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生活和你的诗歌
——宇向访谈

2016-11-25 21:37马知遥
新文学评论 2016年4期
关键词:写诗现实诗人

◆ 马知遥 宇 向



你的生活和你的诗歌
——宇向访谈

◆ 马知遥 宇 向

马知遥:一个诗人的产生不是偶然的,与她的童年生活经常会有关系。请谈谈你印象中的童年生活,童年生活中谁给你的影响比较大?

宇 向:童年的经历会影响比较大,人的影响在具体写作与艺术方面倒没有。我童年随外祖父母在海岛上生活,大人们如果想去陆地,就等一只不知何时起航的船。小时候不怎么说话,敏感至极,那时候没有笔,没有纸,喜欢拿着小树枝在地上涂鸦,捏泥人。有时,跟着大人去赶海,跟着姥姥晒鱼干、晒地瓜干、剥玉米、剥花生……偶尔有不远处的两个小伙伴来玩。更多时候一个人待着,涂鸦,发呆,搬动石头,看蚂蚁,看小虫子。一片树叶的脉络也能在手里看好久。最珍贵的是有一颗水果糖,糖本身已经不重要了,暗红色的玻璃糖纸,我透过它看太阳。我想那时候我就是一个自闭症的文艺儿童吧。那些日常生活中的细节在我脑海中不曾消退,难以一一描述。整个童年都是大海的气息,我曾写:“‘在夜里也能听到海浪拍岸的巨响’,对于现实,这样说显得夸张。夜里仅仅是能‘感受’到惊涛拍岸,寂静时能,起风落雨时能,梦里能……在我幼年寄居的岛屿上,耳边的巨响一定因无所不在的细节暗示而在某个敏感个体里滋长、漫延。”是的,我曾寄居在一座小岛上,“大海的风平浪静和潮起潮落给了我平原也给了我群山。我看得足够远,能看到变换的蓝与蓝汇于隐约的一线,幸运时还眼见虚无:海市蜃楼”。于是,我继续写:“其实我不曾离开。我生来就是那个‘被驱逐的孩子’,被弃于孤岛上。我想这就是我写字的命运的基因。在孤岛,对于整个世界,我是唯一的出外者,我是我言说的绝对。这足够的远、这丰富的空旷、这无情、这幸运一见的虚无,恰恰是为了将我引入它的极端,它的另一头,我写作的立足点,基于怎样的卑微、压抑与黑暗之地?”

马知遥:你不是那种在学院中成长起来的诗人,你觉得教育对你的诗歌创作会有帮助吗?怎么看学院派和民间写作?

宇 向:没有经历,无从判断。

你说的民间写作是指一种立场还是地方特征还是流派?对我来说,没有流派,只有具体的诗和具体的诗人。而“70后”、“80后”什么的,只是一种时间段划分,谈话方便而已,不是流派。

马知遥:在2013年之前的诗歌,你动用直觉和语言的口语化能力相当强,请谈一下那时候你的生活状态。

宇 向:有相当一段时期工作比较繁忙,而生活状态相对稳定,不知从何谈起。在嘈杂骚乱中,我是写不好诗的。大概也缘于我本性喜静,因为内心丰饶又冲突。开始写作主要基于直觉、本能的部分。

马知遥:你认为现代诗歌应该具有什么样的品质?

宇 向:当代性。我赞同诗人西川对某人的评价:“她的诗歌背后透露着当代艺术的气息,既和时代保持着恰如其分的通气性,又尚未被时代抹平。”这句话里包含着当代性的重要特质。不能理解成一个时间段,而是通过个体异质性的引入,打破线性时间观念形成个人取舍的时间与空间,光明与晦暗,从而与此时形成一种个人关系。一方面,让来自遥远的语言活在此时,另一方面,我不久前对一个类似的问题做过回应:当代诗与当代语言的关系更为紧密、有机。当代诗更强调个人尊严,对存在的个体经验、超验感受、自由意志,对现状以及陌生化情境的把控,都在不断刷新“新的美”,当代诗更要求写作者具有清晰的个人面目,同时,突显了诗的社会“无用性”……

马知遥:你的很多诗歌带有灰色的情绪,很早的诗歌就有对世界彻骨的认识,比如《街头》《理所当然》。能谈谈创作这些诗歌时的状态吗?

宇 向:《街头》取材于城市日常场景,取材于夜晚,取材于青春不羁与多情,将一种非现实引入物质化最低的场景里……《理所当然》不同于街头,是直诉。那时,有工作繁忙琐碎造成的压抑,有下班后极致的放松,就借助于情感想像的自由,写下了它们。

马知遥:你如何看待诗人与日常生活?

