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御和儿童文学

2016-11-25 21:46◎吴
边疆文学(文艺评论) 2016年6期
关键词:儿童诗延安儿童文学

◎吴 然

作家与作品

刘御和儿童文学

◎吴 然

主持人语:和

在我国现代儿童文学史上,我们注意到这样一个事实:许多儿童文学作家,本身就是教育战线上辛勤的园丁,或者曾经从事过教育工作。刘御,就是其中的一位。他不但是著名的儿童诗人,而且首先是优秀的教育家。早在延安时期,他就献身于解放区的教育事业,为小学生编课本、办报纸,同时创作了大量的儿童文学作品,直接为孩子们提供精神食粮,以补充课堂教学的不足。他用歌谣形式写的诗,在陕甘宁边区广为流传,曾受到毛泽东同志的赞赏。1939年,由边区教育厅石印出版的《新歌谣》和《边区儿童的故事》两书,是延安出版的最早的儿童读物,也是刘御儿童文学创作最早的记录。解放后他先后在出版、文化、教育部门担任领导工作。除整理出版了《小青蛙》、《延安短歌》旧作外,又有《红山茶》等新作问世。最近,他在整理、撰写边区教育和儿童文学等方面的回忆录的同时,还应天津新蕾出版社之约,从自己历年儿童歌谣创作中编选了一本《鸟兽草木一百篇》。刘御作为解放区儿童文学的拓荒者,作为有成就的老一辈儿童文学作家,北京师范大学等五所高等院校联合编著、用作教材的《儿童文学概论》,肯定了他的创作和实践,也肯定了他在我国现代儿童文学史上的地位。

鉴于过去对刘御的儿童文学创作评介不多,本文拟重点介绍他早期和延安时期的儿童文学创作活动,以作为进一步研究者的引玉之砖。

刘御,原名杨春瑜,曾化名杨采,1912年7月12日出生在云南省临沧县清华乡。他自幼入私塾读书。在《小红鱼》这篇散文中,他这样回忆儿时的情景:“小的时候,我在乡下私塾里读书。天天的功课一个样:除了念书,就是写字。念的都是些古书,一点不懂,乏味极了”。1924年,他12岁。此时的中国,已经发生了以第一次国共合作为基础的大革命,可是五四运动的影响才开始扩散到他所居住的乡村。他进城入了县里独一无二的高等小学。这所称之为新学的高等小学,其实也并不怎么新,单语文就有三种课本:《论语》、《论说文范》以及文言文和白话文相互对照的《国语文》。除了这些课本之外,看不到什么报刊。民间文学给了他最初的文学熏陶。刘御在一篇文章中回忆说:“那个时候,我所能接触到的文艺作品就只有口耳相传的民间故事和民歌民谣,而民间故事中又颇多令人生畏的妖魔鬼怪。在那样的环境里,我从小就偏爱了民歌民谣。”

一个人童年时代的爱好,对他以后的生活道路以至他的一生,往往产生极为深刻的影响。刘御后来多写带有民歌民谣风味的儿童诗,并形成他自己独特的风格,这和他童年时代的偏爱,无疑有着很深的渊源关系。

20年代的临沧没有中学。刘御所入的那个高等小学是三年毕业的。1927年秋,他来到离临沧较近的凤庆县上中学。1928年春,他又与一群青少年结伴,来到省城昆明,考入“东陆大学附属中学”。在东大附中,他幸运地遇到了一位思想活跃,目光敏锐的国文教师。这位刚从巴黎留学归来的年轻教师,把学校选定的国文课本撂在一边,而另选了一些优秀的新文学作品印成讲义向学生讲授。正是通过这些油印讲义,他开始认识了鲁迅、郭沫若、冰心、蒋光慈等进步作家,并深深地爱上了新文艺。在新思潮、新文艺的感召下,刘御禁不住把自己的心曲诉诸笔端,就写了一篇小小说寄给在凤庆中学结识的朋友,不久这篇作品就在当地出版的一个石印刊物上登了出来。这是他公开发表的第一篇作品,接着又在《新缅宁》上发表过散文和小说。据刘御回忆,这期间他也写诗,但不多。写诗较多,是在上海、北平那些日子里,他早期的几首儿童诗,也是那时所作。

