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娆绽放
——海男美术创作述评

2016-11-25 21:46◎黄
边疆文学(文艺评论) 2016年6期
关键词:绘画艺术

◎黄 玲

艺苑评谭

妖娆绽放
——海男美术创作述评

◎黄 玲

主持人语:本

一、女巫:从文学到美术的跨跃

在中国当代文坛,诗人海男绝对称得上是个创造奇迹的人。

她任借诗歌创作的实力,挟着一部紫色的诗集《忧伤的黑麋鹿》,获得了很多文人翘首以望的“鲁迅文学奖”,依旧保持着一如既往的温婉与低调;她的作品著作等身,其数量在云南作家中堪称第一,却从不参与文坛的任何“热闹”,依旧孤身行走于大地,安然藏身于书房,只是潜心于掀起一场场与文字的鏖战。

这是一种超越现实功名之累,只为享受攀越快乐的美丽。

海男的敌人是虚无的时间,是压迫她灵魂的词语,是时间中的沉沦与绝望。她因此选择面向大地上的万物学习魔法,在红土高原的山林中修炼成长、蜕变,以获得畅行世界的秘诀。穿行过时间之网的海男,修炼成了善变的女巫。

长裙飘飘的她有如一只在暗夜中翩翩起舞的蝴蝶,或者是一只脚步轻盈的野狐。隐身山林,她就可以化身为一朵铿锵的玫瑰,一只带着酸品质的柠檬,一条游移于河流的红尾鲤鱼,一只欢鸣的小鸟,亦或是那只根茎彼此纠缠的土豆。

总之,海男有着诸多不为人知的身份和秘密,她因此如同花一般妖娆,树一般多姿,水一般变幻莫测。生活中的她是个爱意浓郁,温情四溢的母亲、姐妹。书房中的她摇身一变,成为一个可以统领文字的千军万马与无形之敌英勇搏击的女将军花木兰,或者是一位头戴王冠的女王,可以将世界尽揽入怀。她手中的橄榄枝高扬之时,洒下的是都是词语的甘露。

妖娆而异类,叛逆而生动,她永远迷恋于创造最迷人的戏剧。海男的“善变”让人目不暇接。她像女巫一样神秘多姿,掌握着文字的密钥,可以自由穿行于文各类体之域,写下无数让读者欢悦,让评论家瞠目的文字。

她可以打通诗歌、小说、散文的壁垒,书写出自己对世界的爱情与痛苦。透过文字可以聆听到她生命深处的颤栗与叛逆,和一颗永不安分的心灵的律动。《男人传》《女人传》《爱情传》……是她奉献给世界的奇异礼物;《花宴》《妖娆罪》《县城》《碧色寨之恋》……是她对时间和历史的诗性记录和挽留,赋予了虚无的历史以具体的体形;《美味关系》《告恋人书》《忧伤的黑糜鹿》……则是她用双手安放于文学塔尖上的明珠,闪烁着美丽动人的诗性之光。

海男的魅力就在于她从不满足,她对世界总是怀有无比的热情与期望,总是张开双臂去拥抱和创造,去收获丰硕的果实。她美丽温柔的外表下面,隐藏着一颗无比强大的心脏,每一下跳动都会溅起一片生动的浪花。

文字的世界已经容纳不下她无比丰满的激情,现在她需要通过画笔来扩张一片新的疆土。她灵魂中与生俱来的诗情画意,如同云南山野的藤萝,正在滋生漫延,向世界展示出勃勃生机。它们向天空索取阳光,向大地汲取雨露,带着炽热的生之欲望,期待着诞生的快乐。

不断地创造和进取,这是王者的霸气,也是征服者的勇气。能在文学艺术的领域开疆拓土,不是一件容易之事,也永远是值得称道的创举。回首去看,中国文学史中就曾经涌现过许多能打通诗、书、画边界而创造奇迹的诗人。开拓,凝聚的是创造者的心血和才华,智慧和勇气。还有永不停息的生命之力。

