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儒家“内圣外王”与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2016-11-17 07:17迟成勇
船山学刊 2016年5期
关键词:核心价值观儒家

迟成勇

摘要:

儒家“内圣外王”作为一种文化理念,经历了先秦儒学、汉唐经学、宋明儒学、清初实学、近代儒学及现当代新儒学的发展过程。儒家“内圣外王”内含道德修养的理想境界、经世致用的实践精神、自强不息的民族精神及仁政德治的治国方略等伦理精神意涵。结合时代精神,批判继承和创造性转化儒家“内圣外王”文化理念的合理性因素,对培育和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有启示意义:引导公民加强道德修养与法律修养,塑造既有道德素质又有法律素质的现代人格模式,为建设社会主义法治国家提供人格健全的主体基础;与实现中国梦结合起来,在实现中国梦的伟大实践中修身立德与建功立业,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

关键词:儒家;内圣外王;核心价值观

一、儒家“内圣外王”理念的历史发展

“内圣外王”一语出自《庄子·天下篇》:“判天地之美,析万物之理,察古人之全,寡能备于天地之美,称神明之容。是故内圣外王之道,暗而不明,郁而不发,天下之人,各为其所欲焉,以自为方。”“内圣外王”理念尽管是道家庄子提出的,但从总体上彰显出中国传统伦理文化的一种理想人格。中国传统儒道释学派都主张“内圣外王”之道。《中国伦理大辞典》解释道:“‘内圣,指将道藏于内心自然无为;‘外王,指将道显示于外,推行王道。‘内圣外王,意谓内有圣人之法,外施王者之政。”①从道家文化、佛家文化的精神特质来看,道家、佛家的“内圣”之道主要是指从事内在的精神修养,“外王”之道则主要是指从事世俗的事物。从儒家文化的精神特质来看,儒家的“内圣”之道主要是指从事道德修养,成就圣人理想人格;“外王”之道则主要是指从事政治实践,以建功立业。

儒家“内圣外王”作为一种文化理念,经历了先秦儒学、汉唐经学、宋明儒学、清初实学、近代儒学及现当代新儒学的发展过程。儒家创始人孔子提出的“修己以敬”“修己以安人”“修己以安百姓”(《论语·宪问》)的命题,应该说是儒家“内圣外王”之道的先声。同时,孔子还认为,“仁爱”是“内圣”的修养境界,“博施于民而能济众”则是“外王”的最高境界。自孔子之后,儒家“内圣外王”分化为“内圣”和“外王”两条不同路线。“内圣”路线,孟子开其端,宋明理学承其绪;“外王”路线,荀子开其端,汉唐儒学承其绪。具体而言,孟子将“内圣外王”解释为“性善”论与“仁政”说的结合。就“内圣”而言,孟子明确地提出“性善”论,认为人生来就具有“恻隐之心”“羞恶之心”“辞让之心”“是非之心”,即仁义礼智“四端”。人只要扩充“四端”,就能发展先天固有的善性,完善自己的道德。就“外王“而言,孟子在“性善”论的基础上提出“仁政”说。孟子认为仁政发自善心,有善心才能行仁政。荀子则将“内圣外王”解释为“尽伦”与“尽制”的结合。荀子说“圣也者,尽伦者也;王也者,尽制者也。两尽者,足以为天下极,故学者以圣王为师”(《荀子·解蔽》)。《大学》则提出较为完善而系统的“内圣外王”之道。《大学》云:“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此三者称为“大学之纲领”;又云:“格物而后致知,致知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此八项称为“大学之条目”。后人合称为“三纲领八条目”。《大学》还强调“自天子以至于庶人,一是皆以修身为本。”其中,“修身”是“内圣”,“齐家、治国、平天下”是“外王”。只有修身养性,提升道德境界,才能做到齐家、治国、平天下。儒家“内圣外王”之道,集中体现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人生理想路径。