1930年冬,刘御初中毕业后,不顾家庭的极力反对,只身赴上海求学,考入立达学园。这所学校是由一些高级知识分子所办的同仁学校,周予同、夏丏尊、叶圣陶、刘薰宇、丰子恺等都曾在该校任过教,在社会上很有名望。刘御在这里一方面刻苦攻读,一方面积极投入社会活动。1931年6月,他参加了党的外围群众组织——“中国互济会”,同年8月,加入共青团。后因团的活动有所暴露,他于次年就被学校开除了。

离开学校,刘御在上海滩举目无亲,现实逼着他走向亭子间。他开始拿起笔来写作,想借以维持困顿清贫的生活。他向《申报》副刊《自由谈》投稿,有一篇写傣族风情的稿子被采用了,稿费够一个月吃饭用,这使他非常高兴。“可是”,刘御回忆说,“我当时的写作水平很低,也没有很好研究那篇稿子被采用的原因,只是盲目地写,写,结果许多稿子都被编辑抛入了字纸篓。”当然,在这期间(1931—1933年),他也写了一些诗,其中也有儿童诗。

1931年长江泛滥,第二年被洪水淹没淤积过的田地,出现了少有的丰收。可是丰收的结果是什么呢?当时国民党的报纸也自认“谷贱伤农”,“丰收成灾”。刘御的《丰年》一诗,以一个孩子的所见所感,反映了这种畸形的现实。诗中在叙写了丰收景象和农民的梦想以后,笔锋一转,挑开了被现实击碎的梦境:

姜老爷,来催租。王老板,来讨帐。保长来抽捐,甲长来要粮,保卫团里来派饷。没有办法想,只好贱卖粮。……一卖卖个精打光。精打光,饿肚肠。饿肚肠,走四方——大哥当长工,二哥进工厂,爹爹卖零活,妈妈给人洗衣裳。咱家咱家要革命,要把黑暗一扫光。

读这首诗,我们很容易想到叶圣陶的著名短篇《多收了三五斗》。它们同样反映了在帝国主义和封建势力双重压迫之下的“谷贱伤农”的事实,喊出了农民的愤怒和抗争。难能可贵的是,刘御的诗早于叶圣老的小说,而且《多收了三五斗》只提出了“我们年年种田,到底替谁种的?”这样的疑问,而《丰年》一诗则由一个少年表明了革命的要求:“咱家咱家要革命,要把黑暗一扫光。”

由于刘御曾在党的外围组织里积极参加地下活动,他也用诗反映过这些斗争生活。有一首《吩咐》的小诗写道:

孩子,来吧,这里面有个通知,马上送给王老大!别忙跑啦,我还有话——送了通知就回家,悄悄告诉你妈妈:今晚上要到咱家来开会,叫她把环境“布置”一下。

从这个地下斗争的生活镜头,我们仿佛看到一个拿了“通知”就要跑的孩子的可爱形象。反映孩子直接参加地下革命斗争,这是一首较生动也较早的儿童短诗。

1934年,刘御因在上海不能立足,来到北平。化名杨采考入北师大教育系后,他在积极投入学生运动的同时,参加了左联的工作。北平左联曾多次遭受破坏,组织上的继承性较差。1935年“一二·九”运动前后,刘御在斗争中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就在他入党那天,建立了北平左联党组。这个党组由谷景生、谷牧和刘御三同志组成,负责领导北平左联各支部。具体分工是:谷景生任书记并参加“文总”工作,谷牧负责组织并联系东城区各支部;刘御负责宣传并联系西城区各支部。

在北平左联期间,刘御写了些诗歌。汇集成册后,曾寄给在日本东京的左联同志张天虚,托他转交侨居日本的郭沫若,求其写序,准备出版。可是,1936年5月刘御被捕,与薄一波等同志关在一个监狱里(即“文革”中被诬为“六十一人叛徒集团”者),此事就搁置下来。出狱后,刘御曾暂赴日本,因与郭沫若相隔一段距离,故未曾专程拜望。不久,郭老即秘密地只身回国,那本诗稿便与郭老的全部书物一同沦落东京。直到去年(1983年),诗人认为早已流失的这本诗稿,才又失而复得,从郭老的遗物中找了回来。包括儿童诗在内的这部诗稿,对刘御本人,或作为左联文学创作的一个成绩,无疑都是珍贵的。这里,我们只想谈谈他的两首儿童诗:《月光曲》和《越思越想越生气》。