2013年的秋天,当一个偶然的事件情致海男的脚踝受伤,她像失去翅羽的鸟,停下行进的脚步,被囚禁在家的方寸之地。站在窗帘后面,在玫瑰之香环绕中,海男开始潜心实现一个多年的梦想。对她来说,身体不能行走,却挡不住灵魂飞翔的欲望。她把它们向放飞鸽群一样,一只只从窗棂处送向悠远的蓝天。

当海男闯入色彩和线条的领地,挥起画笔涂抹下第一笔之时,注定是一个美妙的瞬间。只是这一切是在她书房的空间里秘密地发生,花开的声音和叶落的飘零只有她自知。那个瞬间,那些在红土高原生长了千万年的森林、河流、丰茂的花草藤萝,从她的画笔下如同中了魔法一般,从时间的幕布后中一点点显现出来,如同期待多年的火中凤凰,为浴火之后的新生而欢歌。

她先是画钢笔画,用黑色的线条传送出内心的爱与梦想。过去的行走中镌刻在记忆深处的高原事物,现在像浸在水中的干花,开始鲜活地复苏,她恍然记起“一只鸟在葵树和秋树下的栖居”,冥想着“菠萝们在山冈上的妄想”,用五色的水果和花草展示出依附着强烈主体性的“我的热带”……

画画是一种有着强烈诱惑性的工作,它可以把生命中潜藏着的秘密清晰地显现出来。海男在云南大地上行走时,曾经倾听过的千年古道上响彻的足音、碧绿的树叶、泉水的奔涌声、脚下的尘埃翻滚以外弥漫而来的暮鼓晨钟,突然都可以化为线条和色彩,以全新的形态展露于她的笔端。

脚裸受伤的意外收获,就是为海男推开了另一扇五彩斑斓的艺术之门。

诗人——画家,都是艺术之路上的创造者和殉道者。

二、故乡:永远的艺术原乡

海男的油画创作是她的另一种艺术现场。

当2013年秋天的某一日,她突然向朋友奉出一幅幅五彩斑斓的油画作品之时,带来的震惊不异于一场小小的三月樱花雨。突然间花瓣就伴着细雨从天空飘散下来,迷蒙了视野,制造出亦真亦幻的特殊效果。

诸多疑问也扑面而来:正处于诗歌创作高点的诗人海男,为什么突然闯入美术的领地,是什么导致她对绘画产生狂热的情绪?是什么给了她的画作艺术的灵感,才能让古老的红土高原的原始魅力在她的画板上开出如此妖艳夺目的花朵?

这是很多人在观看她的油画时,一边赞叹一边生出的疑问。

海男是文学的追梦人,但她在绘画上的成功实在有些突然,难免会给周围的人带来惊讶和诧异。她的神秘犹如一枝多姿的水莲,光影摇曳多姿,身姿变幻无穷。你永远不知道海男的下一部作品,会裹挟着怎样的新奇之风而来。永远搞不清下一刻她聪慧的目光会投向哪一片陌生的远方风景。

海男则很谦虚地把自己的绘画工作称之为“涂鸦”,称之为是向边疆少数民族学习编织的收获。在她多年的边地行走中,曾经多次目睹过一些边地民族的妇女纺织的过程 ,她们到山野采来各种神秘的野草、藤条、药材,融汇之后纺织出一匹匹五彩斑斓的布料。让她感到震撼的不仅仅是那些夺人眼目的成果,还有纺织过程的历史和艰辛,有古老文明的深厚与辉煌。

或许她的理想便是做一个编织历史和风景的女工,把生命、情感、哲思、审美,纺织进一幅幅精心绘制的作品。所以海男的目光时常会穿过峡谷,越过河流,投向滇西大地。那里有一片丰沃的土地,是她进行艺术创造的出发之地,也是她从事艺术创造永远的精神原乡。