汉唐经学,主要侧重于儒家的“外王之学”,而不太注重“内圣之学”,于是出现了“文景之治”“光武中兴”“贞观之治”“开元盛世”等盛世的景象,故有“汉唐气象”之说。宋明理学继承先秦儒学传统,但由于理学家片面强调“存理灭欲”的价值取向,在处理“内圣”与“外王”的关系时,侧重于“内圣”而轻视“外王”,从而导致两者关系的紧张。在“内圣”功夫上,理学大师朱熹则强调“持敬”“去欲”的主体修养论,他说:“圣门之学,别无要妙,彻头彻尾,只是个敬字而已……若能持敬以穷理,则天理自明,人欲自消。”(《晦庵集》)在“外王”事业上,朱熹突出义利之辨、王霸之辩,主张重义轻利,尊王贱霸;并认为区别王霸的标准在于是讲“仁义”还是重“功利”。王道是“行仁义而顺天理”,霸道则“假仁义以济私欲”。心学大师王阳明积极倡导“知行合一”,提出“致良知”学说。他说:“心之良知是谓圣,圣人之学惟是致此良知而已。”“良知”是“内圣”的根据。从总体上看,无论是程朱理学还是陆王心学,都偏向于“内圣之学”,在“外王”方面没有什么突破。至明末清初形成实学,如顾炎武、黄宗羲鉴于程朱理学与陆王心学的弊端,力倡“明道救世”,由“内圣”转向“外王”。顾炎武力主求知与修养、学与用的统一亦即“内圣”与“外王”的统一。而黄宗羲则进一步凸显了“外王”理想。为了实现“公天下”的理想,他提出了如学校议政、计口授田、重工商、废科举及奖励科技等一套治国方略,充分体现了“经世致用”精神。黄宗羲把“外王”理想提升到一个新的高度。明末清初哲学家王夫之说:“一故备,能备者为群言之统学,故天下归之于内圣外王之道。”(《庄子解》)即强调“内圣”与“外王”的并重。统而言之,在二千多年的历史发展过程中,儒家学者有时强调“内圣”,有时重视“外王”,两者贯穿于儒家思想文化的历史进程中。“内圣外王”是传统儒家思想文化的基本精神与学术命脉。

近现代学者仍然用“内圣外王”来表达儒家的学术宗旨。康有为在《论语注》中说:“孔子之道,内圣外王,原合表里粗精而一之。”康氏视“内圣”为“粹精”,而视“外王”为“粗迹”。梁启超认为,儒家学问的最高目的,“可以《庄子》‘内圣外王一语括之。”至现当代,儒学“内圣外王”之道,也是现当代新儒家关注的基本学术命题。如熊十力提出“内圣学”与“外王学”的关系,主张由“内圣”开出“外王”。在熊十力看来,“内圣学”关涉价值理性,“外王学“关涉工具理性,两者并重应该是儒家哲学的题中应有之意。但是由于后儒片面强调“内圣学”而忽略了“外王学”,从而导致中华民族的日益式微。牟宗三也认为,儒家的“内圣学”能够开出“新外王”。此途径即是“道德的自我坎陷”,也就是从德性主体转出知性主体,以便为接纳现代的科学和民主提供哲学依据。总之,当代新儒家认为,儒家学说在当代依然富有生命力,它可以在保存中国文化生命的同时接纳科学和民主,由“内圣”开出“新外王”,即开出民主和科学之道。

二、儒家“内圣外王”理念的伦理精神意涵

儒家“内圣外王”作为一种文化理念,昭示着儒家文化的伦理情怀和道德取向,也承载着儒家知识分子或志士仁人的人生理想和价值诉求,蕴含着丰富的伦理精神意涵,即内含道德修养的理想境界、经世致用的实践精神、自强不息的民族精神及仁政德治的治国方略等。