这两首诗同写于1934年。《月光曲》写中秋节的夜晚,“母和女,靠门坊,月光下面相依偎,女盼爸爸母盼郎”的凄凉情最。女儿看着月亮,呼唤“亲爱的爸爸快回乡,买块月饼来大家尝!今夜晚,是中秋,往年过节吃荞饼,今年糠饼献月亮。”可是,被抓去当壮丁的爸爸,不知在何方,“佳节倍思亲,母女泪汪汪。”诗中所反映的人民的苦难生活催人下泪。如果说这首诗凄清哀怨,调子有些低沉的话,《越思越想越生气》一诗则以愤怒的控诉和呐喊,使读者热血沸腾。诗是以一位少年车夫的口气写的——

大少爷,你的身材比我高。大小姐,我的年纪比你小。我拉车,你坐车。我这里热汗淌,你那里好风凉。咱们都是娘养的,为什么苦苦乐乐命不齐!难道说,你们的骨头多几根?难道说,我的四肢五官不如人?左想想,没道理!右想想,没道理!我越思越想越生气!

强烈尖锐的对照,展现了两个不同的阶级,两种不同的生活;愤怒的呼声,勾画出一个不愿做奴隶做牛马的少年车夫的形象。在这里,他已经不再是一个令人同情的苦力孩子,而是一个觉醒了的少年革命者!严酷的现实,使他看到了阶级的对立,社会的不合理,因而使他抑制不住胸中的怒火,“越思越想越生气”。思想内容的充实,反映生活所达到的深度,以及格调的昂扬,使这首儿童诗不同凡响,成为那一时期不可多得的佳作。

上述所谈《丰年》等诗作,是刘御最早的儿童诗创作。它们产生于现实斗争生活,留下了时代前进的足印和革命斗争的音响;它们音韵和谐,语调铿锵,朴素自然,有民歌民谣的风味。这样的内容和形式,在同时期的儿童诗中,还不多见。当然,正如诗人自己所说,当时他对儿童文学的认识还不明确,写这些诗也还不是有意识地作为儿童诗来创作,而且题材内容还较单一,儿童味也不够浓。他这一时期的创作,主要的还是成人文学方面。真正致力于儿童诗的创作,那还是到了延安以后。

1936年深秋,刘御出狱后暂赴日本东京时,认识了诗人柯仲平等。他原拟在东京通过日文多读几本理论书。后来又想学一种职业技能(印刷),以期回国之后投身到工人运动当中去。抗日战争爆发后,他立即放弃了这些打算,而经由香港、广州、武汉和西安,于1937年10月到达延安,进陕北公学学习。在此期间,刘御的主要文学活动有两项:其一是由于他的大胆尝试,揭开了延安诗歌朗诵的序幕,其二是他创建了延安第一个诗歌团体——“战歌社”,被推举为社长。

刘御在陕北公学短期学习后,被分配到陕甘宁边区教育厅做编写教科书的工作。他编写过成人课本,但主要是编写小学教科书。这是一项繁难而又意义重大的工作。为了要做好这项工作,他经常到小学校和小学生当中去,熟悉和了解他的服务对象。他对编写教科书提出这样的要求:“要更多地了解儿童,并在课本中多有一点儿童文学的成份,以期使孩子们读起来有趣些,教育的效果更好一些。”在编写教科书的实践中,他又发现了这样一个公式,“知识性+文艺性——知识的趣味性+学习的积极性”。这个公式虽然没有提到思想性,但绝没有轻视思想性的意味,而是把思想性寓于知识性、趣味性、文艺性之中了。刘御同志那些曾经哺育过延安解放区儿童的作品,在八十年代的今天,无疑是异常珍贵的了。仅以儿童诗来说,其中的佳作就给人以目不暇接之感。它们当中,有直接取材边区儿童实际生活的,写孩子们以学习为主之外,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参加多方面的社会活动,如扫文盲,破迷信,宣传时事,帮助抗属,锄奸放哨,植树灭虫等等。有发展儿童想象力,传播知识的各类科学诗,童话诗;有愉悦身心,陶冶性情的游戏诗,谜语诗,等等。让我们从中选读两首:《小英雄》和《萤火虫》。

