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别告诉你妈

（美）杰克·里奇

我注视着工具棚墙上的家什。该把鹤嘴锄带上吗？地可能很硬，不容易挖。还是……用那把十字镐？

11岁的女儿辛迪突然出现在门口。

我吓了一跳。早上她说要去看外婆，我本以为她要过三四个小时才会回来。

“爸爸，你在找什么？”辛迪问。

“铲子。”

“干什么用啊？”

“我想去挖芦笋的苗床。”

“那你怎么不用铁锹呢？”她说，“用铁锹挖地最省力了。铲子是用来铲土的。”

我拿起铁锹。

辛迪若有所思地皱起眉头，“唔，你原来拿的那把尖头铲也能用来挖地……我们园艺课的老师说，它叫灌溉铲。”

我把尖头铲重新拿起来，故作镇定地笑笑说：“我以为你要去看望外婆呢。”

辛迪耸耸肩，“天那么热，还要骑那么久的自行车……爸爸，我来帮你挖地吧。”

“算了吧，挖地又热又累的。”说着，我清了下嗓子，把两把工具靠墙放下，我可不能让辛迪看出来我的手其实有点抖。然后，我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零钱来，“来，宝贝儿，买瓶冰镇可乐吧。我估计它能帮你骑车到外婆家去。要是你这个礼拜不去看外婆，她会很难过的。”随后，我又很自然地补了一句，“可别告诉你妈哦。”

“不会的啦。”女儿开心地附和道。准备离开时，她又犹豫了，“我妈在哪儿？”

“眼下我也说不准。我只知道她不在家。”

“妈妈怎么没开汽车啊？”

“消音器有点小毛病。她的一个朋友过来接的她。”

我望着辛迪骑上自行车，顺着私家车道滑到公路上，然后按照她妈妈一直以来教的，先是刹住了车，再慢慢左拐，沿着公路骑远了。

汽车就停在车道旁边，我再次拽了拽后备箱。嗯，这会儿关得挺严实的。这车年头长了，后备箱也不管用了，有时候关得严严实实的，有时候就会突然弹开，露出两指来宽的缝，害得我什么东西都不敢往里头放了。

我把铲子、铁锹和鹤嘴锄放到后座上，然后，慢慢发动汽车，开过满是砂砾的车道，绕过屋后的草坪，再慢慢向山上的树林驶去。我家后面的山有100多米高，我选好的地方就在山上的树林里头。

早些时候，我走过那儿，知道有一片空地刚好能让车子转弯，开进林子里。这会儿，林子里到处都是厚厚的落叶，我的车开过，基本不会留下什么车辙印。过两天再来场雨，就一点痕迹也看不到了。再说，我选的那个地方很隐蔽，如果不是像我这样在山边住过十来年的人，估计找上一星期也摸不着。

停好车后，我慢慢走向树林深处。那是一块天然的洼地，小小的碎石块到处都是。这个坑该挖多大多深呢？要怎样才能不让人留意这里？那些土是不是要在石头上晒晒才好？还有落叶，要看起来像很自然地落下来的才成。我琢磨了好一会儿，觉得有一个两米长、一米宽的坑应该够用了，毕竟不用放一口棺材进去。

我不是很擅长干体力活，所以挖一会就要歇一歇。即便这样，挖了半个多小时以后，我还是觉得掌心热辣辣的，像是要起泡。这可不行，照这个进度，还得再挖两个多小时呢，真起泡了，就没法再干了。明天我可不一定能再支走辛迪。我决定回家去找一找劳保手套。

林子里光线有点弱，我走出来以后，在转弯的地方停了好半天，才让眼睛适应了阳光。从这里看去，整个镇子一览无余，几乎能辨认出街道上的每栋房子：警察局、银行、超市、停车场，甚至连垃圾仓都一清二楚。玛丽安，我的妻子，她的父母仍然住在跟教堂隔着三户人家的房子里，她家的屋顶是绿的，从这边看去，那么显眼。

玛丽安和我结婚有多久了？13年？差不多吧？我们的婚姻……呃……波涛起伏？这个词用得有点猛——但玛丽安确实脾气很坏，她经常莫名其妙地发脾气，唉。

我回到家，从地下室里翻出来一副帆布的劳保手套。准备走的时候，电话响了。

“是玛丽安吗？”打电话的是沃克太太，她住在沿公路走一公里路的地方。

“不是，”我说，“她不在家。”

“哦，那她去辛迪外婆家了？

“不知道。她出门的时候没说去哪里。”

本以为沃克太太会马上挂了电话，没想到，她开始八卦起来了：“哎，我说，你有没有听说最近的新闻？”

“什么新闻？”

沃克太太的声音变得有些刺耳，“当然是今天上午的银行抢劫案。有两个目击者呢。”

“是吗？我以为看到的人会更多。”

“咳，我是说啊，有两个人见了那个劫匪没戴面罩的样子。你说巧不巧！”

一只手套掉在了地上，我把它捡了起来。

“那人抢了银行以后，”沃克太太兴奋地说，“就傻乎乎地冲进小巷，脱了面罩。你说，他怎么就不看看四处有没有人呢？我觉得，他可能是怕戴着面罩跑来跑去太容易惹人注意了。”

“那谁是目击者呢？”

“镇子上的陌生人。他们刚巧路过我们这里，停车吃东西。他们说，正好那时候看见这个男人跑到小巷里，脱下面罩，于是很仔细地看见了那个男人的脸。”