(一)道德修养的理想境界。儒家文化是一种伦理型文化,凸显道德的至上性,注重人的道德修养,把内在的道德修养与外在的社会实践融为一体,建构了一种独特的道德——政治哲学即“内圣外王之学”。《大学》开篇讲“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小学·内篇》卷一篇开宗明义引用《中庸》的“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的经典命题。理学大师朱熹为《小学》作序云:“古者小学教人以洒扫应对进退之节,爱亲敬长隆师亲友之道,皆所以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本。”由此可知,在中国古代,无论是《大学》还是《小学》,儒家都注重“明明德”即伦理教育与“修道”即道德修养,把伦理教育与道德修养看做传统教育的主要内容,而且视其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本,亦即“内圣外王”之本。儒家认为,道德修养不是脱离社会实践的闭门思过,而是兼具“知”与“行”的统一,也就是说把提高道德认识与躬行社会实践统一起来,进而达到“内圣外王”的理想境界。简而言之,儒家“内圣”即道德修养,儒家“外王”即从事政治实践。“外王”即政治实践的实现则是“内圣”即道德修养的理想境界。梁启超将“内圣外王”理解为“内足以资修养而外足以经世”;“做修己的功夫,做到极处,就是内圣;做安人的功夫,做到极处,就是外王”;“人格锻炼到精纯,便是内圣;人格扩大到普遍,便是外王。”“内圣外王”是儒家建构的人生道德修养的理想境界。但在不同的儒家学派或儒家知识分子中则有着不同的具体模式,昭示着儒家道德修养的多元化理想境界。总结学界研究成果,具体而言,有下列几种理想境界:(1)从理想的人格境界来看,儒家“内圣外王”可用“成己成物”来表示。“成己”即是通过修身养性,提升品德,以达到圣贤境界;“成物”即是身任天下,利济群生,以实现国泰民安。(2)从理想的政治境界来看,儒家“内圣外王”可用“修己治人”来表示。所谓“修己治人”,就是指统治者端正自己的品行,以身作则,并通过实施仁政德治,来建立一个富裕安康的理想社会。(3)从理想的学术境界来看,儒家“内圣外王”可用“明体适用”来表示。它是明清之际哲学家李顒提出的。所谓“明体”是指修养自己的道德本性,所谓“适用”是指将自己的道德本性必须在实践中有益于国计民生。也就是“立身要有德业,用世要有功业”(《二曲集》卷十五),强调道德的实际效用。(4)从理想的文化境界来看,儒家“内圣外王”可用“中体西用”来表示。“中体西用”,就是以中国传统道德文化为体,以西方近代文化为用,进而建构其兼备中西文化元素的新文化模式。总之,儒家道德修养的理想境界是由理想的人格境界、政治境界、学术境界及文化境界构成的,彰显着儒家“内圣外王”的伦理道德与文化实践的丰富意蕴。

(二)经世致用的实践精神。所谓“经世”就是积极入世,经邦治国,建功立业。儒家不仅注重人生理想境界之提高,而且也倡导积极入世,经邦治国,建功立业。李泽厚先生说:“儒学生命力远不仅在它有高度自觉的道德理性,而且还在于它有能面向现实改造环境的外在性格。”②儒家的经典,既可以视之为安身立命的人生修养论,也可以视之为经世致用的政治学说。从学术意义上说,儒家“内圣外王”体现了学问与事业、理论与实践的内在统一。儒家一方面强调学习经典理论以认识古代圣贤立身处世、修己治人之道;另一方面又强调运用经典理论来指导现实,建功立业,实现理想人格和政治理想。《大学》提出的“正心、诚意、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理想模式,即是经世致用实践精神的体现和诉求。所谓“修身”与“治平”、“正心诚意”与“齐家治国”、“内圣”与“外王”等,体现了治学与救世的紧密结合,学术与政治的相互交融。治学是手段和过程,治世济世是目的和追求。从一定意义上讲,经世致用的实践精神是中国古代儒家文化的优良传统,充分地体现了中国古代志士仁人的担当精神和社会责任感。孔子为防止“乱臣贼子”而修《春秋》,王充为揭扬“疾虚妄”和“见用实事”而著《论衡》,司马迁为“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而撰写《史记》等,都是对所处时代的历史进行自觉反省,以达到警世与教化的目的,由此开创了经世致用的新史学,对后世产生了重大的影响。从东汉史学家班固撰写的《汉书·河间献王传》提出的“修学好古,实事求是”,到北宋哲学家张载倡导的“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道,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学术宗旨,到晚清张之洞在《劝学篇》中提出的“中学为体,西学为用;中学治身心,西学应世事”的“中体西用”文化模式等,都彰显出鲜明的经世致用实践精神。为了实现经世济民或建功立业,儒家学者都具有强烈的参政意识或治世意识。如从孔子的“苟有用我者,期月而已”(《论语·子路》),到孟子的“如欲平治天下,当今之世,舍我其谁也”(《孟子·公孙丑下》),到范仲淹的“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再到晚明东林党人的“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再到到顾炎武的“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等,都集中表现了儒家的经世济民的社会抱负或经世致用的实践精神。面对明末清初的衰退情形,一些有志之士很快洞察了空谈之流弊,倡导实学而匡救之。明清实学的基本趋势为经世致用,针对西学的挑战,它恢复了原始儒学精义,反对理学“清谈”“务虚”,提倡“欲挽虚窃,必重实学”和“实学救世”的学风悄然兴起,如陈亮、叶适、王夫之、黄宗羲、顾炎武、龚自珍等,大讲经世致用之学,使内圣与外王自觉地统一起来。总之,儒家“内圣外王”具有鲜明的经世致用的实践精神。

