惯于长夜度清寂 只缘诗书尽春光(散文)

2016-11-23 19:13哈若蕙
六盘山 2016年5期
关键词:诗集

哈若蕙

陈浪是出版人,说起来应是我前后脚的同事。他在诗中说,“今晚,迟归的我/站在出版大厦十三楼/望着窗外的万家灯火/听隆隆车啸,不禁/一阵怅然,一阵沉默//不远处的那个小区/有我的居所,冬暖夏凉/但此刻它一定黑着/是喧闹中的一隅安静/等着与我团聚”(《天黑了》)。读着这诗句,心头突然一酸,蓦地记起那些做出版的日子,就像陈浪这样,守着人去楼空的十三楼,眺望满城灯火,怅然、沉默,最终却又安静地坐下,将一部部厚重的书稿披阅校编。曾几何时,因为做了出版人,我放弃了自己的学术写作,只能于无数的选题阐述中,在出版图书的札记后记中偶尔舒张一下灵感的羽翼——我以为,这或许是出版人的常态。

但是陈浪的诗让我眼前一亮。在电脑前,打开陈浪发给我的书稿文件夹,按照习惯,先看一眼已经做好排版的PDF。不错!版面十分典雅、唯美,淡淡的咖色,书眉、正文、标题,疏落有致,字体字号舒展有度,更别致的是书页左下角与右上角那蛾眉淡扫的几抹山水,氤氲出无限的诗意。随着鼠标的下拉,我恍然悟得,噢,陈浪这是要出一本纯粹的诗集啊!好才气!

都说读好书要净手焚香。于我,读陈浪的诗集是可以有“弦语相思”“落花流光”的雅乐(这是我喜欢的亚洲唱片公司著名音乐人王俊雄的纯音乐)相伴的。但没想到是,无意的伴奏音乐竟愈来愈与手边的阅读相契合。那幽幽的意境,那绵绵的相思,那淡远的心怀,那啼血的寻觅……不知不觉我被牵携进了陈浪纯美真情意象丰饶的诗歌世界。

陈浪的诗带给我的的确是一份惊喜。我没有想到,在今日这般浮躁的世界,竟还有这样一位儒生,有这样一颗诗心,那样纯,那样真,诗句之清丽深婉,诗情之丰郁澄幽让人动容。翻动着页页篇篇,眉头心上沾满的是诗人的寂寥、惆怅,走进的是他的断肠、幽思。我不知道这清泪般的诗行后面藏有怎样的一段故事,但我愿意静静地分享它深浓的诗境。这部名为《十年踪迹十年心》的诗集,分五辑:雎鸠关关,其鸣不忘(第一辑);乡愁只在,眉间心上(第二辑);清景无限,水阔天长(第三辑);独抒性灵,浅斟低唱(第四辑);古意幽思,蒹葭苍苍(第五辑)。共收入新诗413首,古体诗词315首。应该说,诗集的整体品质都很好,各辑内容上虽有所区别,但贯穿其中的主体情思是一致的,“情以物迁,辞以情发”(刘勰《文心雕龙·物色》),“情”,是灵魂是文心,是“更行更远还生的春草”(《人生若胜如初见》),“夫缀文者情动而辞发,观文者披文以入情”(刘勰《文心雕龙·知音》)。

我以为,诗人用情至深的当为第一辑:雎鸠关关,其鸣不忘。这些诗堪称是十分纯美的爱情诗。单看一个个诗名:《露一样的女子》《镂空的红颜》《心字已成灰》《系兰若》《水样的春愁》《断念》《只想寻一场相怜》《解人》《找寻如我这般的灵魂》《想要在你心种一朵莲花》《写你的名字在水上》……就已是烟雨凄迷,再读那诗中语句,不由你心泪洇卷。

我如何能忘记那过往/那过往的流水/那流水的歌唱/那歌唱诉说着忧伤/忧伤总那样长/日日夜夜地流淌(《如何能忘记那过往》)