她早期的油画作品如《风景的寓言》《秋天的葵花》,让人仿佛嗅到了来自滇池西大地的气息,让人想起原野上苍翠的植物、河流的清波、蓝天的洁静。它们透露了海男艺术创造的秘密,有一串来自心灵深处的足意,传达着对故乡永远的眷念。滇池西大地上的事物如同天边遥远的白云,装饰着游子的窗棂。母亲的桑园中,少女海男的身影飘浮如云。成长的足迹曾经在海男的文字中鲜活如初。现在,又从她的油画中伸展出枝叶,盛开出花朵,提供给她源源不绝的灵感和诗意。

在遥远的60年代的时间之页中,滇西小城永胜,三川坝的婉延小路上,少女海男跟在戴着宽边草帽的农艺师母亲身后,步入田野和桑园,和大自然亲密拥抱。那里是她生命中最早的乐园,也是她的艺术因子被激活,种下艺术梦想的地方。以致于成年后的海男,每年都会抽出时间一次次重返故乡,在乡间小径上漫步,在三川坝的无边绿色中沉溺和回想。如果是夏季,天空飘着梦幻般的白云,无边荷田里的荷花孕育着诗与梦想的意境。这里的风景随便截取一片,都会是最美丽的画,最生动的诗。

故乡是海男不竭的艺术源泉,关于桑园的记忆曾经多次在她的文字中被唤醒。那里给予她的,还有自由和开放的精神,和在广阔的大地上种下的关于未来的梦想。少女海男在桑树下快乐地嬉戏和奔跑,亲吻着植物的花叶,然后倒在大地上仰卧,看白云悠悠飘向远方,那是一个多么令人心动的场景和时刻。

母亲的桑园,也是海男生命中的一处乐园,无拘无束的成长为她后来的艺术创造提供了最原始而激情的动力。

海男的青春期,正好赶上20世纪80年代,一个充满活力的时代。她在永胜县文化馆的窗口后面静默的阅读中,与世界级的文学艺术大师们猝然相遇,碰撞出激越的生命火花,打开了一个全新的时空。

她热爱但丁和拜伦,也和凡高、莫奈、毕加索这批美术大师神交,改革开放的时代背景下,奔涌而入的西方艺术的洪流,曾经猛烈冲击过青年海男的身体与灵魂,也唤醒了她生命中潜藏着的激情和梦想。

她写诗,让诗歌成为渲泄青春激情的渠道。她结识了一批青年画家,和他们探讨艺术的美丽与深奥,在诗与画的交融中升华着梦想。回首往事,海男感叹“我本应该很多年前就开始绘画的”,她接着解释说“我想我当时没有绘画,也许是被我的诗歌所湮灭着一种绘画的原始的冲动。”

面对被青春激情所驾驭的海男,文字和词语更能渲泄她狂放的情绪,绘画需要安静和定力。此时的海男如同一条奔涌的河流,在奔突中寻找着方向。心灵不安分的她选择行走黄河,去感受自然之力的雄伟与壮美;选择提着箱子出逃,在旅途中编织故事,邂逅浪漫与奇迹……

旅途中的风景,色彩和线条,绘画的梦想,它们并未离海男远去,而是雌伏于她心灵深的某一个角落,安静地等待地着时机。

直到2013年秋天,脚伤的囚禁突然成为海男创作生命中的一个转机。

那些雌伏在生命深处的如云南高上野草一般滋生的原始冲动,从死寂中再生,像阳光从云缝中射向大地,照亮了海男的眼眸,投射下浪漫的光影。经过长长的30多年时间浸染的绘画之梦,竟然鲜活如初,如有神助。海男称之为自己的“绘画练习曲,是涂鸦的焦虑和实践过程”。