(三)自强不息的民族精神。自强不息是中华民族精神的重要内容。“仁爱”是儒家的道德宗旨,也是儒家“内圣外王”的核心精神。只有弘扬自强不息精神,才能践行“仁爱”之德,进而实现“齐家、治国、平天下”的人生理想。哲学家张岱年先生说:“从根本上说,‘仁是动的,是自强不息的。‘仁是在现实中体现理想,在日常生活中达到崇高境界。中国古代哲人所苦心思索的就是如何使人们能有合理的生活,其结晶即‘仁。他们总觉得人必须‘正德,然后人生才有价值。”③可见,儒家“内圣外王”蕴含着鲜明的自强不息的民族精神气质。从“仁爱”看,儒家“内圣外王”蕴含着柔性之德的意蕴;从自强不息来看,儒家“内圣外王”则彰显着刚健之德的品质。儒家经典《周易》对“刚健”、“自强不息”精神作了深刻的阐释。《彖传》说:“刚健而不陷,其义不困穷矣。”又云:“大有,其德刚健而文明,应乎天而时行。”“大蓄,刚健笃实辉光,日新其德。”可见,《周易》极力赞扬“刚健”之德。《周易·乾卦·象传》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即是说,“天”的本性是运转不息,刚强不屈,人应该效法天永远努力向上,积极进取,决不停止。在孔子看来,所谓自强不息,就是“知其不可而为之”(《论语·宪问》)的进取品格,就是“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论语·述而》)的奋斗精神;在孟子视野中,所谓自强不息,就是一种“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的大丈夫人格气象;在张载看来,所谓自强不息,就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学术情怀。为了实现“经世济民”的人生理想,儒家“内圣外王”要求志士仁人必须弘扬自强不息的积极进取精神。司马迁《史记·太史公自序》记载:“西伯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而论《兵法》,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抵贤圣发愤之所为作也。”该篇短文所记录的历史人物或志士仁人,在人生逆境中没有消沉下去,而是愈挫愈奋、积极进取,成就了自己的人生理想。不过,由于时代主题不同,自强不息精神的时代内涵也不尽相同。在中国古代,自强不息主要体现在儒家优秀知识分子或志士仁人的治学之道方面,而在近现代中国,由于救亡图存成为时代的主题,因此,自强不息主要体现治国之道方面即民族自强、国家自强及政治自强。如从魏源、林则徐的“师夷长技以制夷”,到洋务派的洋务运动,到康梁改良派的戊戌变法,到孙中山的辛亥革命,到五四新文化运动,再到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新民主主义革命等,都彰显了中华民族的自强不息的积极进取精神。从某种意义来说,中华民族的历史,就是一部自强不息的奋斗史。总之,儒家“内圣外王”蕴含着鲜明的自强不息的民族精神。