《小英雄》一诗写一个“少说话,多做事”的劳动小英雄——

李有娃,年纪小,去摘棉花不弯腰。眼儿明,手儿快,过来过去真轻巧。少说话,多做事,一会摘了一大包。和大人,比一比,有娃不比大人少。你叫他,小英雄,有娃听了低头笑。

诗写得非常朴实明白,不用解释,孩子们也能懂。但有的孩子以为当英雄就得做出惊天动地的事情,这首小诗却形象地告诉他们,积极努力地做好每一件有意义的事,比如摘棉花这样的事,都是英雄的行动。这对教育孩子们踏踏实实地为实现远大理想而努力,无疑是有启发意义的。像“少说话,多做事”这样的句子,简直可以作为座右铭来记起。《萤火虫》是一首科学诗——

萤火虫,夜夜红,飞到西,飞到东。飞到菜畦里,青蛙正捉虫;飞到树林里,小鸟正做梦;飞到张家院,张家姐姐忙纺线;飞到李家墙,李家嫂嫂织布忙。来来来,萤火虫,照我读书陪我玩,给我做个小灯笼。

多么美丽的意境!诗中不仅介绍了萤火虫夜间发亮、到处飞窜的习性,而且随着它飞西飞东,从自然到社会,展现了一幅幅生机勃勃的边区生活图画。诗人对被萤火虫照亮的这一幅幅生活图画的描绘和赞美,倾注了热烈而又亲切的感情。当孩子们一遍遍诵读这首诗的时候,这种感情也就自然地在他们心中发生了共鸣,从而激发了对生活的热爱,对美好生活的向往。至于孩子们沉浸在充沛溢荡的诗情中,也是会获得更多的教益和美的享受吧!

刘御从儿童教育到儿童文学创作,他大量的儿童文学作品在延安时期直接成为儿童的教材,同时他又有许多作品以各种形式在儿童中流传。据刘御回忆,他的儿童文学作品第一次和读者见面是以“街头诗”的形式出现的。1938年夏,延安的诗人们组织了一次“街头诗运动”,把诗写了贴在街头,供来往行人阅读、欣赏。刘御认为,街头诗除了在内容上应考虑广大群众的利益之外,还必须在形式上照顾广大群众的口味。基于这种认识,他把投入“运动”的五首小诗,写成歌谣、民歌形式。其中的《梦》,是一首地道的儿童诗:

昨天晚上做个梦,梦见我在天上飞。飞呀飞,一飞飞到大前线。大前线,鬼子多,他在那里杀人又放火。我在天上撒泡尿,淹死鬼子一百个。我在天上喊口号,吓得鬼子蒙耳朵。

刘御说,这首后来曾刊于《新中华报》的诗作,是他为孩子们写的第一首儿歌。它叙儿童之事,抒儿童之情,通过梦境揭示了诗的主题。在恣意嬉笑中,既表现了孩子们对日本鬼子的刻骨仇恨,又洋溢着胜利的信心和乐观的精神。梦而上天,飞到前线,看见鬼子杀人放火,气得“撒泡尿”,淹死鬼子“一百个”,多么符合儿童的心里特征,多么富于幻想色彩!童心和诗情的融和,现实和幻想的交织,使这首诗警醒耀眼,富有时代特色和战斗锋芒。至于它清新活泼的歌谣风味,浅显通俗的语言格调,已经显露出刘御的创作个性。

在这次“街头诗运动”中,刘御还有一首虽然并不是为儿童写的,但在儿童中却颇受欢迎的小诗,这就是《小脚苦》——

宝塔山,高又高,张三娶个李姣姣。人也好,品也好,可惜一双小脚像辣椒。地不会种,水不能挑;走路风摆腰,怕过独木桥;想回娘家怕路远,想走亲戚叹山高。

作为反封建的形象化教材,这首诗所以受到儿童们的喜爱,刘御说,“道理可能有两个:第一是陕北的裹脚之风十分严重,孩子们对诗中所写的内容相当熟悉,不难理解;第二是我运用了孩子们喜闻乐见的歌谣形式。”的确如此,内容和形式的完美结合,使《小脚苦》成为传诵一时的佳作,并编入教科书。