这是艺术梦想的再生,没有老师指导,只有命运之手的拨弄。没有太多的准备过程,只有突然而至的灵感和结果。多年前故乡土地上播下的种子,在2013年秋日阳光的映照下,终于开出了艳丽的时光之花。这是海男的宿命,是来自故乡的召唤。青年时代的她那么迫切地急于逃离的故乡,现在又从画布上生动显现出来。母亲、桑园,小院里疯狂的石榴树,滇西大地上的事物,青春的理想与梦幻,一点点从色彩中复原、显形,带给她意外和欣喜。

曾经与她擦肩而过的绘画,挟着故乡的记忆重返大地。在秋日明媚的阳光下闪烁着美丽动人的光泽。她让故乡在画布上获得重生,让那永恒的生命活力弥漫于艺术的天堂。

三、魔幻:云南大地的馈赠

永胜是海男的生命诞生、成长的故乡,云南大地则为她提供了更大的创造舞台。多年来,海男坚持行走于云南高原的山岭、江河,高原、峡谷,在于大自然的亲密接触中保持心灵的自由与率真。这是艺术创造最可贵的品质。

云南边疆是一块弥漫着强烈魔幻性的土地,立体多元的地理条件,立体多元的多民族共居,丰富的植物和色彩,一切都为艺术作品的诞生提供着最充分的养料,等待着发现与创造。

海男荣获“鲁迅文学奖”的诗集《忧伤的黑麋鹿》中,收入她自己创作的四十多幅钢笔画、布面油画,从另一个角度诠释着她关于世界的审美。它们源自于云南大地的馈赠,带着田野山岗的体温和梦想,带给观者很大的震惊。那些我们熟悉的云南事物,在海男的魔法作用下,以一种全新的姿势奔入眼底。让人不由感叹:海男的画笔有如巫师手中的魔杖,可以让呼风唤雨的梦想成真。

海男在诗集《忧伤的黑麋鹿》中所展示的画作,和诗集的丰富内涵完美地融合在一起,从不同角度阐释着海男关于生命、世界万物的理想主义诗学,也让诗的意境在色彩和线条中获得无限延伸的空间。品诗、观画,海男引领着读者进入一个奇妙的艺术之境,感受着全新的云南魔法世界。

她在色彩的使用上没有职业画家的拘谨与慎重,而是体现出强烈的自主性和大胆选择,无意之间也突破着绘画的某些清规戒律。《午后的水莲》中,在海蓝底色的衬映下,绿色的茎托起几枝紫色的水莲,在画布上绽放异彩,引人遐思,相信它们一定是源自海男梦境的产物。

另一幅《我身体中的枝条》充满更强烈的主体性,仍然是蓝色的背景下,那些摇曳生姿的花朵显示着生命的狂欢,欲望的勃发。枝条的杂乱和花朵的明艳构成强烈对比,冲击着观者的视野。它们是否意味着身体内部不为人知的矛盾冲突,和永无止境的波澜起伏? 如海男在诗里说的“夜晚,我可以在深不可测中成为鱼”。人类的欲望如同繁杂的枝条,滋生着梦想与故事。杂乱的枝条,可以在视觉中变幻成一尾尾游戏世界的鱼。而海男则感知到自己和鱼有相似的命运 :“它们凭着身体中的潜能到了深渊,而我则凭着摸索的手从深渊中站起来 ”。

这些画作让我们相信,文字和色彩都是能托起海男的灵魂,让她“从深渊中站起来”的重要工具。她在不断的创造中升华着,获得与时间、虚无,这些永远的敌人抗争下去的力量和勇气。

诗集中收入的钢笔画《纠缠》,也是云南高原事物形态的艺术体现,它们是枝叶婆娑的大树,是密林中的千年古藤,是花和鸟的故事……大自然中的一切事物相依相存彼此纠缠的关系,生动地展示于海男笔端。纠缠与依存,矛盾与和谐,世界万物之间的关系如此充满哲理。在诗歌中沉溺多年的海男,把诗的意境带入画笔,创造出一幅幅饱含意蕴的作品。

