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小镇拖布卡的工商史

2016-11-05 02:36陈文兴
创造 2016年6期
关键词:会泽盐水小镇

文/陈文兴

黄金小镇拖布卡的工商史

文/陈文兴

小镇值得惦念的不是黄金,而是这块土地上独特的商业发展历程。

云南省昆明市东川区的拖布卡镇,地处昆明市最北边的金沙江、小江之间,面积193平方公里,人口30000余,是四川、云南两省,昆明、曲靖、昭通、凉山四州市的交界处。全镇最低处为金沙江与小江交汇处,海拔695米,是昆明市最低点;最高处海拔2600米。因前几年探明黄金储量上百吨,当地政府决心打造黄金小镇,并使这个名号逐渐得到了外面人的认可。但这个小镇值得惦念的不是黄金,而是这块土地上独特的商业发展历程,这里面蕴含了许多有趣的东西。

拖布卡镇改土归流以前的居民都是彝族。彝族人民长期以来一直过着游耕生活,有商品交易但没有发展起工商业。改土归流以后,随着大批汉族和其他农耕民族的移入和在人口中占的比例的不断提高,拖布卡的农耕水平逐渐得到提高,一些原来不曾被利用的资源引起了注意、利用和开发,并使单纯的游耕分化出水平不断提高的畜牧业、农业、工商业。

拖布卡的工商业发展是从煮盐开始的。在原属于拖布卡管辖的现因民镇牛厂坪对面靠近金沙江江面的岩层中,蕴藏着大量的盐矿,其中的盐分被地下水溶解后变成盐水流出,变成盐泉。雨季时由于金沙江涨水,泉眼被淹没到江面以下,但到冬春少雨时,又露出江面,所以,很早以前当地彝族居民就到这里取盐水使用。拖布卡镇及其附近的居民增多后,由于环境闭塞,交通不便,吃盐比较困难,一些逐渐积累起一定财富的拖布卡居民和附近的其他人开始投资煮盐并摸索出一套比较完善的种盐田工艺,提高盐水的浓度,减少煮制的柴火成本。到了雨季结束的时候,盐田的老板们先召集技术工人到牛厂坪和田坝,将租来做盐田的土地进行平整,然后铺上沙,再用附近找来的白色黏土在沙上铺平并捶打结实,以防止盐水渗漏。这样,盐田平整就完成,下一步就是下盐种。所谓的盐种,实际上是将被水冲刷得圆溜溜的当地人称为元宝石的,摆在盐田里,然后往上面浇盐水,待被晒干后又继续浇,就会有大量的盐凝结。等上面附着的盐足够多后,弄到缸里用盐水洗下,然后再把高浓度的盐水倒进锅里熬煮,再装在另外的锅里冷却成一堆和锅大小的盐。起初生产的盐仅供本地使用,后来销售的地方扩大到周边几县,产业规模也增加,运盐的船只不断增加越做越大。1935年红军九军团过金沙江的时候,虽然国民党采取了沉船措施,但红军还是找到了50多只盐船。煮盐不仅培养了相当数量的生产商,使拖布卡这个比较贫瘠的地方有一些人相对富足了起来,还吸引了大量的盐工就业,使很多大大小小的盐贩走出拖布卡这个地方,不断开阔眼界,活络思想。

随着更多人口的集聚,一些精明的人开始投资开采冶炼铜矿,其中规模较大的是一家赵姓的会泽人。这家人中最初来拖布卡的是赵大人,所属的家族在会泽就以善于经营工商业出名,本人因为参加镇压石达开义军有功当上“大人”,有点威名,真名被忘记了。赵大人在拖布卡买下最好的土地后,没有参加煮盐,而是运用掌握的矿冶知识,在一条被称为小沙沟的泉水旁支起了冶炼炉,雇佣工人炼铜出售。没有人知道这家人挣得多少钱,但拖布卡堪称大院的房屋是他家的。据当地老人描述,房子全砖木瓦顶,四水归堂,有花园,屋檐、门窗花鸟人物雕刻精致,是到很远的地方请师傅来做的。这家人虽然从条件更好的会泽迁到拖布卡这个封闭的地方居住,逃避战乱,但从未忘记对外面世界变化的关注,也努力把孩子们送到教育条件更好的地方读书。所以,当赵大人的后裔发现新中国快要成立时,就将先辈置下的地产低价转让给一些人。他的子孙因此后来有的进入了贫下中农的行列,有的则因为是民族工商业者被保护。

在煮盐业、铜矿采冶业的拉动下,其他工商业也逐渐在拖布卡发展起来。到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一位姓胡的人凭着从外面学到的一手不错的印染技术,在拖布卡开了一家染坊,雇人印染土布或从会泽运来的白洋布,销售给本地、附近乡村和四川省会东县与云南交界处的乡镇,把生意做得红红火火。