当“街头诗运动”已经过去,贴在墙上的诗歌也已在风雨中逐渐消失的时候,刘御发现他的几首小诗却在群众中特别是儿童中传诵着。这对一个作家,无疑是最大的鼓舞和安慰。于是,他继续用歌谣形式写作。看到毛泽东同志在六届六中全会上所作的报告《中国共产党在民族解放战争中的地位》以后,他把自己的尝试和毛泽东同志所倡导的“为中国老百姓所喜闻乐见的中国作风和中国气派”自觉地联系起来。但是,他的这种努力,在不同的读者中却有不同的反应:一方面是工农兵和儿童表示欢迎;另一方面是少数人讥之为“低级作品”。刘御对此不以为然,加上当时血气方刚,便给毛泽东同志写了一封信。在这封信里,除了如实地反映了上述情况外,刘御向毛泽东同志请教说:“您在六中全会上所倡导的为中国老百姓所喜闻乐见的中国作风和中国气派,虽然是针对马列主义的学习与宣传而提出的,但我觉得,在文艺创作上也完全适用。我正是基于这样的理解而在诗歌创作上进行尝试的,不知道我这样的看法和做法是否得当?”信中还附上了他当时的若干习作。此信发出后约一个月,即在1939年的11月底或12月初,刘御便收到了毛泽东同志的回信。信是用毛笔写在四五页十六开的粉连纸上的。毛泽东同志在信中肯定了刘御的尝试,说:“你的努力,很好很对。”毛泽东同志还对民歌以及诗的押韵等发表了精辟的见解(详见刘御为《延安文艺丛书》撰写的《回忆一九三九年毛泽东同志在一次通信中就诗歌创作问题给我的教导》一文)。柯仲平等同志也看过的这封极为宝贵的信件,刘御一直珍藏着,不幸的是,在蒋军进犯延安的浩劫中,它连同许多重要资料和书籍一同散失了。宝贵的信件虽然散失了,但毛泽东同志的教导却永在刘御心间。他沿着“为中国老百姓所喜闻乐见的中国作风和中国气派”的道路不断努力,写了许多歌谣体的儿童诗作。1939年集成一册,题书名为《新歌谣》,于1940年春由边区教育厅石印出版,供小学生课外阅读之用。这本《新歌谣》,是延安出版的第一本儿童读物。由于抗战初期的陕甘宁边区,农村读物异常缺乏,它也曾同时充当了农村读物。

从1940年起,刘御就患了重病,在延安的中央医院和中央干部休养所辗转医疗和休养了三年之久。他回忆这段生活时说,在此期间,当边区青年救国联合会少儿部登报征求《少先队队歌》的歌词时,他在病榻上写的《边区少先队进行曲》被选用了,并由向隅作了曲,正式定为边区少先队队歌。在休养期,他也读了一些生物学方面的书籍,曾以鸟兽草木为题材,写了一些带有歌谣风味的科学儿童诗。它们是我国现代较早的科学儿童诗之一,是诗人为自己的创作开拓的新的领域。在延安整风后,这些科学儿童诗曾与另一位同志从前方搜集来的抗战儿歌合成《儿童歌谣》一书,由延安新华书店出版发行。解放后,他又从这本《儿童歌谣》中抽出自己所写的那一部分,以《小青蛙》为书名,交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版,后来又由中青社移交少年儿童出版社继续出版。

刘御在延安时期,以儿童诗创作为主,也兼写其他儿童文学作品。已经散失于战火之中的《边区儿童的故事》,据他回忆约五万字,分四十篇,每一篇各有独立的内容,形式不同,体裁各异,但在独立中又不失连贯性,是一个完整的中篇故事。故事的主人翁虽是儿童,但也频频出现与孩子们发生关系的教师、校长、村长、乡长、自卫军排连长以及学生家长和督学员等等人物,以儿童们的活动为线索,展现边区的战斗生活。《边区儿童的故事》也于1940年由边区教育厅石印出版,曾同时作为小学高年级和初中一年级的语文代用课本使用过。

除写诗作文,为小学生编教科书外,刘御还在延安窑洞里与董纯才一道为孩子们办过一张报纸叫《边区儿童》。他在《解放区第一张儿童报》一文中说,这张石印四开的儿童报,创刊于1938年6月16日。在报纸的第一期上,毛泽东同志亲笔题词,直接向儿童们发出亲切的号召:“儿童们起来,学习做一个自由解放的中国国民,学习从日本帝国主义压迫下争取自由解放的方法,把自己变成新时代的主人翁!”毛泽东同志的题词不仅体现了党对儿童的直接关怀,而且是党对这个报纸的直接指导。为了按照毛泽东同志的这一号召教育儿童,刘御曾用好几个笔名在报上写稿。由于日本帝国主义对延安的连连轰炸和国民党对陕甘宁边区的严重封锁,《边区儿童》这张儿童报纸仅仅办了两期就在纸张不足的情况下停刊了。现在保存在刘御手头的这份报纸,也许是全国唯一的一份《边区儿童》了。