这些画作中还出现了蝴蝶、麋鹿,花冠、树叶、向日葵,南瓜、菠萝,云南秋天的景色、森林中游走的生灵……云南美丽多元的红土地,是海男艺术作品的取材宝库。是她在“多年行走中记忆的亡灵和重现,从地理山脉的波纹、雄峻、流速中,我同时发现了生命的苦役和漫长的搏斗。”(海男语)

但是,她的画作中显现出来的云南风景,并不是大众习惯的那种事物表象的堆积,而是风景的灵魂和精髓,是附着了诗歌精神的万物景象。为了在画布上呈现出这些隐藏在深山密林中的奇特景观,多年来海男一直坚持着对大地的行走和探访,她的脚步遍及云南的每一块土地,从热带坝子到雪山脚下,从版纳丛林到红河之畔,山野、峡谷、河流、村寨,都曾留下诗人海男的足音。

这是一种艺术殉道者的远足,海男着力寻找的是一种“没有媚俗的好风景”,它们在大地上的存在有如神迹的显现,需要足够的耐心和机遇。她一路跋涉而来,把它们尽收入囊,加上海男独家魔法的秘方调制,让它们在时间中发酵,沉睡,等待着绽放的时刻到来。它们先是弥漫于诗行,传递着大地的气息,然后又从画笔之端发芽、开出让人惊艳的花朵。所以,海男呈现给我们的,是一幅幅脱去世俗之味,打上鲜明“海氏印章”,妖娆迷人的云南魔法风景。那些云南事物它们立足现实又超越现实,它们长于山野又盛开于画布,让观者既熟悉又陌生,却自有一种魅惑人心的力量在悄然滋生。

海男的部分油画作品在博客上发表出来,一位叫“昂—格丽玛”的网友看了之后留言说:“看了你的画,我感觉一个全新的世界正向我打开,不知为何,我哭了,是你的画,你的世界观,你的自由状态,都是也都不是,我想变成一个点,融于你的笔锋,看你的油彩怎样涂抹。”

这位网友生动地捕捉到了海男艺术创造的秘密:用画笔打开一个全新的世界,却和世界体现出“都是也都不是”的关系。有时候艺术和生活的审美原则,就在于“似与不似”之间。而追求自由的创造精神和世界观的融汇,也使海男的绘画充满强烈的主体性,生发出让人感动的氛围和力量。

海男如同一位生长云南原始森林中的女妖,她的变幻莫测源自云南大地的馈赠,她的丰富多彩多姿则是对云南大地的深情回报。

在一年中的某一段时间,她还会继续坚持行走,重返艺术生命的原乡。她会在行中继续寻找“不媚俗的好风景”,还有她心灵中的“神”。那将是一个“由内心升起的居住在圣殿中的伟大的符号和形象”,也是一种可以伴随她的生命翻山越岭,去探索世界永恒之谜的力量。

生活在魔幻云南的海男是有福的。

四、师承:中西审美的交汇

海男现在在云南师大本部校区拥有两间画室,摆满了她的油画作品。

作为云南师大的特聘教授,她同时获得了在西南联大旧址工作的荣誉。20世纪40年代,这里曾经是一群现代文学大师生活、工作的现场。虽然他们的身影已经随风远去,但是他们的灵魂和精神却在这片土地上生根发芽。冥冥之中海男与他们猝然相遇,从他们的身影中获得创造的灵感和神圣感。

每一个初到海男画室的人都会发出长长的惊叹。

海男的画室,是一个充满梦幻色彩的艺术现场。过去她的书房充因为私密性而充满神秘气氛,我们只能在想象中“看到”那里有玫瑰盛开,有百合的芬芳环绕。现在进入海男画室的人,却都会被她创造的作品所震撼。几十幅已经完成的画作沿墙而立,好似把云南高原的风景搬到了现场,小河潺潺流过,野花妖艳迷人,长藤摇曳生姿。每一幅画合起来,就构成了一匹长长的云南高原的七彩织锦。她从云南广袤的红土地和美丽绽放的鲜花海洋中汲取天地灵气,用灵魂中弥漫的浪漫和智性调制色彩,精心绘制着自己的七彩长卷。

