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忘却的历史

2016-11-19 14:54蒋万锡
红岩春秋 2016年4期
关键词:嫂嫂草药店铺

我叫蒋万锡,父亲在我4岁时不幸因病去世,留下母亲带着哥哥和我艰难度日。母亲成了家中的顶梁柱,哥哥蒋万铃小学毕业后休学了,同母亲一道挑起家庭的重担。哥哥16岁结婚,嫂嫂王素华同龄,他俩协助母亲经营“协昌恒家具店”。当年那条街上有60%的商铺都是经营家具业的。那时候,我家住在重庆较场口草药街23号,房屋系砖柱穿逗木结构,面积约160平方米。

炮火笼罩下的家庭

正当我家的经济状况日趋好转之际,抗日战争爆发了。

1938年我就读小学一年级。同年5月,重庆天气晴朗,日机趁机飞入重庆上空,对手无寸铁的市民进行血腥屠杀。重庆城区第一次拉响警报,市民还以为这是防空演习。日机都临空了,人们还在观看飞机,商店还在营业,国泰电影院仍然在放电影。直到日机开始肆意狂轰乱炸,市民这才意识到灾难降临,在慌乱中没有目标地乱跑。

此后,在日机对重庆的不间断野蛮轰炸中,我家同所有无辜的家庭一样惨遭荼毒,房屋被炸两次,被焚烧一次,哥哥和嫂嫂在重庆大轰炸中被炸死,给家庭带来了极大的伤痛和损失。

我家第一次被炸是在1939年7月5日,日机分两批空袭重庆,投下炸弹和燃烧弹。较场口、百子巷、十八梯、演武厅、草药街、荒市街等街道被炸、被烧。我家的房屋也未幸免,货物大部分受损,停业修整半个月后才开业。这时候,我独自离开了市区,来到离城13公里的乡下舅舅家继续读书。

我家第二次被炸是在1940年8月19日、20日,两天内,日机对重庆市区投下大量炸弹和燃烧弹,30多条街道被火海吞噬,重庆人民遭受巨大的灾难,上万名难民无家可归,露宿街头。在这次劫难中,我家的房屋及室内财产被全部烧光,一无所有。为了生存,家里人不得不向亲友借贷建房,店铺才得以重新开张。

惨案夺走亲人生命

1941年6月5日,震惊中外的“6.5隧道大惨案”发生了。这一天,人们像往常一样工作、学习、生活。因临近农历7月15日(中国传统祭日),住在郊外的人们纷纷进城购买生活用品和祭祀用品。突然,凄厉的空袭警报声响起,市民惊慌失措,四处逃散。那些进城的人来不及过江,只好从四面八方涌进离市区最近的防空洞。哥哥和嫂嫂也随着如潮的人流躲进了较场口地下防空隧道内。母亲因缠着一双小脚,行动不便,她哪儿也没去,一人留守家中。

当天去洞内避难的人特别多,把狭小的防空洞挤得水泄不通。黑压压的人群,浑浊的空气,漫长的时间,加之闷热、干渴、饥饿,空气愈加稀薄,威胁着洞内避难者的生命。这时人们不约而同地向洞口挤去,洞里充斥着惨叫声和孩子的哭泣声,不少人奋力喊叫:“救命呀!痛呀!”后来,空气越来越少,人们已经感到呼吸困难,虚汗淋漓,起初只觉得头脑发闷,渐渐地身体开始疲软,挣扎片刻后,人群秩序大乱,开始人挤人,人踩人。由于缺氧心慌,人们相互抓扯,你拉我,我推你。有人倒地爬不起来,于是惨案就这样发生了……

母亲在家中听说防空洞出事了,心里七上八下,坐立不安,隐隐有一种不祥之感。第二天一大早,她就赶到洞口等候,然而从洞子中出来的活人寥寥无几,绝大多数人是从洞子里被拖出来或抬出来的,一具具僵硬变形的尸体,大约有好几千,堆积如山,惨不忍睹。母亲望眼欲穿,终于看到被抬出的哥哥和嫂嫂的尸体——哥哥的头发被踩掉了,已怀孕8个月的嫂嫂脚上还沾有泥土,腿上血迹斑斑。这是3条人命呀!母亲悲痛欲绝,泪如泉涌,失声痛哭:“儿呀!你走了,留下我们孤儿寡母,今后的日子怎么过哟……”在场的亲友邻居闻之,都掬下一把辛酸的眼泪。后来,在他们的劝导下,母亲离开市区,到乡下躲避日机的轰炸。她把店铺的生意交给伙计文汉清代管,再将哥哥、嫂嫂的尸体运回巴县(今巴南区)合葬。这一年,哥哥、嫂嫂18岁。

走投无路的母亲和我,幸好得到了舅舅的照顾,在乡下借房度日。1941年6月14日,日机再次轰炸重庆市区,被炸的有较场口、百子巷、老衣服街、草药街、荒市街等,我家的房屋和店铺一同被炸,这是我家第三次被炸毁。店铺没有了,伙计文汉清只得回老家躲避战火。母亲和我在乡下住了一年多,日子过得十分艰辛,为了活下去,坚强的母亲再次四处筹资,又回到被炸的原址上重新建房,继续经营家具店。然而,自从哥哥、嫂嫂死后,母亲精神上受到了强烈的刺击,经常独自一人悲伤流泪,由于泪流不止,时间长了,得了眼疾,视力只有0.1。她总是闷闷不乐,渐渐地神智不清,后来患上忧郁症,于1994年3月14日深夜跳楼身亡。

日本侵华战争给我家带来了毁灭性的灾难,一个美满、富裕、幸福的家庭最后家破人亡。这段痛苦的往事,蒋家的子孙世世代代难以忘怀。

(作者单位:重庆中国三峡博物馆)

(责任编辑:韩西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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