刘御在延安时期,为发展边区儿童教育和儿童文学,辛勤劳动,大胆尝试,作出了宝贵的贡献。他编著的教科书以及写下的大量作品,已经成为我国现代教育史和儿童文学史上闪耀光彩的一页。

刘御在从事儿童教育中,兼搞儿童文学,以延安时期为一个重点。全国解放后,正如他所说,由于他与儿童教育的关系逐渐疏远,儿童文学这个教育儿童的武器也就慢慢放下了。当然,作为一个热爱儿童,关心下一代成长的诗人,他并没有完全放下他的诗笔,直到今天他也还在为孩子们歌唱,写下了许多受到孩子们喜爱的诗篇。

和延安时期的诗作比较,解放后刘御的创作,就其风格来说,仍然是歌谣体;而就内容题材来说,直接反映儿童现实生活的作品少了,他主要是承接了延安时期已经开始的儿童科学诗创作。这方面的作品,结集出版的有《红山茶》,还有曾经排了版而又毁版散失于“文革”中的《绿鹦哥》。这是两本以动植物为题材的儿童诗集:《红山茶》写的是植物部分;《绿鹦哥》写的则完全是动物。

收入《红山茶》的诗作,大部分发表于《边疆文艺》。当时,就受到读者的喜爱。一九六四年汇集成册,由云南人民出版社出版。诗人特地请了在20年代就为叶圣陶的《稻草人》作画的老画家许敦谷先生配图。一诗一画,诗情画意交融在一起,使这本诗集别具特色,越发的美丽了。

作为教育家,刘御十分注重儿童文学的教育意义。他认为儿童文学实质上就是教育儿童的文学,每写一篇作品,都要对儿童有益:或是思想上的启迪,或是情操的陶冶,或是道德品质的教育,或是科学知识的传授,或是以上各方面兼而有之,而所有这些教育,又应该是文学的,诗的。因此他说,他给儿童写科学诗,“主要的用心当然是想通过孩子们喜闻乐见的形式来向他们传播一点粗浅的自然常识,从小培养他们观察自然、认识自然的习惯和兴趣。这对孩子们的唯物主义的思想培养是有好处的。”《红山茶》等儿童科学诗,就是在这样的思想指导下写出来的。你看《板栗》这首诗:

一群小刺猬,蹲在大树梢。秋风吹呀吹,大树摇呀摇。乐得刺猬张口笑,好把大牙笑掉了。姐姐先看见,弟弟也来瞧。姐姐动手拣,弟弟也弯腰。拣了一兜带回家,一进大门齐报告:“妈妈耶,我家的板栗成熟了!”

生动形象的比喻中,又穿插了姐弟二人,既写了板栗的状貌特征,又写了板栗成熟给山村孩子带来的喜悦,动人如一幅鲜活的画图,孩子的欢声笑语,仿佛在画上回荡。

《棕树》一诗,则完全是借物写人:

棕树棕树,一根圆柱。天天向上,干劲十足。片片阔叶伸巨掌,高把蓝天来托住。腰直腿硬脚跟稳,笑看杨柳随风舞。

诗人在勾画棕树刚正高大形象、热情赞美它“腰直腿硬脚跟稳”的品质的同时,对“随风舞”的杨柳,投以轻蔑的一笑。科学内容中渗透了深入浅出的思想内容,诗作的主题也就因此而深化了,更富教育旨趣了。

诗人的近作《我就做朵油菜花》,也是一篇堪称品德教育的好教材。一个孩子问妈妈:“你看我像朵什么花?”妈妈说,“谁像什么花,要看具体表现啦:爱吹牛,好自夸,他就像朵喇叭花,嘴巴脏,说丑话,那就像朵狗屎花。”孩子说,她“不做狗屎花,也不做喇叭花”,而要“做朵月季花”。可是妈妈告诉她,“月季花,不算啥,虽然又香又好看,结的果子实在差——什么用处也没有,简直是个木疙瘩。”那末,应该做朵什么花呢?妈妈说,“桃花也不错,李花也不差。杏花梨花都很好,最好做朵油菜花。”孩子嫌油菜花太小,妈妈热情地告诉她,油菜花虽小,“花蜜多”,“结籽多”,榨油也多。“小小油菜花,功德满天下。出油出蜜养千家,谁敢小看它?!”于是孩子欢欢喜喜地说:“好好好,我就做朵油菜花,妈呀妈,我一定做朵油菜花”。

