

她曾经的闺蜜们倒是来看了下她,在这人情薄凉的时候,倒不很常见。

一个哭着说:“要是当初不给她看请柬就好了,本来想了却她的心魔,谁想到……谁想到……她这心魔走出来了,人也是活不成了。”

另一个也说:“是啊,谁想到这丫头这么痴,上大学的时候见了人家一面就念念不忘到今天,还赔了自己的命进去。本来好好的人,从那之后就疯癫了。”

“跟踪他和他女朋友一起吃饭,逛街,这还不够吗……怎么就那么傻?”

“我同她讲,他们订婚了,那天去挑婚纱。她便求我带她出去一天,本想着她这是心病快结了,结果她竟是跑去找着婚纱店一家一家看。”

“怕是忘不了他,连学都还没念完,就住进医院了……在人家楼下喊……喊……”

“天天讲痴话,明明是他和他女友干的事,她一定要按在自己头上,说是自己和他做的。怎么受得了……”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走出了医院,随手打了辆车,前往假日酒店。

酒店门口,欢喜的新郎和新娘正在忙碌的迎宾,纸礼花在他们身后爆开。

散落了一地的热闹。热闹,热闹,然后便冷清。

没人注意,红的紫的纸条儿碎碎的凌乱躺在地上,一阵风卷过。

它们不由自主,飘飘的远去。

就像一个见证片刻喜庆的落拓客,幽幽地去了未知的远方,徒留哀恸眼神。

那远方,那遥不可及的来生。

注:情爱妄想型(erotomanic type):又称de Clerambaults症候群。病人会以为自己正和某人恋爱,或另一个人深爱着自己。这类型在女性中较为常见,但是在法院案件中则是男性较常见。幻想中的恋人通常是地位较高(如名人、明星或上司),很多时是遥不可及,甚至只是一个「魅影」,在现实中根本并不存在。病人常认定对方先爱上了自己,但实际上两个人只有很少甚至完全没有真正接触。虽然病人有时会替对方编织借口,但也会恼羞成怒,做出一些异常的举动,如跟踪、骚扰、袭击、绑架、谋杀、或者想要把爱人从幻想的危险中拯救出来等,常因此触犯法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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