从一幅幅作品中可以看到文学并末离海男远去,诗歌的精神仍然渗透于画作的每一根线条和色彩。艺术创造是海男永远的追梦之马,她驾驭着这匹如同时间中破尘而来的白马,尽情驰骋于梦想的原野:“所有的梦,坚持不懈的回到原点……大街上人来人往后被湮没,我的手脚、灵翼寻找着古老的边际,在远方,菊花未凋零,白鹭飞过天际,野百合开得正热烈。”(海男语)

除了感叹于海男对艺术创造的执着,更让沉迷其中的是对她画作的欣赏与品味。我自知是美术的门外汉,没有专业的眼光和词汇,只能以一个普通观赏者的角度去领略和鉴赏。好在审美是有共通性的,在美好的事物面前,心灵所能感知到的愉悦应该可以相通。

海男的绘画属于诗人的画,追求的是心灵和梦想的表达。此前当代艺坛已经出现了以诗人芒克、严力、宋琳等人为代表的“诗人画派”,他们2011年曾经在重庆举办过集体画展,引起轰动。他们“以诗立命,以画安身”,开创了独特的艺术生存之路。历史上的文人中诗与书画艺术原本就有亲缘关系,是可以自由畅通的领域。在某种程度上,诗的内核和绘画的内核,都在追求艺术的自由与梦想之境,传达出创造者对待世界、人生的目光和视角。

海男的绘画理想孕育于青年时代,实现于中年时期,经历了长长的时间岁月的发酵和酝酿。不可否认,长期坚持不懈的诗歌写作,也是对绘画的另一种准备。青年时代虽然没有握起画笔,但是对西方美术大师作品的持续热爱,也是一种潜在的学习和提升。凡高、莫奈、毕加索这些美术大师的作品,一直是海男的最爱,也可以说他们是她间接的精神之师。

所以,海男的绘画作品中出现的风景,既弥漫着云南高原的魔幻色彩,也隐隐可见大师的风范。她笔下的向日葵,是《白银色的向日葵》,硕大的花朵占据了画布的三分之二,突出和放大了观者的视觉效果。她的另一幅布面油画作品《水波中的葵花》,更是充满魔幻色彩的产物,光影之间可以感受到印象派画风对她的潜在影响。她着重于描绘自然的瞬间景象,并使之成为经典的瞬间。她将焦点转移到纯粹的视觉感受形式上,作品的内容和主题变得不再重要。

在学院派画家眼里,或许海男的绘画并不入流,但她却通过坚持不懈的努力,以极大的自信张扬出一种独特的个人风格。所谓的“无师自通”,其实是海男长期在中西方文化中学习和穿梭往来的结果。

她立足于云南大地的古老传统,又吸收西方文化的潮流,从而形成了独特的画风。她诗中的大胆、狂放、叛逆的精神,同样渗透于她绘画的过程。她的画作充满强烈的现代色彩,是创作主体对世界多样性存在的诗性表达。她画《蝴蝶梦》,也画《蝴蝶是怎样变成标本的》,蝴蝶是她的文学作品中的一种隐喻,代表着灵魂和欲望在世界的沉浮。她的《从紫蓝色上升的花冠》,其中色彩的斑斓和线条的诡异,传达出强烈的不安和燥动的情绪感,会让人想起梵高的名作《星空》。

2015年夏季,海男开始她为期半月的欧洲之行,其中一个重要的内容就是探访美术大师们生活过的地方,踏着他们留下的足迹,重温美丽的梦想。达芬奇墓地、蒙田故乡、莫奈故居,还有阿维尼翁古城,曾经留下过塞尚、梵高等大师足迹的地方。原野上大片向日葵摇曳出生动的风景,召唤着海男的心灵。