“两个目击者现在在哪儿？”

“治安官带他们去了州里的警察局。据说会让他们识别犯罪分子的照片。你知道的，就是有案底的那些罪犯的照片，可要是这个男人没有犯罪记录呢？”

“那样的话，我估计他们谁也认不出来的。”

沃克太太叹了口气，“他抢走了5万美元。”

事实上，是48280美元。

沃克太太挂上电话后，我走回山上，继续挖坑。手套让我的进度加快了。

要怎样才能花掉那48280美元呢？当然可以去旅游，假如我肩上没有扛着那么多责任的话。

或者，彻底搬家，离开这个地方，值不值得呢？可以在那儿安全地花掉这笔钱，又不会引起太多注意。

不，还是不行，太折腾了。

最明智的，还是呆在老地方，一点一点地花掉这笔钱，每年的收入增加个三五千，估计没人注意，但快乐指数会上升的。

挖到深度有一米五左右的时候，我决定不再往下挖了，看起来已经相当深了。

我走向那辆老车，用钥匙试了试后备箱。与往常一样，锁又卡住了，但折腾了半天，后备箱还是打开了。

我满脸厌恶地看着那具尸体，穿起了雨衣。尸僵似乎已经开始，这具尸体又有点儿被卡在后备箱里，搬动起来，比我预计的困难得多。

当我完成填土的差事时，差不多已经是下午4点了。我把坟地的表面弄得尽量平整，撒上干土和一些碎石块，再铺上一些树叶，这样看起来就跟树林里的其他地方差不多了。

我把工具仔细地清理了一遍，放进后备箱，接着倒车离开了树林，回到了自家的私家车道上。

等我回屋洗完澡换完衣服，辛迪刚好回家。

“妈妈回来了吗？”

“还没有。”

“爸爸你知道吗，有两个目击者见到了银行劫匪真正的模样。”

“嗯，我听说了。”

“治安官今天下午带他们去州里的警察局看照片，他们认出了劫匪。”

我盯着女儿看了许久。

“目击者挑出了一个名叫托尼·布拉尼根的家伙。我记得布拉尼根这个姓，因为我们班上有个同学也姓这个布拉尼根，不过他俩没一点关系。而且，这个叫托尼的，犯罪记录足足有那么那么长。”她用双手比划着，尽力打开她的小胳膊。比划累了，她看我没什么反应，郁闷地叹了口气，问：“你有没有挖芦笋地？”

“没有。我改变了主意。”

“晚饭吃啥？”

“我也不知道。”

“我快饿死了，爸爸。”

我叹了口气，“好吧，厨房里有些巧克力曲奇。”

辛迪笑容灿烂，“可别告诉妈妈，哦？”

她拿出曲奇饼干，钻到了楼上的房间，听震耳欲聋的摇滚乐。

我看见一辆浅蓝色的轿车停在车道头上。

我走进厨房，开始调酒。约莫一分钟后，我听见前门打开的声音。

玛丽安走了进来，急切地问：“弄完了吗？”

“嗯，”我说，“弄完了。”

她脱下外套，“不是我们杀了他。”

“嗯，不是。”

今天上午10点半，玛丽安和我正在超市里买东西，听见了银行被抢劫时拉动的警报声。我们跟数百个看客一起，见到镇子上和州里的好多警察都迅速赶了过来，分散到镇子里的各个角落，搜寻那名劫匪。

没多久，我们把买好的东西放到汽车后座上，开车回家。今天的空气特别燥热，车里一直有股让人不舒服的味道，玛丽安想让我把车彻底洗一洗，等我掀开后备箱，打算洗洗里面的垫子时，我才发现，车里有一具男尸。我现在知道了，这个男人名叫托尼·布拉尼根——他的身边躺着一只包，里头放着48280美元。显然，托尼从银行逃跑时，慌不择路。他见到我停在超市旁边小巷子头上的汽车，那时我的车后备箱盖子应该又不小心弹开了，于是孤注一掷地钻了进去，拉紧了盖子。大概，他打算在里头躲到安全的时候再逃走，但是我们这辆车太破了，直到我们回家，他也没能打开后备箱。

不知道是心脏病突然发作、窒息身亡还是一氧化碳中毒，反正我看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是一具尸体了。玛丽安说他应该是一氧化碳中毒了，因为托尼的脸涨成了深红色。“银行都有保险的吧？”玛丽安说，“我是说，咱们留下这笔钱，任何人也不会有损失，对吧？”“对的。”

她喝了一口我递给她的酒，“今天多亏凯琳开车带我去理发店经理那里，经理一见是她送我来的，没说几句，就答应我下周去上班了。哦，一会你得带我去我妈那里，我们说好了，今天给她做头发的。”

“辛迪去过了。”

“那不一样。我妈见我会更开心。”

我发出了警告：“记住，这是咱俩的小秘密，你和我的小秘密。别告诉你妈。”

她叹了口气：“我知道，我知道。我以前什么事都没瞒过她，以后我会很内疚的。”

“以后我们可以给她买好多好东西。”我严厉地说。

她无奈地点点头。

然后，我开车带着她到了辛迪外婆家，接着去了趟莱恩的修车铺。

出故障的汽车消音器可是真危险，尤其你搭乘在后备箱里面的时候。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