(四)仁政德治的治国方略。儒家“内圣外王”不仅体现了做人的理想境界,也表达了仁政德治的政治构想。自汉武帝采纳董仲舒的“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建议开始,也由此开启了儒家“内圣外王”在政治实践中的仁政德治的治国方略。从“内圣”来看,它要求统治者加强自我道德修养进而提升自己的道德品质,做到“以德服人”;从“外王”来看,它要求统治者施行仁政德治政策进而实现国泰民安的政治理想,做到“以德治国”。孟子将孔子的“为政以德”“道之以德”(《论语·为政》)的思想发展为“仁政”思想,即由“不忍人之心”发展为“不忍人之政”,即实行仁政德治的治国方略。儒家仁政德治的治国方略主要体现为:一是以民为本。在君民之间,民为邦本,本固邦宁。因此,统治者要做到重民爱民。孔子说:“道千乘之国,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论语·学而》);孟子说:“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孟子·尽心下》);朱熹也说:“国以民为本,社稷亦为民而立,而君之尊,又系于二者之存在。”(《四书章句集注·孟子集注》)以民为本是儒家实行仁政爱民的前提和基础。二是实行养民富民政策。孟子说:“明君制民之产,必使仰足以事父母,俯足以畜妻子,乐岁终身饱,凶年免于死亡。然后驱而之善,故民之从之也轻。”(《孟子·梁惠王上》)为了推行“制民之产”,孟子一方面提出“取于民有制”,反对横征暴敛。孟子说:“省刑罚,薄税敛,深耕易耨”(《孟子·梁惠王上》),“易其田畴,薄其税敛,民可使富也”(《孟子·尽心上》),“是故贤君必恭俭礼下,取于民有制。”(《孟子·滕文公上》)另一方面提出“使民有恒产”。孟子说:“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鸡豚狗彘之畜,无失其时,七十者可以食肉矣。百亩之田,勿夺其时,八口之家可以无饥矣。谨痒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义,颁白者不负戴于道路矣。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饥不寒,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孟子·梁惠王上》)养民富民政策是儒家实行仁政爱民的具体体现。三是正己正人。实施仁政德治的治国方略,为政者的品德至关重要。孔子说:“其身正,不令而从;其身不正,虽令不从”(《论语·子路》),《中庸》说:“知所以修身,则知所以治人;知所以治人,则知所以治天下国家矣。”为政者的品德是实施仁政德治的关键所在。四是实行道德教化政策。儒家十分重视对民众的道德教化。孔子提出“富而后教”的道德教化思想。孟子认为“善政,不如善教之得民也”(《孟子·尽心上》),又说:“饱食、暖衣、逸居而无教,则近于禽兽”,通过道德教化使百姓遵循“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 孟子·滕文公上》)的人伦道德规范。自西汉董仲舒起,形成了以“三纲五常”为核心的封建道德教化内容。道德教化是儒家仁政德治的特有内容。五是实现“天下为公”的大同社会。儒家设计的理想社会有二,即《礼记·礼运》篇中记载的 “天下为家”的小康社会和“天下为公”的大同社会。与“天下为家”的小康社会相比,大同社会奉行的准则是“天下为公”,人人都有高尚的品德,各尽其力,选贤与能,精神文明高度发达,社会关系高度和谐,没有盗窃、争斗等丑恶的社会现象。大同社会既是儒家追求的最高理想社会,也是儒家仁政德治的治国方略的最高价值诉求。总之,仁政德治的治国方略,是儒家“内圣外王”在政治实践中的理想境界。

三、儒家“内圣外王”理念对培育和践行

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启示意义

儒家“内圣外王”作为儒家知识分子或志士仁人的人生理想和价值诉求,在整体上已经过时了,以此来指导现实是不可能的,但不乏有值得继承或借鉴的合理因素。现代新儒家余英时先生说:“儒家在修身、齐家的层次上仍然可以发挥重要作用,但相对于治国、平天下而言,儒家只能以‘背景文化的地位投射间接的影响力。”④结合时代精神,对儒家“内圣外王”文化理念所蕴含的道德修养的理想境界、经世致用的实践精神、自强不息的民族精神及仁政德治的治国方略等伦理精神意涵进行“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还是有借鉴意义的。充分发掘和阐发儒家“内圣外王”文化理念的合理性因素,对培育和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仍然具有重要的启示意义。

(一)儒家“内圣外王”文化理念启示我们,培育和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要引导公民加强道德修养与法律修养,塑造既有道德素质又有法律素质的现代人格模式,为建设社会主义法治国家提供人格健全的主体基础。汤一介先生说:“儒家‘内圣外王之道虽不能说是一种十全十美的政治哲学理论,但在今日世风日下的情况下,重申道德修养之重要性,是我们应该重视的。”⑤可见,儒家“内圣外王”之道对当代中国公民加强道德修养具有根源性意义。儒家道德理论认为“物有本末、事有终始”,一切都要从修养个人的品德做起,只有修身才能齐家,然后才能达到治国平天下的目的。儒家还认为,只要通过修身养性,大多数人皆可以成为“圣人”。从孟子的“人人皆可以为尧舜”(《孟子·告子下》),到荀子的“涂之人可以为禹”(荀子·性恶》),即是每个人都具有成为圣人的潜质,都有实现理想人格的可能性。当然,儒家的“圣人”并不是自然生成的,必须要经过一番“切磋琢磨”乃至“动心忍性”的修养功夫。心学大师王阳明说:“人须在事上磨练做功夫乃有益。若只好静,遇事便乱,终无长进。”(《王阳明箴言录》)儒家的“内圣”是一种真诚的道德认知与道德体验的过程,充分体现了道德主体的能动性。孔子说“为仁由己”,“我欲仁,斯仁至矣”(《论语·述而》)。从孔子的“学”,孟子的“反求诸己”,到《大学》的“正心”,荀子的“化性起伪”,再到朱熹的“居敬穷理”,王阳明的“事上磨练”等,都是一种道德修养功夫或曰道德践履。儒家的“内圣”即试图通过道德修养或道德践履,以塑造一种理想的道德人格“圣人”。当然,儒家的道德人格境界有三种即“圣人”“贤人”和“君子”。其中,“圣人”是儒家最高境界的理想人格模式。儒家的“圣人”是把“德”放在第一位,可谓是“仁德”的化身,真正做到“博施于民而能济众”(《论语·雍也》)。应该说,儒家建构的伦理型人格模式,是与“德主刑辅”的治国方略相适应的。孔子说:“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论语·为政》),即是说,在治国方略上,儒家认为德治优越于法治,故重视德治而轻视法治。故在人格模式建构上,注重道德素质而漠视法律素质。总之,儒家主张通过“修身”,把自己塑造成一种最高境界的伦理型人格即“圣人”。