在美丽的吉维尼小镇的莫奈花园小径,野花依旧灿烂绽开,海男跟随莫奈的足迹一路寻芳。在莫奈故居,面对大师留下的房间、画布、睡莲,她激动感叹:“感恩生命中有这样的时光,那些被我称之为选择的命运,此时此刻将更为坚定。” 她的重要收获是:“这次意大利法国之旅让我感知到了艺术的‘无意义’,正是这种种植在时间恒河中的苇草,在风中飘忽,赐予我们灵魂的神意!”

海男就是这样一个特立独行的追梦人,她在艺术之境不倦地、执着地努力着。她的自信源于身后那片厚重古老的大地,还有大洋彼岸的大师们的身影。

五、妖娆:在艺术中美丽绽放

妖娆,是海男文学艺术的总体风格。她在文字中狂放,也在画布上妖娆。宛如一枝汲取了天地灵气,在天空下面自由开放的艺术之花。

海男的优秀在于她有着明确的艺术追求,清醒地知道自己的目标和努力方向。她说过:“画画是我潜意识的梦,为了不让梦消失。我要践行我的梦。”她是在用色彩和构图捕捉梦中的世界,升华着灵魂的深度和高度。

她的布面油画作品,在短短两年中实现着升华和蜕变。创作之初她在色彩的世界中经历着闯入乐园的快乐与感动,绘画中追求浓墨重彩和梦幻般的场景表现,能带给观者强烈的视觉冲击,但有时也会有稍许的生硬。

比如《繁花》,置于画面远景的山野和置近景的河流,和置于中景的“繁花”有平分秋色之嫌,构图上稍显局促。另一幅《凋零》,浓烈的色彩互相交织,凌乱的线条堆积于画面中部,和“凋零”的主题略有背离感。《花未了情》中,拥挤的花朵占据了画面的全部,难免会让视觉有太“满”之感。

而她近期的一些画作,在构图和意境上都体现出变化和创新。比如一幅名为《大地沧桑》的作品,多种色彩并用,蓝色的远景让人联想到天空、大海,红褐色的近景则是七彩大地的呈现。画面中部网格状的线条和凝重的黑色,很好地让“大地苍桑”的主题得到艺术的表现。苍桑中有时间岁月的馈赠,有具体和虚无的交汇,可以引领观者的神思轻盈地飞翔。

海男的一组名为《我身体中的原始森林》的绘画作品,和诗歌很好地结合,传达了海男身为诗人、画家多重身份角色的丰富与多姿。这一组画无论色彩还是构图,还是画的意境,都能带给人遐思,是云南大地、山野、七彩世界在海男身体和心灵中的投影。它们在微信上展示出来后,受到众多欣赏者的追捧。著名彝族版画家李秀观后感叹:海男的画风越来成熟了!

文学艺术在内涵上是相通的,一幅优秀的绘画作品首先要能够带给人视觉上的享受,让我们感知到具体生动的美的力量。其次还要能震撼和触动心灵,生发出更多的意蕴,让观者的心灵延续着艺术审美的过程。

如果把海男的艺术生命比作一条长河,年轻时代的她曾经一路放歌,表现了狂放不羁的个性,和对开拓创新的执着。中年的她则进入宽阔的河面,表面的平静温和后面有着内在的力量在涌动。所以她能一路奔涌,自由放歌,由文学跨越到艺术领域,不断创造着奇迹。

如果把海男的生命比作一棵树,她选择扎根沃土,餐风饮露,在自然的怀抱汲取力量,伸展枝叶。终于长出遒劲的枝干,浓密的叶片,在大地上站出了自己独特的姿势。奉献给大地一片绿色,也享受着创造的快乐。