由于工商业发展的需要,专门的市场到清朝末年时也出现了,地点最初在今天老公社到炉房沟这一段。街上有了越来越多的外地人或本地人开的土杂货、百货店、烟铺等,后来还有人开了金银首饰店和作坊。外地人中有两户四川人,自称来自眉山,一户卖老鼠药,一户做木工,生活状况都不错,子女受教育水平较高。其中一家的儿子在解放前就在会泽楚黔小学读过完小,一家人的儿子解放后考上云南大学中文系,成为拖布卡第一个大学生。一些有经营天分且不愿种地谋生的人干脆在街附近租赁或建盖点房子专门做起商人来。拖布卡的人也越来越多地走了出去,找农业以外的路子谋生,把自己的脚步迈到更远的地方去。其中有刘姓两兄弟,除参加煮盐外,一个专门收购本地和金沙江西部会东一带的土特产,一个则将这些土特产雇佣脚夫运到昆明销售,各人都赚到了不少钱。到昆明跑销售的这个视野比较开阔,也更有胆识,解放前联合当地人与国民政府派到拖布卡的区长打了一场官司,后来又组织了一支队伍投奔边纵。无论以什么原因走出去的人,都把外面的稀奇事和稀罕物或多或少地带回家乡,并吸引着年轻后生继续往外走。这让拖布卡的人形成了一种并不特别眷恋故乡的开放观念,只要有机会便愿意走出去,去寻找一种新的生活。

解放后,随着供销社垄断作用的发挥,拖布卡的工商业逐渐消亡,已经靠工商业生活的人除少数进入体制的之外,又重新变成了农民,靠微薄的土地谋生。如新街村的石门坎生产队,全是当年从各处迁到拖布卡街两边做生意的小商人,所耕种的土地是从几家土地较多的地主那里分来的,量不多。所以他们虽然有靠近集市的优势,一些人也继续卖点小东西,但受着限制,没有人的生活能说得上富裕。这种情况一直延续到改革开放。期间的二十多年,既是较深地感受过市场价值的拖布卡工商业者被捆住手脚的年代,也是这些人在体制下怀着希望努力挣扎的年头。虽然管得紧,但还是有不少人冒着随时被批斗、没收物品的危险,利用夜间去别处趸些鸡蛋、花生米等土特产卖到矿山去赚一点钱。这些人恪守着晚间进矿山工人宿舍却不妄取一物的道德,和矿山工人达成了一种交易默契,使私人商业在很艰难的状态下以地下的形式顽强地延续着,为拖布卡保留了经商的火种。

改革开放后,人们的自由和行走的地方多了,视野开阔了,农产品丰富了。虽然由于发展工业的条件已经比不上其他地方,工业发展并不成功,但人们在商业方面的努力却有不错的收获。最初,一些人通过国家贷款和自己在增百致富政策鼓励下积累起的资本,理直气壮地开起了代销店,并赢得同供销社之间的竞争。而后又有人承包集体的果园成规模生产土特产,也有人搞起了批发,开起了小吃店、小餐馆。原来的老农贸市场逐渐不够用,乡政府在上级的支持下进行了小城镇规划和集市、公共机构搬迁,使其从石门坎村民小组搬到了白泥井村民小组,规模扩大了四倍,功能区做了详细规划。再后来,随着小城镇的发展和拖布卡乡、播卡乡合并,白泥井又显得狭窄,新成立的拖布卡镇将镇政府搬到了上田坝村民小组,修建了一条一公里长的四车道长街,准备集聚包括白鹤滩电站移民在内的非农业人口4万人到拖布卡小镇居住,并利用较为厚重的本地历史文化资源发展旅游小镇。

随着在国家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中卷入商业各环节的人不断增多,人们的收入水平也不断提高,住房从草房变成瓦房,并正在向楼房转变。生活方式也逐渐改变,主食变成了大米,草鞋在2000年前后消失,外面资助的旧衣服2005年以后不再有人要,燃料不再依靠木柴。由于这些改变,当地环境压力不断减轻,植被在自然力和政策的双重作用下得到较快修复,景观也优美起来。特别是国家考虑到这一地方新的历史条件下的各种发展劣势,投入了越来越多的扶持力,完善了各类基础设施,使人们的生活越来越安宁自足,甚至基本做到了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如果拖布卡镇和因民镇交界处的水井山水库和饮水工程,能够在2016年底如期完工,那么,长期以来困扰发展和影响生活质量的缺水问题将得到比较彻底的解决,这近200平方公里的地方将变得令人更加快乐。那些因经商或其他渠道走出去的人已在纷纷议论,将来回到这里走一走或定居都是一种聪明之举,因为这里将越来越容易找到仁者、智者之乐。对外面那些生活在城市里并逐渐走向晚景的人来说,回归这里说不定还可以做一个乡贤,带着爱把思考的人生结论和发现的美以润物细无声的方式传递这里的乡亲,又从乡亲中汲取正直和善良,使自己的生命重新绽放光华。

猜你喜欢
会泽盐水小镇
安安静静小镇
“CK小镇”的美好
云南省会泽铅锌矿区深部找矿取得重大突破
熊的小镇
小镇(外一篇)
云南省曲靖市会泽福建会馆今景
盐水质量有多少
大树“挂盐水”
泉水与盐水
当冷盐水遇见温淡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