宇 向:对我个人来说,如果我不写诗,或许会选择其他艺术形式,总之要有一种援助的诗意支撑我的生命,我才能忍受生活。才能过好一种普普通通的日常生活。我从不想把生活过成一种所谓的诗人传奇,过成另类,过成细碎的小资情调,我需要有一种分离,在精神世界里能够有接近极致的引申,从而使我在日常中清静下来。

马知遥:你也是一位画家,绘画和诗歌对于你有什么样的意义?

宇 向:我从小喜欢画画,没能走这条路,心里就埋着一种不安。曾经有很长一段时期,我对色彩特别入迷,需要它们来满足自己内在的一部分审美需求,后来有点机会间断性画了一些,也就平复了这不安,当然,平复这不安最主要的是我写诗了,文字对心灵暗处的探幽为其他艺术无法取代,它可以进入更深处,清晰度也更高。还有一点,平复这不安的也有年纪越来越长后对自我生命的现实以及精神部分给予的认领。

我曾回答过这类问题,写作总会让人进入黑暗,它是内心最艰难的部分,带来喜悦,也消耗巨大的能量。我画画喜欢到大自然里,在阳光下,那样就很放松,没有压抑感,尽管身体特别累,但那是我明亮的部分。我说过一句话:“我在黑暗中写作,在阳光下画画。”这里的“阳光下”不仅仅是现实也是一种隐喻。写作和视觉表达,对我来说,是两种不同的安慰。我也画一点和阅读、书写、思考有关的作品,色彩黯淡下来。在这方面更是自然而然,我已经很久没画了。

马知遥:你最喜欢的诗人是谁?最影响你的作品是什么?

宇 向:曾经每个阶段会有最喜欢的诗人。现在谈不上最喜欢谁了。就不列一串名单了,说四位吧,毕晓普、阿米亥、塞克斯顿、巴列霍。最影响我作品的当然是我自身的生命体验和感悟,每个写作个体不都这样么?

马知遥:你的父母如何看待你的写作?丈夫对你的评价呢?

宇 向:我不会主动跟父母以及其他不知道的人说我写诗,更不会给他们看我的诗,我跟他们直接说话。我乐意他们只知道我是一家企业的普通职员,家庭照顾得也不错,这样多好。

我享用着在现实中不被理解的状况,我也早知道在俗世上只能理解世俗,如果不经过诗意的转化,人与人之间深层的相遇是绝望的。正是在这样的层面上,诗人与读者的关系才得以真正建立。

我的先生是诗人,13岁就写诗,给我很多指导。他当然懂得诗是什么现实是什么,而不会像一个不理解诗的人那样通过你的诗或窥探或消遣或捕捉你最深处最隐秘最细微的东西来现实化和心理分析式的遐想与盘问。至于他对我的评价,就是:太好了!

马知遥:在中国,诗人如果把创作当作职业会怎样?

宇 向:写诗这事与权力和金钱的关系最远,在权力与金钱以诗歌来为其自身加冕的瞬间,那些字就不再是诗。即便在另外一种好的制度下,你想像如果有一类民间基金供养诗人,不提出任何要求,给予诗人一个完全独立自主的创作空间,这样的情况即便有也是阶段性的或偶然的。艺术品收藏家可以发财致富同时获得一定的精神满足。诗可能有收藏家么?如果有,都是赔本的,诗无法真正的现实化的属于任何人依附于任何物质,所以热爱诗的本质就含有舍我的部分,这也是精神与物质的微妙划分与波浪般的牵系。

马知遥:你认为优秀诗歌的品质是什么?你理想的好诗是什么?

宇 向:此处与前面的问题有联系。然后,优秀诗歌是有经验的写作者能够在文字丛生中一眼认出的那个,它主要跟天赋和写作者的个人才能有关。我理想的好诗应该在某处等待着我的看到吧。

马知遥:做了母亲以后,儿子对你的创作有影响吗?

宇 向:创作的欲求有所下降。因为孩子凌驾于创作之上。我不能说孩子是我的作品,因为他的到来与成长,创造了我,比写作行为更加创造了我。

另外,带孩子、母爱泛滥时,肯定是没有写作状态的,但因他的到来而改变的,会影响到我的作品。孩子会长大,会慢慢具备独立思考、清晰判断以及自由的能力,当他离开父母时,我仍需要独自面对孤独和他空给我的巨大空间。这可能也是我的写作尽管慢,但一直没有中断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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