朝朝暮暮的情思黯了/像潮水退去了波涌/我期待的杜鹃不来/月儿也隐去了形容//……寒夜里唯字书相伴/但不见玉手推送//那一半儿为她留着/虽知留着也是虚空/拥孤衾独自眠去/眠梦里可曾相逢?(《半掩的心门》)

你风一样地/远了,远了/我雨一样地/叹息,叹息//就让旧历/永远地翻去/也许偶尔想起/曾经的你/就让默默的祝福/升腾成雨后的虹霓(《惦念彼此》)

像一只夜蝶栖息在蕊中/歆享那无上的惬意与娇羞/舐一滴叶尖的清露/那甘甜盈盈一口/揽一抹花间的冰肌/似清风吹拂弱柳(《水样的温柔》)

这些爱情诗诗境婉曲,不时出现的“幽篁”“断弦”“梦心”“落红”“夜蝶”“刺鸟”的构词,使得意象凄美。而诗歌形式所追求着的“音乐美”“绘画美”“建筑美”,亦使诗充满蕴藉之美。

从陈浪的简介中得知,陈浪是史学硕士,但从他绵密的诗情中,我们却看到了古典诗文、现代新诗对他的浸染:“念陌上芳草/年年知为谁绿……雁过处/一心烟雨凄迷”(《旧时相识》);“晚来风急/吹冷着我的步履/守着窗儿/望着莫须有的缘遇”(《感谢你,赐我一场春雨》);“眼看着林花谢了春红/感叹便如落英缤纷/寻觅是一场漫旅/谁是那痴情的儿女”(《梦轻缘浅》)“那人不在/我在灯火阑珊处徘徊/这清凉/弥漫在我四围”(《那人不在》)。而在诗的韵味上,我们甚至更多地读到了二十世纪中国新诗二三十年代诗人的诗品,那里或许有徐志摩、朱湘、汪静之、卞之琳(如《你不知我的哀怨》《不能说思念》《系兰若》《悬挂在梦中的彩虹》),或许还有刘半农(如《没有一天不想她》),当然也不排除有聂鲁达(如《我喜欢我是寂静的》)。如果说,第一辑是爱的慢板柔情,第二辑则在乡愁的主题笼罩中,《故乡的小路》《乡思》《童年很慢》《老院》《致西海固的父亲》《阿娘》《天黑了》,让故乡住在了心上;而第三辑的咏物言情,第四辑独抒性灵的浅唱低吟,却有了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朦胧诗人的率真、热烈与坦诚:“黑色如果解语,我定会向它倾诉/只把一腔密意,消融在它的耳际/若是它有心思,一定会感动莫名/启唇悄然一吻,就吻醒黑色的眼睛(《黑色狂想曲》);及至第五辑,诗人更是干脆亮出了他在习练古体诗词方面的缤纷成果。

陈浪的诗是他的十年心史。他一边勤勉地做着出版,敬业而称职,一边却拥着诗的情人,“诉说悠悠岁月倾听漫漫长夜”(《诉说》),倾诉着他的感怀,他的追问,他的向往。如他所说,诗歌“就是我宿命里的婵娟——/只要我活着,它永远就是我的知己红颜”(《借文字慰心》)。

出版人的陈浪,写诗的陈浪,冲淡,纤,心中有“高贵的荒凉”“丰富的寂寞”(《城堡》),怀“别材”有“真趣”,意随笔生,情与景会,思与境偕,十年箫心踪迹织就了笔下气象。

陈浪毕竟还是陈浪,一如我们见到的那般真淳、温厚、乐进而清润。既九死不悔也要去“追寻那相契的魂灵”(《十年心》),却也相信“若心田开娇艳花一朵/它的绚烂能穿越黑暗”(《愁怨》)。

那么,就让我们记住他的云水禅心:“一恍一惚一叶秋,一人一生一蜉蝣。一梦一幻一杳然,一水一石一心头。”(《生有涯》)“惯于长夜度清寂,欢喜,只缘诗书尽春光。”(《十年踪迹十年心·定风波》)

最后,愿借王维诗与陈浪共勉:“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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