在这首诗中,诗情、哲理、儿童情趣交融渗透,色彩纷呈,摇曳多姿,给小读者一种积极向上的力量。“不吹牛,不自夸”,朴朴实实,做朵小小的油菜花,“出油出蜜养千家”,诗人无疑寄托了深刻的人生哲理。这样的诗,在对儿童进行思想品德教育的同时,也着眼于发展儿童的想象力。刘御认为,把孩子们本来就有的想象力朝着健康的方向加以引导和培养,对孩子们的思维发展也是有积极作用的。

如前所说,刘御是注意儿童文学的教育性即思想内容的。不过,这位教育家、儿童文学作家同时也十分清楚,单有好的思想内容并不能成为好的儿童文学作品。以他的儿童诗来说,如果没有思想内容和尽可能完美的艺术形式的统一,也就没有这样久远的魅力了。就是说,刘御的儿童诗所以受到孩子们的喜爱,是和他所采用的艺术形式分不开的。这一艺术形式,简单地说,就是作为他儿童诗最大的艺术特色的民歌民谣风格。这一风格,从他童年时代偏爱了民歌民谣,到在延安尝试用歌谣形式写作,受到毛泽东同志的赞赏,又直到八十年代的今天,他始终如一地追求探索,已经有几十个春秋了。如郭风同志所说,对于一位忠于自己所擅长的文体的职责的作家来说,这是一种令人尊崇的可贵的品质。

当然,一个作家艺术风格的形成,重要的不在于他采用何种文体写作,而在于他运用这一文体时所作的创造性的发挥。我们虽不能认为刘御的儿童诗已臻尽善尽美,在追求探索中,他也不免有一些并不成功的平淡之作;但就绝大部分说,思想性和艺术性的结合是较好的。归纳起来,他儿童诗的风格或艺术特色,在以下几个方面较为突出。

其一,同样是歌谣体,诗人却娴熟地运用了多种多样的表现手法,写成童话诗、寓言诗、抒情诗、叙事诗、科学诗、谜语诗、游戏诗等等,灵活多变,不拘一格。这就使得他的诗不但内容丰富,在歌谣风味不变之中,形式多样化,给人一种鲜美如初之感。

其二,刘御有深厚的古典文学根底,他把古典诗词、曲(散曲、小令)的格调、韵律、句式等用于儿童诗创作,诗词、曲、歌谣,在他的儿童诗中三位一体,水乳交融,相映生辉。因此他的儿童诗,诗句长短有致,参差错落,富于变化;韵调和美,节奏明快,琅琅上口,易懂、易读、易记、易唱,悦目美听。此外,古典诗词、曲的融入,又使得他的儿童诗寄高雅于浅俗,寓深邃于明白,在浓郁的歌谣氛围中,自有高雅不凡的气质;浅显明白之中,蕴含着深远的旨趣。也由于古典诗词、曲的融入,他的儿童诗显得厚重丰满,尽管朴实无华,却不直露浅薄;含蓄隽永,又无矫揉造作之感,斧凿刀雕之痕。总之,刘御从古典诗词、曲中吸收营养,使他的儿童诗格调甚高,溢荡着质朴的诗美。

其三,刘御有一颗不老的童心。他已七十多岁高龄,但他的诗作仍保持孩童的稚气。他把握住儿童文学的特点,也把握住他的读者对象——少年儿童这一年龄阶段的一切特征。善于以儿童的眼光去看,以儿童的耳朵去听,以儿童的心灵去感受,也善于以儿童的语言去表达,以儿童的感情去打动人。刘御具有这样的本领,无怪乎他的儿童诗浓郁的诗情画意蕴藏其中,醇厚的儿童情趣充溢于外,童心跃动,晶莹可爱!

附记:本文在写作中,刘御同志除与笔者长谈外,还提供了一些作品的珍本,以及手稿、自传供我参考;成稿后又承蒙他认真校阅、订正事实。谨此向他致谢!

【附录】1984年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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