“圣人”是中国古代儒家文化的一种伦理型人格模式,今天我们将其“创造性转化”为既有道德素质又有法律素质的现代健全人格模式。从教育史来看,价值观教育是传统教育的核心内容,从古希腊柏拉图到古代中国孔子,东西方教育思想的共同旨归就是培养心智健全的有德之人,而在人格模式上则是一种单纯的伦理人格模式。从目前状况来看,社会上出现了所谓的“道德冷漠”“价值迷失”“信仰危机”“理想淡化”等精神问题,其重要原因在于“教育的错位”或曰“教育的不力”。从人格模式来看,由于受中国传统伦理型人格模式的影响,中国公民的人格建构模式仍然片面地强调道德素质而自觉或不自觉地忽视了法律素质,因而此人格模式不能完全适应依法治国与以德治国相结合的治国方略。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培育和践行是一个长期的过程,公民道德教化的养成、社会道德失范的治理,公民法律素质的提升、法律信仰的确立等,基础性的工作全在教育。从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来看,依法治国,需要加强社会主义法治建设,提高人们的法律素质;以德治国,需要加强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提高人们的思想道德素质。实施法治是国家治理转型的价值追求,也是现代国家实现善治的必然要求。推进社会主义法治,不仅需要“良法”即法律的制定要体现社会主义伦理道德的要求,而且需要“善治”即法律的实施应以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为指南。可见,德治、法治与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具有内在的关联。从教育目标来看,把法治作为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就是要通过核心价值观教育,一方面培养尊德守德的公民,而且还要培养遵纪守法的公民;另一方面要建构起伦理型人格与法制型人格有机结合的现代人格模式,它是对中国传统儒家倡导的伦理型人格的历史继承和时代超越。就法律与道德的关系而言,法律是道德的底线。从此种意义来说,法律修养也是一种道德修养,法律境界也是一种道德境界。因此,培养和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就是要引导公民从道德与法律两个层面加强自身修养,不断提高其道德素质与法律素质。总之,儒家“内圣外王”文化理念启示我们,培育和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就是要引导公民加强自我道德修养与法律修养,塑造既有道德素质又有法律素质的现代人格模式,为建设社会主义法治国家提供人格健全的主体基础。