观赏海男的绘画作品,是一场所视觉的盛宴。她对色彩的把握似乎天然有一种无人可及的魔力,一如她在文学中对待词语的态度,大胆狂放,妖娆自如。而且她的绘画和诗歌之间体现出一种水乳交融的关系,在互相渗透中制造着延伸的审美效果。

紫色是海男的最爱,无论诗歌还是绘画中,她坚持着对紫色的偏爱。

她曾经写过一组名为《从紫色到紫色再紫色》的十四行组诗,阐释了她对紫色诗学的理解与追求。紫色是海男生命的底色,代表着浪漫、自由的精神,记录着青春梦想的攀越,是笼罩她灵魂的云雾。她在诗中预言:“我会画出诗歌无法到达的色彩的另一边,我会利用余下时光中的紫光弥漫。”海男生命中的紫色,已经远远超越自然的色彩斑斓,升华为她生命的原色,也隐喻着她在文学艺术中的永恒情怀。所以,她的绘画中对紫色的使用也给人独领风骚之感。很多幅作品中都能看到紫色之光的弥漫。她用行动践行了自己的梦想:“我想在明晨的紫光下画油画”。从青年时代对红色的迷恋与追求,到中年时期对紫色的执着爱恋,海男的艺术生命在色彩中变幻无穷,妖娆动人。她的作品《绕着紫色跳舞的天鹅》,浓重的紫色背景上,一只大鸟在硕大的花枝旁边翩翩起舞,紫色的氛围美得令人眩晕。另一幅《蝴蝶梦》更是以紫色为主调,花海拥抱着三只具有稚拙感的蝴蝶,整个画面撞击着感官,生发出异样的审美快感。

紫色,是海男生命的原色,是她安放灵魂的大海。

梦幻,是她的诗、画追求的意境。生活中的梦幻多少会带有一些虚无与迷茫,艺术中的梦幻则是经过主体加工创造,上升到审美层面的结晶。海男的绘画作品中有一种独特的个性,就是她打量世界的目光中总是带有挥之不去的梦幻与诗意。她笔下的景物既源自现实世界的土地,又努力朝着理想的天空攀越,能挥发出一种感动人心的审美快意。

我所理解艺术中的梦幻,就是人的身体站在大地上,灵魂却向往着在天空飞翔的过程。所以海男热衷于在画布上描绘花的梦,鸟的梦,用它们来寄托自己内心对飞翔和升华的神往。花草世界中,总有无尽的诗意在流淌。

深入细致地品味会发现,海男的给画作其实还隐藏着一股淡淡的忧伤,如烟似雾辽绕于画布。这是她心灵深处永恒悲剧感的外化。

面对世界的辽阔,生命的的短暂和虚无,身为诗人的海男心灵同样经受着生死离别、短暂与永恒这些人类哲学命题的的考验与折磨。她的诗中有大量关于生死之谜的诗句,小说中也在不断拷问着人类存在的永恒命题。现在呈现于她的画布上的浓墨重彩,和斑斓的世界图景中,仍旧有一股忧伤气息在弥漫。只是它们隐藏在线条和色彩之中,如同一股淡淡的紫色烟雾动人心魄。她的绘画作品《忧伤的黑麋鹿》中,使用了强烈的色彩对比,身为主角的黑麋鹿的身影反倒若隐若现,但它的身姿透露出的忧伤气息仍然能带给人震撼之感。

好在经过了人生长途跋涉之后的海男,已经拥有了足够强大的力量来应对人生的问题。所以她的忧伤少了几分绝望,多了几分明快和温暖。她已经懂得:“忧伤所催生的信仰使人生更加坚定,虽然黑夜之后见你仍路途遥远,然而,我手中有灯笼,心底有明月照耀。”

艺术创造,就是她头顶的明月,手中的灯笼,是引导她生命的永恒信仰。

她在自己开拓的舞台上尽情舞蹈,妖娆盛开。

(作者系中国作协会员,云南民族大学教授)

责任编辑:杨 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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