(二)儒家“内圣外王”文化理念启示我们,培育和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要与实现中国梦结合起来,在实现中国梦的伟大实践中修身立德与建功立业,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个体价值或自我价值与群体价值或社会价值的有机结合,是儒学的品格。儒学特别强调群体价值,但也不否定个体价值。从人生价值来看,儒家“内圣外王”有两个维度:一是修身立德或“进德”,二是建功立业或“修业”。也就是说,儒家修身养性,提高道德境界,并不是个人生活的满足和生命的安逸,而是要以天下为己任,用个人的德行造福他人和社会,把个人抱负与治国安邦作为最高的人生追求或人生价值。其实,儒家的“内圣外王”有二种表达:一是《左氏春秋》提出的“正德、利用、厚生”。哲学家张岱年先生说:“正德是端正品德;利用是便利器用,即提高技术;厚生是充实生活,即将生活丰厚起来。正德是提高精神修养,利用是改进物质生活,厚生是兼顾精神与物质两个方面。可以说‘三事将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统一起来,表现了全面观点。”⑥二是《大学》提出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从人生价值来看,“修身”体现着一种个体价值或自我价值,而“齐家、治国、平天下”则彰显着一种群体价值或社会价值;个体价值或自我价值是通过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群体价值来实现的。“修身就是自我的修身,并非替别人修身。个体自我修身的价值,就在于达到齐家、治国、平天下;满足齐家、治国、平天下的需要,也就实现了自我个体价值。”⑦可见,儒家“内圣外王”内含自我价值与社会价值的统一。“圣人”作为儒家最高的理想人格,不仅是人生价值的升华,而且是人生理想境界的承担者。现代新儒家冯友兰先生说:“圣人一定去力行,圣人所以为圣人,不是离了行为光讲境界。不然,不但是错误,而且是笑话。”⑧实践性是儒家“内圣外王”的内在品格。北宋理学家周敦颐说:“圣人之道,入乎耳存乎心,蕴之德行,行之为事业”(《通书·陋》)。儒家主张人生在世要树立远大理想,“先立乎其大”。但理想的实现,又必须立足于现实,脚踏实地,循序渐进,由“道中庸”而不断达到“极高明”。在“内圣”方面,荀子认为,“积善成德,而神明自得,圣心备焉”,即是说,只有不断积累德行,才能使人格不断升华,最终达到圣人的境界。在“外王”方面,儒家以“修己”为起点,以“治人”为终点。孔子提出“修己以敬”“修己以安人”“修己以安百姓”(《论语·宪问》),体现为一个由内而外、循序渐进的为政境界。总之,儒家的“内圣外王”把修身立德与建功立业结合起来,表征着自我价值与社会价值的有机统一。

儒家“内圣外王”作为一种道德实践与政治实践,在当代中国可“创造性转化”为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与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的有机结合。具体而言,将修身立德或“进德”转化为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之德;将建功立业或“修业”转化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之功。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是中国梦的价值引领,为实现中国梦提供正确的价值导向。从一定意义上说,实现中国梦就是要引导国民全面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把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融入到人们的生产实践和日常生活中。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生命力就在于它的实践性。只有使之大众化、普遍化,变成国家、社会、公民个人的行为取向和价值诉求,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才能真正发挥凝聚共识、引领风尚、规范行为的作用。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作为一种精神旗帜,从国家、社会、个人三个层面指引着中国梦的前进方向。而中国梦从实现国家富强、民族振兴、人民幸福三个层面体现着中华民族的价值诉求和价值定向。无论是国家层面的中国梦、民族层面的中国梦,还是个体层面的中国梦,客观上都需要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精神引领。同时,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以其民族性、传统性与时代性的内在品格,为实现中国梦提供了历史底蕴、道德支撑和精神动力。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既是实现中国梦的价值指向,也是实现中国梦的道德支撑。反之,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是全体国民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最坚实的实践平台。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把个人梦与中国梦紧密联系在一起,始终以国家主人翁姿态为坚持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作出贡献。”⑨人生价值在于贡献而不在索取。只有把个人梦融入到中国梦中,才能成就一番事业。或者说,只有在实现中国梦的伟大实践中才能书写出精彩的人生,也才能为民族复兴、国家富强而建功立业。只有在实现中国梦的伟大实践中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才能把修身立德与建功立业统一起来。可见,实现中国梦必须同积极培育和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相结合起来,否则实现中国梦就会因为失去价值引领而偏离正确方向;培育和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必须与实现中国梦相结合,否则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就因为失去实践平台而成为“空中楼阁”。简而言之,对全体国民而言,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与实现中国梦,是一个修身立德与建功立业的双向良性互动过程。只有积极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才能磨练自己的意志品质,提升自己的道德境界即“进德”;只有在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的实践中,才能为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作出应有的贡献即“修业”。总之,儒家“内圣外王”文化理念启示我们,培育和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必须与实现中国梦结合起来,在实现中国梦的伟大实践中修身立德与建功立业,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

【 注 释 】

①陈瑛、许启贤:《中国伦理大辞典》,辽宁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154页。

②李泽厚:《中国古代思想史》(上册),安徽文艺出版社1999年版,第282页。

③《张岱年全集》(第1卷),河北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第156页。

④余英时:《现代儒学的回顾与展望》,三联书店2012年版,第260页。

⑤汤一介:《儒学十论及外五篇》,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年版,第90页。

⑥《张岱年全集》(第8卷),河北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第400页。

⑦张立文:《圣境——儒学与中国文化》,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第21页。

⑧冯友兰:《哲学的精神》,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年版,第99—100页。

⑨《习近平谈治国理政》,外文出版社2014年版,第45页。

(编校:章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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